【本小说下载于书本网,如需下载更多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直接百度搜索:最爱小,说网】   娘子第一   作者:一叶菩提 “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不认识你。” “娘子,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不是你娘子。” “娘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 这是一个关于冷情女与妖孽男的故事,故事温馨,偶有小虐怡情,打滚求包养! “七七,你是出现在我生命里的阳光。” “我为何,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第一章:疾病缠身   一入冬季,西风城的天气便急转而下,尤其是入了夜,鹅毛般的雪花立即飘扬而下,洒落在村庄的每一处,天高皇帝远,苏家渔村烛火已灭,远远望去,便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苏家渔村,村庄都聚集在一处,各家往来,乡里乡亲便方便了许多。   然而此处有一座小山,在黑夜中,孤零零的伫立着一座凄凉的房屋,这屋子实在简陋,仿佛只一阵狂风,便会连屋子一块卷走,大雪纷纷扬扬,甚至有雪花透过房屋的漏洞落入房中,更增添了无尽的寒意。   苏七七是被冻醒的,单薄的被子根本无法取暖,她伸手环住冰冷的手臂,口中愤愤的诅咒了一句,又无意识的将身体缩成一团,以获得需求的温度。   然而即使如此,也丝毫抵御不了天地间刺骨的寒冷。   她终于是被冻醒了,却只是躺在床上,睁眼看着简陋之极的房屋,那双眼睛,如同呆滞一般,然而细看,却又可以瞧见其中熠熠的光芒,极为耀眼。   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寒气入骨,苏七七终于咒骂着懒懒的起身,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发黑的煤油灯,烛火照亮了这间家徒四壁的房屋,墙角摆放着一张坑坑洼洼的桌子,桌上摆放着一只缺了一角的瓷碗,所谓的床,其实也不过一块木板,至于床上的被子,更不如说是一块烂布,裹在身上,根本无法御寒。   冬季,西风城寒意逼人。她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墨黑而柔顺的发丝随意的铺在肩头,几丝缭乱,却又透着几分迷人的慵懒与华美,只是夜半时分,一旦醒来,便再也无法入睡。   最近,似乎失眠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坐在桌前,撑着头凝望着前方,脑中思量着,明日还是得去河里打些鱼,然后送到集市去换些碎银子,日子若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这个冬天也撑下去了。   然而一想到如今苏家渔村村民看自己的眼神,苏七七又无奈起来,到了集市,怕是无人再敢凑到自己面前,更别说买自己打的鱼,这也是她明明有一手医术,却落得如今家徒四壁、无法生存的缘由。   苏家渔村的后山上住着妖怪,是要吃人的。他们似乎是这样说的吧。   然而苏七七还是决定试一试。   东家渔村,唯一充沛的便是鱼,故而总有外地商人前来购货,也有一些过客,到时也总是能碰到几个人的,运气好一点换了钱便为自己添一件棉衣,若是运气差一点,便把鱼收回家,自己也可以补补身体。   她这样思考着,嘴角便勾起浅浅的笑容,这样的生活,其实真的很好。   每次失眠之后,她便就这样坐在桌前,周围依旧是无尽的寒意,刺骨的冷,等了许久,天际微微泛白,雪花渐渐的稀疏了,不再大片大片的潜入房间。   苏七七这才缓缓起身,从卧室走去厨房,说是厨房,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简单的灶台,这还是她当年刚来苏家渔村,淳朴的村民们帮着动手做的,以至于用了三年,依旧完好无损,相比起来,破旧而生锈的铁锅便显得狼狈不堪,苏七七轻叩了一下锅底,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口锅似乎离破个洞不远了。   水缸中,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苏七七冰冷的手指刚接触到冰面,便被刺骨而尖锐的寒意冻住了,最后又取了水瓢,拨开水面的冰层,将冰冷的水一点点倒入锅中。   腹部有些轻微的疼痛,苏七七皱着眉头,没有去理会,平日这种疼痛总是会伴随着自己,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米缸几乎见底了,苏七七挑眉看去,不禁想起,这一缸米自己似乎已经吃了两月有余,怎么偏偏在如此冬季见底了,棉衣需要准备,铁锅需要更换,如今又添了买米。   若是再遇上什么事……呸呸呸!她连忙啐道,自己这是在乱说些什么。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   几个时辰过去了,苏七七发现腹部的疼痛似乎没有丝毫减缓,并且隐隐加深的疼痛让她心头的恐惧一齐攀升,随着时间流逝,这股疼痛变得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激烈,她蹲在地上,铁锅中散发出米香的味道,腹中饥饿与疼痛不停地折磨着她,她蜷曲在地上,面色瞬间苍白一片。   曾经做过的,终究是要承担后果的。   手指紧紧地按在腹部,用尽全力使得她手臂的血管清晰可见,透明而苍白一片的肌肤,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这样下去,只会死路一条。只是今日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甚至连药也没有准备。   苏七七被强烈的痛苦折磨的面容扭曲,额头冷汗淋淋,她却至始至终没有叫出一句,也许别人会叫救命,而她早已知道,这祸害别人的病,是所有人都束手无措的。   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会想起一个人。   只是今天不同,似乎有猎物主动送上门。   “嘭!嘭!嘭!”破旧的木板外,猛地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苏七七唇角忽然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转瞬间又被眼中迷漫的悲伤所掩盖,此时的她,似乎经受着从未有过的两难抉择。   最后,笑容战胜了悲哀。她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快要死掉,整个身子都蜷曲在地上,然后伸出双臂,一点一点,慢慢的爬向门前,她的手臂与地面摩擦在一起,粗糙的石板立即磨破了手臂上的皮肤,血液渗透而出,却并不汹涌,只在干净的地面留下一条血红的痕迹。   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这样,大概没有死掉,也总会疯掉的吧。苏七七扯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她终于爬到了门边,冷汗浸透了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在寒冬之际,透露出想象不出的妖异。   手指用尽全力拉开门闩,腹部的疼痛渐渐扩展至全身,手脚渐渐的麻木起来,然而就在猝不及防的瞬间,门外一道身影直直的倒了进来,苏七七没有如此快的反应速度,这道身影直接将她压在了下面,背部与地面撞击之时,苏七七不禁闷哼了一声,似乎过了许久,铺天盖地的疼痛才再次席卷而来。   她疼痛之余,努力想要看清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却只看见那人黑色的发丝,以及耳畔明亮耀眼的黑色耳钉,她抬起手臂,想要搬开这个人,却丝毫也动弹不得,别说现在她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就算平日里,自己的体力也做不到这些事情。   自从……自从什么时候?似乎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可以轻易抱起一名成年男子,甚至被好友戏称为第一女壮士,那似乎……已经是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似乎真的过去了那么久……   苏七七低低的笑了起来,自己如今不过双十年华,怎好像已经过了几百年。   手指接触到那人之时,冰凉的指尖却触碰到了更为冰冷的液体,苏七七疑惑的目光落在指尖,鲜红的血液,如同地狱的彼岸之花盛放在两人身下,苏七七身上自然不会出现伤口,所以----   这个人受伤了!   鲜红的液体肆意的在地面流走,苏七七所在之地,俨然形成了一片血泊,血泊之中,她浑身浴血,疼痛依旧肆掠着身体,她的目光却渐渐呆滞起来,身体在不断的颤抖着,血腥之气在周围环绕,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座冰雕,在漫天的大雪中等待着死亡。   然而死亡迟迟没有降临。   她害怕这样的自己,然而却无法阻止。   欲望笼罩了一切,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依旧想要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下去,自己还不想死啊,还想要看看日出,还想要看看春暖花开,还想要看看-----   记忆之中,有一道身影,模糊的可怕,如何也看不清。   四肢麻木,稍稍移动便疼痛而难受,意识昏昏沉沉,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却不知何时醒来,抬起头,睁开了眼看着脸色苍白如鬼魅的苏七七,苏七七注意到,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少年。   许是被吓到了,他张了张嘴许久也没说一句话,大概也没有力气起身吧。苏七七自嘲的笑了笑,这样仿佛要将人撕裂的疼痛,她大概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这世上总有人活不下去,而她虽拼命的想要活下去,却偏偏命运百般捉弄。   苏七七浑浑噩噩的看着沐浴在血液中的手指,她的目光猛烈的挣扎起来,最终还是将满是血液的手指含入了口中,强烈的血腥味瞬间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低沉压抑的咳嗽,随即是恨不能将肝肠都咳出的剧烈。   从始至终,少年都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漂亮的有些过分的脸上,竟出现一丝心疼,转瞬即逝。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她苍白的面容,苏七七突然狂躁起来,她猛烈的挣扎起来,少年连伸出双手,他流了太多血,如今却使劲全力压制住陷入癫狂之中的女子。   似乎意识到挣扎不开,苏七七便用手捧起身下的血液,她如同野兽般的将血液全部灌入口中,血液一入,她便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半的血液都被直接吐了出来,洒落在地面,到最后,再也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他的血。   她咳嗽的太剧烈,整个身体都在不断的颤抖着,她苍白的面色已经失去了血色,如同风中飘零的树叶,她猛烈的咳嗽在寂静的夜里,竟格外的清晰,撕心裂肺,抑或肝肠寸断。   她一边猛烈的灌着血液,一边剧烈的咳嗽着将血液吐出,她的目光没有一丝焦距,力气却突然大了起来,少年再也压不住她,苏七七突然一把推开他,狼狈而惊恐的后退着,她此刻如同受惊的小鹿,少年眼看着她手脚并用的爬到床头,然后再毫不迟疑的钻到了床下。   她在恐惧,她在害怕。是什么,竟让她怕到如此地步,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   他仿佛看见那个人瑟瑟发抖的身体,苍白的如同消失般的面容,努力想要找回理智,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女子。   烛火摇曳,许久东方日出,长夜漫漫,肆意的雪花终于停了下来,一地的血液许多已经凝固,只有仅余的血泊依旧是一滩血液,被扔在地上置之不理的少年终于再次醒了过来。   失血过多,他仿佛已经看见死神正在向自己招手。   奇怪。明明自己才是死神。   然后他又看见了那个女子,一身的血迹,此刻正颓然的坐在床前,她双手紧抱住膝盖,头埋在膝间,刚开始,少年以为她在哭,然后等那人放开手,他才知道她并没有哭。   苏七七笑了,她脸上、发间都是血液,饶是如此,那笑容也明媚动人,就如同阳光。   还活着,还可以看见温暖的阳光。还可以看见春暖花开。还可以看见----   少年不知为何低低的咒骂了一句,心念一松,整个人便再次陷入了昏迷。   第二章:娘子,娘子   苏七七却没有看这突然出现在家中的少年一眼,她努力的站起身,随后将水缸中的水倒入锅中,然后生了火,才又坐在一旁发呆。   即使晨曦的阳光已经投过窗棂射进屋中,她依旧觉得冰冷一片,这三年来,疾病无时无刻不纠缠着自己,疼痛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或者说她宁愿这般痛死,也不想如此狼狈的做着自己厌恶至极的事情。   只要一犯病,就会急切的引发对血液的渴望,然而根本喝不下去,一边喝一边剧烈的咳嗽,她尝试着开口,喉咙的疼痛感又让她放弃了。   所以说,即使这因为这少年的出现自己活下来了,她也半点不感激于他,况且,他看见了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   他若是死了,自己便为他下葬,也算是还了恩情。   苏七七提了温水进入浴室,温暖的温度终于唤醒了身体的感觉,麻木的冰冷一点点退去,满室温香,水雾升腾,直到将干净的衣衫换上,她才不再有那样强烈的罪恶感,也许,没有人比她更加讨厌血液,讨厌刺眼的红色。   屋子被血液弄脏了。苏七七又挽起衣袖,取出抹布一点一点的擦干净,她双膝跪在地面,血液很快就将水浸得鲜红,她凝视着血红的水,突然想起不久以前,也是这样的夜晚,病发之后,自己提着鲜红的水走出去,却正好撞上一名上山的小孩,那小孩当场便吓得脸色惨白,一路叫着妖怪吃人妖怪吃人的话跑了下去。   其实那不过是动物的血液。   似乎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好好待见过自己,即使见着了,也是远远的躲开。   少年挡住了地面大片的血液,苏七七抬脚踢了踢他,那人没有动,苏七七估摸着他大概已经死了,毕竟流了这么多的血,便直接转身取了锄头,锄头并不重,她又站在那少年面前,一直看了许久。   死者已矣。她将少年拽到了一旁,然后打开门,正准备出门,寻一块好地将他好好下葬了,却未料想,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脚。   鬼,自然没有鬼。苏七七转过头,意外的看见那少年明亮而漆黑的双眸,此刻却莫名的笼罩着激动……与爱慕……   “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虚弱而激动的声音,漆黑的眸子,竟隐隐带着闪烁的泪光。   “我不认识你。”   “娘子,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那双手,修长而白皙,在血迹的衬托下,透露出几分妖治的美艳。   “我不是你娘子。”   “娘子,我不是在做梦吧。”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少年继续顾自地说道,苍白的嘴角,竟扯出一抹笑容。   “……”   苏七七想,他一定是摔到头了,要么就是神智不醒,或者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她拽了拽脚,却被少年抱的紧紧地,甚至差点将自己也扯到地上,苏七七晦气的看着少年,手中的锄头也被放在了角落,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命大,流了这么多血,还有力气说话。   “娘子,我好疼,而且好像没有一点力气。”少年疑惑的看着苏七七,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解。   没死就差不多了,还能不疼吗!苏七七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少年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一。”   苏七七立即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   “这是几?”   “三。”   “这是几?”   “四……”少年刚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错了,苏七七摇晃着手指,事实上,她伸出的依旧是三根手指。   苏七七带着几分得意的收了手指,自言自语,“果然是傻了,真是可惜。”   她似乎,是故意的。   少年委屈的目光立即落在她身上,“娘子,我以为你会换四根手指的……”   “不要叫我娘子!”苏七七又踹了他几脚,依旧没能挣开,便冷冷的开口,“我怎么会嫁给一个傻子。”   傻子。她竟然敢骂自己是傻子。少年似乎没有想到,又或者是不敢相信。   “娘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明亮照人的瞳孔,隐隐有雾气升腾。   苏七七蹲了下来,伸手扼住少年下巴,目光冰冷,“我说过,不要叫我娘子。”   “那叫你什么?娘……”脱口而出的话,在目光威胁之下急急止住,少年活脱脱被抛弃的怨妇模样。   “我叫苏七七。”   “娘……子……七七。”少年极为不适应,而后又拉了拉苏七七衣角,“我好像快死了。”   苏七七轻启唇角,“你若死了,我为你下葬。”   这句话,好冷。少年觉得自己全身的温度都快冻结了,而且,似乎真的快死了,就这样死掉……   “我不想死。你救我吧。”   这世上有多少人活不下去,然而总有一些人想要活下去,拼命的想要在死亡的边缘生存下来。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娘子啊!”少年露出妖娆的笑容,理所当然的笑道。   苏七七瞪了他一眼,无力再去辩驳,目光落在少年紧抱住自己的手上,少年笑了笑,识趣的放开手,看着苏七七转身重新取了水,才低低的扬起一抹笑容。   原来她想听的,只是一句我不想死啊!笑话,他还不想死。   苏七七费劲的将少年搬回床上,坚硬的木板让受伤的少年不禁闷哼了一声,却乖乖的躺好,动也没动一下。   血液浸透了衣衫,难以想象他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口。   苏七七扯开他的衣袍,却被少年快速伸手拉拢,她冷冷的瞪了一眼,便听见少年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男人的身子是不能随便让女人看的。”   “我只听说过女人的身子不能随便给男人看。”苏七七彻底没了耐心。   少年瞧着苏七七一片阴沉的表情,又有些惧怕的松了松手,笑道,“不过你是我的娘子,自然可以看。”   苏七七手指停留在他胸口,没再落下,两人对视许久,苏七七径直转身,再次取了被放在角落的锄头,少年惊恐的看着她,无力的后退。   “你、你不会想既劫色又害命吧?!”   苏七七头也没回,“我去挖坑。”   “挖坑干什么?种菜啊?”他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若你再不配合,这个坑就留着给你用。”   少年脸色瞬间惨白惨白,“我配合,我一定配合,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苏七七这才脸色好转,果然,这下不论她是擦洗伤口,或者上药,少年都安静的一句话也没说,一夜时间,血液与衣料凝固在了一起,苏七七小心的用水浸湿衣服,然后小心的取下衣服。   她并没有什么上好的药,不过止血的却很多,苏七七取出床下的小匣子,里面装着一些草药,她又将草药碾碎,然后铺在少年已经清晰干净的伤口上,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几乎被大大小小的剑伤割的血肉模糊,最深的一道伤口,竟是深入肌肤,就算是治好了伤口,以后怕是也会留下伤痕。   这样一番救治下来,她已经累的完全没了力气,腹中饥饿感越来越强烈,铁锅之中的饭已经冷却,她又坐了一会,才拖着身体将饭热了热,然后炒了几个简单的菜。   少年已经熟睡了,他大概也困倦到了极致,昨夜或许是强撑着意识,害怕自己一旦昏睡过去便再也不会醒来,然而如今不必再担忧生死,便立即沉沉的睡去。   苏七七吃饱了饭,又将地面的血迹收拾干净,才取了水桶出门,水桶之中,有一个简单的渔网。   如今天已大亮,今天怕是也得不到什么收获。   苏家渔村,有一条常年鱼力充沛的河流,稍微有钱的人会撑了船,直接在河中心撒网,那里的鱼不但肥美而且一网便有几十条,然而苏七七没有钱,她只有一个自己亲手织的简单渔网。   此刻,河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群,三两成群,一人撒网,一人便在一旁帮着收拾,热闹非凡,却在看见苏七七的到来而一片鸦雀无声。   “李婶、苏叔。”苏七七走近,将水桶放下,微笑着向身边的人打招呼。   “哦……哦……你来了啊……”无奈被点名,李婶只好干笑着点头,随后便拉了自家孩子,远远的走到了另外一边,如同见到瘟神一般。   周围的人下意识的避的远远的,拥挤的河域,便只有苏七七所在之处,空旷而凄凉,对此,她却半点没有不适,依旧笑着将渔网撒下,这个位置有一处深潭,平日鱼便喜欢在里面,将网撒在潭外,多少应该有些收获。   “你看看,她那样子,哪有姑娘家一个人住在山上的。”   “是啊,我听说,昨晚山上又传来了怪叫声。”   “该不会是又吃人了吧。”   “我今早上山,那池子里又是一片鲜红啊。”   “呸呸,还是别说了,离她远点,不要去招惹。”   这些言语,丝毫没有避讳自己,又或者,他们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苏七七站在河边,苍白的唇角,仅有一抹无力的微笑。   许久,她才动手收了渔网,来自渔网之上的重力终于让她露出一丝微笑,她用尽全力,渔网被拉了上来,她也顿时大口大口的喘气,这个地方,不会再有人帮助自己,然而,她不需要同情。   渔网之上,大大小小的鱼有十几条,而最大的,也有十几斤,苏七七将活蹦乱跳的鲜鱼取了下来,放入早已准备清水的桶中。   今日,算是收获颇丰了。若是全部卖掉,大概可以买上一些治伤的药吧,甚至也许还有一些余钱。   她这样想着,便提着水桶径直离开,未停留一步,自己的出现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她又何必久留。   她忽然想到如今留在家中的少年,她已经一个人这样过了三年,原来终究还是没有习惯。   第三章:非妖即孽   如今过了早市,街上早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摊子,这处集市,有一块专门卖鱼类的区域,苏七七小心的避开人群,在卖鱼之处的一个空闲角落摆了起来,入冬之后,西风城时时刻刻冷风呼啸,晨曦时分初见的一缕阳光,也在冬风瑟瑟中悄然隐去。   西风城渐渐飘起了雪花,空气中的寒意愈来愈烈,雪花落入水中,入手之间,一片凉意刺骨。   鱼是苏家渔村的特产,外来商客也多会选择此处鱼类,鱼肉鲜美,早已广获赞誉。只是尽管此时大多数鱼类都早已售出,苏七七却依旧一无所获。   事实上,几乎没有人来搭理她。   关于那个传说,在淳朴的苏家渔村,几乎可以算是不大不小的禁忌。   这个结果,苏七七并不觉得诧异,反而早已习惯,她坐在凳子上,雪花飘飘扬扬,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恍若未觉,只有不断颤抖的身子,如同下一刻便要消失在这天地间。   等到正午时分,大雪纷扬,这里的渔民都会收拾东西回家,而整片空域,便只有自己一人,也许那个时候,还可以卖一些出去吧。苏七七如此想着,寒意刺骨,然而她还有温度,来自于心中的坚持。   她不想死,所以就可以活下去,况且----   苏七七扬起手,苍白的指尖紧握住飘扬而下的雪花,冰冰凉凉的融化在手心。   “雪,多么美的东西。”她喃喃,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嘲讽的一笑。   她蜷曲着身子,目光之中,却是一片坦然与平和,她的眼中,没有委屈不甘,没有愤怒无奈,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她都作为恩赐来活着。   苏七七低着头,忽然看见一道身影自远处走来,只能看见青衫下的衣角,在雪中轻扬,墨黑色的靴子,沾了些许泥土,她没有动,直到上空飘飘扬扬的雪花被遮挡住,她抬起头。   面前的男子淳朴而敦厚,容貌虽平凡,却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漆黑的瞳孔,如同黑色的墨玉,他身着华贵的青色长衫,腰间配有白色的玲珑玉佩,此刻,固执的看着这个明明绝望却依旧微笑的女子。   他手中紧握着白色的雨伞,将漫天飞扬的雪花遮挡在了外面。   “岳池,好久不见。”苏七七笑着开口,疏离却又不冷漠,却让岳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七七,这些鱼我都买了。”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如此。   苏七七却只是笑,“你不喜欢吃鱼。”   “我还未听说过有人生意上门却不做的。”岳池道。   “你总是这样帮我,我会觉得过意不去,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即使早已听过许多遍,岳池依旧觉得心中无端惆怅,“七七,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冷淡,你应该知道的,我对你……”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苏七七目光直视着他,“如果是因为这样的话,我更不能受你恩情。”   岳池连急道,“我没有,这根本不是恩惠。”   “可在我看来,这就是。”苏七七握住冰冷的指尖,苍白的笑,“岳池,我已经无法再爱上一个人了。”   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如何从一个爱极了到一个恨极了,她在这之间,三年前,心早已被那个人生生掐死掉。   “七七……”岳池一阵无力,以他的家世,要怎样的女子没有,却偏偏,心心念念想着这个人,一个无法再爱,也注定不会再爱的女子。   “这一次,会在这里停留多久?”苏七七转移话题。   “一个月前,魔教无花十二宫被铲除,盟主发了召唤令,命天下正派人士齐心协力,追杀魔教余党,我应父亲之命,也必须前往。”   “所以说只是路过?”苏七七语气平和,故而岳池没有看见,她紧扣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谓正派与魔教,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赶尽杀绝,这种手段毕竟还是他的作风,只是,与她再无任何关联。   岳池还未回答,似乎是应证了苏七七的话,一名手持长剑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最后站在岳池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闻言,岳池脸上也出现不舍,犹豫片刻,才从怀中取出几锭银子,苏七七没有去接,目光坚持,岳池便硬将银子塞入她手中。   “七七,这些鱼先放在你这里,我改日再来取。”他说完转身便走,没有给苏七七任何拒绝的机会。   然而走了几步,又回头将雨伞递给苏七七,他的手指轻抚去苏七七发间的雪花,眷恋的目光,让苏七七心猛地一痛,仅仅望着,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七七,无论何时,我都等你。”   苏七七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无法回应,所以任何话都是枉然,她想让他死心,可这样的话已经说过百遍千遍,再说,只会显得苍白而无力。   岳池走了,就如他来的时候,等到那人走得远了,雪花也渐渐的稀疏起来,苏七七撑着伞,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才将银子收了起来,她需要银子,尤其是此刻尚在家中的病患,若是没有药,以他的伤势,难免越拖越重。   一共五十两,这是一笔在苏七七看来可以支撑一年的花销,可是后来她知道自己错了,仅仅是布置冬衣与买药,便花费了十两银子。   苏七七回家是走的一条捷径,荒草丛生,路途却减少了很多,她手中提着许多东西,几乎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   然而隔的很远,便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山头,密集的浓烟滚滚而起,几乎像极了起火之后的状况。   苏七七立即不安起来,也顾不得疲惫,快速的朝着家里赶去,那间房子虽然简陋,却尚可以居住,况且,她在那里也曾住了三年之久。   走得近了,才发现并没有起火,烟雾缭绕,让她不由咳嗽起来,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沉甸甸的,苏七七猛地推开门,诧异的看着那个坐在灶前愁眉苦脸的少年。   少年转过头,白皙的面容染了黑灰,他抿着唇,湿漉漉的眼眸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狐狸。   原来没死。苏七七愤怒的表情微微缓解了,只是微微,所以----   “谁让你动这个的!要是烧起来了怎么办!”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生气了。   少年立即委屈的靠近苏七七,修长的指尖轻拉住苏七七衣角,湿润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喜,“娘子是在担心我吗?”   他身着苏七七一件素色长袍,唯有袖口绣了几朵白色的碎花,此刻微抿着唇角,低眉之间,宛如一幅盛世画卷。   这美太过妖异,苏七七甚至猜不透他这面貌之下所隐藏的真相。   所以,她只是冷冷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我……七七……”少年拉住苏七七衣角的手下滑了些许,懦懦的道。   苏七七明知道他是假装的,却还是被这模样的少年惊艳了,他的美带着一丝轻柔,却又不似女子的阴柔,一双墨黑的瞳眸,仿佛带着魅人心神的诱惑,薄唇微抿,更显出无限风情。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似乎都引人无限投入,沉溺其中。   这个人,如非妖魔,必是妖孽。   苏七七无奈的推开他的手,将堆了满灶的柴火缓缓抽出来,打开盖子,才发现自己米缸中剩下的余粮此刻已经全数浸泡在冷水中。   她顿时恶狠狠的盯着那少年,这些米可是她准备渡过这几天的粮食。   败家子!这个人决定会让自己倾家荡产!   “我饿了。”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少年小心的后退了几步。   苏七七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将米从锅中勺出,然后重新加水,灶间的柴火即使被取出,此刻也依旧有着隐隐火星,苏七七将木柴放了进去,又取了火折子,只稍稍引火,便立刻燃了起来。   她偶然回头,见少年仍站在身后,便恶狠狠的道,“快去床上躺着,要是伤势加重了怎么办!”   少年水雾般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希冀的开口,“娘子,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如此可见,能在苏七七口中听见一两句关心的话有多么艰难。   “你若是病重了,我必然会花更多的银子,那是我很不愿意看见的。”苏七七头也不回,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添了一句,“我不是你娘子。”   少年失望的躺回了床上,坚硬的木板依旧让他极为不舒服,他动了动身子,还是把所有抱怨的话都吞了回去,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迷惑。   这个女子如此与众不同,若是乡野之人,她不该如此冷淡,而且独居山中,一个人却也不觉得孤独,而且少年隐隐觉得,她是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而自己的出现,也许打破了她的安宁。   而且,这个人好凶。少年觉得,但凡见过他容貌的女子,不是个个如痴如狂、痴心追随,便是温柔似水,而这个人,眼中却没有半点惊艳,甚至仿佛嫌弃自己似的!她难道不知道,能够照顾自己是她多少年修来的福气。   苏七七很凶很冷漠,少年坐在桌前,瞪着桌上的饭菜,筷子不满的挑来拣去,目光中满是嫌弃与委屈。   “娘子……”   “我不是你娘子。”   “我……我不喜欢吃鱼……”   “那就别吃。”苏七七很干脆,直接将鱼拖到自己面前,少年眼珠子跟随着鱼碗,更显得无助。   后来,在饥饿的逼迫下,少年还是极其不愿的吃了些许鱼肉,苏七七看着对方那如同吃毒药般的表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里是苏家渔村啊,世世代代以鱼生存,一个不喜欢吃鱼的人……   这个人,自己怎么养的起。   苏七七任劳任怨的煎药,少年继续躺在床上,胃里翻涌着鱼腥味,让他难受的皱起了眉头,手指无聊的轻叩着木板,忽然想起苏七七似乎从未叫过自己名字。   “你为什么不叫我?”他百无聊赖的问。   苏七七掀开药罐,将黑色的药缓缓倒入碗中,“叫你什么?”她没听明白。   “我的名字。”少年感兴趣的道。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诧异,埋首想了一会,“我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   “我叫阮凉玉,你记清楚了,是阮凉玉。”少年郑重的重复着。   苏七七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她指尖轻轻颤抖着,目光落在地面,扑扇的睫毛遮住了视线,看不清她的目光,然而微微勾起的唇角,虽是笑意,却难说不是极冷。   少年只以为她在沉思,又或者陷入于对名讳的某种惊艳。   然而他还是错了,苏七七缓缓抬起头,唇角轻扬,却只是极轻极轻的说了一个字。   “哦。”   第四章:天生克星   阮凉玉顿时失望的叹气,他还以为至少能听见一两句奉承话。   比如-----   “我叫阮凉玉。”   “公子,我早便听闻大名,如今一见,更是英俊潇洒,气质非凡。”   苏七七勾了勾唇角,“这名字不错。”她夸道。   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惊喜,阮凉玉顿时弯了唇角,扯出大大的笑容。   然后,苏七七顺手便将黑色的药递在他面前,阮凉玉笑容顿时僵在了唇角,一丝一丝化解,最后竟看不出是笑还是哭。   “这个,可不可以不喝?”他后退,为什么,这药看起来如此可怕。   苏七七摇头,“不可以。”   阮凉玉只觉得心头一凉,又退了退,已经抵在了墙角,咬牙道,“我不喝。”他才不要喝这种看起来就写着我是毒药的东西!   “如果不喝的话,现在就走。”苏七七言简意赅,将药碗放下,看也不看阮凉玉一眼,独自去收拾着今日新买的货物。   这是一句极具威胁性的话语!   一床崭新的棉被,几件新添的棉衣,足以抵御冬季的寒冷,还有一些中药,这是七七在药铺里买的,药单由她开,故而又便宜了些银子,想到这里,她猛地停住动作,回过头,正看见阮凉玉一脸不情愿的端起那碗药水,眉头纠结的皱在一起,脸色都黑了下来。   他到底有多讨厌吃药?苏七七突然有些不忍,要是这人知道自己买了他足足可以喝半月的药,会是什么表情。   她可以感受到来自于身后的目光,埋怨与委屈纠缠在一起,如同针尖一般,苏七七有些坐不住了,她并非没有喝过这些药,这个身子早已离不开这些东西,虽有些苦涩,却也不至于此,故而,她实在无法想象。   这个人,大概也是过惯了奢华的生活。   “嘭!”药碗被重重的搁在床沿,受了委屈的少年看也不看苏七七,翻身便睡了下去,背朝着苏七七,因为一系列的动作导致的碰撞声充分显示出他的不满。   苏七七漠然的回头,继续收拾着包裹中的东西,不过表情缓和了不少,若是阮凉玉不喝下药,自己也许真的会置之不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这之后,苏七七又去集市买了一袋米,不过一小袋,太多了她提不了,阮凉玉自从开始喝药以来,对七七便爱理不理,对于饭桌上总是出现自己憎恶的鱼类时更是深恶痛疾。   然而即使万般不愿,这样的生活他也一天一天熬过来了,每日喝药的时间定是最难熬的,苏七七一如既往的给出一句话,如果不喝的话,现在就走。   他当然不愿意走。所以依旧硬着头皮将苦涩到极致的药喝了下去,然而不得不提的是,他的伤势的确一天天好了起来,那些药充分发挥了作用,阮凉玉才终于没有觉得苏七七是想谋杀亲夫。   当然,关于娘子这两个字,苏七七一如既往的回答。   “我不是你娘子。”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阮凉玉丝毫没有放弃的心思,反而一日一日粘的更紧。   苏七七闲暇时便会想,当初自己为什么要救阮凉玉,他见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当初究竟是因为那句我不想死,还是因为自己一个人真的太冷了。   关于后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自己,一切真的已经改变了,无论是什么,都再也回不去。   西风城依旧寒风凛冽,一入夜便是大雪纷纷,屋舍简陋,仅有一间床铺,苏七七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睡地上,阮凉玉原本霸占着床铺不愿离开,后来七七威逼利诱,最后甚至扛起锄头,准备继续去挖那个自己还未动工的大坑,阮凉玉便委委屈屈的坐在床边,微卷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似乎还隐隐闪烁着星星泪光,十足一个受了委屈不敢申诉的受气小媳妇。   “娘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大不了我以后都吃鱼好了……”少年似乎还没意识到苏七七的目的。   “我不是你娘子。”苏七七认真开口,“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外人看见,对你对我都不好。”   “可是这里从来没有外人,而且,你是我娘子,我们睡在一起很正常的。”阮凉玉表情也十分认真,只是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偏偏衬出了几分纤弱。   苏七七捏住锄头的手紧了紧,强忍住不断跳动的愤怒,“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你娘子。”   “为什么?”少年偏着头,疑惑的看着苏七七,似乎是在请教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他居然可以这样认真且平静的问我为什么!苏七七有些炸毛,她觉得自己三年来培养的所有冷漠在如同被沸水浇灌着。   村民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嫌弃辱骂的时候,她可以微笑,在集市卖鱼的时候,有人故意刁难她,将腥味极重的鱼‘不小心’扔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也可以微笑,甚至在旧疾发作,痛不欲生之时,她也只是皱着眉头,可是现在,她如此轻易的便被挑起愤怒,而且,无端的越燃越旺。   阮凉玉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苏七七觉得自己应该理性一点,至少不可以如此的情绪化,愤怒在她眼中也是一样,于是她深呼吸了又深呼吸,等到心静如水之时,才将危险的锄头放在了墙头,无比淡然的对阮凉玉说了一句。   “好,我们都睡在床上。”   苏七七说完便开始折腾棉被,手劲极大,任谁也能看出她压抑的怒火,所以她没有看见,身后阮凉玉微微上扬的唇角。   不过,两人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却有约法三章。   第一:两人各睡一头,互不干扰。   第二:各占床铺一半,不得越界。   第三:不得有任何肌肤接触,不得半夜扰人清梦。   苏七七说完之时,阮凉玉撑着头想了许久,静静思索的模样倒显出几分不同的韵味,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漂亮的有些过分,然而却并不影响他的吸引力,苏七七也看着他,这样的容貌,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真是有些暴遣天物,她感叹。   “……七七,我能不能有异义?”阮凉玉最后抬起头,漂亮的眸子湿漉漉的看着苏七七,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简直活脱脱的可怜狐狸模样。   当然,狐狸都是狡猾的,至少苏七七觉得这少年可怜模样一定是装给自己看的。   所以,她毫不留情。“不可以。”   阮凉玉瘪了嘴角,却回答的利落,“那好吧,我们约法三章。”   苏七七觉得,其中一定有诈,他不应该回答的这么利落的,狐狸都是善变的,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做好应变准备。   当夜睡觉之时,苏七七保持警觉,当然,她绝对不是害怕一个如今仍在重伤中的小狐狸能做出什么,她只是在担心,阮凉玉会不会在梦中将自己的房子拆掉?   鉴于午时的突发事件,她完全有理由这样想。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一夜睡的极好,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睡眠了,没有半夜惊醒、在黑夜中等待天亮,也没有一夜噩梦,晨曦无精打采的晦气,这些都很好,当然,如果她没有睁开眼,没有看见一张漂亮而惊艳的脸,她觉得自己心情会更好。   苏七七淡定的瞪着面前的阮凉玉,如今他们面朝面,苏七七可以清楚的看见对方的面容,这张脸,竟然干净的连半点瑕疵也没有,她惊叹,墨黑的发丝落在白皙的颈项上,露出优美的弧线,更引人注目的是耳畔的黑色耳钉,微微泛着冷光,苏七七顿时醒了过来,埋首想了许久,才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刚抬起头却正好对上阮凉玉朦胧挣开的睡眼。   两人目光接触,苏七七无比平静的开口,“我记得昨晚你睡在另外一头的。”她手指向床尾。   阮凉玉赖在被窝里,见苏七七已起身,索性将棉被全部拽了过来,一起裹在身上,这样显得十分臃肿,偏偏他露在外面的脑袋将这所谓的臃肿衬出了如同狐狸一般的慵懒,微微眯起的眼眸,如狐狸的高贵。   苏七七不由看着这个窝在被窝里的人,虽然有些惹人气愤,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他,大概只是相似吧。毕竟……苏七七目光深沉,阮凉玉,岂非真是巧合不可。   况且那人,怎会是眼前一副慵懒无害的少年模样。   “我不记得了。”少年微微皱眉,甚至还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头。   苏七七披上昨日新买的棉衣,温暖的温度让她心情愉悦了一些,然而听到这番话,又忍不住眉心猛地跳了跳。   不记得了!他甚至还假装的揉了揉眉头!苏七七敢保证,他一定不可能忘记,甚至极有可能就是罪魁祸首,果然,狐狸都是不可信的!   “那你也一定忘记了,你没死。”苏七七头也不抬。   阮凉玉忽然从棉被中伸出一只犹如削葱的嫩白手指,轻拽住苏七七衣角,信誓旦旦的开口,“娘子,你放心,就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我的意思是,其实你已经死了。”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绝对不会忘记你的。”阮凉玉声泪俱下,最后还特地保证道,“娘子,你放心,就算死了,我也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苏七七脸顿时黑了大半,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副画面,深夜之中,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自己起身开门,却发现漂浮在半空中,一脸哀怨表情看着自己的漂亮少年。   哦!她被自己的想象力惊怔了,只觉得心头一寒。好可怕。“其实你死了不用来找我的。”她还算冷静。   “不!这怎么可以!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了!”少年眉眼含笑,十分十分认真的承诺道,“娘子,我若死了,纵然是做鬼,也一定会缠着你的。”   苏七七顿时呆在原地,许久许久,才一脸阴霾的开口,“好,其实你还没死。”   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一把掐死这个祸害的念头。   第五章:三叶半夏   自从发生了那次意外,苏七七对阮凉玉的信任度直线下降,狐狸什么的果然不可信,于是当天下午,她便找来几块木板,又在房间外面搬了几块钻头,这还是当初初来这里之时,村民们热情送来的,修建房屋没用完的苏七七便随意放在了外面,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一切准备就绪,苏七七随即准备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搭上一个简单的床,她忙活的整个过程,阮凉玉都极为安静的躺在床上,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苏七七,苏七七不经意的看他一眼,立即被对方眼中汹涌翻滚的哀怨震慑住。   他这幅受了天大冤屈的表情算怎么回事!苏七七刻意忽视掉那双在脑海中萦绕不散的湿漉漉的眸子,下定决心要将床搭好。   阮凉玉紧抿着唇角,薄薄的嘴唇如同春天里刚抽芽的嫩叶,又泛着一抹红润,柔顺墨黑的发丝洒落在棉被之外,漂亮的眸子是掩饰不住的朦胧水雾,竟透出熠熠的光泽,整个人似乎都染上了忧伤与沉闷,压抑的苏七七觉得莫名的烦躁。   她不可否认,阮凉玉这幅模样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都会母性泛滥,这种情况下,也许只有她还能无比淡定的收拾新做好的床铺,阮凉玉泄气的盯了许久,床铺渐渐成形,他在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失败之后,终于恨恨的咬了咬牙,赌气的重重翻了个身,留下一个背影。   木床随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苏七七眉头彻底的纠结在一起,自己是不是需要开始准备新的木床了?   然而此时,她还是意识到自己多少应该解释一下,当然,即使阮凉玉此刻一副受气委屈的模样,她也绝对不会有半点觉得自己有错。   “这样有利于你的伤势,我可不想再花多余的银子。”苏七七捡了一个动听的理由,诚意是有的,语气却冷冰冰的。   阮凉玉动也不动一下,“你就是嫌弃我。”他哑着嗓子抱怨。   苏七七整理床铺的手一顿,“对,我就是嫌弃你。”如果他更容易接受这个理由的话。   阮凉玉眨巴了一下眼睛,修长而浓密的睫毛映出了一片阴影,手指无意识的拽住被子,忍了许久,才压抑住心头突如其来的狂躁,等到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用苏七七明显可以听见的声音嘀咕。   “还没见过这么不可爱的人。”   可爱……苏七七有些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个形容词实在有些幼稚。   于是,当晚,苏七七将极不情愿的阮凉玉赶到了自己新铺好的床铺,阮凉玉自然又是埋怨,又是撒娇的,苏七七见惯了他的手段,连表情也没变一下,最后阮凉玉只得恨恨的说了一句,“还没见过这么冷漠无情的人,真是太狠心了,竟然舍得让一个受伤的人睡冷冰冰的木板。”   苏七七到底还是僵持了一会儿,脸色有一丝难看,当然,阮凉玉看不见,于是苏七七便缓和了表情,心中最后一丝歉疚也消失无踪,理所当然的钻进被窝,隔绝外界无尽的寒意。   冷漠无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阮凉玉讲清楚,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热情温柔过,所以,这四个词语还是不要随便乱用。   即使用了她也不会改变看法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热情温柔的。   无论如何,因为阮凉玉的到来,苏七七更加意识到了银子的重要性,也越来越清楚生活的拮据,十两银子,从前她可以维持一个月的生活,而现在,却只能维持十天的生活,所以说,阮凉玉一个人几乎抵了她两个,对于这一点,苏七七极为不满。   只是每次阮凉玉用“你怎么这么狠心虐待我,竟然连饭也不让我吃饱”的表情看着自己,苏七七便觉得自己罪过了,所以,她尽量让阮凉玉满意,每顿饭都会喂饱他。   就当自己养了一个小宠物吧。虽然这个宠物吃的实在有点多,而且属于吃白食什么也做不了的类型。   他现在伤还没有好,自己既然救了他,便应该救到底,如果中途饿死了也实在冤枉,所以还是好好喂养着,伤好的快,他大概也可以快一点离开吧,苏七七这样打算着。   所以她不问他叫什么,也不关心他的身份,更无意知晓他流落至此的原因,不过萍水相逢,自己救他一命,他欠自己一命,从此便自是再无关联。   只是此刻,苏七七没有想到,有些事情,她想到了,后来却未必可以做到,而某些人,似乎便偏偏赖上了她。   仅仅卖鱼自然不可能满意生活所需,况且以苏七七如今人见人厌的人缘,估计别人买鱼也得担心担心鱼腹中有没有下毒。   苏七七房外一块空地上曾种下了一些青菜,平日里大多数蔬菜都是来自于那里,只是如今是寒气逼人的冬季,能够存活下来的蔬菜并不多,所以,她需要另外的经济来源,那也是她唯一可以引以为傲的东西。   天未亮,隐隐有微弱的光芒在天际散开,透过窗棂,可以看见飘扬的白色雪花,尽情的在世界飞舞,苏七七喜欢雪,可是她必须为身体着想,幸好现在的雪花并不大,待天亮了,估计也就散开了。   她起了床,又将被子叠好,盛满凉水的水缸中依旧漂浮着薄薄的一层冰,苏七七没有去触碰,用水瓢将冰水倒入锅中。   诱人的饭香渐渐飘扬在简陋的屋子中,苏七七看了一眼阮凉玉,对方依旧躲在被子里,似乎闻到了饭香,身子动了动,却没有起床。   经过几日疗养,阮凉玉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苏七七知道,阮凉玉不喜欢冰冷的东西,而且大雪纷扬的时候,他一般躲在被子里连门也不会出。   做好饭,天际已经明亮了,大雪停了下来,甚至隐隐有白色的光芒洒落在被寒意包围的西风城,苏七七吃过之后,又留了饭菜,便取了背篓,出了门又小心的将门掩上。   阮凉玉在门掩上的那一刻便挣开了眼眸,他以手撑着头,目光幽深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似乎还可以看见,那个单薄瘦弱却倔强冷淡的女子的身影。   如今,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现在或许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可是,他忽然犹豫了起来,而且忽然想起,苏七七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身世,自己来自哪里,为何受伤,她仿佛什么也不关心。   亏自己还如此坦诚的将她作为未来娘子的第一人选,难道她不应该觉得照顾自己简直就是修了几世的福分?!阮凉玉不甘心的想到,随即朝被子里缩了缩,脸上出现不满的神情。   “我凭什么要离开!能够照顾我她应该去寺庙烧高香的!”少年抬起下巴,高傲的嘀咕。   当然,如果他没有露出一副被抛弃的受伤模样,这幅高傲少爷的形象肯定更加活灵活现。   大约很少人知道,苏七七当初之所以选中这座孤零零的山头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这里拥有众多珍稀昂贵的药材,这些药材生长在荒野之中,偏僻之处的村民自然不会知道它们的价值,可是苏七七知道,而采摘药材卖给药铺,几乎是她生活来源的全部。   大雪之后,上山的路也变得异常崎岖起来,雪压弯了树枝,就连地面也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苏七七必须小心的踩上去,以免不慎滑倒,而在大雪之下,偶尔也会隐藏着名贵的药材。   苏七七此次采摘的山头较远,她沿着原路,一直走到一处山坡,上次前来,她曾远远查探过,这处地方大概会有很多名贵的药材,当然,这也不只是猜测,她甚至已经闻到了味道,大概大夫对药材有着异常灵敏的嗅觉吧。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苏七七有些疲惫的停下了步伐,之前微微可见的阳光又被密集的云层遮挡住,阴沉沉的有些压抑,采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座山虽然有许多名贵的药材,却也有许多毒力惊人的毒药,甚至有一些一旦接触到皮肤便会导致呼吸紧促,立即毙命。   休息了一会,苏七七继续出发,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入目是一片树木繁茂的山林,然而直觉告诉苏七七,这里并非表面所见到的光秃,至少,她很快便在一颗树下找到了一株金钗。   金钗,又名石斛,或还魂草,在西风城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中药材,甚至民间称其为“救命仙草”。   苏七七也没有料到会找到金钗这等中药材,须知,即使在药铺中,一株金钗也能值上五十两银子,苏七七不得不压抑住心头的喜悦,然而事实证明,惊喜这种事并不会经常出现。   这之后,苏七七也采摘到了不少药材,却再也没有找到一株金钗,而此处最为繁多的便是沉香、冬虫夏草,以及一些苏七七平日里也常见的草药,她挑拣了一些,纷纷收入背篓中,这些药材送入药铺中,自己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许久过去,苏七七已经采摘了许多草药,行走之间,依旧可以看见地面一些特殊的药材,然而她并未去采摘,药材再多也是需要繁衍生长的,她从来没有洗劫一空的嗜好。   时间渐渐流逝,地面积满的雪花也开始融化,空气的温度更为降低了,压弯树枝的雪花散后,树枝终于再次得以昂头挺立,苏七七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西风城,一个几乎一年四季都是寒意沁骨的地方。   她的身体明明惧怕寒意,却偏偏不得不呆在这种地方。一想到这里,苏七七便觉得心头一阵憋闷。   大约已是午时,苏七七想了想,药材已经收集好,该是时候返回了,她此刻正蹲在一片灌木之后,在起身的那一刻,目光猛地落在灌木丛中,不由的心头一凉,而后才仔细打量,在灌木之中,赫然是一大片三叶半夏,绿色的三叶植物,却是一株毒性极强的中药材,若是不慎误食,轻者舌肿、呼吸困难,重者甚至当场死亡!   她没有去碰触三叶半夏,事实上,半夏在西城几乎已经频临灭绝,在有人误食半夏死亡后,半夏便作为禁忌的药物,一度受到了灭绝性的残害。   曾经,苏七七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后来她发现了一件事情,三叶半夏的叶子以及经脉的确毒性极强,然而它的果实却是一味极为珍贵的药材,只可惜,等她明白过来,已经再未找到一株三叶半夏,如今在这里见到,她竟兴奋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她必须等待,等到三叶半夏结果之时,在这之前,大概没有人会出现在这里。   苏七七如此想着,刚要站起身,便发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愤怒的怒骂声。   她一怔,不得不继续蹲下身,现在若是出去,情况似乎极为不妙。   第六章:生死茫茫   灌木丛外,仅有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匆忙而来,两人站定在苏七七所在灌木丛前方,一道声音便立即响起。   “有没有找到他?”   “还没有,就仿佛消失了一样。”语气中夹杂着愤怒与不甘,但嗓音干净清脆,显然是一名女子。   “他被少主打伤了,根本不可能跑远,继续搜查,否则我们没法跟少主交代。”   “哼,区区魔教,也敢在揽丘山庄口出狂言,这一次,我们正派联手,正好剿灭他们。”女子不屑的开口。   男子似乎皱了皱眉,“花媚,别那么多废话,我们早些将那人带回去,少主便正好一举剿灭魔教,一正正派之威。”   “少主若是剿灭无水十二宫,是不是一年后的武林盟主之位便坐定了?”这句话,女子说的极轻,却有隐藏不住的笑意。   男子这次竟懒的理会,花媚觊觎少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少主的事情你最好少管,否则----”   即使努力保持镇定,即使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变成曾经,苏七七在听见揽丘山庄的时候,还是不可控制的碰到了一旁的石头,石头滚圆滚圆的,一碰触便朝山下滚去,苏七七感觉到前方两人止了话语,正朝着自己不断逼近。   苏七七深呼吸一口气,又撩了额头的发丝遮住半边面容,手指只来得及握住一片三叶半夏,下一刻,冰冷的剑尖便横在了项上,冰冷的,折射着杀意的长剑。   “你是谁?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男子冰冷的问,杀意浓浓,无论如何,这个人听到了他们之间的交谈,也决不能留。   苏七七紧张的握住了冰凉的指尖,花媚皱着眉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人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然而仔细观察,却又不记得记忆中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粗衣俗布,发丝缭乱,指尖还留有泥土的余垢,低眉顺眼,一副乡下农妇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她顿时没了兴致,又懒懒的靠在一旁树上,饶有兴致的看戏。   苏七七恐惧的后退,冰冷的剑尖再次紧随而来,她脸上也沾了泥,只望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又害怕的低下了头,懦懦道,“我……我是来这山上……山上……采药的……”   “采药?”男子目光落在苏七七身旁的背篓里,的确装有许多药材,但是他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有人受伤了?”   那个人也是受伤的,若是逃走了,便必然也是需要抓药的。   “是……是民妇的……相公……”这次,苏七七更是低下了头。   花媚终于看不下去了,“江顾,你啰啰嗦嗦干什么,你看看她,一副怕死的模样,难道还担心人会到她那里去不成。”   江顾看了花媚一眼,又继续问道,“你相公叫什么名字?怎么受伤的?”   苏七七还来不及看口,“哟,江顾,这是看上人家了怎么着,问问她相公死没死,然后你好娶回家,啧啧,真没看出来,你的品味这么差。”花媚调侃笑道,又上下打量了苏七七一番。   “她是必死的。”江顾瞥了一眼花媚,简捷的道,而后手中的剑用上了几分力道,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乖乖回答问题,我不会让你死的痛苦,若是耍什么花招,我就要你生不如死。”   苏七七猛地后退,却被身后的灌木丛挡住,她惊恐的摔倒在地上,看着眼前如同魔鬼般的男子,“求你、求你不要杀我,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或者……或者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杀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闭嘴!”江顾也没了耐性,呵斥道。   花媚抱胸在一旁观看,只是眼中的厌恶有增无减,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贪生怕死的女人特别让自己反感。   “你、你别杀我……”她惊恐的哀求。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江顾看了一眼因死亡而颤抖不止的女人,她现在大概已经被吓傻了,不过花媚说得对,那个人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种粗俗农妇家中吧。   “江顾,我们或许应该去对面的山头找找。”花媚目光落在对面不远的一座山头,如果那个人离开了,那座山头将是最有可能的。   江顾瞥了一眼地上缩成一团、嘴里喃喃着别杀我别杀我的女人,转过身,朝着花媚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一座山头完全隐蔽在如今大山之下,若不是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不由大喜,花媚目光也聚集在那里,没有人注意到,苏七七缓缓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她缓缓的站起身,修长浓密的睫毛遮不住眼中的狠戾之光,指尖冷光折射,毫不犹豫的朝着背对着自己的男子颈项而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江顾猛地回头,抓住了苏七七的手臂,尖利的利器就堪堪停在了他的眼前,但由于来势过快,利器划过肌肤,竟有些许血液浸出。   江顾猛地甩开苏七七的手,他毫不在乎的擦掉面上的血迹,眼眸之中,冷如寒霜,“你是谁?!”他冰冷的质问。   苏七七头也不抬,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地上,丝毫不介意泥垢尘土,有那么一刻,江顾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女子竟让他生出一丝惧意。   当然,他决不允许这种情绪蔓延,绝不可能。   “我?不过是一个不想死的农妇罢了。”苏七七指尖抚过江顾刚刚拽住的手臂,骨头有些痛。   “农妇?我一开始也这样以为。”花媚已经逼近苏七七,这个人自己觉得厌恶,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可现在我不觉得,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江顾也冷冷的站在一旁,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他忽然觉得脸上很痒,就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伤口处蠕动,可触碰之下,却又没有半点异常,他控制不住的伸手饶着痛痒之处,然而越是饶,伤处越是痛痒难耐。   “你最好不要伸手去碰。”苏七七忽然抬起头,冷笑着看向江顾。   花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江顾,顿时瞪大了双眼,眼眸中闪现惊恐,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你怎么了?”江顾皱着眉头问。   花媚指着江顾许久,才不忍的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我到底怎么了?!”花媚的表现令江顾更为不安,不悦的冷道。   “你、你的脸……”花媚仿佛看见了什么惊恐的东西,她从袖间取出一面铜镜,无比小心的递了过去,江顾伸手接过,当目光落在镜中之人身上时,忽然见鬼一般的将镜子丢出几米远。   江顾整张脸已经大半染成了绿色,以那细小的伤口为中心,绿色肌肤的范围甚至隐隐涌出许多脓水,而由于他之前的抓饶,整张脸溃烂的更为严重,不仅恶心,也让人觉得无比恐怖。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江顾愤怒无比,气的眼都红了,他猛地盯住苏七七,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个东西上面有毒!”   “花媚!快,快杀了她,否则她会---”江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吼道,他半边身体已经麻痹了,此刻除了勉强的站立根本什么也做不了,然而他还是晚了。   “你以为我会让她安然的来杀我?”苏七七冷笑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而似乎应征了她的话,花媚毫无预兆的瘫倒在地面,她手还握在剑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如果江顾是被利器刺中而中毒,那么她,她根本不可能有中毒的机会!   “很疑惑对不对?我根本没有靠近你。”苏七七缓缓站起身,她手指轻抚着衣衫上的泥土,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花媚。   “事实上,这种毒药根本不需要靠近敌人,它可以通过口鼻耳进入人的身体,但是这需要在当事人毫无准备的时刻。”   江顾此刻也坚持不住了,他半跪在地面,露出讽刺的冷笑,“从一开始,花媚就对你保持着警惕,所以你故意用利器刺伤我,让花媚将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那个时候,才是你下毒的时刻。”   苏七七淡淡一笑,“你很聪明。”   “不!你怎么可能杀死我!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花媚忽然尖叫起来,更甚至带着一种哭腔,她狠狠的盯着苏七七,疯狂的想要抓住她,“你杀不死我,你的毒药也杀不死我!”   “一片三叶半夏的确不足以杀死你们,可是我还在里面加了一点东西,你们或许听说过,一构吻。”   一构吻,又名葫蔓藤,中毒者片刻全身麻痹,无法动弹,进而呼吸麻痹,窒息而死。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死,我便必死,而我,还不想死。”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苏七七可能肯定这一点,可是她还不想死,她那样坚持着,决不允许在这种时刻死掉。   活下去,有时或许更加需要勇气。   “而且,也不止于此,我或许还有些个人恩怨。”   花媚呼吸有些急促,视线忽然模糊起来,然而此刻,却在苏七七身上看见了一个影子,“你、你像极了一个人……”她声音很轻,濒死之际,竟疯癫的扯出一丝笑容。   “可你不是她,她已经死了,三年前,我亲手杀了她,哈哈,你一定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兴奋,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最后我把她扔在乱葬岗,她的尸体一定会引来许多野狗,她活该,竟然、竟然妄想喜欢少主,我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就算是死了,也注定是孤魂野鬼!”   苏七七面无表情的看着花媚,只是眼中仅剩的温度也消耗殆尽,她忽然觉得冷,就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寒气都聚集在身体周围,她缓缓撩开乱发,漠然的开口,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如果,我说我就是她,我就是苏七七呢!”   花媚瞬间更为癫狂,“不!你不会是她!她死了,我把她杀死了!我想她死,少主想她死,所有人都想她死!!”   “你看清楚,她还没死,现在,她要杀了你!”   江顾没有说话,当年杀死那个人,他也参与其中,甚至花媚的行动,大多数是经过他的默许,这世间果真有句话,不时不报,时候未到。   苏七七走了,她的背影在落雪之下,突兀的显出凄凉,她的脚步极轻极轻,似乎害怕惊扰了万物生灵。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她不是好人,她从来也不是好人,只是想要活下去。   没有多少时间了,就按自己所想的活下去。   为何如此艰难。   她垂眸,修长的睫毛遮住眼眸,她缓缓取出一把小刀,尖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划向手心,鲜红的血液立即涌出,她眉头也未曾皱一下,仿佛这不是自己的手,仿佛自残的不是自己,她垂着手,任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面,渐渐远去。   这满身的血液,如何也洗不净。   第七章:谈婚论嫁   苏七七在一池清水前停了下来,她取下背篓,蹲在水池前,将血迹斑斑的手伸入冰水之中,冰水的温度减缓了血液的流逝,她又取出止血的草药,敷在了手上,衣衫上沾了尘土,她皱了皱眉,才扯下裙角一块布条,缠绕在伤口之上。   自己竟然会觉得愧疚,杀了人的自己竟然会觉得有错,苏七七有些想笑,然而她扯了扯嘴角,如何也笑不出来,那个时候,意识的确是变得混乱了,至少……理智的苏七七是不会做出这样近乎自残的手段。   当时,若是没有保持一丝清醒,大概那一刀便会落在……苏七七手指缓缓摩挲着掌心,最后落在手臂的脉搏之上。   她的情况,自己无疑最清楚。   城北闫家,世世代代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西风城,但凡有大病小病,一旦被送入这里,便可以得到保障,甚至传言,闫家祖上曾是皇宫中的御医,专门替皇上把脉诊断的,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贬了官职,沦为庶民,于是带着一家老小从京城来到了千里迢迢之外的西风城。   百姓谈论起闫家时,无不称赞连连,而这里,也是苏七七药草的送达地。   “苏姑娘,你来了。”苏七七是从后门进入的,在后院中打扫的丫环远远的看见,笑着打招呼。   苏七七回以一笑,“灵儿,我是来送药草的。”   灵儿已经收了扫帚,一边走过来一边道,“苏姑娘,你可真准时,每个月都这个日子。”这年头,如此守信的人可没有多少,况且,这位苏姑娘为人温婉和善,又免费替人诊治,府中众人也多是受了恩惠。   “我就靠这些草药养活,每月到了这时候,也就送来了,对了,闫老板在吗?”   “老板刚刚被于庆家请了去,说是他家公子生了病,危在旦夕,呸呸,城里谁不知道于庆安为人阴险狡诈,见到漂亮的姑娘就喜欢动手动脚,这次啊,根本就是报应,老板原本不想去的,后来于庆家那位宠儿子宠上天的夫人竟然亲自来求老板,老板也是心软,就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苏姑娘今天回来,还提前让我等在这里,说是你一来,就直接去找闫少爷。”灵儿也是一个话痨子,开了口,也不管话题对不对得上,乱七八糟的便什么都说了出来,平日里府中下人一听她唠叨就走的远远的,故而,对于这位能听自己说话的苏姑娘,她很有好感。   苏七七也并不是没有一走了之的冲动,可是她还是笑着,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这是礼貌。   况且,除了现在家中那位,她大概可以对任何人给予足够的耐心,无论真心与假意。   “那我们快去找闫少爷吧。”苏七七连忙开口,她还急着赶回去,此间天色也微微黯淡。   灵儿在前面引路,苏七七紧跟其后,闫府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尤其繁华,转过三四个回廊,灵儿终于放慢了脚步。   这位闫少爷,苏七七也是听过的,论名声,大概丝毫不必那位于庆家的少爷差,两人都极好美色,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于庆家的少爷明着来,而这位闫少爷却是背着来,从不出入妓院,却直接将人带入家中,云雨一番,几日后又新换一位姑娘。   于庆家的少爷声名狼藉,闫少爷却成了西风城女子们眼中的翩翩君子,外表所见,大抵都是虚假,苏七七自从前几个月来送药,无意在庭院中撞见一次后,便生了这样的想法。   闫少爷房间的门虚掩着,天际落下微光,投下一片暗影,即使站在门外,也可以清楚的听见从房中传出的一声声放荡的□,透着媚骨的妖娆,仿佛要钻入人的肺腑,灵儿不由尴尬的看了看苏七七,然而苏七七面色平静,她一时也不知是进去还是离开。   “啊……少爷!”夹杂着疼痛与快感的魅惑,女子在欲望的边缘挣扎着。   “少爷……啊……快,再快一点!”明明是哀求,却又仿佛透露出无限的渴望。   “你太、太厉害了,少爷……”   没有人注意到门外的两人,在那片暗影之中,木质的雕花木床剧烈的颤抖着,衣衫杂乱的落了一地,甚至隐隐,还可以闻见某种□过后的味道。   “苏姑娘,我们、还是等会再过来吧。”这种情况灵儿见怪不怪,然而苏七七在,无论如何都无比尴尬。   “闫少爷一直这样吗?”苏七七突然问道。   灵儿一怔,闫少爷的行为她其实也看不惯的,然而毕竟是少主人,“少爷他平日里其实不是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七七指的是大白天的,虚掩着门,便行房第之事。   灵儿还盯着苏七七,苏七七有些迟疑,她其实很想待会再过来,可是此时的天色的确不宜久留,若是再晚些,怕是连路也看不清。   “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吧,他们大概很快就会完事了。”苏七七坦然的道,灵儿看了苏七七一眼,随即眼中流露出佩服之色,便是她,听见这样□的话语,也曾几次三番的羞红了脸。   苏七七说的没错,闫少爷的确很快便解决了,片刻,一名女子便衣衫凌乱、脚步不稳的走了出来,她脸色红潮未退,在见到苏七七与灵儿的那刻,头更加的低了,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   至于灵儿,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女子的背影。   “小圆,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在少爷房里□不堪的女子,竟然就是自己的好友小圆,一个平日里柔柔弱弱,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女子。   “好了,我们进去吧。”苏七七心思全落在草药之上,也没关注灵儿的心思。   “原本是苏姑娘,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胆躲在我门外偷听。”一道嘲讽的声音在苏七七踏门而入的同时响起。   苏七七抬起头,毫不避讳的看着眼前仅松松垮垮穿了一件长衫的闫少爷,语气平静,“闫少爷既然解决了事情,那便麻烦收一下草药,我还赶时间。”   闫少爷顿时低笑起来,缓缓靠近苏七七,脱口而出的便是调戏的话语,“苏姑娘,你姿色平凡,我却就喜欢你这股冷淡的劲,真想看看你在床上,会是怎样的风景。”这番话说的极为讽刺,灵儿站在一旁,也暗暗捏紧了拳头,偏偏苏七七一副不惊不怒的表情,甚至极为平静的回了一句。   “可是闫少爷,我讨厌不干净的东西。”   闫少爷脸色顿时无比难看,甚至在阴暗的房中,紧握的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灵儿害怕的后退,只是就在她以为闫少爷会动手打人的时候,一道话语冷淡的响起。   “苏姑娘在院中等一会,我片刻就出来。”哼,若不是父亲临走之时千叮嘱万嘱咐绝对不可能动这位苏姑娘,自己现在怎么会这样容忍她的侮辱!   闫少爷虽情场风流,经商手段却是百里挑一的,他识别药的功效,疗伤的手段,丝毫不逊于闫老板,这一点,苏七七在闫少爷完好的说出自己所采中药名字时,得到了应证。   之后,倒是相安无事,判若两人的闫少爷,再也看不出刚才在房中的妖艳邪魅,只是他还为苏七七准备了一辆马车,吩咐马夫将苏七七送回家,对于这一点,苏七七更是没有推脱,临出发之时,闫少爷站在马车前,那折射着冷光的眼眸让苏七七有些抑郁。   不过是见过几面的人,大概一转身也就忘记了。   手握着刚到手的三百两银子,苏七七难得心情大好,银子握在手中的感觉,的确难以想象的快乐与舒坦。   马车停在苏家渔村的村口,再往后便是泥泞小路,马车是进不去的,马夫急急忙忙赶了马车回去,苏七七趁着天空尚余的光线,朝着那座孤零零的小山而去。   泥泞小道,迎面走来的是村庄一向看不起她的薛勤勤,每次见到自己,这人便少不了冷嘲热讽几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苏七七皱了皱眉头,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薛勤勤相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苏家渔村众所周知的第一美人,只是这位美人眼高于顶,在成人之际,甚至当着所有亲人的面宣布了三条不嫁原则,非富可敌国者不嫁,非相貌堂堂者不嫁,非势如中天者不嫁。   这三条不嫁,曾经成功的挡住了无数上门提亲的媒人,却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七七,你这是去哪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薛勤勤停留了几秒,竟然倒退回来,一脸笑容的开口问道。   苏七七不禁一怔,薛勤勤往日不是视自己为仇敌,怎么今天这么友好起来,况且,自己跟她还没有好到这么亲昵的程度吧。   所以,她只是看着对方,没有回答。   “七七,你不会还在怪罪我吧,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是特地针对你,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七七你心地善良,尤其是一直一个人操劳,真是太让人钦佩了,如果换了我,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的。”薛勤勤几乎是在讨好苏七七,所以苏七七觉得不安,她不喜欢这样藏着掖着的感觉。   “有什么事吗?”她直接问道。   薛勤勤依旧保持着脸上掐媚的笑容,“七七啊,今天我看见了你表哥,真是没想到你还有那么好看的表哥啊,这个、能不能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   她从来没见到那样绝代风华、彷如妖孽般的男子,当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觉得整个人都醉了,等到终于走近了,那人又被其他人包围在了中间,自己连靠近的机会也没有。   所以,她很快就想到了苏七七,的确没想到,她眼中一文不值的人还有这样俊朗非凡的表哥。   有了这样一个表哥,大概也是苏七七唯一的价值了。   “表哥?”苏七七一脸疑惑。   “对啊,就是那个长的、长的很好看的少年,我、我想……”毕竟是女儿家,这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薛勤勤一脸娇羞,苏七七觉得有些恶心。   “你想嫁给他?”苏七七用脚趾头也想到了,一定是阮凉玉搞的鬼,除了他,苏七七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够在顷刻间便让薛勤勤迷得要死要活。   薛勤勤无比羞涩的点了点头,苏七七也很爽快。   “可以。”   对于苏七七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当然,前提是阮凉玉愿意,她当然没有意见,然而这句可以落在薛勤勤耳中,无异于事情已经成了一半,顿时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那样的少年,大约便是自己这一生梦寐以求的吧,若是能嫁给他,自己倾尽所有又有何妨。   第八章:宁静的夜   微弱的烛火还在燃烧,光亮从半掩的门中投出,在幽冷而寂静的黑夜之中,仿佛一盏明灯,指引着温暖的方向。   从前,无论多晚,这里都只是一片黑暗。   苏七七有些抑郁的心顿时感觉到几丝暖意,目光凝视着黑夜中的光亮,又想起薛勤勤不久前说过的话。   不过陌路相逢,最后也会相忘于江湖。   她从来不会去强求什么。   她手指落在门上,缓缓推开了门,事实上,苏七七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很清楚,既然薛勤勤有了这个心思,那么其他人也定然不会甘心落后,只是,这是否有些太过夸张!   “这个是哪里来的?”苏七七手指向摆放在地面的一张古琴,红色琴木,蚕丝为弦,自是价值不凡。   阮凉玉坐在桌前,他面前摆放着一碗浓香四溢的面,此刻正吃的津津有味,“那是朱大婶送过来的,她说她女儿谈的一手好琴,改天有时间可以来交流交流。”他一边回答,还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面。   苏七七不知为何,心里堵得慌,这人怎么一副自己平日都在虐待他的表情,难道自己没有平时喂饱他吗!而且那碗面就那么好吃吗?!   “那这是什么?”她的目光落在摆放于地面另一头,以黑布遮掩的‘大块头’上。   “那是曾叔送过来的,好像是什么……哦,柜子。”   苏七七一脸黑线,“送柜子做什么?”如果说送琴是为了下次堂而皇之的前来,那这‘大块头’柜子就没有关联了吧。   提到这里,阮凉玉似乎很不满,“我本来也是不要的,但他们硬是要塞进来,说这里穷酸的很,连个装衣服的柜子都没有,他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说!”   无缘无故的送东西过来,自然也是有所目的的,苏七七不敢保证阮凉玉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但她大致明白了,后来看着房里多出来的蔬菜、水果等等,也都可以释怀的接受了。   反正接受东西的是阮凉玉,那么剩下的也交给他自己去解决的,自己也不可能成为她们的目标。   可是苏七七有些郁闷的发现,阮凉玉现在还津津有味吃着的面真的很美味。   “这碗面是谁煮的?”   “胖……”阮凉玉含糊着回答。   苏七七没听清楚,“什么?”   “她长得很胖……”   “名字。”苏家渔村胖瘦高矮多的是,真是一个够广泛的答案。   阮凉玉想了一会,“我忘记了。”轻松的口气。   “你现在还津津有味的吃着她做的面!”苏七七认真提醒,况且,他还吃的仿佛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阮凉玉听见苏七七不善的口气,有些委屈的将面碗推到一边,赌气,“那我不吃了。”   既然不吃了,你能不能将视线转移!苏七七冷冷的盯了他许久,才动手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嗯……古琴基本属于占地方……这个大柜子还有些用,可以用来装衣服,还有这些字画……大概只能更加衬托出这间屋子的凄凉,苏七七直接扔在角落里,至于蔬菜瓜果。   苏七七洗锅生火,今晚就把你们全部解决!   阮凉玉果然没有再动那碗面,他看着苏七七忙七忙八的收拾东西,最后有些无聊的坐在苏七七身旁,好奇的盯着灶中的火焰。   还记得第一次生火,原以为是很简单的,只要将柴火放进去,然后取出火折子丢进去,他怎么也想不通,会演变成浓烟滚滚的局面。   “娘子……”   “我不是你娘子。”苏七七又捡起柴火丢进去,然后将新鲜的蔬菜择好准备。   阮凉玉吃了闭门羹,又看了看苏七七阴沉的脸色,不明就里的靠在一旁,也不再发出声音,只以为苏七七是生气自己吃了别人做的面。   一个大活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大活人,苏七七很难将他当做空气,而后又想起薛勤勤的话。   “你跟他们说是我表哥?”   关于此事,阮凉玉颇有怨言,“你不要我,又不准我叫你娘子……”   “阮凉玉,我相信你没有失忆,而且我不笨,更不会受你迷惑,所以希望你不要开这种玩笑,适可而止!”苏七七认真的道,她已经忍耐很久了,阮凉玉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自己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况且,她不希望与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阮凉玉很受伤,至少他抿着唇,扑扇的浓密睫毛如此反应着,他拼命蹂躏着身上的衣衫,这是苏七七后来去衣铺特意买给他的,因为这件事,阮凉玉还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他懦懦着唇,受伤的看着苏七七。他以为,苏七七至少也是应该有些感情的。   而且,她怎么可以面对自己还保持这样的清醒。   喜欢?苏七七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况且就算是,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你。”坚定、毫不迟疑的语气。   阮凉玉埋头不语,手指交错,修长如玉。   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绝对不会离开,我会缠着你,缠到你喜欢我为止。   关于这些,苏七七自是不知,沉默的气愤压抑的空气也变得稀薄,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细细的雪花隐约透过缝隙,飘进了屋里,窸窸窣窣的响声在落雪之中格外清晰。   苏七七觉得有些沁骨的冷。   这之后,直到晚饭做好,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苏七七是不知从何说起,阮凉玉则是受伤不浅,陷入自我反省状态,他觉得,苏七七这种反应,充分证明了自己的不够努力。   阮凉玉在这之前已经吃了大半碗面,不过为了表示自己更加喜欢七七做的饭,他坚持又吃了一碗饭,甚至假装出狼吞虎咽的表情,苏七七好几次停下筷子,盯着阮凉玉的表情沉思。   这个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喜欢自己?若不是谎言,这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说明他……当然,关于这个可能性,苏七七不敢继续想下去。   那只会成为一场浩劫,对谁也没有好处。   “你喜欢我什么?”苏七七突然问道。   关于这一点,阮凉玉想了很久,他皱着眉头,总觉得应该有很多理由,然而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对苏七七也并不了解,自己甚至没有见过她的一个亲人,那么,喜欢她,究竟是喜欢她什么?   “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会后悔的。”苏七七郑重开口,而后手指摩挲着桌面,“你的伤大概好了吧?”   阮凉玉一怔一怔的,苏七七这样直接是他没有料到的,只是关于自己的伤,若是好了,这人大概会直接将自己踢出去,当做陌生人吧。   “还没有,大概还要很久才会好。”   “可是我觉得你今天已经很有精神了。”苏七七面无表情的吃着菜,还有力气出去晃荡,然后招蜂引蝶,搬来一大堆东西。   “娘子……”阮凉玉啃着自己的手指。   苏七七轻瞥了他一眼,狠狠一口咬住了筷子,取出一看,一排清晰的牙印,顿时觉得阮凉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要了。”某人保证,他以为苏七七会喜欢的,而且,不要白不要。   苏七七没有说话,阮凉玉吃完了,便撑着头认真的看着苏七七,看她吃饭的动作,看她的每一个表情,努力思考着,自己究竟喜欢她什么,可是,明明是很喜欢很喜欢的啊,喜欢到……喜欢到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   “他们送你东西其实只有一个目的。”苏七七慢条斯理吃完以后,如此说道。   阮凉玉好奇的问,“什么目的?”   “你大概不知道,现在苏家渔村或许已有几家女儿正在春心动荡。”关于这一点,苏七七也必须肯定阮凉玉的魅力,仅仅这张脸,大概就极少人能够抵抗得住。   闻言,阮凉玉不忧反喜,露出理所当然的微笑,“果然,我的魅力还是不减当年。”这些日子与苏七七在一起,他几乎快以为自己魅力为零了。   苏七七看了看他得意洋洋的表情,没有说话,又想起自己对薛勤勤的保证,不知为何便不想说出口。   夜渐渐深了,四周一片静谧,雪花纷纷扬扬,渐渐可以清楚听见压弯树枝发出的声响,烛火昏暗,并不能缓解此刻的寒意。   “你会洗碗吧?”苏七七坐了一会,抬头问阮凉玉。   只是把碗洗干净?阮凉玉点头,“会。”   “那你处理吧,我先睡了。”苏七七指了指桌面,已经当先走向了床铺,将冰冷的被子铺好,然后快速的钻了进去,手脚冻的有些僵硬,即使躺了下去,被窝中也丝毫没有温度,每个夜晚,都是最难度过的,西风城的北风几乎可以冻死人。   今天真的觉得累了,尤其是上午发生的事情,怎么也无法释怀,这些年,自己也改变了许多呢,至少明白了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   “哦……”阮凉玉有些无法想象苏七七竟然会指使自己做这些粗活,而且,他从来没有做过啊!他甚至连擦桌子这种事情也没有做过啊!他能不能抗议?当然是不能,而且还得心甘情愿去做。   这种小事,当然难不倒我!阮凉玉小心的伸出手,将吃剩下的饭菜倒在一起,然后将盘子重叠在一起,最后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端着碗,但是他很不幸,在快靠近灶台的时候,因为视线一直小心翼翼的落在手上,没有注意到脚下出现的柴火,一脚踢了上去,整个人就势便要倒下去,努力保持平衡的盘子与碗立即散乱着飞了出去。   阮凉玉连忙迅速的伸手去接,甚至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跌倒,可即使如此----   “咔嚓—”一只瓷碗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七七皱了皱眉头,置若罔闻的拉过被子盖住头,继续做梦。   夜,已经很深了。   第九章:争风吃醋   至少,苏七七翌日起床,没有看见地上一片碎片,她惆怅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家的碗一夜莫名失踪了三个,连尸骸也没有留下,阮凉玉还蜷缩在被子里,被子鼓鼓的,西风城冰冷的寒气让他不得不将自己厚厚的裹起来取暖。   他浓密修长的睫毛遮住眼眸一抹风华,因为寒气而略显苍白的面容竟透着彷如雪梨般的雍华,精致红润的唇,在冬日里成为一股魅惑。   苏七七在榻前停留片刻,伸出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原本一股怨气也化为无奈,此时此刻的阮凉玉,一副无害单纯的模样,哪里还有人舍得去责怪什么!   她面色无常的收拾灶台,这几日总算没了事情,可以好好的休息一阵子,而且家里的破旧东西也可以重新置办,尤其是铁锅,必须尽快换上一个。   当温热香醇的饭香飘散在寒气未散的屋子时,阮凉玉悠悠醒来,他抬眸看了一眼忙碌的苏七七,勾了勾唇角,又安心的躺了下去。   西风城……西风城……该死的,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这么冷……   “咚咚咚!!”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看得出来,敲门的人很有礼貌。   阮凉玉朝被子里缩了缩,打算继续装睡,冬天,若要爬出被窝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在这一点上,他很佩服每日晨起的苏七七。   苏七七正端着一碟青菜,铁锅中菜油已在翻滚,她看准时机,将青菜倒入锅中,然后迅速撒了盐,手执铲子忙碌不停,青菜与菜油在火焰的烹饪下徐徐散发出香气,她自然听见了敲门声,更加看见了已经苏醒的阮凉玉。   “你去开门。”她回头说道,这里已经大半年没有人来过了,她更加不会认为这人是来找自己的。   阮凉玉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的轻声反驳,“外面好冷,我不要起来。”怎么会有人这么烦,一大早扰人清梦。他对敲门的人无比怨念。   苏七七立刻瞪了他一眼,“若是不去,现在就离开。”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威胁的意味。   阮凉玉垂头丧气埋怨,“就知道拿这个威胁我……”虽然抱怨,却还是乖乖爬了起来,裹起厚厚的棉袄,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臃肿。   苏七七头也不回,她是认真的,她从来没有心情开什么玩笑。   门开了,簌簌的寒风立刻透过门灌了进来,阮凉玉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冷风吹进了骨头里,然而他却没有移动半分。   “你找谁?”阮凉玉睡眼朦胧的问道。   “你、你不记得我了?”女子一张脸挤满了笑容,却故作娇柔的憎道,她手中还提着一个竹篮子,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   阮凉玉仔细的看了几眼,摇头,“我见过你吗?”   闻言,女子顿时一脸失望之色,只是很快便缓解过来,羞红着脸说道,“我、我叫苏语媚,昨天、昨天还给你送过面的啊……”话语支支吾吾,说完早已羞的低下了头。   “苏媚语?啊!我想起来了,你做的面很好吃!”阮凉玉脑子里都是昨晚吃的面,而且苏七七似乎也很喜欢吃啊,不然她为什么那么恨恨的看着自己……与自己吃的面,嗯……一定是自己吃独食没有留些给她的原因。   “苏语媚……”苏语媚柔柔强调,而后将篮子递到阮凉玉面前,眼眸满是期待,“阮公子,这是我做的早点,特地给你送来的,你尝尝吧。”   理所当然,阮凉玉目光立刻聚集在篮子上面,而后理所当然、毫不在意的取过篮子,睡眼朦胧的晃到桌边,放在桌上,而后又半眯着眼睛晃到门前,仿佛没看见眼前有人一般便作势要关门。   “阮……阮公子……”苏语媚连忙伸手拦住。   “还有事吗?”   苏语媚不由一怔,很显然,阮凉玉即使冷着脸,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怕,反而增加了亲切感,所以,苏语媚是看风景看呆了。   阮凉玉皱了皱眉,不耐烦。   “啊?啊!没事了……你、你不尝尝吗?”苏语媚怔怔的回答。   阮凉玉瞥了一眼食物,面无表情,“等会再尝。”他还想睡觉。   “嘭!”单薄的木板门重重的关上了,苏语媚有些目瞪口呆,又有些失望,这位俊朗的公子,似乎对自己并不怎么待见呢。   然后,门又打开了,阮凉玉轻飘飘的话飘了出来----   “那个,谢谢你了,苏媚语。”   所以我说,他根本连名字也没有记住。   苏媚语恨恨的跺了跺脚,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前的门越看越厌烦,恨不得一脚踢上去,她忍了很久,终于告诉自己,固然没有一见钟情,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日久生情,只要相处的久了,一定可以让他喜欢上自己的吧。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半山腰上碰到薛勤勤,而且,对方一袭玲珑秀裙,腰间挂有精致小穗,秀发以木簪挽起,还插了名贵华美的金步摇,她步履极轻,一走一动,那抹风情竟是格外勾人心魄,她手抱红木古琴,蚕丝为弦,苏媚语曾经见过,这琴名为凤语,这人平日里爱护得很,连看也舍不得别人看一眼,而且传闻,凤语为两把琴,此刻见到,苏媚语也颇为惊讶。   这两人,自然是相看两相厌,平日里便是冤家对头,此刻见到面,立刻便大眼瞪小眼。   “哟,这不是薛大小姐吗?打扮的这般妖艳,不知是去做什么勾当?”苏媚语先发制人,隔了几米距离,便吆喝开了。   她语气中隐藏的意思,薛勤勤自然懂得,但不怒反笑,“我自然是去见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还要告诉你吗,哈哈,我只是怕你听了受刺激。”   苏媚语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她在阮凉玉那里吃了闭门羹,此刻心里还极为不舒服,“哼,只怕也是看上了阮公子吧,这样急切的就想要送上门去,果然是贱骨头!”   “你骂谁贱骨头!”薛勤勤语气顿时尖利起来。   “骂的就是你,怎么着?!我可不怕你。”苏媚语反唇相讥。   薛勤勤立时恶狠狠的瞪着一脸得意的苏媚语,思索了片刻,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大概也是刚从那里回来吧?一定是连门也没进得去吧?哼,就凭你,也不照照镜子,也不怕出来吓死别人!”   苏媚语咬着牙没说话,她的确是连门也没进得去。   薛勤勤见自己猜对了,立刻又趁势追击,“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心情暴躁,就凭你,也想跟我争,首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吧,我若是男人,早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说的这么好听,阮公子也不一定会喜欢你,他还收了我的早点,而你,恐怕连面也见不到了!”薛勤勤嚣张的面孔,让苏媚语莫名的嫉妒与不舒服。   “那就等着瞧了,况且,你那早点,怕是在清香楼订的吧?”薛琴琴得意的笑着,手抱着红木琴便朝着山上而去,一抹轻蔑的视线扫在苏媚语身上,又低头轻轻一笑。   苏媚语站在原地,手握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后竟是颓然的坐在了地面,她无法否认,在面对薛勤勤的时候,她的确是自卑的,就因为自己长得胖吗?   我诅咒你,薛琴琴!   松松垮垮的木桌,上面的木板擦洗的颜色有些不均,此刻正摆放着几碟青菜,两碗饭,还有一个有些刺眼的篮子。   “这是谁送的?”苏七七一直忙着做饭,阮凉玉又挡在门前遮住视线,所以她根本连那人的面也没有见着。   “我忘记了。”阮凉玉打了一个哈欠,睡眠不足的回答。   苏七七忍住想要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你刚刚才见过的。”她郑重的强调。   “嗯……她长得很胖……”思索良久,阮凉玉回答。   又是这句话!苏七七又提醒,“你现在还眼巴巴的看着人家送来的早点。”   “娘子,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吃?”阮凉玉顿时惊喜的抬头望着苏七七。   吃吃吃!就知道吃!苏七七懒得计较他的称呼错误,直接动手打开篮子,包装精致的篮子里,此刻放着一盘晶莹白细的老世泰芙蓉糕,面色均匀细腻,一看之下便让人不由垂涎三尺。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阮凉玉毫不客气的捻起一块,放入口中,而后给出评价,“真的很好吃啊,你快尝尝,要是喜欢,以后就让她多送一些过来。”   敢情你把别人当做送芙蓉糕的了!苏七七也捻起一块,缓缓放入口中,不粘不散,酥松甘甜,入口便有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当真是极品美味。   “这是清香楼的百年老字号老世泰芙蓉糕,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不断创新、不断改进口味,自然是好吃的,还有你来评价。”苏七七毫不客气的回答。   阮凉玉有些委屈,他只是好心的提醒而已。   “那你怎么不买?这么好吃的东西。”   苏七七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一边吃一边回答,“我没银子。”   阮凉玉顿时瞪大了双眼,“你不会很穷吧?”   这个你难道一直没有看出来?苏七七挑眉,“对,我很穷,所以若是你能主动离开,我的生活完全可以----”   “我不会离开的,我一定与娘子你共患难。”阮凉玉似乎下定决心一般的点头,苏七七无力看她,其实你离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这句话她没说。   于是,这餐饭吃的有些痛苦,苏七七食欲不大,只吃了两个芙蓉糕,加上一碗饭便饱了,于是剩下的就都是阮凉玉解决,当然,他不会安安静静吃饭,绝对不会,苏七七只得坐在位置上,听那人从南讲到北,再从春暖花开讲到阳光灿烂,总之,完全是在描述一副阳光无限美好的景色。   苏七七突然有些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夕阳无限好。   “咚咚咚!!!”久久未被敲过的门受到两次的访问,苏七七诧异之余,不得不细细打量阮凉玉,只是那人似乎半点也不在意,到看不清楚究竟在想些什么。   开门的任务自然是落在阮凉玉肩上,因为苏七七知道,来人一定不会拜访自己。   只是这次,似乎有些意料之外。   “请问七七在家吗?”门外的女子,一袭华丽衣裙,手抱红木琴,浅笑盈盈,对着阮凉玉款款行礼而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是?”阮凉玉有些诧异。   薛勤勤入了门,便立即笑着朝苏七七而去,心中却暗自腹诽,苏七七果然没有为自己介绍,自己现在若不是亲自上门,怕是不知需要在家等待多久。   阮凉玉站在门前,搓了搓因寒气入侵而有些冰凉的手,若有所思。   第十章:揽丘山庄   薛勤勤,便是那日让朱大婶送红木琴来的人。   如今,她的打算,已是司马昭之人,路人皆知。   苏七七面无表情,薛勤勤则是一派女儿家的娇羞及柔美,作尽了窈窕淑女,至于阮凉玉,则是坐在一旁,无聊的将目光扫来扫去。   薛琴琴比苏语媚聪明,至少她懂得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一般都会被看轻,所以她不找阮凉玉,而是进了屋子,就坐在床上与苏七七闲聊,一开始便是关心的话语,仿佛自己与苏七七是情同姐妹的关系,从苏七七刚搬来这里,她便觉得亲切说起,然后到苏七七应该表现的亲和一些,总是这般冷淡,让她一心想要交友的行动也久久没有实践,苏七七只是安静的听,偶尔回上一句,也是不咸不淡,久而久之,薛琴琴便觉得无趣,很显然,苏七七并不怎么搭理人。   苏七七与薛琴琴的关系真的这么好吗?当然不是,从自己一搬过来,这个人便看不惯自己,平素清高,便是见了面,也不会打上招呼,至于所谓的冷淡……若真有心,又有何难。   她状似无意的将目光落在阮凉玉身上,柔美的笑,“阮公子,你说是吧?七七这性子真应改正些才好。”   “这倒是。”阮凉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笑的像只狐狸,“七七就是太不解风情了。”当然不解风情,哪里会有人看见他这样一个人也能视若无睹的!   薛琴琴似乎没料到阮凉玉会这样回答,即使不知所云,还是应道,“七七你听见了吧?你表哥的话你可得听。”似憎似怨,却偏偏没有一丝怒意,她只是觉得,最好的开始大概就是拥有共同的话题吧。   苏七七瞥了一眼阮凉玉,冷冷道,“若是要解风情的,水月钩楼多的是,何必在这对着个不解风情的。”   阮凉玉反应极快,微微勾起唇角,“我就喜欢不解风情的。”一句话,惹得薛琴琴目光流转,若非这两人是表哥表妹,她倒真觉得……   苏七七性子淡薄,固然是不会主动挑起话题的,气氛冷清下来,她便闭目养神,斜靠在椅子上,灰色的棉袄笼罩着,竟让人莫名觉得安心,阮凉玉不时便看她一眼,总想不通为什么这人永远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然而,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这种安宁。   “阮公子,我娘昨日送来的琴你可还喜欢?”薛勤勤手指轻按在琴弦上,指尖微微一挑,轻脆的乐声响起,久久余音未歇。   “琴?什么琴?”   果然如此----苏七七以手扶额,这人大概受伤伤到脑子了,以至于如此健忘。   “凤语琴,也是一把与这一模一样的琴,你定是见过的。”薛琴琴也是目光一黯,这两把琴她平日爱护有加,连看也不舍得拿给别人看,此次舍爱送给阮凉玉,谁知对方竟根本没放在心上。   “唔。有吗?”阮凉玉想了一会,转过头问一直沉默的苏七七。   苏七七无语的点头,顺便手指一指,在柜子的角落边,赫然是那把蚕丝为弦的红木凤语琴。   薛琴琴手指僵了僵,咬着牙没有发作,“阮公子,你可想听琴?”笑容已是极为勉强。   “我对琴瑟略知一二。”   薛琴琴不由一喜,“那阮公子,不知我可否有幸听上一听?”她当日送琴来,便是有着这打算,这般白衣胜雪、脱尘绝世的男子,她驽定便会琴瑟之音,况且若是不会,也定然懂上一些。   阮凉玉却是摇了摇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说道,“我只弹琴给七七听。”   这意思便是,你还不配听我弹琴!薛琴琴笑容再也挤不出来,此刻却也无法发作,便只是阴沉着脸,偏过头掩饰心情。   苏七七靠在椅子上,手指骤然握紧了椅柄,不由苦笑,阮凉玉这是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明知薛琴琴嫉妒心重,还要如此说道,仿佛自己在强迫他不许弹给别人听似的。   况且自己根本从未听过他弹琴。   有人是不满自己一直在这里置之不理吧,还是因为,这番话出自真心?   此时此刻,薛琴琴突然有些明白苏语媚的心情了,那觉得是不能说开心失望,也不能说愤怒痛苦的,阮凉玉这样毫无防备的说话,虽然话语无情了些,但未必不是直率坦诚。   陷入爱情中的女子,十有□都是疯狂的。   但无论如何,她需要去冷静冷静心情,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保持最完美的笑容,那对她来说绝对是致命的,不能在阮凉玉面前暴露一丝一丝的瑕疵。   “阮公子与七七真是兄妹情深啊!”薛琴琴有些特地强调这句话,而后浅笑着道,“不过我还有些事,便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   阮凉玉抬起头,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手臂微抬,朝着薛琴琴挥手作别,玉面无暇,目若星辰,再加上那一抹天地惊艳的微笑,薛琴琴竟觉得再次受了蛊惑,最后,连怎么走出门的也不知道。   等到了半山腰,才恍然的伸手抚了抚脸,自己就这样傻傻的笑了一路?不过那人可真是好看,一定要想办法。   苏语媚、薛琴琴的拜访,让时间很快便到了午时,即使刚刚说了那样暧昧的话,苏七七还是极为平静的起身,今日天气好转,并未下雪,地面的雪花也正在消散,然而寒气却依旧冷冽,她拢紧了棉袄,缓步朝着田地走去,打算摘些瓜果。   阮凉玉一向忌寒,能呆在屋子里是绝对不会跑到外面来受寒的,然而这次,不知是不是实在无聊,他便跟在苏七七身后,朝着屋子不远的一块田地走去。   田地并不宽敞,这是苏七七来到这里之后,自己一个人慢慢开垦的,刚开始只有一小片范围,现在已经扩大了许多,周围都是高高的草丛,一脚踏下,便淹没了脚踝,而且密密麻麻,可想而知,当初开垦的艰难。   阮凉玉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苏七七在田间安静而略显落寞的身影,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人,似乎一直都很孤独,现在就连她的背影,都让人有种想要搂在怀中的感觉。   他不喜欢寒冷,之前与苏七七讲的春暖花开也是有目的的,他希望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冷死人的地方,却又舍不下苏七七,他希望对方能与自己一起离开,然而现在,怎么也没说出口。   他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有一丝紧张,害怕被拒绝,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第一次知道,原本自己也会紧张,也会有害怕的感觉。   苏七七回头看了阮凉玉一眼,“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帮我拿东西。”她此刻手中提着几个瓜果,怀中还抱着一个大的南瓜。   只是由于气候寒冷,西风城的南瓜个头比普通的小了一倍。   “嗯,幸好我来了啊,不然你怎么办。”阮凉玉眉眼弯弯的笑,唇角的弧度像极了得逞的狐狸,他不再在意会让自己弄脏的泥土,径直进了菜园子,取过苏七七手中的瓜果。   “……狐狸……”苏七七轻轻嘀咕,觉得心有些微微加速,该死的,笑的这么好看干什么,又不是选美,然而无论如何,掩饰不住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阮凉玉于是更妖孽的笑了。   西风城城北,乃是西风城最为繁华的地带,其中缘由大概便是它直接通向乙澜城,而乙澜城即为江湖第一山庄揽丘山庄所在之地,自从二年前武林盟主突然暴毙,武林盟主之位便是虚位以待,江湖中,谁也不服谁,但所有门派无疑都对揽丘山庄无比忌惮,而不久前,揽丘山庄更是一举攻下了长久嚣张无比的魔教无水十二宫,此事之后,江湖便是风云变更,原本持反对意见的门派也纷纷保持了沉默。   一年后,便是新一届的武林盟主大会,若无悬念,揽丘山庄庄主将是毫无悬念的。   只是遗憾的是,无水十二宫宫主至今未抓获,所有人都不置可否,觉得这根本不能影响到最后的结局,或许只有宫赫连清楚,所谓的无水十二宫,完全是掌握在那一人手中,只要他未死,便后患无穷。   揽丘山庄   宫赫连负手而立,他一身黑衣,脸角略显坚硬的线条增添了几分冷峻,薄唇没有一丝弧度,他的目光极冷,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竟仿佛是无数坚冰般的寒意。   他的面前,半跪着一名男子,男子身着黑衣,此刻微低着头,似乎感受到了主子的怒气,他甚至连呼吸也放的极轻。   “花媚、江顾的尸体在哪里?”许久,宫赫连才冷冷道,话语之中,没有一丝感情。   “已经收入了棺木,择日下葬。”男子有些忐忑的回答,毕竟曾一起执行任务,他也不忍他们尸骨无所,只是任务未完成,还折进去两个人,如何也觉得窝囊。   宫赫连倒没有表现出异义,“怎么死的?他们是不是已经查到了阮凉玉的下落?”能够同时杀死江顾与花媚,他不得不想到阮凉玉。   当初他的确受了伤,但倘若自己没有趁机……哼,怪只怪他太嚣张,甚至胆敢……陷害他身边的人。   原以为不过是个玩具,想玩的时候便关心关心,不想玩的时候便抛弃,如何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觉得后悔,哼,真是可笑。   他不应该有这种感情的,亲手杀死那个人的,不正是自己吗。   “庄主,他们并非阮凉玉所杀,江顾与花媚是中毒而死,毒药中含有三叶半夏与一构吻,二者混合,即可置人于死地。”这一点,他当初也是无比诧异的。   “三叶半夏、一构吻?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宫赫连沉思,而后冷道。   男子知道,他此刻若是说不知道,那么必然会受到处罚,“庄主,据我所知,他二人死于大双头山,而在小双头上下,还有一座村庄,我们也许可以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   “你亲自带人前去搜查,记住,一家一户也不能落下,没有找到阮凉玉,就不要回来见我。”宫赫连冷冷说完,已经走出了很远,只是目光微微一瞥,男子便觉得无限的压力滚滚而来。   庄主,这些年越来越冷漠了,除了权势,似乎什么也不再关心。   男子许久才站起身,额头已是冷汗淋淋,他突然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庄主至少还会笑。   只是,那个人,已经死去了三年,三年了。   第十一章:曾经最美   只有在独饮独酌的时候,他才会承认自己真的有一些寂寞了,江湖上有人说他冷血无情,也有人说他侠义气概,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在自己喝醉的时候,抢过手中的酒杯,顾自一饮而尽。   “少爷,喝酒伤身。”女子笑靥如花的说道,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自己的双眼,漆黑的瞳孔如同黑夜中璀璨的星辰,明明是那样平凡的女子,却偏偏可以笑的如此迷人。   “少爷,良药苦口,你若实在喝不下去,把它想成芙蓉糕便是了。”   芙蓉糕,洁白如玉,甜而不腻,入口便是回味无穷。   “少爷,夜凉,需盖好被子,否则又要吃那些苦涩的药了。”素手捻起被子,笑脸盈盈的开口,她就站在床边,在烛火的映照下,那抹笑容如同耀眼的阳光。   有时候,他会想,当初自己救下她,是不是就因为这一抹笑容。   “你为什么总是笑的那么开心?”   “因为少爷喜欢我笑啊!”她歪着头,微抬起下巴,“少爷,你喜欢我的笑容吗?”   他觉得脸有些烫,于是撇过头说,“不喜欢。”   “哦……我还以为少爷喜欢呢……”他听见女子的叹息声,而后有人说,“那我以后就不笑了吧。”   “其实……你笑也不是特别难看……”   她便立即一副了然的表情,得寸进尺的靠近,“那少爷,你也笑笑吧?我侍候少爷这么久,还没见过你笑呢?”   笑?怎样才算是笑?“没有值得笑的事情。”   午日的阳光,没有炙热的气息,光辉浅浅的洒落窗前,投下一片暗影,宫赫连独坐在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盘黑白相交的棋局,他手持酒樽浅酌,间或手指捻起一颗棋子,缓缓落下。   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不过是个玩具而已,自己救了她,她的命便是自己的,对自己好、关心自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就算……就算最后死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他宫赫连,什么时候滥情到连自己府上的丫环也念念不忘了!   心绪烦乱,他扔了棋子,一口饮尽酒水,而后撑着头,手指轻碾着眉心,可是为什么,偏偏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依旧记得她的身影,以及最后那一道恩断义绝的冷笑。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除了江顾与花媚,其他人他都私下处决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为了区区一个丫环动怒,他不可以有半点弱点,可是他还是那样做了,即使什么也挽救不了。   而现在,江顾与花媚也死了。   他们实在罪有应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亡灵在报仇,她要杀了所有害死她的人,或许也包括自己,而那样的话,也许还可以见她一面的,至少,还可以告诉她,其实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宫赫连在胡思乱想,他甚至在走神。   秦霜玉站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宫赫连抬起头,便咬着牙径自走了进去,随即坐在他的对面。   她是喜欢这个人的,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的帮助宫赫连,甚至,联手对付天下第一魔教无花十二宫。   而现在,她顺利的成为了他的未婚妻。   不久后,他们将会广发江湖贴,在所有武林门派面前,举行浩大的成婚礼仪。   即使,她很清楚那个人根本没有心,他不会爱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宫赫连头也未抬,刚才的疲倦之色却仿佛只是幻觉,他刚硬的脸角,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孤傲。   秦霜玉目光落在已乱的棋局上,“棋局亦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心思,你看,你此刻的心有多乱。”棋局之上,黑白混乱,一片乱局。   宫赫连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看向秦霜玉,“我最讨厌偷窥我的女人!”   “好好好,我不说了。”秦霜玉不以为意,笑了笑,“你不要总这幅冷冰冰的对着我,换了谁也得被你吓走。”最后一句,已是憎怪的语气。   “你不会走。”宫赫连收敛了几分冷意,面无表情的道。   秦霜玉还是笑了,“若是别人定是会离开,可我就喜欢你了,你冷冰冰的模样一样的迷人。”   宫赫连清楚的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眼角弯弯,唇角高扬,仿佛倒映出记忆中的一道影子,于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总是笑的这么开心?”   似乎从见到这个女子开始,她便总是喜欢笑,虽然偶尔也会动怒,但在自己面前,却永远是一副笑容灿烂的样子。   “因为我喜欢啊!”秦霜玉又笑了。   宫赫连似乎恍然梦醒,他认真的看着秦霜玉,语气一贯的冷冽,“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我知道,成婚之后,绝仙阁归你。”她毫不在意的开口。   秦霜玉无趣的离开了,她虽然喜欢这个人,却也无法与他志同道合,宫赫连继续摆放着棋局,黑子与白子的棋局。   “因为少爷喜欢我笑啊!”   “少爷,你喜欢我的笑容吗?”   现在,谁还会这样笑着告诉自己。   黄昏时分,苏家渔村显得极为热闹,村口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交头接耳,有疑惑的,也有高兴的,此处地处偏僻,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朱大婶,他们一群人在这咋咋呼呼做啥呢?”钱三一听说有事发生,便立即从地里跑了过来,手上满是泥土,也来不及洗洗。   朱大婶瞅了瞅拥挤的人群,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还不是琴琴,非要拽着我来,不过我听说啊,好像是外面来了些人,要在我们村里先住一晚呢。”   钱三人如其名,最关心的便是银子,“住一晚?这可不能让他们白住了吧?”他打着如意算盘。   “听说不是白住,人家一来啊,就说好了一两银子住一晚呢!”朱大婶压低了声音说,一两银子住一晚,在他们这穷乡僻壤,也只不过硬木板撑过一晚,这银子几乎算是捡来的。   怪不得有这么多人,钱三踮起脚往人堆里瞅去,隐隐约约看见几名男子与几名女子,但看不清楚,“得,朱大婶,你在这等一会吧,我也进去凑凑热闹。”   薛琴琴自是苏家渔村第一美人,可人群中,那几名女子却各有一番风味,她们身上有一股冰冷的气息,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她们手持着长剑,无怒无悲,比起薛琴琴来,也算是各有几分姿色,钱三见惯了薛琴琴这种美人,此刻看到这几名风格迥异的女子,立刻便移不开视线了。   而为首的却是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与其他人不同,这个人手握着一把扇子,若是不看那双眸子,也会让人觉得温暖的,偏偏那双眼睛里,混杂了太过的杀气,反衬之下,虽不至于让人害怕,围观的百姓也多少避开了他。   苏家渔村百姓的热情显然超出了她们的想象,久而久之,他们脸上都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只安静等着这黑衣男子的安排。   男子终于开口了,“你们入乡随俗,今日暂且歇歇,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话语简短,那几名女子以及男子却似乎听懂了。   “那你呢?”他身后一名玄衣男子低声问道。   “我也随意。”男子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扇面,在人群中环视一圈,而后落在薛琴琴身上,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这位小姐,我就在你家借住一夜可好?”   薛琴琴有些反应不及,她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的,故而有些犹豫,“这……可能不太方便……”   “哦?难道小姐还担心在下会有何不合礼数的举动?”男子扬了扬眉头。   薛琴琴脸红了半边,这男子虽然看似有些邪气,相貌却也是十分俊美的,而她对于英俊的男子,向来没有抵抗力。   “这位公子,琴琴她可是喜欢上了一位刚来我们村的少年,一心一意啊,啧啧,你肯定不知道,我钱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可惜啊,是个男的,换了女的,我抢也得抢回家当媳妇!”钱三见大家只是笑却不说话,便开玩笑似的说出了口。   “钱三,你说什么呢!”薛琴琴瞪着钱三,脸色涨红,脸上却分明没有怒意,显然钱三所说大多属实。   可是听见这句话的男子却立即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他身后的几人表情也瞬间紧张起来,这让大家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打破僵局的依旧是那名男子,“哦,原来是这样,不知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他忽然意识到,此次并未强行攻占此村庄为明智之举,若真是那样做了,恐怕那人早就得了消息离开,如今却正好,顺藤摸瓜。   “阮凉玉。”   钱三刚刚说完,便感觉四周一股冷风飕飕的吹过,他有些惧怕的缩了缩身子,此刻天色已经昏暗,薛琴琴目光一直注意着这几人,她很认真,所以她看见了,在听见这个名字的同时,那首领男子身后的几人手都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他们一直冷淡高傲的目光在那一刻仿佛受惊的兔子,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男子身上。   而男子,却是不动声色的笑了,“这般人物我倒也想见识见识,不知琴琴姑娘可否代为引荐?”   薛琴琴疑惑的皱眉,“你为什么要见他?”   “大概是欣赏吧,而且,我很好奇究竟什么人能让琴琴姑娘如此倾心以待?”男子轻松的笑着,他身后的几人也放松了下来,恢复淡然的表情。   一切,就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薛琴琴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她忽然觉得十分不安。   然而这股不安究竟来自于哪里,她却寻不到源头。   第十二章:赖定你了   入夜,西风城大雪纷扬,窗外寒风禀冽,寒气沁骨。   阮凉玉萎缩在被子里,只从厚厚的棉被里露出一双眼睛,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此刻正在整理草药的苏七七。   苏七七几乎已经习惯了此人如此眼神,并且可以很好地忽视,从这些日子的观察,苏七七得出了几点结论,第一,阮凉玉是绝对赖上自己了,所以故意装出一副伤势未好的假象。第二,阮凉玉真的很畏惧寒冷,只要下雪,他便会全身冰冷,而且绝对会往棉被里钻。第三,阮凉玉真的很不喜欢吃鱼,而且特别容易被鱼刺卡住,为此,苏七七在第十次的尝试之后,不得不暂时停止煮鱼,这也意味着,她每日的花销也随之增长。   “娘子……”阮凉玉趴在床上,看着苏七七重复不变的动作,无聊的哼哼。   苏七七继续将采来的草药逐一分类,头也未抬。   “七七……”不一会儿,阮凉玉又抱着被子开始呼唤,而且,眼眶有些湿润。   苏七七无奈的抬头看他,“有事?”   “我很无聊。”   “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苏七七忽略他的视线,简洁的回答,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无所事事的好不好!   阮凉玉恨恨的在床上翻了个滚,震的木床剧烈的摇晃起来,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苏七七倒是落得耳根子清净,白天采药的时候,阮凉玉也不顾寒冷跟着一起去,而且这几日,从早到晚没日没夜的粘在自己身边。   苏七七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悲天悯人了,光是顾着应付阮凉玉也够操心的。   天知道,她当初怎么会救下这样一个人。   苏家渔村,喜欢阮凉玉的女子绝对不少,这几日,仅仅送上门的便不下十家,个个姿色皆是不凡,偏偏阮凉玉只是觊觎别人送来的吃食,最过分的是连别人的名字也记不住,每次有人来了,还得特地来问自己那人叫什么名字,她苏七七什么时候连这种事也兼顾了!   “七七……”果然,耳根子清净不了多久,阮凉玉又翻过身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凄凉。   苏七七抿着唇,握了握冰凉的指尖。   屋内昏暗的烛火,随风微微摇曳,黯淡的光芒在夜里带来恬静与温暖。   “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绵羊。”苏七七头也不抬的回答。   “我已经数了二千三百只,还是睡不着。”阮凉玉十分认真地回答。   数绵羊,这个方法是苏七七教给他的,只可惜阮凉玉仅仅用了几天,再次陷入失眠状态。   “谁让你数的那么认真的!”所以说,究竟是谁白天一有时间就粘在床上睡觉,若晚上还睡得着,岂不变成猪了。   “七七,我想吃芙蓉糕。”阮凉玉沉默了一会,又有了新的花招。   苏七七已经苦于应付他的一切想法,“想吃芙蓉糕去找苏语媚,她乐意之至。”   阮凉玉咬牙思考,而后道,“我怕黑。”   “……”   “七七,你去买给我好不好?”他才不喜欢吃别人买的芙蓉糕。   “不好。”苏七七拒绝,现在这个时辰,哪家铺子没有打烊,亏这人没心没肺能想的出来折腾人的方法。   阮凉玉于是趴在床上蹂躏棉被,崭新的被子在他手指的缠绕下变的皱皱巴巴的,十分委屈的叹息,“七七,你好无情啊。”   不给你买芙蓉糕就是无情?那我救了你、收留你这么久算是什么?!苏七七懒得去理论。   阮凉玉这人,一看就是以前被惯坏了,受不得一点苦,什么东西也是想要便要,以前或许有人尽心尽力侍候着,现在苏七七可没这个本事。   此时,苏七七已经将早上上山采来的采药整理分类,草药的种类繁多,然而同样药效的也不在少数,她有时也会准备一些草药,放在家中备用,若是病发了,也能做些救治方法。   一月,如今距离那日之期,仅仅不过十日。   她突然心情觉得无比沉重,手指握住草药的力度也无意间增强,上月,疾病发作时间提前三日,以至于她没有任何防范措施,那日,若非阮凉玉匆匆闯了进来,恐怕自己也已经死了,所以她一直没有说,阮凉玉只以为当日自己救了他一命,却殊不知,他也救了自己一命。   若非如此,当日自己也不会一时心软将他留了下来。   “七七,你在想什么?”阮凉玉一直观察着苏七七,此刻见她低垂着眼眸,一副沉思的表情,便问道。   “我在想。”苏七七很认真很认真的回答,“你必须在十日之内离开。”   他没有料到苏七七会如此说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得被子划落,怔怔的问,“你说什么?”他以为苏七七不会再提这件事。   况且,自己对她的心思,或许只有她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你的伤势已经好了吧,如今孤男寡女,在一起总是不好的,况且,你我也什么关系都没有。”苏七七平静异常的开口。   她甚至连淡然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半分。   “你、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与你,即使相处了这么久,也还是半点关系也没有?”阮凉玉用受伤的眼神看着苏七七,脸色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七七目光没有移动半分,“萍水相逢,我救你乃是道义,如今你伤势已好,还有何理由继续留下?”   这一次,阮凉玉沉默了许久,久到苏七七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久到苏七七以为这个人真的受伤了,在自己冷漠的话语中,觉得是时候离开了,苏七七很聪明,她一直知道阮凉玉对自己的心思,可是她更加知道,自己不能接受,更加无力接受。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得过且过,何苦再去连累了别人。   她很久没有提过这个要求了,以为阮凉玉不过是玩玩,像他那样绝代风华的少年,要什么样的女子不是召之即来,可是她又很惊恐的发现,那个人也许并不是想要玩玩,他的表情越来越认真,所以,自己才会害怕,趁他还陷的不够深,便早早的结束这一切吧。   因为这一刻,她也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会离开,你趁早死了这个念头。”阮凉玉没有受伤,苏七七看着他的眼睛,发现那个人瞳孔中竟又是斗志昂然。   她忽然发现,听到这样的回答,自己竟突然轻松了下来。   已经说过了不是吗?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那么以后,一切也怪不得自己了。   她早该想到了,若是一般人,早就被自己的冷漠无视离开了,没有人受得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眼中竟然没有自己的影子,只可惜,阮凉玉并不是一般人,因此,不能用一般的思维来理解他的行为,包括思想。   见苏七七没有说话,阮凉玉又瘪着唇将被子裹在了身上,眼神飘忽,仿佛自己说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声音极低极低的抱怨,“大不了我以后不吃芙蓉糕了,我还可以吃鱼,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后面的话苏七七没有听清,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己根本不是因为他吃芙蓉糕或者吃不吃鱼而让他离开的啊!   阮凉玉已经侧过身睡下了,再也没有进行干扰苏七七的行为,然后,在苏七七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之时,清楚的听见旁边传来忽低忽高的呢喃。   “第五千三百只、第五千三百零一只、第五千三百零二只……”   这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朱大婶对银子有着异常炙热的喜爱,因此,当那黑衣男子将银子提升到五十两的时候,她已经踮起脚尖迅速的冲了过去,然后万分热情的说了两个字。   “成交!”   即使薛琴琴一路上对朱大婶打了无数个眼神,朱大婶也全然视若无睹。   农村乡下,自是粗茶淡饭,朱大婶看在五十两银子的份上,又特地宰了一只鸡,与薛大叔两人在厨房里折腾了许久,终于端出了自认为极好的大餐,一个番茄炒蛋,一大锅鸡肉,几盘水煮鱼,再加上农村自家挖出的新鲜竹笋,这在苏家渔村,已经是极为奢侈的餐饭。   薛琴琴与黑衣男子各坐一方,朱大婶端菜出来的时候,薛琴琴正冷冷的瞪着那黑衣男子,似乎还警告了一句什么,而黑衣男子却只是笑了笑,眼中的杀气收敛了几分,却还是让人不敢太过靠近。   “那个……公子,我们乡下人,粗茶淡饭的也照顾不周,你将就着吃点吧。”朱大婶拉了拉女儿衣袖,对男子说道。   “麻烦了。”黑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薛琴琴,折扇被放在桌角,然后随意的吃了起来。   薛琴琴看的无比愤怒,这人真是太不懂礼貌,难道不知道应该先让主人家落座吗?!   她正要理论,被朱大婶拽住了手臂,微微摇了摇头。   男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也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下的。”   薛琴琴于是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她倒想看看,这个连名字都保持神秘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若是纯粹针对阮公子来的,她也绝对不会有半点客气。   那个人虽然总是对自己的事情丢三落四,而且总是忘记自己的名字,但是这更加显得为人醇厚,不像眼前这黑衣男子,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薛大叔拉着媳妇在女儿身边坐了下来,这一大桌好吃的,他们除了过年,平时都舍不得这般奢侈,此刻却不得不慢嚼细咽,唯恐惊扰了客人,尤其是这位客人,一看便绝非平凡人。   饭桌上窸窸窣窣响起的皆是碗筷相交的声音。   “大婶,我有一件事情不知可否麻烦一下琴琴小姐?”男子忽然开口道。   “这……”朱大婶有些犹疑的看了看薛大叔,“不知公子有什么事情?”   男子深深的看了薛琴琴一眼,而后无奈道,“不瞒您说,我今日一见到琴琴姑娘,便觉得极为喜欢,可惜后来听一位小哥说,琴琴姑娘已心有所属,便一直心中踹踹不安,总想见见那是个怎样的人,而且,在这件事情上,琴琴姑娘与我大概有些误会。”   薛琴琴被说的脸色暗红,不由搵怒道,“你胡说什么,谁知道你想见阮公子怀着什么心思。”   “琴琴……”薛大叔板着脸呵斥了一声。   薛琴琴恨恨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也知道这有些为难,可是,我对琴琴姑娘的心意----”   “这---”朱大婶迟疑了一会,想着此人大概是真的对自己女儿动了什么心思,但孤男寡女的上山总是有些不便的,“公子,这样好吧,明天我让老头子带你上去,你去见了,直接顺着远路下山即可。”   男子思索半刻,有些泛泛的应了一声,“也好。”   他此行,的确是见着薛琴琴有几分姿色,否则苏家渔村这么多农户,也不见得只她一个知晓阮凉玉的住处,况且,那时候薛琴琴若真的应了自己,倒也没什么兴致了。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没有美人作陪,但若是能够顺利抓住那个人,更加让他觉得心中畅快。   初晓之时,大雪刚止,薛琴琴便推开了家门,此刻天色尚未明亮,偌大的苏家渔村在晨曦之间也是静谧一片,她凝神听了半晌,才悄然出了门,随即快速的朝着不远处的山上而去。   第十三章:妆容无限   薛琴琴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苏七七站在窗前,目光平和的看着雪花飘扬的世界,纯白的,没有一丝瑕疵的,仿佛没有受到半点污浊的侵害,清新的气息流连在鼻息之间,半敞开的窗帷有凉气趁机而入。   一夜雪花,便足以掩盖这世间任何罪恶与残忍。   阮凉玉反常的保持沉默状态,他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的屈伸,而后又缓缓紧握在一起,白皙修长的指尖,竟隐隐透出几分强劲。   他低着头,没有回头看苏七七的表情,然而他唇角轻扬,竟是露出一抹带着讽刺的笑。   他不知道竟会引发这样的事情,他几乎用不着猜测,那些人一定是揽丘山庄派来的,一路追杀,终于找到了这里,可是他不害怕,来了多少人,统统杀掉就好了。   他只是担心,苏七七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或者她一直什么都知道。   苏七七依旧没有开口,她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阮凉玉摸了摸正在抗议的肚子,特地提高了声音,“七七,我好饿。”   为什么他们要一大早就因为见薛琴琴而耽误了最重要的吃饭时间?!   苏七七终于有了动静,阮凉玉有些颓然的发现,苏七七之所以一直沉思,根本不是自己所担心的想到了什么,她只不过是在玩弄手中的一方剪纸,这一点,从她手中此刻被剪的七零八碎的纸片可以看出。   还以为娘子是在关心我呢?听到这些明显是针对自己而来的人的消息,她好歹应该表示一下吧。就算是震惊愤怒什么的阮凉玉表示都表示能够接受。   于是,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娘子……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所以,他决心主动坦白。   “没有。”苏七七扔了手中的剪纸,继续取了桌上一张崭新的宣纸,照着图样小心的剪起来。   苏七七近日迷上了剪纸,一有空闲就拿着剪刀蹂躏宣纸,崭新的宣纸很快便就宣告报废,阮凉玉受到严重打击。   “你不觉得今天薛琴琴提到的人很危险吗?”   苏七七百忙之中抬起头,淡淡道,“不觉得。”然后又低下头,态度十分认真,而后用几近调侃的语气添了一句,“竟然记得她的名字,难得!”   问题根本就不是这个好不好!阮凉玉气的猛地站起身,冲到苏七七面前一把抢了被蹂躏的宣纸,随后拿着剪刀,胡乱的剪起来,直到地上落满了细碎的纸片才挑衅的扬起眉头。   谁让她一直都将自己当成空气,偏偏所有的心思都落在剪纸上,阮凉玉嫉妒剪纸了!   苏七七阴沉着脸盯着他。   气昏头的阮凉玉反应过来连忙堆满了笑意,乖巧的将剪刀塞到苏七七手中,瞥了一眼对方阴沉的脸色,又转至桌上取了宣纸,小心的递给苏七七,苏七七没有伸手去接,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剪刀随意的扔给了阮凉玉,转身便走。   阮凉玉慌忙之中连忙伸手抓住苏七七手臂,急切道,“你去哪里?”   苏七七只觉得那握住自己手臂的地方有一股温暖的温度在流转,让人有些眷恋,她看着阮凉玉担忧而愧疚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就软了,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你不是饿了吗?我去做饭。”   苏七七的笑容,在苍白的面容上浅浅的绽放,她笑的很轻,只有唇角一抹轻扬的弧度。苏七七经常笑,但她从来都是不带温度的笑,唯有这一次,让人觉得真实,觉得她是发自内心。   阮凉玉怔怔的看着她,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看的微笑,他喜欢这个女子,从第一眼开始,就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喜欢上了。   所以他说,“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苏七七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抚开了阮凉玉握住自己的手指,面色如常的朝着灶台走去。   这句话,她似乎在什么时候也听过,所以,才会异常厌恶。   苏七七真的去做饭,阮凉玉有些看不懂她,他一直知道苏七七并非普通农村中人,却也从来猜不出她的身份,若论言行举止,倒像是真的一般,然而,在这个一般人都会紧张的时刻,她淡然的仿佛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就连自己,都隐隐的有些动容。   算了,就算来了又怎样,既然她都不在乎,自己又何必在意,大不了,便全都杀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异常平静,阮凉玉一直揣摩着苏七七的心思,但那双眼睛,能够看出的太少,至于苏七七,却是有着她的打算。   阮凉玉已经不会再摔碎盘子了,他习以为常的收了碗筷去清洗,然后在返回的时候听见苏七七说。   “你不应该将名字告诉我们的。”   终于,打算跟自己谈谈了吗?阮凉玉憋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他就不信,苏七七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有兴趣听我说了吗?”他满怀信心的开口。   若是苏七七说有,他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毫无保留。   “不。”苏七七拒绝了,“知道的太多,对我没有好处。”   阮凉玉垮着一张脸看她,无比哀怨,“七七,你好无情。”   “我问你,江湖众所周知,你最讨厌……不,你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是什么?”苏七七忽然问道。   阮凉玉立刻迟疑起来,懦懦着不说话,苏七七催促他,他便咬着牙道,“我不会让他们来到这里的。”他可以出去杀光所有人。   “你猪脑子吗?!”苏七七怒极反笑,“我知道你有这个实力,并且毫不介意你出去杀光所有人,但是,你可以保证不连累我?!整个苏家渔村的人都知道,你住在我家,他们死了,只会引发更多的人前来追杀你,而且,我也会成为目标!”   “你!你!……”阮凉玉涨红着脸,手指着苏七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从来没有人骂过自己笨!还从来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猖狂!   不过,苏七七分析的很有道理,他以前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这些利害关系也懒得去想,那是仗着实力,没人会公然挑衅,可是现在情况不同。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你想死大可以去死,但是不要连累我!”   阮凉玉沉默了,苏七七根本不担心自己的死活,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苏七七,那如同地狱般的场景,究竟是怎样的信念支撑她活下去,“你很怕死?”   “我只是不想死。”苏七七认真回答。   “没有人想死。”阮凉玉忽然笑了,他缓缓坐在椅子上,眉目如画,“我就告诉你好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别人当做女人。”   他说的咬牙切齿,显然因为相貌问题,曾经受到过为数不少的骚扰。   传说,第一个将咸猪手摸上阮大公子俊容的男人,被挑去了手脚筋,废了一身功力,然后阮大公子当众将此人扔了出去,并扬言。   日后若再有类似情况,杀无赦!   此事之后,江湖震惊,不久之后,天下皆知。   苏七七倒是第一次知晓。   “那你何不毁了这面容?”苏七七如此评价。   阮凉玉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好狠!”   “只要让别人以为你并非真正的阮凉玉便好了吧?”苏七七站在他面前,忽然露出一抹笑容,阮凉玉却看得有些心寒。   他靠在椅子上后退,警惕无比的看着苏七七,“你想干什么?”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若是别人见了阮凉玉最厌恶的妆容,定然是不会以为你是‘他’的。”   阮凉玉一颗心顿时如同掉入了冰水之中,咔嚓咔嚓的碎成一片一片,毫无气势的威胁,“你要是那样做的话,我会杀了你的。”   苏七七点头,从床头取出脂粉与眉笔,公然的摆在阮凉玉面前。   这还是前些日子上门来巴结阮凉玉的女子顺便送给自己的,随意放在床头,还一直未用。   “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别动----”   “苏七七,我跟你没完!”   苏七七抿着唇,冷冷的盯着阮凉玉,“现在需要重新画。”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苏七七正收完最后一笔,她将脂粉盒收了起来,随后仔细打量着此刻一脸愤怒瞪着自己的阮凉玉,然而即使只是这一个眼神,都让苏七七瞬间红了脸。   勾勒的眼角,仿佛萦绕着一股妩媚的妖艳,仅是搵怒的一瞥,都似乎蕴含了无限情怀,肌肤似雪,在脂粉的衬托下更显出玲珑剔透,柔软的唇,点缀着殷红的色彩,无疑是一种诱惑。   苏七七发现,自己真的沉沦在这一副美景之中。   这人,若非是妖孽,怎会这般风华无双。   阮凉玉看不见此刻自己的面貌,然而他却清楚的看见了苏七七脸上的一抹红晕,顿时怒火尽散,妖孽似的笑,“娘子,你是不是也为我倾倒了?”   这笑容,真是格外的耀眼啊!这姿色,真是格外的诱人啊!苏七七暗叹一声,□、空即是色。然后收敛情绪,伸手冷静的打开了门。   门外,一名黑衣男子手持白扇而立,目光穿过苏七七落在阮凉玉身上,而后半晌,又瞪大了双眼看着苏七七。   苏七七不由苦笑,阮凉玉啊,真是给自己引来了一个好角色!   “你……!!”男子震惊的看着苏七七,不敢轻易相认,他记忆中的女子,总是笑容满面,时时刻刻弯起眉角,她喜欢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尤其独爱红色,仿佛一团火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开朗活泼而且自信,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不过是一个丫环而自卑,她像是揽丘山庄独一无二的存在。   没有人将她当做丫环看待,便是庄主也从不曾,所有人都以为,庄主是喜欢她的,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庄主夫人。   直到那一天,一切的支离破碎。   然而此刻,他面前的这个女子,一袭素衣,发丝随意挽起,不苟言笑,一副淡然的神情看着自己。   “好久不见,公孙离。”苏七七知道,他迟早会认出自己,所以她先开口道。   公孙离顿时瞪大了双眼,仿佛见鬼一般的神情,他极为仔细的打量着苏七七,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已经死去三年的人,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苏、苏七七?”   “公孙公子请进。”苏七七浅浅一笑,平静开口。   公孙离看了她许久,直到走进房间依旧在打量苏七七,苏七七知道,他现在很惊讶,这种惊讶甚至让他快要忘记此行的目的。   “你、你还活着?”   阮凉玉郁闷的倒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一副如同认亲般的场景,他根本就是被完全忽视了!   然后他伸手摸到一个缺了半边角的镜子,咬牙切齿的看着镜子里面,那一颦一笑便颠倒众生的美人。   苏七七,你是不是故意在玩我?!!   第十四章:何必当初   美人,自然是极美,尽管此人不悦的皱眉,目露凶光,也因过分的美而显得妖娆动人。   公孙离很快便将目光转移到了阮凉玉身上,一双眼精明的盯着此刻慵懒躺在椅子上的女子。   对于美人,他拥有着发现财富一般的敏感度。   苏七七的死而复生暂且放在一边,他问道,“她是谁?”   “他叫阮凉玉。”   公孙离脸色顿时生了变化,青了又青,说不出什么滋味,许久才开口,“阮凉玉是女的?”他记得村民分明描述是一名男子。   苏七七有些心虚,暗叹公孙离说什么不好偏要说这两个字,果然,阮凉玉脸色马上便阴沉起来,许是惦记着苏七七说过的话,动口未动手,只是语气颇为讽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女人?”   难道不是?公孙离仔细打量眼前的阮凉玉,乍看之下,的确有着女子般的绝色容颜,然而却算不上柔美,他的棱角稍显锐利,更增添了几分英气,而且,这个人是有喉结的!   “抱歉,我没看清楚。”公孙离意识到眼前之人便是自己此行的目标。   然而他又想到,江湖上盛传阮凉玉最是厌恶别人误认他为女子,甚至有人因此丧命,这人若真是他,现在自己怕早已不能安好站着,他心头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   阮凉玉看也没看他一眼,偏过头假寐。   如果这人再说什么女子的话,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忍下去。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我为什么没死。”苏七七心头松了一口气,面色平静的坐在床沿,等待公孙离的回答。   公孙离目光停留在阮凉玉身上,他不敢驽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阮凉玉,然而临走之时,庄主说过,宁可错杀一人,不可放过一个!   他手指拨弄着扇面,目光流转,而后朝着苏七七走去。   “七七,你没死我真的很高兴。”   苏七七不动声色的看了阮凉玉一眼,然后起身,“有什么话还是出去说吧。”   公孙离紧随其后,谨慎的目光一直落在阮凉玉身上,当年,他并非没有见过阮凉玉,只是大多时候都只是遥遥一望,看的不真切,如今也不敢确定,最重要的是,现在自己见到的人,已经超过了阮凉玉的吸引力。   苏七七。他看着那抹消瘦而单薄的背影,却觉得,那个曾经笑靥如花、天真无邪的女孩已经变了。   木门很快便被掩上,阮凉玉起身,凝视着静止的木门,他看得出来,那个人必然是认识苏七七的,甚至于知道苏七七的过去,而他也隐隐有些察觉,苏七七与揽丘山庄的关系。   自己如今半点防备也没有,她若想对付自己,怕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他没有尾随而去,他想了很久,又平静的躺了下来,他相信她,如果是她,一定不会背叛自己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爱上一个人,一开始或许只是好感,到了现在,日日相处,已然成了一种习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木屋之外,有清凉的风习习吹过,空气中依旧透着微凉的湿气,苏七七拢了拢衣袖,抿着唇平静的看着公孙离。   公孙离一袭黑衣,漆黑的瞳孔染上些许伤感,“七七,你变了。”   “苏七七已经死过一次,若还是不变,岂非又要心甘情愿的去送死。”苏七七淡淡道。   “你以前不会这样毫无感情的说话。”   苏七七皱了皱眉头,“死去之后,我已经渐渐的开始忘记很多事,还请公孙公子不必再谈及前事。”   “你以前一直叫我离哥哥。”公孙离叹息,“七七,我知道你受了委屈,那件事发生之后,庄主也很后悔,他一直很想你。”   “公孙公子,很抱歉,苏七七已经不记得了。”   “你!”公孙离忽然不知说什么,苏七七的冷漠让他无法适应,“你死之后,庄主杀了所有陷害你的人,而且,我再也没有看见他笑过。”   若真杀光了,自己怎么还会遇见那两个罪魁祸首。苏七七懒得再去争辩,“如果只是这些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你……真的已经忘记一切了吗?”   苏七七忽然笑了,凄凉的悲惨的笑了,“我还有资格吗,我只求平淡渡过余生,所以请你不要告诉他我的消息。”   即使再无所谓,心还是有些微微疼,苏七七轻抚指尖,缓解心头之痛。   “七七,恕我无能为力,我不能欺骗庄主,这些年,我看的很清楚,他最爱的人是你,你若是回去了,他绝对不会再为难你,你会幸福的。”   “幸福?呵呵,你这是在讽刺我吗!当年他有机会的,我把所有的心都给了他,是他自己不珍惜的,公孙离,苏七七不是呼之即来,招之则去的,一旦放弃了,苏七七的高傲绝对不允许她低头。”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所谓的爱,早已浅的没有知觉。   “如果庄主就要成亲了呢?”公孙离突然有些心疼苏七七。   苏七七怔了怔,勾起唇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公孙离沉默。   “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愿让你们庄主为一个死人难过的。”苏七七垂头,在公孙离看不见的角落露出萧瑟的黯淡,语气平静。   公孙离也沉默了一会,他没有想到苏七七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甚至在面对曾经挚爱就要成亲之时,也可以淡然的笑。   “七七,你真的不能原谅吗?”他忽然觉得心疼,不知道是为如今黯然神伤、折磨自己的庄主,还是为曾经那个爱到疯狂的苏七七。   “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只要他开心、只要他笑一笑,我也就满足了。”那个时候,苏七七曾经这样说。   现在的苏七七,何尝不是受着折磨,她为曾经付出的爱承受痛苦。   “或许你需要一个更完美的理由。”苏七七拢了拢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瘦弱的手臂,她将手臂放在公孙离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看进去便如同看不到底的深潭。   公孙离将折扇一收,疑惑的将手指搭上苏七七的脉搏,然而仅仅一瞬,便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瞪着苏七七,那眼神,既有震惊,又有绝望。   “你、你怎么可能……”手指之下,平静的脉搏几乎感觉不到跳动,而且跳动的速度慢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公孙离几乎会以为自己把的是一个垂死之中的脉搏。   然而这个人,此刻还安然的站在他的面前。   苏七七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你也不希望将这样的我送到你们庄主面前吧。”她语气极为自信。   公孙离迟疑了,不止是为了庄主,更是为了苏七七,他甚至害怕再刺激到苏七七,然而他又忽然想起,“你是因为这样才不愿意回去?”   苏七七坚定的反驳,“不!当然不是!我已经告诉你了,现在我是苏七七,以前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忘记了很多事,可能很快就会所有都忘记,而且……你看见了,我已经成亲了。”她决定以阮凉玉做暂时的挡箭牌。   如果能够顺利的打发这个人,与阮凉玉暂时做一场戏也是值得的。   公孙离迟疑半晌,“那个人,他是阮凉玉?!”   “你以为是谁?魔教教主阮凉玉?”苏七七笑看着公孙离,反问,“你以为若是我遇见他,还会救他?”   “我倒是忘记了。”公孙离苦笑,“你与那个人也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自然是不共戴天,若是初来此地的苏七七,见到那个人,怕是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不过,苏七七的仇恨已经沉淀了三年。   苏七七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幸福吗?”面对如此平静的苏七七,公孙离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七七目光一动不动,“很幸福,所以希望你保守秘密。”   “我答应你,这件事不会让庄主知道。”公孙离担忧的看着苏七七,“你的脉象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也就这样了。”   “没有医治之法吗?”   “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苏七七只言半语,抿着唇,凝视着山下的风光。   公孙离离开了,他是有备而来的,山上埋伏着他带来的杀手,但是他不打算惊扰苏七七,于是所有人再次悄然离去,在离开之前,他又见了一次阮凉玉,倾城绝艳的美貌再次让他感叹了一句,然后不动声色的拍向了阮凉玉的肩膀,这一掌带了内力,若是习武之人,必会直觉避让,然而阮凉玉却完全没有避开,公孙离看着阮凉玉惊慌失措的表情,又想起苏七七对此人的憎恶,心头的忧虑也减轻了几分,道了歉便爽快的离开。   苏家渔村之行,如此不了了之。   公孙离思索着,回去应该怎么给庄主一个交代,至少不会显得自己太过无能。   苏七七一个人站在屋前,刚刚强装的淡然在这一刻褪为无尽的疲倦,她紧握着冰冷的指尖,心有些微微的泛疼,公孙离在想什么,她都知道,那个人不可能过的快乐,怎么可能在自己死后,他还如此安然,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可是自己呢,就真的将他忘记了吗,那淡的感觉不到的痕迹竟让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曾经爱的那么深,终究也是说忘便忘了。   苏七七啊,为何连我也心疼从前的你。   苏七七推门而入的时候,阮凉玉依旧躺在椅子上,微微合眼,脸上的妆容都被洗净,估计已经这样等了许久,他怕是真的极为厌恶浓妆艳抹,所以才会在公孙离一走便迅速的卸了妆,苏七七不知为何就觉得一丝温暖在心中融化,无论如何,现在都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   恨。如何不恨。只是如今对那个人多记不清楚,又何苦再恨。   阮凉玉微微睁开眼,却正好对上苏七七含笑的眼眸,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便偏过头不说话。   “他不会再来了。”苏七七平静的开口。   阮凉玉应了一声,“嗯。”其实若非苏七七,那些人来不来,来多少对他并没有影响。   苏七七坐在他身旁,微微侧过头,“你明明很好奇的,为什么不偷听?”   “你别想赶我走。”阮凉玉答非所问,哼了一声。   苏七七很想笑,不是虚假的笑,阮凉玉说的不错,若是他听了,便会知道一切,那样的话,苏七七便再也无法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会后悔的。”   “我绝不后悔。”阮凉玉定定的看着苏七七,那张苍白而坚强的面容,有着他从未见过的魅力,明明那样单薄消瘦,却偏偏有一种无形的魅力,教人无法轻视。   第十五章:暧昧情愫   冬月十五,连日大雪纷扬的西风城罕见的明月当空,乌压压的乌云散开,丝丝清凉的月光投射在地面,虽毫无温暖,却也为黑暗增添了色彩。   苏七七吃过饭便搬了凳子坐在院里赏月,皓月当空,天空却未见一粒星辰,她取了几味早上刚采下的草药,小心的挑选着,而后又用绳子绑起来放在一旁,这几味草药中,有的是救命良药,有的却是可以致人于死命的毒药。   如今,距离那日,仅剩下四日之期。   她知道,阮凉玉不会离开,即使自己态度再坚硬,话语再无情,苏七七想,面对自己,换了任何人怕也是受不了的,阮凉玉表现的未免太过怪异,若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说出来,她也是不信的。   她手边还摆放着一册阴历,在冬月十六的日期上有着着重的标记,苏七七盯着看了许久,似乎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然而这个日子,有与没有,大约也是没有区别的。   阮凉玉自从公孙离离开之后便一副早出晚归的模样,苏七七每次早起都看见他的床铺空荡荡的,被窝已经冷了,显然他已经离开很久了,刚开始苏七七还有些好奇,慵懒惧寒如阮凉玉,究竟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这般卖力,以至于废寝忘食。   说起来,苏七七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若非每日晨起时桌上的纸条,苏七七几乎会以为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所以,今夜与其说是赏月,倒不如说是在等阮凉玉,苏七七不是喜欢掩饰的人,她承认自己此刻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她做不来掩饰的姿态,想了便做了。   她只是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莫名的难过而已。   阮凉玉顺着月光爬上山顶,远远的,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他有些失落,自己忙碌了这么久,总还是希望苏七七心里念着自己,至少不用那么早便熄了烛火,然而他也知道,这有些过分了,苏七七是断然不会做到这些的。   所以,当他看见苏七七一脸困倦的坐在凳子上时,激动的几乎要将手中的酒坛摔碎。   她心里终归还是念着自己的,至少不会再拿自己当陌生人看待,一想到这里,阮凉玉便无比雀跃,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情绪竟被这样的小事所带动,他几乎小跑着走到了苏七七面前,一袭白衣,笑的颠倒众生。   “七七,你是不是想我了?”   苏七七有些倦怠的看着阮凉玉,她早已将草药备好,又撑着头打了半天瞌睡,总算是在自己睡意浓烈的时候赶了回来。   阮凉玉这几天,都是这种时辰才回来吗?   苏七七可以清晰的看见阮凉玉脸上的倦容,所以沉默的点了点头。   “七七,我也好想你。”阮凉玉灿烂的笑容如烟花般消逝,又委屈的开口,“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我以为你又要赶我走了。”   若真能赶走,我早就赶了。苏七七心头叹了一口气,看着阮凉玉失落委屈的表情,心头一暖,“你每日早出晚归,我哪里有时间问你,好奇自然是有的,你会告诉我?”   阮凉玉神秘的眨了眨眼,“七七,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我就知道,既然如此我还问什么。”苏七七将目光投在月光上,轻轻浅浅的笑。   阮凉玉看着苏七七的表情,就怕她会胡思乱想什么。“七七,我想送给你一份礼物,明天再告诉你好吗?”他坦白,说了五分,又留了五分神秘感。   苏七七诧异的看着阮凉玉,然后目光似有似无的扫过一旁的阴历,看着那刺眼的十六日,心头微微颤动,面上却没有再说什么。   阮凉玉他……不可能知道的。大概,是其他什么事情吧。   “你拿了什么?”苏七七表情缓和几分,问道。   阮凉玉看了看四周,又从屋内取出了小桌与椅子,然后将酒坛放在桌上,好整以暇的坐下之后才缓缓开口,“那个……什么苏媚语送给我的,我其实是不要的,她偏要塞到我手里,说我收下了薛什么的芙蓉糕,也一定要收下这个才公平。”   苏七七有些哭笑不得,可怜苏语媚与薛琴琴如此殷勤的巴结着阮凉玉,就指望着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男子喜欢上自己,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阮凉玉却连别人的名字也说不齐全,反而……反而对自己的每一件小事都记忆犹新。   例如,阮凉玉记得自己每日什么时辰离开,也可以清楚的说出自己昨日做饭的样式,他知道自己不喜欢闲人打扰,于是再也未让村民光顾,他知道自己喜欢清淡的口味,便硬逼着自己也跟着吃素,他甚至记得自己每日所穿的衣服颜色,即使每日相处,未免也太过关注。   这些,苏七七是不可能不知晓的,然而知道又怎样,她已经提醒过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阮凉玉小心的观察着苏七七的表情,见她不悦的皱起眉头,心头也堵得慌,连忙将酒坛推的远一些,“七七,你若是不喜欢,我现在扔了就是。”他说着便捧起酒坛准备摔掉,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苏七七连忙制止,“等一下,把酒给我。”   阮凉玉笑盈盈的将酒坛递过去,他知道苏七七并不喜欢酒的味道,“七七想喝酒吗?”   “突然很想喝酒。”苏七七淡淡回答,手指轻饶着坛沿,却并没有伸手去揭开,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又被无尽的烦恼所笼罩。   “我去拿杯子。”阮凉玉及时起身,朝着屋内走去。   苏七七怔怔的看着阮凉玉的背影,这个人,脾气温顺的让自己都无处可挑剔,凡是自己的需求,都会不顾一切的做到吗?   阮凉玉,你教我如何恨你?   阮凉玉,你待我如此,让我如何再忍心看你沉沦?   阮凉玉很快便取了杯子回来,瓷器制成的杯子,并没有精细的加工,属于镇上极为普遍的农家用品,入手之处,甚至还极为粗糙。   苏七七记得刚开始阮凉玉还在抱怨,说这杯子粗糙成这幅模样,万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怎么办。   阮凉玉很娇贵,苏七七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在蜜糖里长大的贵公子,他或许经历过生死离别,却绝对没有经历过贫穷,他会杀人,却未必会如普通人一般的生活。   可是后来,他学会了洗碗,也渐渐的帮自己处理一些家务事,甚至还会亲自去洗衣服,苏七七还没有冷漠到那种程度,她看在眼里。   她知道,阮凉玉这样做只是为了自己。   等到阮凉玉在椅子上坐定,苏七七又将酒坛推了过去,阮凉玉含笑的掀开酒封,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飘溢而来,苏七七又将杯子推过去,阮凉玉倒满酒,然后又为自己添满酒。   他并非从不饮酒,只是自从遇见苏七七后,因为她不喜欢,所以再也没有饮酒,如今再次闻得酒香,竟也没有曾经的不可离开,他所有的心思都落在苏七七身上。   “我敬你,为今夜陪我喝酒。”苏七七率先端起杯子。   阮凉玉不说话,唇角轻扬,便自成一副绝世美景。   “叮!”清脆的酒杯碰触在一起,随即便分开,苏七七还未喝酒,眼中便已染上了醉意,浓郁的酒香也带着强烈的醉意,她似笑非笑的灌了酒,瞬间便猛烈的咳嗽起来,酒洒了一半,她白皙的脸庞却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阮凉玉一口饮尽,连忙伸手扶住苏七七有些歪斜的身体,伸手小心的替她拍着背,无比担忧,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苏七七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剧烈的咳嗽,仿佛整个人都在垂死挣扎一般。   他想要开口,却又害怕碰触到苏七七的伤心事。   “七七,别喝酒了,你若是难过,便放心的说出来吧。”阮凉玉轻声安慰着。   苏七七摇了摇头,被阮凉玉扶到了那把椅子上,软软的倒着,醉醺醺的挥手推开了阮凉玉。   早知道就应该阻止她喝酒的。阮凉玉无奈的看着苏七七又伸手去抢酒坛,他只是没有想到苏七七酒品如此差。   “我还要喝,你听到没有?把酒给我。”苏七七觉得世界在不停的旋转,她也跟着不停的转啊转,目光追随着酒坛,却偏偏有人抱在怀中,怎么也不给他。   “你怎么这么讨厌,把酒坛还给我,又不是……又不是你的……”苏七七醉眼朦胧的起身,摇摇晃晃的朝着酒坛的位置走去,全身都是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你以为你是谁?我谁都不在乎,我谁都不要!”   “我是赎罪的,我知道,所以我不能死的,你知道吗?我不想死……”苏七七猛地跨前一步,阮凉玉无奈,只得放了酒坛去扶苏七七,苏七七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这是第一次,阮凉玉如此的靠近苏七七。   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他可以感受到她冰凉的温度,以及呵气的气息,几乎暧昧的落在颈项,阮凉玉神色复杂的看着怀里的苏七七,或许只有这个时候,这个无论何时都掩藏着自己的人,才会这般放下心中的防备,胡言乱语,什么也不再顾忌。   然而苏七七很不安分。   她的手紧紧环绕着阮凉玉的脖子,染满红晕的脸扯出灿烂的笑容,却又偏偏带着几分暧昧,阮凉玉努力想要逃开她的视线,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些什么,偏偏苏七七不依不饶的越凑越近,阮凉玉紧张的整个人瞬间僵住,然后苏七七眯着眼、踮起脚,干净利落的吻在了阮凉玉脸上。   冰凉的柔软的吻,仿佛带着一股幽香,瞬间融化在心中。   阮凉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兴奋起来,他的身体莫名的躁动着、不安着,苏七七依旧环着他的身体,消瘦苍白的面孔,那抹病态让阮凉玉不由的心一阵纠痛。   醉酒之后的人,是不是都会这般“豪放”?   阮凉玉不敢肯定。   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苏七七醒来,知晓这一切,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所以,他必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七七依旧说着胡言乱语。   “我早就死了,我都死了两次了,你说,我是不是罪孽深重?”   “我不是克星……我忘记了好多事……我一定活不久了,我总是梦见母亲,她也要杀我……”   “我碰到了一个笨蛋,那个笨蛋以为我是好人,一心一意的对我,我不是好人,我甚至不会告诉他,他总有一天是会后悔的。”   “……”   第十六章:七七药铺   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七七喝醉了,她不过饮了一杯酒,却醉的人事不省,阮凉玉将她小心的扶到床上,又打了水用毛巾擦洗她沾了污迹的脸庞,苏七七一直在说胡话,她的肌肤苍白一片,让人有种用力便会揉碎的错觉,她睁开眼眸,漆黑的眼珠充满水雾的盯着阮凉玉,一会痴傻的笑,一会又皱着眉头。   阮凉玉小心翼翼的擦洗着,窗外明月当空,柔柔的月光自窗口泻下一片,懒懒的笼罩在半醉半醒的苏七七身上,这是第一次,阮凉玉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苏七七的脸,甚至可以清楚的看清她扑扇的睫毛,他忽然就松了毛巾,修长的指尖轻落在苏七七脸庞,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忽然强烈的、强烈的想要-----   他缓缓低下头,浅浅的吻在苏七七眼眸上,苏七七眨了眨眼,竟又笑了起来。   阮凉玉有些心虚,但是很快就想到苏七七之前还吻了自己,这样大概就是公平了吧。   她醉了,明日怕也什么都不会记得。   他看着放松表情,毫无防备的苏七七,不知为何便满足的笑了。   “少爷---”苏七七忽然翻了身,浅浅呢喃。   阮凉玉瞬间僵住,就连笑容也冻结在唇边。   “赫连……宫……赫连---”   阮凉玉猛地站起身,一股愤怒在心中肆意的燃烧起来,他狠狠的盯着依旧在呓语的苏七七,修长的手指紧攥在一起,阴霾的气息让月光也黯淡了几分。   你---在叫谁?   你---在想谁?   ----------------------------------   “七七,你可喜欢?”人来人往的闹市,阮凉玉站在一间药铺前,笑看着身旁的苏七七。   一大早便被拉了起来,苏七七经过一夜休息,再也看不出昨夜醉酒之后的颓然,然而困倦是难免的。   “你带我来药铺做什么?”她疑惑问道,他们此刻正停留在一间药铺前方。   她记得这里明明叫做“永安药铺”,什么时候换了招牌,改作“七七药铺”?   七七,等等!苏七七猛地意识到什么,“这就是你昨天说的礼物?”她诧异,没有想到阮凉玉会如此大手笔的直接送间药铺给自己。   “七七医术那么好,我想你定然是会喜欢的。”阮凉玉依旧期待的等待苏七七的回答。   “我的确喜欢。”苏七七目光复杂的看着匾额,“可是我不能接受。”   她的确不能接受,如此大的一块招牌,对于她一向的低调来说实在太过招摇了,这会让她更暴露在那个人的目光之中,况且,她没有理由去接受。   自己医术的确好,这里的生意却未必会好。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开心的。”阮凉玉黯淡低头,他忽然想起昨夜苏七七的喃喃自语,“你救了我,我回报你是应该的。”   若是那个人送的,她定然会欣然接受吧。   “不是你,是我自己的原因,苏家渔村不会有人相信我的医术。”苏七七坦白,况且她连自己也治不好,如何去医治别人。   关于这一点,阮凉玉多少也了解一些,听到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露出笑容,“七七,你放心吧,我已经拜访过他们了,也替你一一解释了,他们不会再有偏见的。”   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做到这些事情,一家一家的去拜访,一个一个人去解释,蛮不讲理的有,毫不退让的也有,若是以前,他早已失了耐心,更加不会放下自尊,如此低头,可是他真的做到了,在这些日子里,他为苏七七一一解释,只是为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给她一份惊喜。   “你----”苏七七叹息,“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这个日子,于他来说,更多的是痛苦。   “我看了以前的阴历,你做过标记的。”   苏七七想起前一段日子,阮凉玉心血来潮的翻看阴历,甚至还将自己去年的阴历翻了出来,却没想到,他如此耐心的翻看,只为查看自己的生辰。   “我无以为报。”   “那就以身相许如何?”阮凉玉开玩笑,眼底却是无比的认真。   苏七七安静的看着他,许久才道,“开什么玩笑。”   阮凉玉只得苦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七七药铺。   苏七七无法拒绝,她收下了这个礼物,药铺是直接花重金盘下来的,苏七七不知道阮凉玉哪里来的银子,她也没心思去猜测,盘下药铺的时候药材以及伙计都留了下来,前任老板外出另谋发展,却也没有忘记跟随多年的伙计,转让铺子的时候刻意强调了一定留下两名伙计,苏七七初次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彻底清理药材。   她对药材极为挑剔,凡是因年久而略失药效的,一一挑拣出来,于是第一日,七七药铺便做了极大的调整,所有的药材都经过了细细整理,整个铺子更是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阮凉玉也难得的加入进来,等到苏七七满意点头时,天色已微暗,一日匆匆而去。   阮凉玉几日勤劳之后,又渐渐恢复了慵懒的姿态,苏七七去药铺时他便也跟着一起去帮忙,回到家便直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十五之后,西风城又是大雪纷纷,即使穿着棉袄,手脚也是冰凉一片的。   七七药铺共有两名伙计,他们是两姐弟,当初一同被招进来的,初见苏七七的时候,他们还有些局促,害怕这位新老板会刻意刁难什么,如今在苏家渔村,能找到一份活计并不容易,而且,这里的月银不错。   苏七七的确不苟言笑,至少没有给他们一个足以放松的微笑,但这种紧张的气氛很快便缓解了,因为苏七七身边还有一个阮凉玉,有他在,第一时间便熟络的介绍了彼此,并与这两姐弟极快的交了朋友,几乎在苏七七四处打量药铺的同时,阮凉玉已经与两姐弟在一旁谈笑风生,至少,僵硬的气氛得以缓解。   然后,阮凉玉说,你们的老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顿时,这两姐弟便朝着苏七七投注了信任的目光,苏七七不自在的干咳一声,阮凉玉便又朝着那姐弟俩低声说了些什么,不时勾起唇角,引得两人频频好奇注视。   苏七七知道,他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亲早逝,母亲又卧病在床,平日里就靠他们做活赚些银子,生活虽然清贫,却也能勉强度日。   她对于勤劳懂事的孩子向来极为喜欢。   第二日,灰暗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天际尚未大明,仍旧笼罩在雾色之中,青石地面,行人渐少,苏七七撑着一把色彩晦暗的油纸伞,一袭粗布衣,外罩着崭新而干净的棉袄,地面积了雨水,她小心的踩着每一步,面色平静的朝着药铺而去。   阮凉玉依旧赖在被窝里,苏七七临走时并未叫醒他,只是留了些饭菜,他若是醒的晚了,自己也可以热热吃下。   如今有了药铺,她便也不再整日的呆在家中,偶尔去山上采药,加上进购的一些普通药材,想来便足以经营下去。   苏七七走到药铺门口时,药铺已经开门了,屋檐下残留着雨水的痕迹,但打扫的很干净,那两位孩子当真很努力的。   一袭破旧棉袄的男孩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扫把,低着头乖巧的接过苏七七手中的雨伞,然后放在门后,他一直低着头,接触到苏七七的目光也只是憨憨的一笑。   “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苏七七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们轮流照顾娘的,今天沦到姐姐了。”男孩又是一笑,目光却极为清澈,一尘不染。   苏七七被这样干净的眸子看的怔了一怔,她喜欢这样纯澈的干净,只是似乎很久不再见到。   一旦长大,人便都会有了欲望,得到的越多,奢望的便越多,永无停止的一天。   “以后不用这么早来,我……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男孩腼腆的笑着,感激道,“谢谢老板。”   苏七七走到药铺柜前,翻看着药铺以往的账目,一边抬头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昨天似乎听阮凉玉提过,但自己并未留意。   “余龙,我姐姐叫余凤。”   “龙、凤……你爹倒是对你们际遇厚望。”   “爹说过,只要我们平平安安幸福就够了。”   “这倒也是。”苏七七讽刺的笑,“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必然越多。”   余龙继续打扫着,苏七七低头翻看着账本,这才发现以前的永安药铺竟然接连几月都是亏损状态,无怪乎老板要另谋发展了,不过并不足见怪,七七药铺只是一间小药铺,甚至连固定的大夫都没有,平日里主要是抓药,一般人家生了重病都是往有名的药铺送去,哪里还会信任一个小小的药铺。   苏七七翻看着,偶尔低头沉思,却也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她一开始便没有想过从这件药铺赚钱。   这是阮凉玉送给自己的礼物,她没有理由推拒,更因为,日子的确是无聊的慌了。   长长的街道远远的传来马蹄声,伴随着马蹄践踏在积水中的响声,在寂静的早晨尤为安静,苏七七头也未抬,倒是余龙拿着扫把好奇的探出头去,只看见一名俊朗英气的青衣男子驾着良驹远远而去,随风扬起的衣袍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羡慕的盯了一会,就在准备继续打扫的时候,发现那匹马又飞快的倒了回来。   刚刚一晃而过的青衣男子瞬间便出现在自己面前。   “客官,你----”余龙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那青衣男子抢了先。   “这药铺为何名为七七药铺?”   他似乎很着急,那双温润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余龙有些紧张,“这是公子取的,我也不知。”   闻言,青衣男子不由暗自好笑,不过是一个名字,就算与那个人相似又如何,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明明事情如此紧迫,居然因为这样一个理由而滞留。   他不由露出嘲讽的苦笑,就在转身的瞬间,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余龙,外面是谁?”   余龙伸长了脖子回答,“没什么,应该是问路的。”   他再回头看时,那青衣男子已经径直走进了药铺,他看见那人的脚步很轻,浓浓的大侠气息让余龙只顾盯着那人的背影看。   苏七七已经察觉到了那片遮住视线的暗影,她有些不悦的抬起头,却正好对上青衣男子温润的笑容。   “我是来讨当日你欠的债。”温润的眸子,温润的笑容,说出的是温润的话语。   苏七七微微一笑。   外面的雨,似乎越来越大。   第十七章:情敌相见   这人,竟是苏七七许久不见的岳池,当日一别,他塞了五十两银子给苏七七,他知道以苏七七的性子是定然不会接受的,便转而以买鱼为借口,然后将鱼寄放在了苏七七这里,说是日后来取。   苏七七自然不会以为这人是专程来这里取鱼的。   “这已经大半月了,鱼早就煮熟下肚了,你若是要,我明日去打些新鲜的。”   天气寒冷,岳池却因急着赶路而出了一层薄汗,他咧开一抹笑容,“没事,我跟你说着玩呢,七七,你这铺子是新开的吧?”   “你既然不要鱼,那我便将银子还给你,我早就准备好了。”苏七七取出几锭银子,递给岳池,岳池没有接。   “七七,你何必跟我这么客气。”   “我欠的太多了,这些银子还远远还不清。”苏七七摇了摇头,这些年,岳池每隔几日便会出现在集市,想方设法的送银子给自己,若没有他的救助,苏七七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到现在。   岳池一怔,不由露出失望之色,“七七,我只是想尽力的帮助你,你不要放在心中。”   “如果你尊重我的话,就把这些收下,你也看见了,我新开了一间药铺,已经足够自己花销了。”   岳池无言,他凝视着苏七七坚定的目光,终于还是伸手接了银子,冰冷的银子握在手心,还是觉得有些硬生生的疼。   尊重!他当然尊重苏七七,这些年,他从未对一个人这么在意过,看不见的时候便朝思暮想,见到了即使别人一直爱理不理自己也眼巴巴的往上凑,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七七,你……”岳池接了银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容易见到了,又舍不得立刻离开。“你还好吧?”   “大概就这样吧。”苏七七抿着唇,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可有想我?这句话噎在心头,如何也问不出,岳池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脸皮厚。   “七七,我师妹中了毒,我现在必须前去皖林宫寻求解药,就此告辞了。”他有些意犹未尽的看了看苏七七。   苏七七一直垂眸,闻言方才迟疑的抬起了头,许久才问道,“岳池,你不是去围攻魔教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然,她坚决不会承认自己问这句话的目的!   她才不会为了阮凉玉特意去关心这种问题!   岳池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苏七七,记忆中,她似乎没有对自己说的话感兴趣,所以,她能主动开口,实在让岳池有些受宠莫及,“此次我们各大门派同时派出高手前往,揽丘山庄的消息也的确可靠,终南山上,魔教余孽已除大半,谁知这时,突然冒出一些人马,趁着大家不注意,硬是杀出了一条路,带走了剩余的魔教余党,不过这次战后,想来魔教便可销声匿迹了。”   岳池说的时候面色平静,苏七七却听得有些心绪紊乱,魔教除去大半,她心中原来应该兴奋的,这是为她报了仇,可她偏偏笑不出来,手指轻捏着手腕,不知目光应落在何处。   岳池一直注视着苏七七的反应,此刻见了她的神色,觉得不对劲,正想开口询问,便听见刚才那少年清脆的喊了一声,“公子。”   他没有忘记,入门时,那少年说,店名是这位公子取的。   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阮凉玉一袭白色长衫,外面裹着灰色的棉袄走进来,这衣服乍看毫无色彩,但穿在这个人身上偏偏就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脚上是一双素色的靴子,因为沾了雨水,在地板上落下几个脚印,他墨玉般的发丝仅以发带轻束,绑的有些松,几缕发丝划落,衬着那双漂亮惊艳的眼眸,透露出慵懒的姿态。   纵使岳池,目光在触及白衣男子的时候,也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这天下,竟有人将绝色演绎到如此完美的地步!   而这个漂亮的过分的人,竟然是一名男子!   岳池皱了皱眉头,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曾经在何时见过。   苏七七抬头瞧了一眼,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嘀咕了两个字。   狐狸。   阮凉玉起的晚了,睁开眼并未见到苏七七,他有些失落,懒懒的起了身,原以为又会饿肚子,结果掀开锅盖,发现锅里苏七七留下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了,睡眼朦胧的阮大公子立即清醒了过来,笑的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就差翘起尾巴冲着苏七七兴奋的摇一摇。   瞧瞧,娘子果然还是记挂着自己,舍不得让心爱的夫君挨饿。   阮凉玉心里如同生了花。   这一顿饭也是普普通通的青菜白饭,偏偏软大公子吃出了不同的味道,他家娘子还是想着自己的,一想到这里,他就傻呵呵的笑,于是,这顿饭是在笑容与得意之中度过的。   他本来想,今天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惹自家娘子生气,娘子说什么都二话不说的乖乖去做,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谁知刚进门,就发现了碍眼的人,这个人他不认识,然而危机感却散发了出来。   一大清早的,这人身上没病没伤的,就站在这里跟自家娘子聊天说话,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他心里顿时不痛快了。   阮凉玉不痛快,翘起的唇角立即抿成了一条直线。   余龙一直看着公子,也看着他脸色的变化,然后就被阮凉玉“光明正大”的拉到了门外,绵绵细雨,阮凉玉就站在屋檐边,也不顾瓦上的雨水滴落溅在衣袍上。   “他是谁?”阮凉玉压低了声音,语气不善。   “不认识,他一大早就过来了,在这跟老板说了大半天的话。”   大半天!他们竟然在一起独处了大半天!   阮凉玉觉得自己脆弱的心灵正在受着冷气吹袭。   “他们都做了什么?你仔仔细细的告诉我。”阮凉玉觉得娘子一定不会移情别恋的,这个人不可能吸引娘子的目光。   余龙早就知道公子的心思,那男子一进门,他也一直留意着,这时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还一边看着阮凉玉的脸色,他突然想起公子说的话。   你们老板是我娘子,平日在家里可贤惠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娘子肯定听我的话啊,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我说往东他不敢往西的。   不过这些话你们可不能当着我娘子面讲出来,她脸皮薄,到时候一生气,说不定就把你们的银子都扣掉了。   ……   余龙觉得,公子说的话太奇怪了,怎么看,都觉得事情是反过来的,老板让公子擦桌子就擦桌子,让记账就记账,老板累了,公子还主动上去捏肩捶腿,顺带免费卖笑。   公子这才是真贤惠啊!   当然,这些话余龙没敢当着阮凉玉说出来,后来他偷偷告诉了姐姐,然后又几经周转传到了阮凉玉与苏七七的耳朵里,阮凉玉拍着桌子叫嚣。   我还以为小孩子会很听大人话呢!   撒谎是会被狼叼去的,泄露秘密会被狼砸吧砸吧吃掉的。   阮凉玉听见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没有拉手,没有肌肤接触,他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然后又想起了两人相视而笑的那一幕,苏七七经常笑吗?那当然不是,就连阮凉玉也难得见到几次,他觉得心里酸酸的、怪怪的。   “小龙,你说,我好看还是那人好看?”阮凉玉问。   余龙不假思索,“你好看!”他从来没见过像公子这么俊朗的男子。   阮凉玉顿时笑了起来,他用手指揉了揉余龙略显瘦弱的脸蛋,“小龙,不枉哥哥这么疼你啊,以后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他说完便意气风发的重新迈进门。   余龙揉了揉有些微痛的脸颊,养的白白胖胖?不会是养胖了好宰了吃吧?他想着想着缩了缩脖子。   阮凉玉第一次进门的时候苏七七便截住了话语,她不想阮凉玉听见这些消息,又平添伤感,于是看着阮凉玉,正想问他,吃了早饭没有?谁知这时阮凉玉又拉了余龙小心翼翼的退出了门外,苏七七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不知作何表情,索性当他不存在。   “七七,他是你的?”岳池忍不住想问。   苏七七看了他一眼,“他是我表哥。”   岳池有些好奇,从来没有听说苏七七有什么亲戚,但此刻他又不方便问,怕苏七七又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他听的心痛。   如今七七药铺多了一人,二人世界被打破,他终于想起自己无意经过此处的目的。   “我必须离开了,七七,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七七说,“岳池,那人中的什么毒?”   “万蛇引。”   万蛇引,这是江湖上也鼎鼎有名的毒药,传说中只存在于魔教,中毒之人并不会立即死去,这才是真正残酷的地方,七天,整整七天时间,中毒之人会承受着万蛇引带来的强烈痛苦,毒药会直接导致中毒者四肢麻痹,皮肤上出现溃烂的迹象,久而久之,中毒者就会因为肺腑被毒药侵蚀而死,死亡之时,全身肌肤也会化为一滩脓水,极其残忍。   然而这个毒,苏七七却十分了解,她曾经近距离接触过,甚至亲眼看见一个人因为中了此毒而死,那之后,她下定决心研制解药。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岳池对她有恩,她不是不懂得感恩之人,也不想亏欠岳池太多。   此去皖林宫,一来一回便是不下十日,等岳池请来了神医,他那师妹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我随你去吧。”   “你?”岳池诧异,“七七,你去干什么?”他不可能相信苏七七一个看似孱弱无力的女子,能够解开如此霸道残忍的毒。   “解毒。”苏七七言简意赅。   岳池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这样一味的信任是很可怕的,他现在应该立即上马,以最快的时间去请神医前来,可是……苏七七说她可以解毒!况且,师妹或许根本等不到神医来到的那一天。   这是一场赌注。   “好,七七,我信你!”岳池最后说道。   苏七七扬起一抹轻笑。   “我也要去。”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打量岳池的阮凉玉开口了。   “我去救人,你去做什么?”   “我……我去保护你。”阮凉玉才不会放心将苏七七就这样摆在岳池面前。   苏七七无奈了,“一路上有岳池在,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她就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结果阮凉玉就听成,我此次前去,一路上都有岳池的保护,你还跟着来做什么?   就是因为他在,所以我才不放心!阮凉玉在心里怒吼。   阮大公子立即狠狠的瞪着岳池一眼,也不移开视线,坚定道,“我偏要去。”   苏七七瞥了一眼阮凉玉冒着火焰的瞳眸,以及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终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为什么一遇到这个人她总是接二连三的淡定不起来。   “好了,你想去就去吧。”苏七七说。   于是,阮凉玉怒瞪着岳池的双眼透露出了一抹笑意,以及促狭。   岳池当然感受到了阮凉玉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审视着自己,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苏七七口中所谓的表哥一定是喜欢上苏七七了,所以把自己当情敌了。   他也毫不示弱,当即回头与那目光相对,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阮凉玉炸毛了。   这一刻,他们都清楚了对方的心思。   第十八章:苍白   苏七七很无奈。   这种无奈已经远远超过了在苏家渔村被胡搅蛮缠的抑郁。   她发现,阮凉玉粘她粘的更紧了,几乎片刻不离,尤其是,自己与岳池说几句话都会被一个接着一个的意外打断。   苏七七只得对岳池表示歉意,然后一眼瞪过去,阮凉玉这时就会露出纯善的笑容,表明自己是无辜的小白兔。   苏七七没在意,阮凉玉爱粘她爱缠着她,她也差不多习惯了,不过分的话,她大多表示默认。   然而,这落在岳池眼中,却格外刺眼,因为阮凉玉粘在苏七七身边时,总是会用得意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你看,七七还是最喜欢我了!   岳池咬牙,向来好脾气的他这一路脸色始终阴沉不定。   城北,几人刚一入城,就碰巧遇见了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情皆是因一人而起,这个人,苏七七认识,阮凉玉认识,岳池也认识。   瑞香楼,一个年约十岁的小孩猛地从二楼坠落,那小孩惊恐的在空中挣扎着,发出尖利的惨叫声,楼下聚集了不少的看客,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苏七七走在前面,第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她几乎想也没想便朝着小孩冲了过去。   阮凉玉与岳池跟在后面,无声的展开争斗,见到苏七七的反常,立刻也追了过去。   然而小孩的坠落速度太快,苏七七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急速降落的重量便砸在了她伸长的手臂上,她自然承受不了这股重量,作势便要被拉着摔倒在地上,阮凉玉抢先一步,他挡住了岳池出手的动作,然后极快的出现在苏七七身后,双手覆上苏七七手掌,将这股力量在手中散了去。   苏七七有些痛苦的咬着牙,手臂仍旧酸痛着,她回头看了一眼阮凉玉,回了一个笑容,阮凉玉立刻翘起唇角,似乎很受用苏七七的夸赞,然后毫不掩饰的将目光看向岳池,做出一个胜利者的招式。   岳池有些郁闷,他的确喜欢苏七七,可是这个人有必要如此频繁的向自己示威吗?   从苏家渔村到城北,这人就没有消停过!   小孩依旧害怕的轻轻颤抖着,苏七七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她冷冷的盯着二楼之上的那名女子,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而冷漠。   阮凉玉绝对没有见过苏七七此刻这样的表情,冰冷的、凶狠的眼神,她的目光一动不动,仿佛就这样生生的将人冻死,阮凉玉知道,苏七七平日便是一副冷冷淡淡不怎么爱理人的模样,然而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暗藏着杀意的眸子,危险而残忍。   阮凉玉也盯着二楼之上的那女子,他认得对方,而且,他敢肯定对方也认出了自己,因为他看见那女子笑了。   他也勾起一抹轻笑,却是夹杂着嘲讽与随意,他不害怕被发现,从来就没有害怕过,他阮凉玉还没有沦落到谁都可以对付的地步,就算是宫赫连,也得掂量掂量清楚再出手。   “鱼儿,鱼儿……”就在这时,从瑞香楼猛地冲出一名女子,她穿着朴素,腰间还围了一方素裙,她朝着周围扫视了一眼,便飞快的冲到了苏七七面前,苏七七注意到,这人脸色惨白惨白,显然是被吓死了。   被叫做鱼儿的小孩也从苏七七怀里挣扎了出来,那女子立即一把将小孩抱在怀里,谁料,小孩一被抱起来,似乎瞬间获得了安全感,立即大声的哭了起来。   “鱼儿、鱼儿没事了,娘在这里,没事了啊!”那女子惊恐未消的用手轻拍着小孩的背,后怕的安慰着。   苏七七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她不相信一个小孩好端端的会突然掉了下来。   阮凉玉就站在苏七七身旁,此刻也关注着这一幕。   “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家鱼儿,如果不是你,鱼儿他、他肯定……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女子激动的语无伦次,却始终没有说出事情的事始末。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会从二楼掉下来?”苏七七耐着性子又问。   女子突然迟疑了起来,她只是用手紧紧抱着小孩,目光扫向二楼之上的女子,又恐惧的低下了头,只是一个劲的表示感谢。   就因为这一眼,苏七七瞬间明白了,这小孩的坠落与楼上那女人肯定有关系,可是她没事为什么扔个孩子下来?   苏七七抬头看了看那女子,那人一袭红色裙袍,眉眼之中,都透露着一股妖媚之气,她打量那人的时候,那女子也在打量苏七七。   然后那人开口,“几位,好久不见,上来坐坐吧。”   怀抱着鱼儿的女子顿时惊恐的退后几步,与苏七七等人保持了距离,她没想到这几个人也是楼上那煞主的朋友。   苏七七没有看她,沉思一会儿,便准备走近客栈,无论如何,她需要一个答案。   阮凉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他想要伸手拉住苏七七,却最终没有动手,只是手指动了动,又笑着跟了上去。   这次见面,无疑会招惹麻烦。   可是,他不可能放任苏七七一个人去见这个煞星,当然,岳池被他直接忽视了。   二楼之上,一间华丽的上等房中,苏七七见到了秦霜玉。   她曾经见过这人一面,只觉得秦霜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邪气,让人看了便觉得不舒服,那个时候,她就不喜欢秦霜玉,因为自己的原因,宫赫连平日里也不怎么搭理她的。   她也很清楚,秦霜玉同样不喜欢自己,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自己又活生生的出现了,一定让她很愤怒的。   然而,秦霜玉始终都保持着笑容,她礼貌的让几人入座,随后取了茶杯,缓缓倒了几杯茶水。   “没想到今日在此处可以见到几位,我可还真是好运气。”秦霜玉手指端着茶杯,轻轻旋转,却并未饮下。   “秦阁主,你怎么会在这里?”岳池好奇的问道。他没想到苏七七竟然会认识江湖上的人。   “岳公子,幸会。”秦霜玉说。   苏七七有些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便直截了当的问,“刚刚那小孩从你这掉下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语气有些冷,秦霜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以为是我把他丢下去的?”   “你做的出来。”苏七七说。   秦霜玉看了苏七七一眼,掩饰不住眼中的厌恶,却又正好碰上了阮凉玉的视线,她对这个人忌惮得很,即使宫赫连也只能打个平手,她平日里见了这人也只是绕道走。   只是这个人消失了大半个月,她以为对方已经死了,宫赫连几乎搜遍了所有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翻出这个人,现在他养好了伤,恐怕宫赫连也不会轻易动手。   而且,秦霜玉担心阮凉玉会复仇。   她担心魔教会死灰复燃。   阮凉玉在苏七七面前话总是很多,不管苏七七爱不爱听,他都能自顾自的讲上大半天,此刻却偏偏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只是唇角微微带笑,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哼,我才没这闲心,这小孩闯进来撞上了我练功的屏障,你没习过武,可能不知道,练功的时候,可最是危险。”秦霜玉一语双关,目光始终敌讽刺的看着苏七七。   阮凉玉唇角的笑意再次放大,语气却冰冷而带着威胁,“秦阁主,你说话都是这样带刺的吗?小心闪了舌头。”   秦霜玉有些忌惮的看了阮凉玉一眼,没有说话。   她听懂了阮凉玉话中的意思,他这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吧,如果苏七七受了气,受了伤,自己也得小心点,走夜路总会撞见鬼的。   只是秦霜玉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多年,她再次撞见了这样的一幕,虽然,情况略有不同。   似乎在自己第一次见到宫赫连的时候,那人也说了一句话。   秦阁主,她是我的人,绝对动不得,你可记住了。   她忽然觉得怨恨,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有人在身边守着护着,她苏七七凭什么,论相貌,她没有自己貌美绝色,论才华,她比不上自己,更不用提武艺,唯一可以提一提的,大概就只有那几招医术。   医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觉得不甘心,如果不是忌惮着旁边的阮凉玉,她觉得自己会立刻冲上去,捏着那纤细的脖子狠狠勒住,只是现在,她还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行。   “阮公子放心,七七这样招人疼,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阮凉玉冷哼了一声,他最讨厌这些虚伪的预言,还是七七好,从来都不会撒谎骗人,若是实在不愿说,她宁愿保持沉默也不会撒谎。   苏七七觉得有些恶心。   “我们走吧。”苏七七目的已经达到,那小孩的事情也不想再追究什么,既然是无意,她也不愿招惹麻烦。   只是,如果她知道现在秦霜玉与宫赫连的关系,恐怕根本不会如此淡定。   她现在还不知道。   秦霜玉不会放过这样炫耀的机会,她还记得当年苏七七是怎样爱着宫赫连,为了那个人心甘情愿做任何事,她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苏七七痛苦的表情啊。   那一定很有趣!   “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秦霜玉有些惋惜的道,她端坐在桌前,手指交错在一起,叹了一口气。   苏七七没有说话,阮凉玉也保持沉默,最后只有岳池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勉强开口道,“秦阁主,我们还有要事。”   “哦,这样……不过既然见到了你们,我就先告诉你们了,免得以后找不着人。”秦霜玉眼眸之中的魅惑之色更加浓郁,她看着苏七七,一字一句的开口。   “我与宫赫连十日之后在揽丘山庄成亲,还望几位到时前来捧场。”   宫赫连猛地看向身旁的苏七七,他不会忘记,那一晚,苏七七是怎样叫着那个人的名字,那个时候,他嫉妒的快要发疯。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苏七七低着头,修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她唇角轻抿着,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她紧扣着手指,指甲掐入肉中,带来疼痛的感觉,有那么一刻,她在想,宫赫连是谁?揽丘山庄是什么?自己又是谁?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又觉得那些东西都在她的记忆深处,不会轻易的带出来,而一旦碰触到,便是疯狂可怕的疼痛。   阮凉玉站在她身边,漆黑的瞳眸中隐藏着微弱的伤感,他看着苏七七,仿佛在苏七七眼中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他又害怕苏七七会觉得难过。   “哦。”最后,苏七七低低的回答。她语气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谁也听不出情绪波动。   阮凉玉冷冷的看了一眼秦霜玉,目光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在秦霜玉畏惧的目光中,他握住了苏七七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如同在冰块中浸泡过。   “我们走吧。”他轻声开口。   苏七七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难受,因为她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宫赫连究竟是谁,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莫名其妙的。   苏七七知道。   秦霜玉不会告诉那个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如果她还想与那个人在一起。   她驽定。   第十九章:你离开吧   几人刚踏出客栈----   “刚刚秦阁主是叫你阮公子吧?你姓阮?”岳池开口。   阮凉玉想了想,说道:“你听错了。”   岳池:“可是你明明告诉我你姓陈的。”   阮凉玉:“我说过吗?不记得了。”   岳池:“……”   苏七七:“……”   阮凉玉,你编的理由可以稍微合理一点么。   城北闫家乃是此处最大的药铺,岳池的师妹就被安置在这里,见到苏七七,闫老板颇有些诧异,然后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岳池。   他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蔓延,解毒第一时间已经交代岳池前去皖林宫求医。   岳池中途回来,他便有些猜不透了。   “闫老板,这个……七七她说有办法可以解毒。”岳池在一旁解释。   此话一出,闫老板顿时疑惑的看向苏七七,问,“七七,你当真可以解毒?”苏七七这些年都为闫家送药材,却从未听说她也懂得行医。   “嗯。”苏七七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闫老板有些欣喜,“七七,你怎么不早说,你若是懂得行医,也可以在这里帮我一些。”   苏七七摇了摇头,“我不想招惹麻烦,况且采药材的银子已经够花销了。”   “唉,你这孩子……”闫老板不由叹息,谁有本事不是朝着更好更宽广的方向发展,偏偏苏七七就藏着掖着,在苏家渔村那样偏远的地方不肯出来。   当年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大概也不会拿着那些药材走近闫家,闫老板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苏七七的时候,她单薄苍白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这位是?”闫老板终于关注起苏七七身边的男子,这人,实在有些太过惹眼。   阮凉玉紧靠在苏七七身边,甚至肩膀还有意无意的碰触着,听到闫老板问话,立即微微弯了唇角,“我是七七的夫君。”   他这句话说的干脆利落,仿佛事实就是如此,岳池与闫老板皆投以目光,岳池是疑惑与愤怒的,闫老板是疑惑与了然的。   “这样啊,七七成亲怎么也没有告诉我们。”   “我们还没有成亲。”阮凉玉笑看着苏七七,却只看到苏七七淡然的面孔,清冷的目光,有些苦涩的说,“我一直在等七七。”   这最后一句话,大家都听懂了,还未成亲,这也不就是什么关系也没有,岳池在心里暗骂,他以为苏七七至少会反驳几句,然而那人只是冷冷淡淡的瞥了一眼阮凉玉,什么话也没说。   “闫老板,我们还是先带七七去看看我师妹吧。”为防万一,岳池打断了众人,他不知道继续下去这人又会说出什么话来,直觉这样下去对自己很不利。   闫老板又多看了苏七七与阮凉玉几眼,便笑着带众人朝着药铺里面走,闫老板一边走还一边给岳池将他师妹这段时间的情况,苏七七与阮凉玉并排走在后面。   苏七七很少说话,除非被问到,她就是这样一幅冷冷淡淡的模样,漆黑的瞳眸一片静寂,看着人的时候也不冷不淡,仿佛视线并未落在人身上。   阮凉玉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步,几乎已经碰触到了苏七七的手指,他诧异的想,这手指怎么凉成这个样子。   “七七,你在想什么?”   苏七七并没有看他,“什么也没有想。”   “你很难过是吗?”   这一次,苏七七略微思考了一会,然后摇头,“不。”   阮凉玉沉默了一会,“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习惯了。”苏七七回答。   阮凉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七七平日便冷淡得很,这时候更是一个字也不愿多说,阮凉玉知道她的心思丝毫也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笑了笑,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苏七七高兴起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苏七七会主动开口。   “你以后……”苏七七停顿了一会,“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我……”   “你说这些,我会不知道怎么办。”她没有反驳阮凉玉的话,那个时候她在想,她如果开口的话也许会伤害到他。   其实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有些话一旦被捅破,也许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只是喜欢你,我没有想要你的什么答案。”阮凉玉目光落在地面,他盯着苏七七的脚尖,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   只是我喜欢你而已,这样也不可以吗?这是第一次,他在苏七七面前说起喜欢两个字,如此认真的开口。   他其实没有必要说出这些话的,只是憋在心里太久了,再加上岳池的出现,他有些危机感,他害怕苏七七会不要他,他也害怕苏七七会喜欢上岳池。   他应该知道的,苏七七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她不过是摆脱不了自己,况且,他也绝对不会离开的。   “我……不会感谢你。”苏七七说,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说出那句‘我不喜欢’你,就像当初拒绝岳池一样直接而坦然。   “我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闫老板在一间房屋中停下脚步,他看了一眼落后的苏七七,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岳池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两人,不知为何,他觉得苏七七看自己的眼神与看那个人的眼神不同。   苏七七并未立即进去,她停下脚步,“我已经抵达闫家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岳池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阮凉玉没想到苏七七会说这样的话,“我不回去。”   “我不会有事。”苏七七坚定的回答。   阮凉玉伸出手指,轻轻扯了扯苏七七衣袖,讨好的笑,“七七,你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就站在旁边,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他语气柔和,苏七七看了他许久,心头一软,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这样下去真的很危险,她害怕自己的心会再次沉沦,她以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如此习惯于阮凉玉了,他在身边,其实真的很好,可是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苏七七不希望等到那一天,她已经受不起了。   阮凉玉有多爱自己?   所谓的爱情,这种东西本身就很可笑。   阮凉玉倚靠在门边,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苏七七身上,他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一个人,那个时候有无数的人送到自己身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苏七七,只是看见她,都觉得心里十分满足。   他毫不怀疑,只要是苏七七说的话,自己绝对会不计一切的做到。   这对于他来说几乎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你如何才会喜欢我啊!他心头叹息。   岳池的师妹名为苏婉儿,此刻正昏迷的躺在床上,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这个人长得很漂亮,柳眉玉面,肌肤吹弹可破,此刻中毒之后,更增添了几分柔弱。   苏七七手指把在她的脉搏,室内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久,她取了桌上的笔墨,列出了一份药材的单子,交给闫老板。   “这是解毒需要的药材,麻烦闫老板准备一下。”   闫老板认真的看着药单,沉吟半晌,“这些药材大多数我药铺中已有,不过一切稀有的药材就有些麻烦,我大概下午可以准备好。”   苏七七点了点头,又看向岳池,“她体内被压制的毒性有些开始蔓延了,你可以为她运功,再控制住一段时间。”   “好,我知道了。”岳池点头。   “闫老板,我先出去一下。”她心不在焉。   苏七七说完便径直走出了门,阮凉玉微微动了动,想了想又没有跟上去,结果苏七七回头看了他一眼,主动示意他一起过来。   这是一个好的转机吗?阮凉玉立即兴奋的冲了过去。   苏七七没有再说话,她一直朝前走,最后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下脚步,她的神情严肃,更透出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定。   还有二日时间,她已经无法再拖延下去了。   尤其是阮凉玉今日的某些话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   “阮凉玉。”这是苏七七第一次叫阮凉玉的名字,阮凉玉颇有些受宠若惊,却也从苏七七眼中看到了一股肃然冷冽。   阮凉玉当然不会以为苏七七会有表白的意思。“如果是因为刚才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离开。”他坚定。   “不,我只是想跟你谈谈。”苏七七挑了一块稍微干净的石头,坐在上面。   阮凉玉一时摸不清她的想法。   “我刚才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你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无法回应,所以我一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我太自私了,因为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我想你有权利知道,我不相信爱情,我更加不会接受,我曾经……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可是后来,他还是不相信我,甚至……想要杀了我,我从未那样心凉过,那个时候我就想,我真是太傻了,竟然会相信所谓的情爱,我甚至害怕,我害怕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苏七七拢了拢衣角,她苍白的手指紧握在一起,神情看起来落寞而萧瑟。   “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其实连我自己也快要忘记了,我死了两次,我被自己深爱的人害死了两次,我死有余辜,可是我却死不掉,我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有人说我是祸害,我总是祸害别人,自己却总是死不了。”   “七七……”阮凉玉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苏七七会向自己解释这么多,“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再也离不开的时候,又会被推入深渊,我已经承受不起了。”苏七七认真的看着阮凉玉,她的肌肤似乎更显苍白,她微微颤抖,一字一句的开口。   “所以,请你离开吧。”   “七七!”   “求求你,离开吧,我真的承受不起!求求你,你放过我吧!”苏七七突然激动起来,她猛地站起身,她漆黑的眸子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她紧握着双手,想要控制住全身的颤抖。   阮凉玉惊呆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苏七七,她在求自己?求自己离开?   他许久没有说出话,嗓子哑哑的,“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赶我走。”苏七七曾经提起过一次,那一次,他明确的表明自己绝对不会离开,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离开两个字,阮凉玉真的以为,她其实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   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会争取到底的。   “我没有办法再爱上一个人,只是想想就会觉得很难受,我真的害怕,你知道吗?我曾经发过誓,我已经舍弃了爱。”苏七七语气高昂,她因为恐惧而颤抖着,她觉得全身的温度都在瞬间散去,就连血液也渐渐的凝固起来。   静谧的空间再也听不见一丝声音。   阮凉玉忽然觉得视线一片朦胧,他揉了揉酸痛的双眼,然后怔怔的看着手背上湿润的液体,“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我不需要,你离开吧,就算是我求你,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离开我吧,永远也不要再出现。”   阮凉玉忽然间很想笑,他在想自己真的就无耻到这种地步了,她在求自己啊,只是为了让自己离开,真是可笑,自己竟然会以为她至少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原来在苏七七心里,自己从来也没有占据半点位置。   “我们这些天,不是都好好的吗?”他不甘心,他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说。   苏七七全身无力,她又坐在石头上,觉得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你不愿意离开,我又能怎么办,就像现在,我求你,你还是不会离开。”   是啊,她又能怎么办,她平日里定然也是厌恶自己的,只是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假装看不见,所以才会那样冷淡。   阮凉玉说,“你真的就一点点也不喜欢我吗?”   “我不想再看见你,哪怕一眼。”苏七七一字一句认真的回答。   “我知道了。”阮凉玉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我还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苏七七没有说话。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他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他一直不放心,可是后来苏七七再也没有那样发作过,他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他担心自己离开以后,苏七七再次发作,真的会不小心死掉。   “只是寒气太过强烈,侵蚀身体,我曾经受过伤,寒气过重会造成寒毒,并不碍事,只要注意保暖就好。”说话的时候,苏七七冷冷淡淡的语气没有半点情感起伏,她恰好触碰自己手指,全身冷如寒冰,半点也感受不到活着的气息。   她这幅模样,有时候真的仿佛下一刻便会死掉。   阮凉玉眷恋的看着苏七七,然后咬牙转身离开,他走的并不快,却再也没有回头。   苏七七渐渐的将双脚搭在石头上,她将手臂交叠在一起,然后将头埋在臂弯,她紧紧的用力的抱住自己,仿佛这样能够将刺骨的寒意祛除。   雪花不知何时飘扬而起,在苍白的天地间,肆意的飞舞,苏七七伸出手指,任雪花飘落手心,一点点的化开,冰冰凉凉的寒意。   终于走了啊。她嘲讽的笑了笑,终于还是走了啊。   第二十章:顽固分子   北城,乙澜城边境   大雪纷纷,水月钩楼人来人往,华衣锦服的少爷公子千里而来,只为一睹美人风貌,传言,水月钩楼有各色各样的美人,妖娆妩媚的,冷淡无情的,豪爽干脆的,一入水月钩楼,便再不能相忘。   传言未必可信,但想必醉人也是可以的。   水月钩楼,浓妆艳抹的美人轻纱褪至香肩,手指捏着柔软的香帕,目光流转,皆是诱人的风□彩,她们扭着柳腰,言笑晏晏,偶尔有公子笑着探手去摸,她们便欲拒还迎的轻抚公子手掌,美目盈盈,无人能拒。   然而此刻,就在雪花之中,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公子缓缓走来,他未撑伞,雪花飘飘扬扬的洒落在他的肩上、发上,他也恍若未决,渐行渐近的身影略显消瘦,却衬托出一抹难以名状的风华,少年面色淡淡,肌肤却似美玉一般,众人一时看的有些出神。   这少年远远而来,却似比这雪花更加动人心魄。   水月钩楼,美人彼此对视,瞬间一致的朝着那风华无限的少年走去,这些慕名而来的公子少爷,竟就这样被扔在了门口。   “他是谁?”   “这个人,倒是比水月钩楼的美人更吸引人。”   “啧啧,我们进去吧,待会若是见到了,也认识认识。”   “……”美人远去,这些少爷公子纷纷对视,无奈的踏入了水月钩楼。   阮凉玉在水月钩楼门前被包围了,四位美人搔首弄姿的拦住了他前面的路,雪白的落雪上,此刻已被污黑的脚印染了。   若是苏七七见了,定又会说一句可惜。阮凉玉不由想到。而后又觉得自己太没志气,她都这样说了,自己也赌气离开了,虽然一开始就打算好过几天就回去,但总不能这么快吧!   要是现在就回去的话,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阮凉玉立即掐断,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这样轻松,好歹应该装装生气的模样吧……   呜。为什么自己就一点都不生气!   “公子,你是第一次来吧?妹妹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美人扭捏着去扯阮凉玉衣袖,笑的妖娆动人。   “是啊,我叫雨儿,公子进来坐坐可好?”紫衣美人扯住阮凉玉另一只手臂,便要拉着往水月钩楼里面走。   阮凉玉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些人越看越讨厌,不由自主的就想将衣袖扯回来。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苏七七感染了!   她都不在乎自己了。她都说一点也不喜欢自己。阮凉玉又委屈又难受,索性便赌气调戏道,“美人,我现在不就是来看你们了吗?”他一边说还伸手抚了抚美人的脸庞,铺了厚厚脂粉的触感让他心头的不悦更加强烈。   还是他家七七好,不管什么看着都好。   阮凉玉咬牙,他一定中毒了!为什么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不断的想起苏七七,他已经第五十次想要直接回去了!   该死的,这么大的水月钩楼就没有一个让自己暂时忘记那个人的人吗!他不能现在回去啊!他不能让苏七七觉得自己很好哄、很好打发啊!!否则她以后一定还会更加轻视自己的。   所以。   “我要找你们花魁。”少年狂言道。   雨儿捂嘴轻笑,“公子,怜姐姐可不是谁相见都可以见的。”来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想见花魁。   “怎么才能见到花魁?”   “公子,你就不喜欢我们吗?”一美人泪眼汪汪的看着阮凉玉。   “是啊,公子,我们也可以伺候好你的。”   阮凉玉坚定,“我要见花魁。”   如果再不分一点神,他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兴高采烈的回去,然后心甘情愿的凑到苏七七面前。   花魁,其名星怜,五年前,在武林花魁大赛之上,一举夺下花魁之称,至今无人能胜,传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姿色更是惊为天人,一颦一笑,一言一笑,都仿佛能勾人心魄。   只是,阮凉玉又一次失望了。   他走入水月钩楼,便立即有小厮走了过来,恭敬的邀请。   “公子,我们怜小姐有请。”   阮凉玉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觊觎别人的时候,早就有人守在暗处观望。   花魁邀请阮凉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阮凉玉绝代风华,心中惊奇难免。其二却是因为她房中,不久前救了她一命的女子。   这女子一见到阮凉玉,整个人就仿佛丢了神一样,只愣愣的看着那个人,许久就猛地拉住自己的手,说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见到这个少年。   星怜第一次见到这女子是在一处荒野之地,她与姐妹们出外游玩,途中不慎遇到劫匪,几人走散,那些劫匪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若不是这女子突然出手,她也不知现在自己会怎样了,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这女子冷漠至极,仿佛她刚刚杀了人只是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然后,她说她其实受到了追杀,星怜主动将她带到水月钩楼,在这里,鱼龙混杂,却可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此失态。   几乎在阮凉玉抬手正准备敲门的同时,门从里面直接被打开,然后他怔了怔,才极其自然的打招呼,“唧唧,好久不见。”他仿佛是在问‘你吃饭了吗’一样自然。   苏姬脸色抽畜了几下,咬牙,“你可以不要叫这个像是叫唤小鸡一样的名字吗!”唧唧,还嘎嘎呢!   “可是唧唧很好听啊!”阮凉玉环顾四周,然后目光定在温柔坐在桌旁的女子身上。   “你就是花魁?”他礼貌的笑道。   苏姬眼看着阮凉玉几乎无视自己直接走向星怜,然后温柔礼貌的开口,她脸黑沉沉的,一肚子的委屈竟然又膨胀了起来。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个别人口中罪恶之极的魔教教主,根本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该死的,亏自己还担心他是不是真的会死掉。   这个人,恐怕天塌下来也砸不死。   “哦?是这样吗?你别看唧唧一副冷漠的样子,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的。”   “当然不是了!你可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喜欢上她的人一定会很惨的。”   “你一定不知道,唧唧十岁的时候还尿床呢!后来她偷偷把床单藏起来,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阮凉玉直接理所当然的坐在星怜的对面,以手撑头,与星怜侃侃而谈,笑的好不灿烂。   “杀人?哈哈,唧唧以前一个人都不敢睡觉,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起讲鬼故事,她大半夜的抱了被子站在月儿床头,差点吓死人!”   苏姬被忽视了,她已经被彻底的忽视了,星怜渐渐的被阮凉玉带入氛围中,很显然,作为他们话题的主人公,苏姬十分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阮凉玉!”苏姬阴沉着脸怒吼。   阮凉玉笑眯眯的回头看他,摆了摆手,“安啦安啦,唧唧你不要害羞嘛,花魁是你的好朋友嘛,她不会笑话你的,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苏姬咬牙,“阮凉玉,我要杀了你!”   阮凉玉无聊的打哈欠,“等你有一天打得过我再说。”他说着掏了掏耳朵,这句话听的耳朵快长出茧子了。   苏姬无奈扶额,她身子摇晃了几下,感觉天摇地动,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为什么阮凉玉总是喜欢欺负自己?   她怨恨。   “我有事情跟你商议。”苏姬看了看星怜,低声说道。   阮凉玉觉得有些困,上眼皮与下眼皮无聊的贴在一起,“说吧说吧,我听着呢。”   苏姬又伸手揉了揉纠结在一起的眉头,“我们出去说。”她觉得无力。   “下雪了,好冷。”阮凉玉缩了缩手,一脸不情愿。   苏姬咬牙切齿的走到床边,然后取了一件白色的貂裘,手指用力的几乎快要抓断貂裘的毛色,然后猛地扔到阮凉玉身上,“再不出去,我就天天晚上将寒冰倒在你床上!”她发狠道。   阮凉玉怕冷,这是众人皆知的。   阮凉玉抬起头,许久才站起身,却没有披那件貂裘,一袭白衣的看着花魁,懊悔的道,“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唧唧她最坏了,从小到大就坏透了。”   苏姬:“……”   星怜:“……”   水月钩楼,栏台   “你既然没事,为什么没来找我们?”苏姬冷静的看着阮凉玉,就在阮凉玉消失的这段时间,无水十二宫几乎全部被消灭。   “我受了重伤,最近才痊愈。”其实伤也许早就好了,阮凉玉保留了一部分。   苏姬有些头痛,“好吧,这个问题暂且不提,现在无水十二宫分崩离析,你打算怎么办?”   “这样不是很好吗?唧唧,你也该找个人嫁了,然后好好过下辈子。”   苏姬猛地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阮凉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在她的记忆中,阮凉玉从来不会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他到底是怎么了?!   “当然知道。”阮凉玉认真的看着苏姬,“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以前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真的没什么意思,我也厌倦了。”   厌倦?开什么玩笑!苏姬觉得好笑,“这种时候,我们还能退吗?!我们退了,面临的就是所有人的追杀。”   “退隐山林,那些自大的所谓正派,也不会咄咄逼人到那种地步吧!”   苏姬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阮凉玉可能很久以前就想清楚了。   “你遇到了什么事情?”   阮凉玉叹了一口气,“遇到了一个想要让自己平平淡淡的人。”   这句话,说的多么可笑!苏姬却没有笑,她认真的看着阮凉玉,“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阮凉玉坚定。   突如其来,两人都极为一致的保持了沉默,栏外的雪花纷纷扬扬,阮凉玉一动不动的看着,突然转过头,问道,“苏姬,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取暖?”   苏姬有些诧异他会叫自己的名字,这种时候往往是阮凉玉很认真的时候,但他的问题并不严肃,苏姬看了看阮凉玉似乎饱受寒意肆掠的手指,只以为他是为己所用。   “火龙珠,启渊殿的镇殿之宝,不过我并不建议你去取,上次我们被正派围攻,就是他们出手相救,现在这种时候,若是惹怒了他们,我们便真的完了。”   苏姬也十分认真的说出了利弊。   启渊殿乃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与无水十二宫向来不和,但在无水十二宫几乎被消灭的重要关头,出手相助的却是他们,这在意料之外,却也是合乎情理。   只因为,启渊殿知道,正派既然会联合一起围攻无水十二宫,那么无水十二宫消失之后,很快就会是他们启渊殿,毫无疑问。   这种关键时刻,若是无水十二宫与启渊殿联合一起,或许还可以存在一丝希望,甚至重建威信也不在话下。   其中利益取舍,便是个人,懂得谁重谁轻,也很轻易的做出选择。   但阮凉玉,却偏偏是个顽固分子,自以为是的顽固分子。   不顾一切的。   第二十一章:解毒   以闫家的财势,筹集苏七七所写的药单并未花费多少时辰,这些药材中,有几类甚至有价无市,闫老板也不禁肉疼了几分,若不是看在岳山派曾经对闫家有恩的份上,他怎样也是舍不得的。   至多找些珍贵的药材替换。   苏七七施针的时候让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偌大的房屋中,只有她与躺在病床上的苏婉儿,岳池之前为她灌输内力,暂时阻止了毒性的蔓延,她淡淡的看了一眼姿色非凡的女子,才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一排银针。   施针的过程需要保持绝对的心静,切忌浮躁,七经八脉稍有差错便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但是这一次……   苏七七手持银针,缓缓的将一根银针刺入苏婉儿半褪衣衫的肌肤中,她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即使已经施针,依旧可以清楚的体会到这种感觉。   她用手背沾了沾额头,才发现自己已是冷汗淋淋。   她转过身,又取出一根银针。为什么会有些闷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在身边。   阮凉玉是自己赶走的,当时心中的确难受,现在想想,却觉得也没什么,本就是两不相干的人,终究还是会分开的。   自己是不是太过沉溺温暖了。苏七七自嘲的笑了笑,还以为再也不会索取温暖了。   走了……也就走了吧……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嘎吱---”苏七七疲惫的开门。   她原本就脸色苍白,让人看起来有些柔弱无力,如今施针费了些力,尤其是额头细细的汗珠,更显得整个人都没了半点精神,只是强忍着这口气,微抬的眼眸,那虚空的眼神,竟似看不见任何光景。   “她的毒已经没事了,刚才的药方每日煎熬两次,半月之后,方可痊愈。”苏七七淡淡的开口,她说话的时候也是毫无情感,让人感受不到悲喜,苍白羸弱的身子,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掉。   岳池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呆住了,他伸手想要扶住苏七七,却被对方小心的错开,最后讪讪的收回手。   “七七,你先休息休息吧。”   “还得劳烦闫老板。”苏七七看着闫老板。   “灵儿,送苏小姐到厢房休息,好好照顾。”闫老板吩咐侍候在一旁的丫头。   灵儿立即来搀了苏七七,苏七七向二人点了点头,便跟着离开了。   她的确累了,身体上的疲惫倒是其次,心里难受的感觉沉甸甸的让人透不过气。   “苏姑娘,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好啊!”灵儿一见到苏七七早就想来说说话了,这时才一走开便笑着说道。   “侥幸罢了。”   “什么侥幸啊,苏小姐你太谦虚了,我听府里的姐妹说,这毒连老爷也解不了呢!”灵儿自豪的笑,仿佛在夸自己一般。   苏七七有些无奈,自己怎么一来闫家就会撞上灵儿啊,这灵儿性子活泼,像极了曾经记忆中的影子,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聒噪实在有些让人头疼。   “苏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的小圆?”   小圆?就是那个从少爷房里出来的女子?   苏七七态度冷淡,幸亏灵儿早就习惯了她这幅样子,也不等苏七七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我上次还惊讶来着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朋友竟然会跟少爷搅合在一起,后来我找到小圆,苦口婆心的劝她,她还骂我是嫉妒她!呸!谁不知道少爷出了名的风流啊,她还真以为少爷就喜欢上自己了!我可真猜对了,昨天,我又看见少爷带着一个女子进了府,那个人好像还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呢!小圆昨天哭了一整天,我理都没理他,少爷现在看都不看她一眼,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七七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灵儿,这些话以后不要乱说,指不定你们少爷听见了,又出什么事。”   “我当然知道。”灵儿挽着苏七七手臂,“我就跟你一个人说说,少爷的性子府里上下也都明白着呢!”   苏七七无奈的扯出笑容,正巧两人拐过一道长廊,说说笑笑间,苏七七一抬头,便看见闫少爷站在前方,他怀里搂着一个面色绯红、容貌倾城的女子,两人亲亲热热的打骂。   闫少爷也看见了苏七七,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又回过头,手指捏住怀中女子的下巴,极为温柔的落下一吻,然后又似乎是说了什么煽情的话,那女子搵怒的瞪了他几眼,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灵儿凑在苏七七耳边,“苏姑娘,那就是少爷的新欢。”   “我们走吧。”   闫少爷就那样站在房前,似乎没有半点离开的打算,苏七七也面无表情的朝着一旁的厢房走去,灵儿在路过闫少爷的时候唯唯诺诺的行了礼,而后又紧跟着苏七七的脚步,似乎隐约感受到了闫少爷的目标,火辣辣的直刺过来。   闫少爷站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彻底的无视了。   那是一个很独特的女子,始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从来也不见她笑一笑,或许就算是死掉,她的脸上也不会出现半丝难过的表情吧!闫少爷忽然如此想到。   第一次见到苏七七的时候,她很是狼狈的来送草药,似乎是因为前夜下了雨,路上湿滑,她摔了胶,弄的脸上也沾了泥土,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完全引不起别人注意的一个人,第一次给了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   然而这种感觉终究太淡,闫少爷风流快活,自然不会被一个女子拘束住,可是后来,一次、二次、三次、越来越多的被忽视,他忽然有些想要看到那张脸上出现异样的表情。   她不会看不见自己。   她更不可能不认识自己。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讨厌看到自己,讨厌到完全不愿意看到这个人的存在。   闫少爷有些憋屈。   他看着苏七七消失的方向,突然有了强烈的兴趣。   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已经到手了,就算是矜持无比的女子也不过如此,几句调情的话,几件华贵的首饰,就彻底的收买了心,比起这个冷冷清清的女子来说,真的是差的太远了!   厢房平日里很少人住,然而闫老板依旧每日派人打扫着,因此也是干干净净看不见尘埃的,床上铺着整齐的被褥,苏七七寻了椅子躺下,灵儿便又找了脸盆,寻思着去打点水过来,让苏姑娘休息休息。   灵儿前脚刚走,闫少爷后脚就来到了苏七七门前,然而他也就这样站了一会,透过窗帷,可以看见苏七七微闭着眼眸,她躺在椅子上,冷冷清清的面容上,有一股莫名的沧桑感。   好歹应该准备一些礼物什么的。闫少爷找了一个理由,暂时不去打扰苏七七。   苏七七竟然就这样躺在椅子上睡着了,闫家的椅子垫了一层柔软的棉毯,她胡乱的包裹住身子,竟懒的再动一根手指。   她恍恍惚惚的做了一个梦。   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屋内点了烛火,随风摇曳的烛光让苏七七略微清醒了过来,她紧接着拢了拢衣袖,试图取得温暖,梦中那刺骨的寒冷竟仿佛一直不曾褪去,比寒冷更折磨人的是记忆,她一遍一遍的重复三年前那个可怕的噩梦。   苏七七睁着双眼,目光无神的瞪着房顶。   不久前,她刚听到那个人将要成亲的消息,甚至有人亲手将他的请帖送到自己手中,烫金的华贵请帖,竟让她如同握住了一块泛红的烙铁,要将血肉都剥离了开来。   自己这样努力的想要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只是为了想要看见十日后的那一幕吗?   灵儿在苏七七的房前撞上了似乎徘徊许久的闫少爷,她刚要行礼便被对方一个眼神止住了动作,然后对方抢过了她手中的饭菜,挥手示意灵儿离开。   灵儿自然是不会离开的,她不敢违抗少爷的命令,却也不放心苏七七就这样与少爷呆在一个房间。   闫少爷有些得意,他在这扇门前等了许久,一直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推门而入,若是苏七七冷冷淡淡的说一句,闫少爷有何贵干,他定然是什么也说不出的,如今端了手中的饭菜,他才抬手叩门。   苏七七早已清醒过来,睡了大半晌,腹中也不由饥饿起来,如今听见敲门声,只以为是灵儿,便说了一句,“进来吧。”   没想到会是他。苏七七扫了一眼,也不怎么在意。   “麻烦了。”   闫少爷将饭菜放在苏七七身旁的桌上,就端坐在苏七七身旁,“我叫闫宇椎。”   苏七七取了筷子,缓解腹中饥饿,头也未抬。   “苏姑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每次你好像都假装没看见我。”闫宇椎看似无意的问。   “闫少爷风流天下,何必在意苏七七是否喜欢,况且,每次见到闫少爷,都是软香美玉在怀,七七怎敢坏了兴致。”明明是谦虚而礼貌的回答,加上了苏七七冷淡的语气,却硬生生变得嘲讽起来。   闫宇椎挑了挑眉,“我倒是觉得你很有趣。”   闻言,苏七七抬眼看去,“可惜,我没兴趣。”语气坚定而冷漠。   闫宇椎噎了一会,才又沉下心去,“没兴趣也不重要,我会让人你有兴趣的。”   一支点缀着繁琐金饰的金钗被闫宇椎从袖中取出,他将金钗递在苏七七面前,“这支金钗名为凤摇,我觉得倒是挺配你的,喜欢吗?”   凤摇,金钗中最为华贵的钗子,无论是花纹、玉饰,或是做工,皆是精雕而成,钗子乃是金子制成,再加上繁琐的工序,当真配的上价值连城四个字。   闫宇椎也觉得自己有些鬼使神差,可当时看见这支金钗,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苏七七,只想看看那人配这凤摇是何种风情。   苏七七忽然笑了起来,“闫少爷,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闫宇椎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苏七七。   “可惜啊!”苏七七摇头,“我说过吧,我讨厌不干净的人,闫少爷,你说错了,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苏七七一字一句的说完,突然觉得看着眼前的饭菜也没了胃口。   闫宇椎何时受过这种侮辱,他紧握着手中的金钗,猛地站起身愤怒的将苏七七面前的饭菜全部推倒在地,苏七七持了筷子,也没有下手的地方,便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准备到床上休息休息。   “你还真是不识好歹!”闫宇椎冷冷的笑。   苏七七面无表情,“闫少爷,不要跟我玩什么纯情,你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你现在脑子里不是正想着怎么把我压在这床上,不要用你那些虚情假意,我看着就倒胃口。”   闫宇椎只觉得一腔怒火堵在心头,他不否认自己对苏七七的确有些秽乱的想法,但是虚情假意,他闫宇椎何时这样的讨好过一个人!   闫少爷风流天下,自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自然容忍不得别人拒绝他,那些他看上的女子,哪个不是温温柔柔的,从来没有人像苏七七这般蛮不讲理的拒绝,他对别人好,便认定别人也必须接受自己的好,他没想到苏七七这样的变故。   他看上了她,难道她不应该觉得荣幸吗!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我也不必再多说些什么了。”闫宇椎绕过地面杂乱的饭菜,一步一步的逼近苏七七,“我就如了你的意,让你看看自己在床上是什么模样!”   苏七七冷冷的看着他。   闫宇椎不再多说,直接一把抓住苏七七手臂,他的力道自然不过不是苏七七能够比拟的,苏七七却反常的没有半点挣扎,闫宇椎只以为苏七七是吓怕了,几乎是得意的一笑,随即顺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还未来得及凑上那洁白的颈项,自己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便让他惊起一声冷汗。   “闫少爷,你可以试一试,我们谁的动作更快?”苏七七冰冷的声音霎时在他耳边响起。   第二十二章:相遇   灵儿最后只看见闫少爷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房间,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烛光下折射着冷光,灵儿躲在墙角,努力凑近去看,没料想少爷会突然用力的将手中的东西扔掉,恰巧,那支漂亮的金钗就落在了灵儿脚边。   这一支金钗若是换了银子,便够她这一辈子花销了。灵儿敛财的将金钗收了起来,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钗子。   少爷口中似乎在怒骂着什么,隔得太远,灵儿只隐隐听见什么‘不识好歹’‘就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她也没多想,等少爷离开了,才迅速的进了苏七七所在的房间。   一进门,便立即被满屋的饭菜狼藉吓了一跳。   苏七七躺在床上,微微阖眼,似乎睡的正熟。   灵儿也顾不得收拾满屋的狼藉,看见苏七七病态的面容,只以为她是受了少爷什么欺负。   “苏姑娘,你还好吧?”她问的小心翼翼。   苏七七没说话。   “对不起,我刚刚看到少爷进来的,你不知道,少爷平日里对我们很严厉,我们都很怕他的,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拦住少爷的,对不起,苏姑娘,我不知道少爷会做这样事情。”灵儿话语中已是带着哭腔。   苏七七无奈,“你以为什么?”   “苏姑娘,少爷他就是个混账,平日里见到女子就喜欢动手动脚的,你要是委屈,我就跟你一起去找老爷,让她给你一个公道,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灵儿依旧在喋喋不休,苏七七倒是听出了几分端倪。   敢情她以为自己被闫少爷QJ了啊!   “我没事。”苏七七打断她的话。   灵儿怔了一怔,“苏姑娘,你不要怕,老爷他是讲道理的人,他一定会主持公道的!”她以为苏七七是拉不下面子。   “我真的没事,他能把我怎么样!”苏七七满不在乎的说,闫宇椎的确不能把她怎么样,她苏七七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   灵儿紧紧的盯着苏七七,这才破涕为笑,相信了苏七七的话。   突然想起少爷临走时的神色,不由低声笑道,“苏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少爷被气成这个样子。”   苏七七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翌日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低沉的仿佛透不过气,暮色依旧昏暗,如同笼罩在黑幕之中。   黑云压顶,似有大雨。   苏婉儿一早就苏醒了过来,她的脸色恢复了大半,但身体依旧疲软,暂时必须躺在床上休息,岳池一直在照顾她,一整夜连眼也没有合一下,苏婉儿是他的师妹,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将她照顾好,如此才好向爹交代。   因此对于苏七七,他便觉得颇为愧疚了。   苏七七第二日又为苏婉儿把了脉,苏婉儿体内余毒未清,但脉象已经正常了,剩下的便是细心调养。   于是苏七七只是嘱咐岳池按照药方煎药,按时让苏婉儿服上半月,若是还未完全康复,可以再服上一段时间,如此便能清除万蛇引的毒性,之后,她便直接提出了告辞。   一来一回,行程都十分匆忙,但是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七七,不如再等上一日吧,这天气不好,待会怕是有一场大雨。”闫老板有些担忧的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如今已是辰时,外面却依旧如同黑夜一般。   西风城,何时不是大风大雨、雪花纷扬,苏七七倒不是太过担忧,“如今苏婉儿的毒已经解除了,我也该回去了,药铺刚开张,也需要有人打理。”   苏七七选了一个恰当的理由,七七药铺岳池是见过的,自己并未撒谎。   “你开了药铺?七七,怎么没听你说过。”闫老板诧异。   “不过前日开张的,也没来得及通知,现在还没正式应诊呢。”   “嗯,开了药铺也好,你也可以省省心,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来找我,我能帮你的一定帮。”闫老板道。   苏七七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虽是这样说,却未必会这样做。闫老板心中很明白,苏七七这个人,无论什么事都不会示弱,坚强的令人有些心疼。   只是他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闫宇椎站在不远处,他双手抱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岳池一直都没有说话,苏七七手中拿着闫老板递过的雨伞,他便理所当然的取过,轻声道,“我送你吧。”   苏七七看了看他,缓缓收回了抬起的手指,目光转而看向闫老板与灵儿。   “我走了,再见。”她说的很用力,也很坚定。   灵儿不舍的看着苏七七,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似乎再也见不到苏七七。   她把再见说的那么用力,仿佛是在做着某种意义的告别。   “苏姑娘,我们还会再见吧?”灵儿不安。   苏七七终于是笑了起来,“会的。”她轻声道。   汹涌的云层在天空肆意的翻滚,如同墨迹散开的色彩一直绵延到天际尽头,沉闷的雷声在寂静的天地仿佛要震碎一切,一声接着一声,敲在心上,苏七七收紧了指尖,黑沉沉的天色让她有些不安。   他们已经走了许久,几乎就快要出了城北。   “你该回去了。”苏七七提醒着。   岳池回头看了看,“我再送送你吧。”   “你还要照顾苏婉儿,她体内的余毒还没清楚干净。”   岳池:“我知道,我会回去的,只是因为责任。”   苏七七看了看他。   “那天,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岳池开口。   “他还是离开了不是吗?七七,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如何也不会。”   那天,他看见了,他看见苏七七如何残忍冷酷的咄咄逼人,也看见了她在阮凉玉离开之后,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的落寞身影,他那个时候一直以为苏七七太过残忍了,直到他看见苏七七埋头沉默,她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好久,那个时候,岳池就在想,苏七七也许并没有那样残忍。   也许她不过是在试验阮凉玉是否经得起考验。   “你错了,我是真的希望他离开。”   “可是你很难过不是吗?”岳池反问。   苏七七嘲讽道,“我平日里不也是这样,你见过我开心吗?”她不觉得那是难过,她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自己见过她开心吗?不,没有。苏七七永远都是冷冷淡淡的表情,他从来没有看她因为什么高兴过,她很少笑,即使笑,也大多是无奈与勉强,她看起来总是很无奈落寞的,其实那个时候她也许真的并不难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吗?   岳池有些惆怅的难受。   苏七七看了看他,又将目光投向前方,黑云压顶,偌大的街道行人寥寥无几,只清晰的看见,一道身影仓促而惊恐的奔跑着。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他青色的衣衫被鲜血染得红透,他手中拽着一把大刀,刀身也是血迹斑驳,他似乎受了重伤,行动已经渐渐迟缓。   “七七,就算你真的无情,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岳池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苏七七猛地撞入了自己怀里,她双手紧紧的扣住自己的手臂,她整个人就像紧绷的弦,岳池有些不知所措,他试图安抚苏七七,手指抚在她的背上,却突然感觉到苏七七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她在惊恐,岳池突然意识到。   “七七……”岳池回抱住苏七七,这样近的距离啊!   “不要让他看见我,求你。”低低的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七七猛地取了木簪,她用力的将乌黑的长发弄得缭乱不堪,甚至遮住了整张脸,她将头埋在岳池肩头,一动也不敢动。   岳池一惊,苏七七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又或者,她到底不想面对什么?!   岳池将目光从苏七七身上移开,那个手持大刀的男子眼看就要直接撞上他了,那人也是急红了眼,见到前方有人,一柄大刀立即就挥了起来,想要直接砍死挡路人。   但他碰上的是岳池。   岳池搂住苏七七,快速的侧身躲过了攻击,空出一只手臂,隔空便一掌击向那持刀的男子,这一掌内力十足,直接击中这男子的后背,那人立即经受不住半跪在地上,一口血液喷了出来。   这一耽误,后面追赶的人立即追了上来。   岳池这才注意到,追赶这持刀男子的竟然是秦霜玉与大名鼎鼎的宫赫连!   宫赫连,揽丘山庄庄主,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那么这个持刀的男子,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岳池有些心惊。   宫赫连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第一件事却是去检查那持刀男子的生死,触手之下,脉息已尽,这才站起身,冷漠的道,“多谢。”   岳池知道,自己便是不出这一掌,这男子也难逃一死。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秦霜玉笑着开口,目光却死死的盯住那个背影,属于苏七七的背影,她不敢想象这个时候让宫赫连见到了苏七七会是什么后果!   “秦阁主。”岳池此时已经恢复了神色,感觉到苏七七抓住自己的手指更为用力,“宫庄主,不知这人犯了何罪?”他有些奇怪。   宫赫连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岳池怀中那女子身上,披头散发,看不见容貌,却有着一股无法抗拒的熟悉感,“这人在我揽丘山庄无故杀人,罪无可赦。”   “嗯,那我就不打扰了,她染了风寒,我还得赶去看病。”岳池准备离去。   “她是?”宫赫连突然开口问道,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将那人抢过来的冲动。   苏七七僵直的背脊更加僵硬,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大脑空空如也,她什么也想不到,所有的理智都丧失了,她在这个人面前,只想拼命的逃离。   她竟然再次听见了他的声音,依旧是冷漠至极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就像当年一样,永远也不懂得什么是微笑。   现在的自己,已经无力再继续那个游戏了。   “不瞒宫庄主,她是我心爱之人。”岳池极为自然的开口。   宫赫连皱紧了眉头,秦霜玉笑盈盈的看着他,眼底却有些阴霾。   “怎么了?”岳池问。   宫赫连再次盯住了苏七七的背影,许久才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再次见到了那个人,在那个夜晚,她离开的背影也是这样。   可是,不会了,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天作孽,尚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那,我们告辞了。”岳池隐隐觉得苏七七是认识眼前这个人,他忽然想起,这么久了,自己除了苏七七这个名字以外,她的一切都一片空白。   宫赫连目光已经从苏七七身上移开了,他看着天空的某一处,突然极低极低的叹息了一声。   秦霜玉笑着挽住他的手臂,目光却落在低埋在岳池肩头的女子身上,笑的极有深意,“别忘了,到时来参加我与赫连的成亲仪式!”   苏七七任由岳池扶住向前走,她忽然觉得全身无力,宫赫连的目光、他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边,无论如何也驱不散,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个人,可是再次见到,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没有忘记。   他的一切都深深的隐藏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只因为埋的太深,连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三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这个人,她不愿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现在,她就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到了他!而他,竟然真的认不出自己!   宫赫连,你依旧这样自以为是啊!   幸好,你没有认出我。   第二十三章:再见   “这人已经死透了,兴风作浪不起来。”秦霜玉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男子,见对方毫无反应才泄愤似的说了一句。   “哎呀,宫庄主毕竟是宫庄主啊!招惹了你的人可都个个不得好死,这葛浪以为自己冲上了街就可以让你有所收敛,啧啧,最后还不是落了一个杀人犯的罪过。”   “不过倒也奇怪了,他怎么会突然冲入揽丘山庄,一个略有名气的小派就有这样的胆识?!”   秦霜玉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她的语气带着娇气与阴柔,更像是有意无意想要吸引宫赫连的注意。   她手指捻起发丝,妖娆风情的看着宫赫连,而宫赫连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诧异的看着岳池消失的方向。   他的目光有震惊也有疑惑。   苏七七死了?但是自己并没有见过她的尸体。   那个人的背影,像极了曾经的她。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更无法抛弃这个问题不去思考。   他只是想要再看一眼,哪怕一眼就好,况且,纵然那人不是苏七七,又有什么关系,他可以在她的身上看见苏七七的影子,至少还可以假想她依旧存在。   这样的话,似乎也是足够了。   “你在想什么?别忘了,我们还有婚约在身。”秦霜玉从宫赫连的目光中读懂了某些东西,她有些诧异于苏七七在宫赫连心目中的影响力,她并不甘心。   “我会跟你成亲的。”宫赫连冷漠的道,的确是冷漠,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霜玉苦笑,“我以为你会稍微喜欢我一点点。”她愿意以绝仙阁为代价嫁给宫赫连,自然是真的喜欢这个人的。   原以为,多少也会占些分量,现在才明白,一点也没有。   “成亲之后,我会履行责任,你可以放心。”   秦霜玉当然知道,宫赫连不会宠爱自己,但也绝对不会做出休妻的举动。   他本来就是道貌岸然,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事影响自己在江湖上的形象与地位。   在他的心目中,只要权势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或是别人,皆在其次。   然而自己,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   “哈哈,我当然放心,你逃不了的。”秦霜玉笑了。   宫赫连皱了皱眉头,语气缓和了些,“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秦霜玉想起她主动向岳池打过招呼,“他是岳山派的人,曾有几次会面。”   “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是谁?”   秦霜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你看上她了?不过你可没机会了,人家与岳池两情相悦,再过不久,估计就会成亲了。”她语气轻松,精神却紧绷了起来,宫赫连显然对那个女子念念不忘。   这让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宫赫连不知为何觉得很不舒服,“我先回客栈,你去让公孙离立刻找我。”秦霜玉的话他并不相信。   他必须调查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   宫赫连走远了,轰隆的雷声依旧此起彼伏,呼啸的狂风卷起衣袍翻滚,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击打在地面,嘈杂的音响让心头的烦绪更加猖狂起来。   秦霜玉意识到,苏七七的身份已经隐瞒不住了,以宫赫连的手段,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她没有诏令公孙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城北一处废弃的荒宅,她毕竟还是绝仙阁的阁主,至少在他们成亲之前。   她必须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过了今晚,宫赫连必然可以调查出苏七七的身份,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七七随意用发带绑了头发,她手指穿插在发间,发丝显得有些杂乱,她却浑然未觉,岳池一路护送她走了很远,苏七七拒绝了他送自己回家的请求,岳池也没多说什么,他很想问关于宫赫连的事情,但又不敢开口,只是提到那个名字,苏七七就会害怕的颤抖。   他只以为苏七七是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你回去吧,苏婉儿还在等着你照顾,我没事了。”苏七七再一次停下脚步。   岳池望了望距离前方的路程,莫名的担忧,“我再送一会吧,师妹还有闫老板会照顾着。”   “不必了。”苏七七这一次坚持,她手指按住伞柄,坚定道,“你回去吧。”   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再有半个时辰估计就能走回苏家渔村了,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现在只是想要一个人冷静冷静,思索前因后果。   “这……”岳池迟疑着,站在路边,恰好有一辆马车经过,他便立即拦了下来。   大雨磅礴,雷声轰鸣,他实在不放心苏七七一个人回去。   “这位公子,有事吗?”赶马车的是一位相貌憨厚的老者,他头戴着黑色的斗篷,雨水滴滴落下,须发已有些泛白,他动作有些艰难的问道,苏七七注意到,这个人佝偻着背,怕已是一把年纪。   岳池朝着那辆马车走近了些,“老人家,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在外面啊?”   “唉!我这不是也急赶着回去吗!谁知道这天气说变就变,也没个准。”   “西风城就是这样,寒气逼人,天气好也不能好到哪里去。”岳池笑了笑,“老人家,你知道苏家渔村吗?”   老者埋头想了想,挤满皱纹的脸抬起来说,“苏家渔村我以前倒是去过,大概还有点印象。”   “那就麻烦你帮我送这位小姐回家吧,她知道路,待会可以指路,这些银子您收着,送完这位小姐就早些回家吧。”岳池将一锭银子塞给那老者。   那老者何时见过这么大一锭银子,立刻摆了摆手,“这……我哪里能收你这么多银子,这一趟路程不远,一两银子也就够了。”   一两银子,以这么短的路程来算,他也还搓搓有余,平日里,也就只能收些碎银子。   “不必了,只要你替我将她平安送到,我就放心了。”岳池笑着将银子又塞回老者手中,这回对方也没有推拒,目光落在苏七七身上。   “这位姑娘,你快上马车吧。”   “七七,你小心一点。”岳池依旧放心不下,将苏七七扶上了马车,细心的嘱咐道。   苏七七掀开车帘,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突然道:“谢谢你。”   今晚若不是岳池,自己必然已经暴露。   “这位公子,你可真细心,谁嫁给你可真是有福气了!”那老者夸奖道。   岳池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只是落在苏七七身上。   他并没有觉得多悲伤,反正以后还多的是时间,她开了药铺,自己以后便可以经常去找她,至少知道她的出现之地了。   来日方长吧。   “再见。七七。”岳池笑着开口,老者用鞭子拍了拍马匹,马儿立即举步向前,岳池走了几步,便只是站在原地,撑着伞,静静的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   他随即又看了看走过的路程,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耳边肆意响起,雨势忽然加大,地面已经积了雨水,几乎淹没了半个脚踝。   自己还得慢慢走回去呢!   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他还在想,来的时候明明只是一会,回来怎么偏偏路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马车之内并没有什么华贵的装饰,就如同它的外表一样,这只是几块木板拼凑而成的,万幸还能遮风挡雨,苏七七靠在马车上,有些疲惫的阖眼,她就是觉得疲惫,又说不出究竟是因为什么,现在只想靠着休息休息。   可以清楚的听见狂风刮过树枝的声音,如同猛兽在叫嚣,接二连三的雷声伴随着咔嚓明亮的雷电,如此糟糕的天气,让她的心情更加沉甸甸的。   也不知为何,心中觉得不安。   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宫赫连那句冷冷淡淡的问话,似乎还可以感受到他审视炙热的目光,像是冰冷的刀尖一般,划得人血肉模糊的。   苏七七又想起,许久以前,似乎也是这样糟糕的天气,自己固执的等在府门前,许久才看见宫赫连回来的身影,他走的很匆忙,最后还在停在了自己面前。   你在干什么?他的语气也是这样冷冰冰的。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我在数星星。她记得自己这样回答。   宫赫连莫名其妙的看了自己好几眼,然后竟然真的抬头去看天空,恰好一道雷声划过,他才幡然醒悟。   是很开心的吧。因为自己成功的捉弄了那个人,然后竟然意外的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下雨天怎么会有星星?   我只是,等了太久,发泄自己的不满罢了。   苏七七昏昏沉沉的,感觉到马车越来越颠簸,似乎行走在极不平稳的山路上,她又伸手探了探额头,才发现温度竟然有些灼手,她强打起精神,全身却依旧半分力也使不上来。   自己这样的身体,即使受了风寒这样的小病,也会引发不可想象的后果吧。   苏七七嘲讽的笑了笑。   她又想起了阮凉玉,那个总是黏在自己身边的人,第一次看见他,便是在极为尴尬的时刻,然后鬼使神差的救下了他,后来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依旧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完全忘记去探寻自己这样做的理由。   那么,自己还是感激他的吧。   那个一见面就叫自己娘子的人,那个总是说对自己一见钟情无法自拔的人。   无论如何,在那段时间里,他还是排遣了自己的孤独,似乎有他在的时候,意外的获得了许多温度。   这三年来,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冷漠的对待每一个人,将自己彻底的隐藏起来,就为了一个人,再次将自己牵扯出来。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他离开是对的,自己这样做也是对的,阮凉玉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忘记自己。   因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爱人。   她早已忘记了。   在他还没有陷入的时候,斩断这一切,也算是给了一个解脱。   苏七七意识有些涣散,高烧让她连思考也变得困难起来,额头烫的如同火炉,偏偏双手极为冰冷,她环抱住身体,却依旧因为寒冷不停的颤抖起来,寒气在周围萦绕,她努力的咬住嘴唇,期盼能够快些坚持到家。   这一念头响起,她才突然意识到,他们走了几乎快有一个时辰,而且脚下的路越来越颠簸,马车也向下倾斜着。   她隔着车帘问,“请问苏家渔村还未到吗?”   风雨交加,许久才听见回答,“快了,马上就到了。”声音有些嘶哑低沉。   苏七七昏昏沉沉的嘀咕,“我记得苏家渔村的路挺平坦的,怎么颠簸成这个样子。”   外面再次没了声响,显然没打算回答,猛地听见一记长鞭挥在马身上,马匹嘶鸣一声,猛地加快了速度,颠簸的感觉更为剧烈,苏七七几乎靠不稳,几乎瞬间,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无论如何,这条路也不会耗费如此漫长的时间,自己昏昏沉沉的,却并未放松警惕,至少还是能够感觉时间流逝的,她只是没有料到,这时候会有人找上门来。   自己如今的状况非常不利。   苏七七努力支撑身体,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雕琢华丽的手环,手环是银色的,雕刻着蜿蜒的花纹,最重要的是,这手环四周有细小的倒刺,若非细看,根本完全看不出来,精致的手环,已然是她最后的依仗。   这手环是她花费半年时间制成的,仅用于特殊时刻保命,这手环的倒刺染有剧毒,若是刺入肌肤,毒液会瞬间侵蚀心脉,绝无救治的希望。   若非必要时刻,她也绝对不会使用这般阴毒的武器。   马车颠簸的剧烈,苏七七只能扶住车沿,一步一步朝着车帘靠近,她并未贸然掀开车帘,透过车帘的缝隙,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背影,这个背影显然是个中年男人的,而且没有半点佝偻的趋势,很显然,在半路上,这辆马车早就不是那老者在驾驶。   这个人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他究竟想要带自己去哪里?   苏七七心头无数的疑问。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视线一片恍惚,几乎看不清前方的东西,冰冷与炎热的温度在体内交织,她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   苏七七小心的靠近,然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一只手掀开了车帘。   苏七七很冷静,至少这一刻她表现的十分冷静,她没有出手,那只手甚至还伸出,似乎想要扶着苏七七出来,苏七七用力的深呼吸一口气,入目的是一片空旷的崖壁,而就在马车面前,赫然正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苏七七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想要做什么!   那个伸手来扶苏七七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正是一直在驾驶马车的那个人。   苏七七低头,顺从的伸出手,那人微微用力,便将苏七七拉了起来,混乱之中,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了皮肤,并没有什么痛感,男人奇怪的看着,这才发现苏七七手上戴着的银环。   也许就是被这东西不小心刮了一下。男人并未放在心上。   他对苏七七冷静的表情倒是十分好奇。   反正,这个如此柔弱的女子也是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是谁让你来杀我的?”苏七七下了马车,淡淡的问。   她如今并未撑伞,大雨击打在身上,一身的衣衫立即湿透,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只将这恶劣的天气当做无物。   中年男人审视着她,没有说话。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就算是满足一下死人的好奇心吧。”   能够将死如何轻松的挂在口中,也许只有苏七七一人。   男人想了想,也放松了警惕,“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怪也只能怪你得罪了秦阁主,你死了要是冤魂不散就去找她吧。”   秦霜玉?苏七七并不觉得奇怪,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动手。   “你今日杀了我,会心安吗?我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苏七七目光落在地面,语气低落,唇边却勾起一丝笑意。   现在,她需要时间。   “这些年杀的人也不少,不差你一个,不过你挺特别的,我还没见过谁不怕死的,以往杀的人都是哭着跪着求饶,只有你,一心求死的样子。”   “我必须认命不是吗?难道还指望能逃出去?”   “这也对,无论如何也是要死的。”   “你就没想过你也有一天会死吗?”   “怎么没想过,总会死的,我杀了人,也总有人会杀了我。”   苏七七突然抬起头,淡淡道,“那你想过,现在会死吗?”   男人大笑起来,“现在?!我可还要活到……”他猛地伸手抓住手臂,惊恐的盯着苏七七,“你、你做了什么?”   他用尽全力向前冲,想要趁机杀死苏七七,却没想到只是踏了一步就猛地摔倒在地上,他的手臂,那个之前有过微微刺痛感的地方,已经变得一片紫色,奇痒无比,他用手猛地去挠痒,然而这种痛苦已经蔓延到了全身,甚至血液。   他突然想到之前的对话,“你之前、是在拖延时间……”   苏七七向前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因为你说错了,我不想死。”   “这种毒叫做百花虫,是由上百种具有奇毒的花朵以及虫类制成,在锅炉之中,炼上七七四十九天,这些毒花与毒虫的毒液会汇聚在一起,并且形成无人能解的毒药,一旦刺入人的肌肤,它会迅速侵入血液之中,中毒之人,片刻之后便会感觉全身奇痒无比,然而全身的血液会凝固,它们会被毒液侵占,你的身体会慢慢的侵蚀融化,当然,你不会死的这么早,你会亲眼看着你的身体,是如何一点点的烂掉,甚至,比平日百倍的感受到这种痛苦。”   苏七七极为缓慢的开口,她的声音十分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那男人已经惊恐的瞪大双眼,他双手狠狠的用力的扣上自己肌肤,奇痒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划破自己的肌肤,他痛苦的看着苏七七。   “求求你,给我解药,我不想死!我只是听命于人,我不想要你的命。”   形势瞬间调转,刚刚咄咄逼人的人现在躺在地上,低声下气的求饶,没有半点尊严。   “这种毒药无解,我也救不了你,况且,如果我不杀了你,你就会杀了我,弱肉强食,你也该认命,怪就怪在,你不该轻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男人蜷缩在地上,无比狼狈的忍受着痛苦,他已经没有力气求饶了。   苏七七走到马边,将搁置的马车拉到了一边,然后才再次走到崖边,她到底没有这么残忍,百花虫的毒性她十分清楚,痛不欲生,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没了选择。   她几乎连走路都十分吃力,唯一的武器便是藏在袖中的短刃,这把短刃她一直贴身带着,如今,却是第一次用来杀人。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掉会更痛苦。   男人身上的皮肤几乎已经被抓烂,鲜红的血液汇聚在雨水中,山崖之上,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他此刻已经滚到了崖边,若是再翻个身,也许就会掉下去。   “看在你扶我出来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痛苦。”苏七七走近男人,道。   男人不知是否听见了这番话,他只是瞪着双眼,双目无神,双手已经下意识的抓着身上破碎的肌肤,似乎完全不知疼痛。   苏七七手中的匕首对准男人的颈项,直刺而下。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毫无知觉的男人却猛地用力抓住了苏七七手腕,他的力度并不大,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挣脱,可是苏七七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烧的有些糊涂,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极为勉强。   她没有想到这男人还有力气挣扎。   大惊之下,立刻想要摆脱那双手,然而男人的动作却也很快,他似乎是卯足了一口气,只想要杀死苏七七,他毫不在乎的冲向了山崖,苏七七尚未稳住身体。   这用力一拽,立刻惯性的扑了出去。   反应过来,那双手已经将自己拽到了悬崖之下,空荡荡的,只有飘荡而过的狂风。   身体瞬间悬空,大脑甚至还是一片空白。   那一刻,只想了一件事,自己似乎还没告诉阮凉玉。   告诉他什么?想要告诉他什么?   疯狂的下坠。   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样……会死掉吧。   宫赫连独坐在客栈中,窗外雷雨交加,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倾泻而下的雨点,心中无比慌乱。   他不断的想起不久前看见的那个背影,渐渐的与多年前那个人远离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他伸手捂住心口,那跳跃的触感,竟有些微微的疼痛。   他焦躁的站起身,极为不耐烦的来回走动。   公孙离为什么还没有来?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的!那次搜查回来,他明显隐瞒了一些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竟全是遗漏。   他需要解除一个心头的疑惑,迫不及待的。   他莫名的慌乱,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打乱了他的心绪,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那种沉闷的感觉堵在心头,如何也发泄不出。   “庄主。”又过了许久,才听见敲门声。   宫赫连焦躁的道,“进来。”   公孙离手中依旧是一柄玉扇,这是他惯用的武器,杀人丝毫不逊于刀剑,他原本在执行任务,却未想到会突然被召回。   “公孙离,我问你,你是不是见过苏七七?”宫赫连直截了当的问,问出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紧张的,他甚至有些想要逃避公孙离的答案。   公孙离诧异的怔了一下,随即恭敬道,“庄主,苏七七三年前已经死了。”   ‘啪!’宫赫连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公孙离这番话让他有些震怒,“公孙离,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如实禀告,别忘了,我要对付你多的是方法。”他冷冷的威胁。   公孙离不由的苦笑,他父母都在庄主手中,又有什么资本可言。   “庄主,我的确见过苏七七,可是她说并不想见到您。”若是平时,他定然不敢如此反驳庄主的话,可是他也很清楚,苏七七已经再也受不起折磨了。   “她还活着?”宫赫连几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喃喃道,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她还活着,她还没有死。   他在兴奋之余,便只剩下惆怅,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现在也唯有在想到苏七七的时候出现,他已经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以为这辈子……   “我见到她了,原来真的是她。”宫赫连低声苦笑,她一定恨极了自己,才会连看也不愿看自己一眼,她一定恨死自己了。   “庄主,无论您愿不愿意听,我都要说,现在她过的很好,也许并不需要您的打扰。”公孙离思索良久,才咬牙开口。   他需要顶着巨大的压力才能说出这番话。   然而出乎意料,宫赫连丝毫没有动怒的预兆。   “你以为我会怎么做?我会再想杀掉她一次?”他冷哼一声。   公孙离低头不语。   “她不是喜欢我吗?那就注定永远只能守在我身边。”   宫赫连命令,“公孙离,你立刻带人去找,无论她在哪里,立刻将她带回来!”   “记住!不要违抗我的命令!”公孙离转身离开,宫赫连在他出门的时候冷冷开口。   公孙离微叹了一口气,他如何会违抗庄主的命令,又如何敢?   苏七七,自己究竟做不到答应她的事情。   抱歉了。   许久许久,宫赫连依旧坐在桌前,冷却的茶水已经没了热气,他的脑海中突然疯狂的涌现出苏七七的模样。   “你怎么不笑啊?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那个笑容灿烂的人。   “你受伤了?一定很痛吧。”   还有那个夜晚,她决绝的背影,她狼狈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再也不见。   我突然……突然好想你了……宫赫连盯着茶水,想。   如果还能见到你,我一定……我一定……   第二十四章:无悔   黑暗的空间,仅有一盏虚弱的烛火在苟延残喘,烛光太暗,只隐隐窥见朦胧的轮廓,这里似乎并没有刀山油锅,也没有任何令人恐惧的东西,她心中难免庆幸。   自己死后,看来也没有罪无可赦到下地狱的程度啊。   地狱之中,也有这样简陋的房屋吗?也有这样微弱的烛火吗?那么,自己现在又到了何处。   她微微动了动,一股尖锐扩及到全身的疼痛让她不由的痛呼出声,随后再也不敢移动半分,她暗想自己或许已经受过千刀万剐,或许是在行刑之时突然昏迷,然后才会被送到这里。   全身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着,就连手指,稍稍一动也会痛苦百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瞪着双眼,漆黑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屋顶。   黑黝黝的一团,看不清轮廓,她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仿佛透过那片黑暗,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她在想,自己明明已经杀死了那个人,却因为怜悯而死,是不是很可笑。   她又想,她最后一刻也没有见到阮凉玉,不知道他会不会到处找自己,然后抱着自己的尸体寻一处好的墓地。   再然后呢。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她还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年仅十岁,在权势的斗争中被驱逐出境,她受奸人迫害,失去恩宠,随后被下人拖去了乱葬岗,原本吩咐是埋葬的,只因他们懒得再一具尸体上动手脚。   最后,她就在那混乱的尸体堆里,与漫天的腐臭味混合了二天二夜。   她是第三日晨曦苏醒的,第一眼便看见了尸横遍野的惨状,以及身边一个仅剩下瞳孔的白色窟窿头。   她是后来才想起来的,事变的那个夜晚,奶妈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到了自己房中,硬逼着自己喝下的那碗苦涩的补药。   她后来查遍医术,才终于找到原因,奶妈当日给自己服下的正是传说中的假死药,所以她没有死,她还能从尸骸中爬出来。   她不过十岁,尚不知世事,再加上连日米水未进,早已是无力行走,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却也是立即吓的哭了起来。   阮凉玉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他随父亲出行,率领的车队经过乱葬岗,随后被震耳欲聋的哭声吸引了过去,他皱着眉头看了自己许久。   然后他伸出手,那双稚嫩的手有着修长优美的指骨,他面无表情的说,“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她只是怔怔的看着这个男孩,突如其来的惊喜涌上心头,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那只手,然后才有些后悔。   那只手那么好看,自己黑乎乎的手抓上去,岂不是弄脏了。   然而男孩没有半点不满,他只是没有表情,苏七七那个时候就想,他如果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可是这实在太难了,那个人几乎不会笑,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你为什么救我?”当时,她便问。   “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看起来并不讨厌。   苏七七便笑,她的眼眶还有些红肿,笑容却依旧明媚,“不知道你还救我啊,万一我是来害你的怎么办?”   男孩没有再说话,他抓住苏七七的手便朝着车队而去,苏七七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便笑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这个问题苏七七一直到很久都没有弄清楚,没有目的,没有任何目的,只是那个人不会容许别人爱上他,而他,也永远不会爱上一个人。   既是如此,为何当初还要对我那么好?让我误以为,自己或许是不一样的。   成年往事,却一股脑的钻了出来,苏七七静静的想,就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只是似乎是看淡了,自己不再是那场戏的主角,她这样想的时候,也没有联系到自己。   似乎是在看一场无关于自己的戏剧。   她随即又嘲讽的笑,人死后,是不是就会特别感伤,莫名其妙就会想到曾经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苏七七又这样躺了许久,才终于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推门声。   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想要仔细看看地狱中的牛头马面究竟如何模样。   然后并未如愿,没有牛头马面,也没有妖魔鬼怪,出现在门口的是阮凉玉。   他谨慎的站在门口,擦觉到苏七七没有动静才似乎松了一口气缓缓靠近,他手上端了一盆清水,刚走进床边,便与苏七七的视线直直的对上。   “嘭!”一盆清水立即倾倒在地,阮凉玉甚至刹那间面色惨白,紧随着快速退后几步,紧盯着苏七七的目光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罪恶感。   苏七七试图发出声音,但嗓子还有些哑,她只得尝试适应。   她注意到阮凉玉受伤了,他衣袖卷了起来,手臂上布满了划伤,有深有浅,伤口已经止血,显然尚未来得及包扎,脖子上也有伤痕,横七纵八的。   他这幅模样,除却第一次见面,可谓是苏七七见过最狼狈的。   “我没想到会看见他……”苏七七一开口便是叹息,声音哑哑的,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就像是异物卡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咳不出来,她全身无力,这几声剧烈的咳嗽让她显得气喘吁吁,脸色顿时更加惨白。   如今的这个人,哪里还有半分人气。阮凉玉无奈的靠近,将苏七七扶着靠在墙上,手指轻抚着她的背脊。   又瘦了。她又瘦了。   自己怎么会这么蠢,蠢到离开她!明明知道,她这个人什么也不在乎,若是没了自己,她又是一个人,一个人多孤独啊。   而且,自己这段时间也不好受。   苏七七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又苍白的笑了一阵,才说,“你是不是可以让我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人?”   阮凉玉对她的话有些凌乱,“什么意思?”   “我曾经听人说过,地府中有一种鬼魅,无人能窥其真容,在所有人眼中它都是不同的,你只会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人,我当时还以为是神话,是不存在的,现在……呵。我就知道会看见你。”苏七七说的很慢,她的声音已经轻到阮凉玉需要凑近她唇边才能听见的程度,然后她还是坚持说完了。   于是,阮凉玉郁闷了。   “你以为我是鬼魅?”   “我若是还不死,连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活下去了。”苏七七轻笑,语气却带着一丝认真,阮凉玉不由恼怒,狠狠一把掐在她手臂上。   “嘶—”苏七七虽然行动不自如,却还是有痛感,怒瞪着阮凉玉,“你干什么?!”   阮凉玉坚定开口,“我就是阮凉玉。”   “胡说,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幸运。   “怎么不会!”阮凉玉忽然恶狠狠的瞪着苏七七,语气却有些软软的委屈,“娘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想到你竟连我也不认得了。”   苏七七听见那声‘娘子’便立即清醒了几分,诧异的看着阮凉玉,疑惑道,“你真的是阮凉玉?”   “如假包换。”阮凉玉微微抬头。   “那---”苏七七悲恸,“难道你也死了?”   “……”   阮凉玉吃瘪了,他显然是第一次吃瘪,所以显得很不淡定。   良久,他才终于解释清楚一切。   苏七七还在感叹,“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这样都死不了啊!”   阮凉玉目光炯炯的看着苏七七,邀功似的说,“若不是我发现你,你肯定死定了,怎么样?有没有想好怎么报答我?”   苏七七心头不由暖了几分,口中还是念叨,“你挡了我轮回的路。”   “娘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忍心抛弃我吗?我想你想的茶饭不思,你若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阮凉玉猛地倾身抱住苏七七的身体,他并未用力,苏七七只觉得身体有轻微的痛感,并不强烈,阮凉玉又将白皙的手臂横在苏七七面前,“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都受了伤,为了救你,我可是差点连清白都毁了。”   闻言,苏七七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阮凉玉在自己面前,就仿佛是个未长大的孩子,然而她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阮凉玉的伤口上。   那些伤痕,怎么看也不像是刀剑所伤,倒像是……人指甲硬生生抓出来的!   阮凉玉怔怔的看着苏七七的笑容,只觉得如同一阵春风拂过,阳光明媚,什么痛苦焦躁也没有了。   他想过,自己爱苏七七究竟有多深?   直到再次见到她,那个时候,苏七七几乎奄奄一息的飘在水中,阮凉玉瞬间就明白了,他已经再也逃不掉了,他几乎大脑一片空白的冲入了水中,完全忘却自己并不识水性,若非苏姬带人及时赶到,自己也会会随同淹没在水中。   他那时的确什么也没有想,仿佛一瞬间所有的依托都失去了,直到苏七七手指抓住自己手臂。   他才猛然苏醒过来,疯了一般的抱起她冲了出去。   他只想着一件事。   苏七七不能死。   她死了……她死了,自己也活不了。   苏七七伸手在他眼前摇晃,“你在想什么?”   阮凉玉看了苏七七一眼,随后又紧抱住她,语气低沉而悲伤,“七七,我找到你的时候,几乎快要吓死了,不要再提那个字好吗?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会难过死。”   他说的那样诚恳,丝毫无法让人将这句话当做玩笑,苏七七也极少见到阮凉玉如此认真的表情,她感受着来自阮凉玉的温度,将头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一笑,“好。”   阮凉玉是不同的。他迁就自己,甚至可以忍受任何事情,苏七七从未有这样一刻,心情安静到了极致,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只是这样一个念头,便让她惊惧的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阮凉玉没有动作,苦涩的看着苏七七。   谁也没有解释。   苏七七躺在床上,感觉到阮凉玉捡起了水盆,然后走出了房屋,他很快又回来了,盆内装了清水,他用毛巾沾了水搁在自己额头,他的手指若有若无的划过自己的发丝,目光如同一汪泛起涟漪的池水。   “你不要再赶我走。”阮凉玉语气近似哀求,随后又坚定起来,“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以后再也不会。”   “你为什么偏偏就……其实我一点也不好。”苏七七说着顿了一顿,才又无奈道。   阮凉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我也这样觉得。”   “啊?”苏七七惊怔。   “你长得还没我好看,虽然我不喜欢这个词语。你还总是做我不喜欢吃的鱼,你还让我给你洗碗,我以前从来没有洗过的!你还总是无视我……反正就是好多的坏处。”阮凉玉手掌托着下巴,眯着眼细细的数,仿佛没有看见苏七七几乎快要喷火的眼神,而后将目光转回苏七七身上,露出小孩子一般的疑惑表情。   “你说,你这么多缺点,为什么我还是喜欢你?”   苏七七噎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手指动了动,指着阮凉玉又无奈的放下,抱怨,“你还挺记仇的。”   当时也没见他这么大的怨气。   “哼!”阮大少爷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你要是以后对我好一点,我就全记住你的好了。”   “……”   许久没有听到回复,阮凉玉不放心的看着苏七七,愤怒的吼吼,“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赶我走!”   苏七七点了点头,“除非以后你自己离开。”她与阮凉玉,终究还是有些宿缘的吧。   阮凉玉不屑,“我才不会离开。”他觉得苏七七已经逃不开手掌心了。   苏七七笑了笑,没有说话。   阮凉玉收回毛巾,又用手背探了探阮凉玉额头的温度,他之前一直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苏七七看见伤口,可如今那些伤痕就清晰的摆在苏七七面前,她终于是无法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些伤---”苏七七迟疑的开口。   阮凉玉闻言手指一动,快速的收回手臂,讪讪的笑,“没事,我遇上野兽,所以受了一点伤。”   “野兽?”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说这么小的一座山,怎么也会出现那么大一头野熊,你没看见,当时我几乎惊呆了,那野熊立刻就朝我冲了过来,我根本无法进行反击,那野熊一直不肯放手,追了我大半天,我最后不得已跟他打了起来,那熊个子庞大,没想到智商那么低,不过还算有些蛮力,所以……所以……”   苏七七冷笑,“所以你被它抓伤了,而它也被你打死了。”   阮凉玉正在思考着结局,闻言不由点头,“对啊对啊,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狗熊,你的这些伤……根本就是我造成的,对不对?”苏七七直截了当的开口,阮凉玉如此谎言,她便立即明白了,若是是因为自己,他何必胡乱扯谎。   “我不怪你。”阮凉玉忙道。   苏七七手指轻抚着那些抓痕,她很清楚,自己发病期间,几乎什么也不会想起,尤其是在生死之间,那种特殊的时刻,究竟要用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来,而阮凉玉,这个笨蛋难道就一直任凭自己抓打吗!   她那个时候一定接近于疯子,一个疯子的所作所为,他又何苦跟着受罪。   “你为什么……”   “因为你叫我不让走。”阮凉玉知道她会说什么,“你说不要走,我就不走,而且你那么难受,不陪在你身边,我会更难受。”   “你真是……”苏七七无可奈何,她看了看阮凉玉,忽然道,“你想知道这个秘密吗?我可以告诉你。”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自己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陪在身边的是他,阮凉玉,无论他现在如何想,将来又会如何想。   苏七七觉得,总该无怨无悔。   第二十五章:情深   那时,他已经受了伤,为了夺取火龙珠,他与启渊殿彻底决裂,然后又受到了几十位杀手的追杀,启渊殿的杀手,个个武艺高绝,即使阮凉玉,也是身受重伤,只能狼狈逃离。   他完全可以丢弃火龙珠,那样启渊殿的人便会立刻收手,然而他没有这样做,更加没有这样想。   他想着,若是将火龙珠送给苏七七,说不定她就会原谅自己的,以后再也不会说让自己离开的话了,他又想,那个人身子总是冰冷,若是有了火龙珠,一定不会再感到寒冷了吧。   他受了翎羽一掌,那个时候只觉得伤口隐隐作痛。   这些,远远都及不上见到苏七七那一刻的心痛。   他开始无比的自责,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明明知道她随时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离开!苏姬带人冲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在水中窒息而死,他一动不动了好久,苏七七在怀里一直没有气息,她太安静了,然而自己却不敢去碰触她。   他第一次如此害怕,害怕自己会碰触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害怕这一碰,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也会随着苏七七一起死。   那一刻,他便知道了,他爱苏七七,他爱死了苏七七。   然后,他又再次见到了第一次见到苏七七的场景。   她依旧昏迷着,她的身体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然而她颤抖的弧度那么大,以至于整个床都在摇摇欲坠,她痛苦的翻滚着,手指紧按在腹部,似乎想要就这样生生的掐入腹中,她拼命的翻滚着,然后猛地掉落在地面。   那个时候,就仿佛有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了自己脖子,阮凉玉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苏七七痛苦的痉挛,她的手指紧扣着地面,因为用力过度,指尖已有细微的血迹,然后她开始用手抓住头发,如同墨迹一般散开的发丝,被大力的拉扯着。   她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她的呼吸在静谧的夜中格外清晰,就在她无限绝望,甚至打算用头撞击地面的时候,阮凉玉终于受不了的冲了上去。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苏七七是否还有意识,也许她会无意识的杀掉自己。   但又怎能看着她如此送死,怎忍心。   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依托,苏七七用力的将阮凉玉抓在怀里,她的确是抓,因为手指太过用力,导致指甲都几乎陷入阮凉玉肉中,他吃痛,却也只能用力回抱住苏七七,一声一声的在她耳边低喃。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将怀中的火龙珠塞入苏七七手中,任她的手指抓住自己的肌肤,任她用力的咬在自己身上。   这所有的痛,仿佛感应一般的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他突然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苏七七那样的无奈和冷漠。   如果生不如死,她是不是就觉得生无可恋。   ---------------------------------------------------   “你想说的,也许我已经猜到了。”阮凉玉说道。   苏七七笑了笑,“我告诉过你,我曾经死过两次,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又侥幸活了下来,可是那毕竟对身体是有损害的,我两次濒临死亡边界,早已超过心肺能够承受的范围,三年前,我来到了苏家渔村,我的体质不好,而且三年前那次也误食过一些毒药,寒冷能够抑制发病的周期,却也会给我的身体带来损伤,如你所见,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一月一次的极限。”   苏七七淡淡的说,阮凉玉却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等你病好一些,我们就去幽云谷,会一会那传说中的第一神医。”   “没用的。”苏七七摇了摇头,“我的医术虽比不上那位神医,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无论什么也没用的。”   “我不信。”阮凉玉趴在被子上,不知在想什么,“七七,我们去吧,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低声道,似乎是在说给苏七七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苏七七见他这幅模样,不由无奈,“又不是你快死了,若要痛也痛在我身上,你难过什么。”   “我倒宁愿是我痛了。”   话语脱口而出,阮凉玉已经无法收回,抬头便看见苏七七怔怔的看着自己,不由尴尬的抓了抓头发,“我、我随便说的,你不要在意。”他知道苏七七不喜欢别人在乎她的感觉。   背负的太多,是害怕到最后什么也给不了吧。   “没事,其实那次赶你走之后我就后悔了,病发的日子渐进,我的心情很糟糕。”   闻言,阮凉玉一双漆黑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他讨好的凑近苏七七,□的肌肤还可以看见苏七七抓下的痕迹,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七七,你仔细看一看,一定可以发现我很多优点的。”   他说的话倒像是认真在恳求,苏七七不由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   “只要是七七你喜欢的,我都可以做。”阮凉玉微笑,毫无心机。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七七疑惑。   “我也不知道。”阮凉玉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像自己就应该对你很好一样,你痛的时候我也会痛,你高兴的时候我也会高兴。”他说完又释然的一笑。   “我才不在乎,反正我就是要对你好,只对你好。”   那日清醒之后,苏七七又昏迷了几日,疼痛也会不时袭来,阮凉玉那颗珠子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好处,疼痛之时,伴随而来的寒冷会被消融,那颗珠子,有时就像一团火。   苏七七怎么也不相信阮凉玉的说辞,这样堪称宝贝的珠子,怎么可能在路边随便捡到。   阮凉玉这段日子一直陪在她身边,几乎每次昏迷后醒来都会看见他的身影,然后会在她渴了的时候主动端水过来,也会在她饿了的时候随时端出饭菜,她痛的受不了的时候,阮凉玉会紧紧抱住自己,一遍一遍的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会蹲在屋外熬药,为了点一次火而熏得满脸黝黑,然后会听到他在浓烟中发出的急促咳嗽声,在苏七七担忧之前,开口说自己只是有一点点被熏到了,他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总是已经洗干净了,再也看不出任何狼狈的痕迹,他会先尝一尝药的温度,直到不再烫口的时候才一勺一勺的喂给苏七七。   有时候,阮凉玉也会端着药碗邀功,说七七,你觉得我现在熬药的技术怎么样?以后我就去七七当铺专门给你熬药,所有客人的药都交给我。   他说以后,以后一辈子啊!   苏七七就说,好啊,我不会付你工钱的。   后来想想,这或许是两人最平静的时光,只有两个人,就连时间也渐渐的记不清。   苏七七身体好一些的时候,阮凉玉就让她披上厚厚的裘衣,然后两人一起坐在小屋前,那时天气开始好转,偶尔可以看见明媚的艳阳天。   苏七七躺在草地上,微微眯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这时候,心情总是格外的平静,以前想不通的放不下的,似乎都变成了云朵,飘啊飘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阮凉玉坐在她身边,百无聊赖的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然后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他躺在苏七七身边,问,“你在看什么?”   “我一直想不通,这些云朵,为什么飘啊飘啊,就不见了。”   阮凉玉笑着问她,“你放过纸鸢吗?”   “没有,以前曾经很羡慕,小时候没有机会,后来长大了,又有人说纸鸢是小孩子玩的。”   “纸鸢无论飞的多高,总有一根线连着,它在天空飘啊飘,总会回到地面,云就是没有线的纸鸢,飘着飘着也就散了。”   苏七七低头想了想,“一个人的话,是不是就像是没有线的纸鸢?”   “你的线被我抓住了。”阮凉玉忽然笑。   “那你的呢?”   “你要吗?”   苏七七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在你没有扯断线的时候,我暂时握住也无妨。”   阮凉玉久久没有回应,就在苏七七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苏七七,将头埋在苏七七肩头,瓮声瓮气的感叹,“七七,你真好!”   苏七七突然有一种自己做了大善事的错觉,阮凉玉啊-----   我有朝一日习惯了你,该怎么办。   他们又躺在阳光下,阮凉玉就这样抱住苏七七,他们一起看天边漂浮的云朵,他们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紧紧的靠在一起,就像是要把所有的烦恼都忘记。   苏七七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一个人。   可是在阮凉玉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如果是他的话,也许就算有朝一日会死掉,自己也不会留下遗憾,他爱的那么深,明知不会有结果,依旧不愿离开,若是狠心推开,对彼此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现在,就当是自己偿还于他吧。   况且,他的情,他的爱,自己又怎么逃得掉。   “七七,你会发现我的优点的,你一定不会后悔的。”阮凉玉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有什么优点?”   “你喜欢的,我都会去做,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很久很久,久到苏七七以为他就这样趴在自己肩头睡着了的时候,阮凉玉忽然又认真的说了一句。   “七七,你若是死了,我也陪着你。”   苏七七震惊的看着他,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她如何偿还得了。   第二十六章:取舍   那日晴空万里之后,天气再次进入阴雨绵绵的阴郁之中,细雨蒙蒙,却仍给人带来无限的烦恼。   阮凉玉目光盯着窗外几日未见停歇的雨水,愁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他原本还打算带苏七七在附近转一转的,顺便看看此处自然风光,谁知竟遇上这样的天气,大好的心情也被这场雨搅得快要发霉。   苏七七连续服了几日的药水,身体却半点没有见好,可也没有继续恶化,但是明显嗜睡了许多,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反正阮凉玉凡事也都考虑的周到,她索性就只顾着蒙头大睡。   “七七,你说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阮凉玉抬头望天,那表情似乎恨不得直接找大布将洒水的天空遮住。   苏七七昏昏沉沉的抬起头,有些不清醒的看他,“我又不是老天爷,怎么知道。”   “我好无聊,你都不陪我玩的。”他无比怨念的看着苏七七,手指蹂躏着一片飘到床边的树叶,仿佛苏七七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苏七七沉默了许久,她的喉咙依然有些干涩,声音听起来也带些沙哑,“你想玩什么?”   阮凉玉立刻从窗边奔到苏七七床前,充满期待的说,“七七,我们去雨中漫步吧。”他听说这样很浪漫。   “……”她会被害死的。   最后,阮凉玉还是没能顺利实现雨中散步的愿望,苏七七告诉他,如果他坚持要去雨中漫步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顺利的见到自己的尸体,闻言,阮凉玉立即坚决摇头。   原本雨中漫步是这样可怕的事情。   经过这一插曲,苏七七已然清醒了不少,只是全身依旧乏软,骨头似乎都酥了,阮凉玉似乎真的很无聊,因为在苏七七清醒的时候,他已经绕着屋子转了七八圈,然后又站在窗前瞪了几个时辰的天空,最后又提早将熬药的东西准备出来,仿佛是清楚的在计算着每一分每一秒。   天色渐渐的暗了,阮凉玉终于不再无所事事,他开始熬药,经过几日的教训,终于不再有浓烟出现,似乎意识到苏七七打量着自己,阮凉玉特别卖力,几乎每一个动作都做到了极致,这些活若是一般人做来定是枯燥无味的,但在阮凉玉身上却不同,他熬药的时候就是有一种让人欣赏的气质,完美的动作让人觉得那并不是药,而是极品的燕窝。   阮凉玉将药递给苏七七的时候,微微扬起的嘴角在说,你看我做的多好!完全是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苏七七也很配合,“你熬的药很好喝。”   阮凉玉:“……”   苏七七憋着气一口将药喝完,所谓良药苦口,此话若是当真,这味药便必然是上等的良药。苏七七腹诽:好苦啊!   阮凉玉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芙蓉糕,携着诱人的香味出现在苏七七面前,苏七七想也不想就咬了一口,总算缓解了口中的苦涩味道。   “我记得你刚刚根本没有出去。”芙蓉糕是怎么出现的?   “这是我上午出去买的。”阮凉玉回答。   然后,苏七七看着阮凉玉理所当然的从一个篮子里取出饭菜,饭菜很丰盛,荤素皆有,但是,为什么它们还冒着热气。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   “为什么还是热的?”   阮凉玉淡定的将木篮放到身后,远离苏七七,理所当然的道,“因为篮子有保温效果。”   苏七七看了看那镂空的木篮,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可以透风的篮子究竟保温在什么地方,不过,倒也没有再揭穿谎言。   她很直接感觉到阮凉玉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所有的菜式都是苏七七喜欢的,目光落在这些美味上,苏七七也不由感动几分,阮凉玉在大多数事上或许迷糊或者不在意,然而对自己,他却几乎投注了所有的注意力,自己喜欢的菜,他不知何时已牢记在心中。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苏七七好奇问。   阮凉玉笑的狡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我以为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会糟糕到极致。”毕竟,那时候的自己面目近乎狰狞。   “我觉得七七那时真是太吸引人了,你浴血的画面,简直冷酷到极致。”阮凉玉露出崇拜的表情,苏七七一脸黑线,沉默的夹菜,无力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也许,阮凉玉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正常人会觉得那副画面吸引人吗?!   苏七七吃的极少,阮凉玉看的心急,总是会不停的往苏七七碗中夹肉,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苏七七看他一眼,一一吃下,如果自己拒绝的话,他一定会有更多的理由让自己吃下去。   不必跟自己过不去。   黄昏夜色,他们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美味佳肴,男子不停的为女子夹菜,而女子无奈而认命的吃下,这幅画面,倒真是温馨之极。   饭吃到一半之时,宁静的窗外忽然飞快的射进一枚雕花金镖,阮凉玉手臂一晃,已经快速夹住了那枚金镖,不过看了一眼,便随意的将它扔了出去,脸色极为不悦。   苏七七没有问他那是什么,有些事,即使阮凉玉不说,她也有所感觉。   不一会,苏七七便放下了碗筷,“我吃饱了。”   阮凉玉看了看剩下的菜,她今天吃的比平日少了许多,“再吃一点吧,你应该还能吃一些的。”怎么吃的越来越少。   “不想吃了。”   阮凉玉又吃了几口,也没了胃口,苏七七不吃,他也没什么心思吃,便索性收拾起桌面,所谓的收拾,不过是将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放入篮子里,然后用一块洗干净的毛巾,仔细的将桌子又擦上几遍。   苏七七也懒得管他平日都将这些东西送去哪里,只是可以想象的是,阮凉玉至少不是自己在做。   其实阮凉玉只是觉得,既然有免费的劳动力,又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苏姬早已等候在不远处,阮凉玉理所当然的将篮子递给她,苏姬见状不由嗤笑,“从来没见过借花献佛做的这么理所当然的!”阮凉玉几乎把自己当仆人用了。   阮凉玉用认真的目光看着她,坚定道,“唧唧,这充分体现了我对你的无限信任!”   “那你的信任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你可以的!我对你百分百信任!”阮凉玉继续夸赞。   苏姬极不自然的看他几眼,无可奈何,这大话说的,自己仿佛连拒绝都没有借口了,若是没做好,岂不就是辱没了他阮大宫主的信任。   “……”   苏姬认命的收了篮子,又道,“她刚刚来找我了,我跟她说了你的住处。”没办法,她斗不过那个魔头。   阮凉玉冷笑,“她打扰了我与七七的晚餐。”   “那你想怎么做?”苏姬知道,苏七七绝对是阮凉玉的致命点。   阮凉玉眼眸闪烁着冷光,“我现在只想狠狠揍她!”   苏姬还对某个渺茫的希望耿耿于怀,“如果联合启渊殿,我们利用残余的力量,定然可以重创那些所谓正派人士!重建无花十二宫,在你心里,苏七七比无花十二宫更重要吗?”她一直想不通,阮凉玉这些年虽然红颜不断,却从未听说对谁动心过,更不曾为了那些红颜做过什么,可现在,他竟然甘愿为了那个人得罪启渊殿,不惜一切代价!   苏姬觉得,自己只要一想到阮凉玉竟然为了让那个人取暖,就单枪匹马闯入启渊殿,夺取镇殿之宝火龙珠实在是太过可笑,她至今无法相信。   “我曾经对七七说了一句话。”   “什么?”   “我说,她若死了,我也陪着她。”阮凉玉认真回答。   苏姬脸色惨白,尖叫道,“阮凉玉你疯了吗?!”她听错了吗!竟然有这样荒谬的事情!   然而,阮凉玉说:“我是认真的。”   -------------------分割线------------------------   苏七七站在窗前,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阮凉玉出门的时候并未撑伞,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一些力气了,至少可以安然的站在这里许久。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喜欢你。”苏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苏七七身后,那个背影看起来薄弱而无力,没有半点吸引人之处。   她一开始打算直接杀掉她的,时间可以淡化一切,那样阮凉玉也许就会忘记她了。   可是阮凉玉说了那番话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生出这个念头。   苏七七没有说话。   “他绝世无双,少年时便受无数少女憧憬与喜爱,他喜欢美人,更喜欢比自己漂亮的美人,他从来不会看比自己丑的人一眼,我与他一起长大,他的身边出现过无数的女人,他却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做出违背宫内的事情,他有属于自己的理智,他曾经告诉我们,女人不过就是衣服,喜欢的时候就穿上,不喜欢的时候就脱掉,我永远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然可以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苏七七终于回过头,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房内的女子,丝毫没有诧异,“你想说什么?”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苏姬走到她身边,突然轻声道,“也希望你能放过他。”   竹林,风雨飘摇,失了绿意的翠竹在风中萧瑟独立。   阮凉玉散步似的赶到的时候,翎羽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她一袭火红色的长裙,外披着纯白的貂裘披衣,乌黑的发丝随意的披在肩头,即使静立不动,也格外引人注目。   阮凉玉停在了她一米之外,目光有些冷冷的看着她,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不得不随时保持谨慎。   只有见过翎羽杀人的人,才真正知道她的残忍。   她极少出手,一出手便会让人生不如死。   “翎殿主,好久不见。”   翎羽回头,她的眉心点缀着看似妖异的朱砂,使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一种诡异的威严,她没有表情,却也算不上冷漠,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阮凉玉,让人心悸的恐怖目光。   “如果没有记错,我们几天前才见过的吧。”   阮凉玉也懒得跟她拐弯抹角,“如果是来跟我要火龙珠的话,不好意思,我已经扔了。”   “你怎么可能扔掉。”翎羽了然的笑,“火龙珠虽然价值连城,我却也没什么大用,若是送给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有什么条件?”翎羽不过是自己手下败将,阮凉玉真正担忧的是启渊殿,若是翎羽派出所有杀手追杀自己,那么以后将再无安宁之日。   “我希望你与我联手,我需要你的力量。”   “不可能!”阮凉玉直接拒绝。   “呵。你当日不顾生死闯入启渊殿,强行夺取火龙珠,即使在无数杀手的追击下,也完全不打算放弃火龙珠,那么它对你必然是有极大的用处吧。”翎羽对于这一点很自信,如果不是不可或缺,阮凉玉还不至于如此拼命。   “与你无关,反正你所谓的联手,我是必然不会同意的。”阮凉玉不悦的道。   翎羽并不着急,她相信阮凉玉可以做出最佳的抉择,没有人会没有野心。   “也许我应该为你分析一下利弊。你若是助我,其一,你不必再受揽丘山庄以及其他各派的追杀,甚至可以进而一血前耻。其二,我可以派人协助你,无花十二宫残余势力,相信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你可以让无花十二宫的势力更为扩展。”   “而你若是拒绝。其一,你会受到揽丘山庄、武林各派以及启渊殿的联合追杀,我相信,就算你有盖世神功,也必然逃脱不了。其二,无花十二宫,将会彻底解散,完全消失在江湖上。”   翎羽细细说完,便认真的等待阮凉玉的回答,她相信,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做出更好的选择。   阮凉玉无聊的看着她,“你说完了?那么没事了吧。”原来不是出来打架的。   女人没有要求战斗,他也是秉持原则,绝不会主动出手。   翎羽脸色顿时变了,她快速拦住想要离开的阮凉玉,“你究竟有什么顾虑?”   “没有,我现在只想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与我无关。”而且,七七应该不会喜欢自己牵涉江湖上的纠纷。   翎羽仿佛听见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难得,竟能听你说这样一番话,不过我给你时间,你若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凡事都没有必然的。”翎羽似乎看到了以后,她笑着坚定开口。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如果不是这件事情太过棘手,她也不会如此三番四次找到阮凉玉。   她相信,阮凉玉总有一天会改变主意的。   毕竟,凡事都没有必然。   苏姬扶着苏七七蹲在竹林不远处,透过草.丛的缝隙处,可以清楚的看见阮凉玉与翎羽的动作,甚至,可以清楚的听见她们说的每一句话。   原本,那颗珠子叫做火龙珠,竟然是启渊殿的镇殿之宝,那个传说中的第一杀手组织。   难怪,竟然会有着火焰一般的温度。   “你听见了。”苏姬轻声开口,以免惊动前面的两人。   “你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离开阮凉玉,他现在已经困在你身边了,除了你,所有的一切他都全然不在乎,你也听见了翎羽说的利弊之分,如果是以前的阮凉玉,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出不负责任的话语。”   苏七七不由冷笑,“所谓的正确与错误,不应由你来评判。”   “他爱你爱的快要疯了,你知道吗!”苏姬压低声音怒吼,“他竟然跟我说,如果你死了,他也陪你一切死,你以为他是撒谎吗?不!我很清楚,他是认真的!苏七七,你会害死他的!”   “我没有强求他做任何事情。”   “我知道,这不能怪你!可是我求求你,如果你还喜欢他,就结束这一切吧,你放过他!”苏姬放低姿态,眼眸也染上一层悲恸之色。   苏七七觉得视线有些朦胧,“我无权决定,但是我答应你,我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阮凉玉。”   阮凉玉的心中,自己究竟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苏七七又一次迷茫了,她没有想到,阮凉玉已经陷得如此之深。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看着阮凉玉,终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不能再如此自私,至少,不能让这一切再继续错下去,一错再错。   第二十七章:剜心   阮凉玉发现,苏七七变了,她变得很不对劲,一度让阮凉玉以为,她是不是受了伤导致头部出现什么问题,但是,苏七七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她依旧对大多数事情毫无兴趣,她可以独自呆上很长一段时间,她说话的字数一如既往的简洁。   她唯一改变的仅仅一件事,那就是对阮凉玉的态度。   苏七七对他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漠恶劣了吗?当然不是!   阮凉玉说,七七,我们出去散步吧。苏七七就会主动的准备伞,以备下雨。   阮凉玉说,七七,我突然有点想念你做的鱼。苏七七就会在阮凉玉回来的时候烧好鱼端在桌上。   阮凉玉说,七七,你有没有觉得很冷?苏七七就会问他,要不要一起睡?当然,只是很单纯的睡觉。   阮凉玉说,七七,我们一起去幽云谷找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吧。苏七七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好。   于是,阮凉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当然,这并不是那一刻突然醒悟过来的,这段时间,苏七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态度过。   他记得自己已经提过这个要求很多很多次,几乎每一次,苏七七都会以自己心中有数为理由拒绝,阮凉玉甚至已经有直接把她绑去幽云谷的打算了。   没想到,今日随口一提,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反而得到了肯定。   这就是天上掉馅饼?阮大少爷有种被砸晕的感觉。   “七七,你最近似乎不一样了。”阮凉玉终于将憋在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苏七七正在剥橙子,水灵灵的橙瓣泛发着诱人的光泽,她塞一瓣在口中,又剥一瓣放在阮凉玉面前,阮凉玉乖乖吃下,她才问,“有什么不一样?”   阮凉玉被口中香甜的橙瓣吸引着,目光眼巴巴的落在苏七七手上,随口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冷漠了……嗯……话也多了起来,你以前都不理我的。”   苏七七又喂橙子给阮凉玉,想了想,“你若是喜欢那样的也可以。”   “不,不用了,这样挺好的!”阮凉玉连忙打断,苏七七现在对他这么好,他几乎梦里都梦见对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了。   见鬼,自己实在太不懂得知足了!阮凉玉吃着橙子,嗯。真甜啊!   与此同时,苏姬躲在房外,脸色铁青,她手中紧捏着一个黄橙橙的橘子,因为过分用力,指甲都几乎陷入橘子皮中。   该死的阮凉玉,她记得刚刚自己把橘子买回来给他的时候,他吃了一个,然后立刻嫌弃,呸呸,唧唧啊,你这是在树上新摘的橘子吧,怎么可以拿这么酸的东西糊弄我。   见色忘义。苏姬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典范。   -------------------------   苏七七同意了前往幽云谷,阮凉玉便立刻准备离开,这间屋子的简陋程度与苏七七那间房屋差不多,而且,阮凉玉与苏七七住进这里之后,也几乎没有再添置什么东西,离开的时候自然是轻装出发,除了几件细软,别无他物。   此处风景宜人,四处可见参天大树,茂密粗壮的树枝交叉纵横,地面的草丛中依旧有未干的露珠,再加上走走停停,竟如同在观赏风景一般。   这是阮凉玉的想法,苏七七脑海中只有一个字,累。   他们已经走了几个时辰。周围依旧是参天大树,依旧是遮天蔽日。   “你确定没有走错方向?”   这一次,阮凉玉回答的稍显迟缓,不过答案是肯定的,“我确定。”   苏七七靠在一棵树干上喘气,“你确定你没有迷路?”   “我确定。”   “好吧,我们继续。”苏七七觉得她还不如就留在那里,至少不会落得累死的悲惨结局。   阮凉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以及几乎颤抖站不住的脚,“不如我背你吧?”   苏七七衡量了一切两人之间的差距,“好吧。”虽然她之前一直强调,这种事情她自己完全可以做好。   阮凉玉走到她面前,然后背过身,微微弯腰,苏七七凝望着他的背影,终于是靠近了那片温暖的背部,她伸手缓缓圈住阮凉玉脖子,然后将头搁在他的肩头,阮凉玉在那一刻动作僵硬了片刻,然后才背起苏七七,这一次,行进的速度终于是快了许多。   他们贴近彼此,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苏七七的手不时的摩擦着阮凉玉的肌肤,竟营造出无比暧昧的气氛。   “七七,你太轻了,我总觉得自己走着走着就什么都没有了。”阮凉玉抱怨。   苏七七的确没有什么重量,她平日里吃的本来就少,又加上疾病缠身,日渐消瘦,全身几乎没只剩下骨头,这样背着,也是有些硌手的。   “七七,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已经走了好远了,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的,万一有人骗我怎么办,我们不会就走不出这里了吧。”   “没事,一直走总会走出去的。”   “如果走不出去呢?”   “你担心什么?就算饿死也是我们一起饿死。”他们带的干粮并不多,这并非没有可能。   阮凉玉觉得也对,就算死了,他也和苏七七在一起啊,谁也抢不过。   “如果我们真的迷路了,你就把干粮带走吧,你出去了再回来找我。”他觉得苏七七还是不能死。   苏七七沉默了片刻,“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阮凉玉顿时感动,“七七,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对我特别好?”   “有吗?”   “当然有!你给我煮鱼,还问我冷不冷,你还陪我一起散步,一起玩,以前你肯定不会理我的。”   “你记仇?”   “我是对比出你的好。”   苏七七不知说什么,就这么一点事情,她的举手之劳,阮凉玉也觉得这是自己对他的好吗?这么容易就满足的人啊。   “七七,你是不是觉得我长的挺好看,你一定是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吧,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啊,就是以前你没有看出我的优点,不过现在也不晚啊,你开始对我好了,这说明你终于看出我的优点了,其实我的优点真的很多很多,你要是全部发现的话,一定会再也离不开我的。”阮凉玉激动的推荐着。   苏七七无言以对,“你一直都这么自信吗?”   “我也不想自信啊!”阮凉玉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他们都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啊!”   “……”   -------------------------------------   阮凉玉误打误撞的一直朝前走,最后终于见到了灰白的天空,苏七七趴在他肩头昏昏欲睡,而阮凉玉则是有了一种新生的感觉。   他终于重见光明了!   当然,这实在太过夸张,因为这片森林其实并不大,无论从哪个方向,他们都是能够走出来的。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困死在这里,或者饿死,而且会牵连到苏七七,他越想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觉得时间过得越慢,时间过得越慢他就越度日如年。   他看了看肩头微微睁开眼的苏七七,决定以后再也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不应该拒绝苏姬指引的。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镇,至少泥泞的地面让阮凉玉的心情多少受到了影响,苏七七醒了,他却并没有将她放下来,小镇的房屋并列修建,一间连着一间,大多是质地朴素的水泥墙面,街道上仅有一条不足三米的菜市,地面乱七八糟的布满了发黄的菜叶,甚至,还能在地面找出几条四处乱爬的菜虫。   阮凉玉当然不害怕,他甚至还狠狠的碾碎了一条企图靠近他的虫子,他只是觉得有些恶心,他怎么可以相信别人,企图在这种落魄小镇找到一间足以居住的客栈。   “富贵客栈”。   苏七七瞪着那块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掉落的木板,以及眼前破烂的所谓客栈,她忽然有种悲凉的感觉。   阮凉玉也很感慨,“七七,这就叫做虎落平阳。”   苏七七不放心,“我们还是走吧。”   “这里没有其他客栈了,你需要休息,我们明天买了马车再出发吧。”阮凉玉说的是事实,所以苏七七虽然有些不安,也没有反对。   富贵客栈的老板是一位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一看见阮凉玉与苏七七便立即眼睛发亮的甩着手中香帕妞着腰走了出来,只是身材太过壮硕,丝毫无法与妩媚艳丽等词联系在一起。   知道的以为这是客栈,不知道的或许以为这是一家妓院。   “哟,这位公子和小姐是要住店吧?”女子上下打量他们,随即掩嘴笑道。   阮凉玉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嗯,住店,顺便送些饭菜到房间。”   女子又朝四周望了望,这才低下头小声道,“公子,你们这是离家出走吧?一定是你与这位小姐私定终生,然后家里又断然不同意,所以你们决定双双私奔,唉,我这就要说说你们了,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了儿女着想,你们这样离开父母会多伤心啊!”   阮凉玉与苏七七同时眉头紧锁,无奈到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你们也别怪我话多,我这以前也来过好几对,最后还不是让家里找了回去,你们啊,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就早点回家去,你们要是真心相爱,要是得不到父母承认还叫什么相爱啊,以后要是……”   聒噪的话语被打断,阮凉玉腾出一只手,取出一锭银子,坚决的说,“麻烦尽快!”   果然银子才是亲的啊!见那女人终于满脸笑意的跑去准备房间,两人不由同时松了口气,十两银子住这种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值。   不过阮凉玉实在受不了这女人,他听的有些头疼了。   于是,当阮凉玉将苏七七安置在床上时,他说的第一句就是,“七七,还是你最好!”   苏七七挑了挑眉。   “你从来不会这么多话的,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说个不停了,简直快要吵死了。”   “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多吗?”苏七七反问。   阮凉玉委屈,“七七,你欺负我。”   富贵客栈的老板对阮凉玉的印象十分好,至少好到什么程度,那当然要看阮凉玉扔银子的数量,不止是她,就连富贵客栈打扫大堂的,端茶送水的杂役也都喜欢他,因为阮大少爷舍得花钱啊,你给他送菜上去他会给你小费,你给他打扫房间他会给你小费,这也造成了整间富贵客栈几乎就围绕着他运行。   “你银子多的花不完吗?”苏七七对阮凉玉一掷千金的行为极为不赞同。   然而阮大少爷说了,你只有真心对别人的时候,别人才会真心对你啊!你怎么知道那个送饭上来的丫头有没有在饭里做什么手脚,又或者在汤里吐口水,他说的极为恐怖,几乎让苏七七以为这是一间黑店。   而阮大少爷收买人心的手段无比庸俗却一击致命,有人不爱银子吗?当然没有!   苏七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她是后来才知道,阮凉玉之所以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这些银子都不是他的,既然不是自己的,不用白不用!   阮凉玉这一招并不是没有效果的,至少富贵客栈的人连带着与苏七七也亲近起来。   “苏姑娘,你们有什么打算啊?”小桃是专门负责打扫房间的,也是受过阮凉玉恩惠的,这时便主动找苏七七说起话来。   苏七七看了她一眼,一个很淳朴的女孩,“我们会去乙澜城。”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位于乙澜城的边境,而要去幽云谷,首先就必须穿过乙澜城,然后一路西行。   “这么巧!我明日也要去乙澜城呢!”闻言,小桃不由惊讶道。   苏七七没说话。   “不如,我们同行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只是也想找个伴,免得路上孤单。”见苏七七不说话,小桃连道,她出生于这个小镇,几乎很少出远门,第一次前往乙澜城,心中也极为忐忑不安。   “那就一起去吧。”苏七七语气柔和了一些,这个女孩看起来很单纯。   “我叫小桃,阮公子说你叫苏七七,嗯……我能叫你七七姐吗?”小桃有些期待的看着。   苏七七怔了怔,很少有人这样主动与她交好,“好。”   三言两语,小桃很快便自来熟的唤苏七七七七姐,这一个称呼的改变,立刻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至少小桃是这样觉得的,天真无邪的少女很快便向苏七七提起了自己去乙澜城的原因。   “七七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苏七七笑了笑,“你是喜欢上谁了吧?”   小桃立刻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却化为了沮丧,“只可惜,他明天就要娶亲了。”   “他不喜欢你?”   “我只见过他一面,他一定还不认识我是谁呢。”小桃一边打扫屋子,一边笑道,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将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这样惦记着。   苏七七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这一点,“你应该告诉他你的想法。”   “我也这样觉得,否则我一定会一辈子后悔的,所以我明天就去乙澜城,就算他要成亲了,我也要告诉他,我喜欢他!总觉得会很丢脸,他可是堂堂庄主,我这样的身份……不过也不在乎了!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迹,他正直仗义,英俊潇洒,尤其是打败了魔教,除魔卫正,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人,也许他还会永远记住我呢,一想到明天就会觉得好期待,我等了这么久,才终于攒够去乙澜城的路费。”小桃忘记了打扫,她拿着一块抹布,唇角扬起笑容,似乎陷入了想象的美梦中。   苏七七嘴角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僵硬,最后连目光也冰冷一片,“他是谁?”她在祈祷,不会是自己想到的那个人。   “揽丘山庄庄主,宫赫连,七七姐,你一定听说过他吧?”   明天?娶亲?苏七七手指紧扣在床沿,呵。还真是阴魂不散。   “你最好不要喜欢上他。”她忠劝。   “为什么?”   “因为你想要忘记他,除非把自己的心剜掉。”苏七七低沉的开口,她的声音轻柔而冷冽,似乎有一种魅惑的力量,残忍却又带着悲恸。   苏七七抬起头,却看见阮凉玉站在门外,一双眼睛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深切而无助,唇角连一丝冰冷的笑容也没有。   如同止水。   第二十八章:吃醋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阮凉玉就在一间空房门外用力敲门,他的动作粗鲁到让人觉得下一刻他便会直接破门而入,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轰隆隆的敲门声不绝于耳。   “妈的,大清早的敲什么敲,吵死人啊!”   “是不是有病啊?要有病早点去看病。”   “他娘的,这什么破烂镇,敲敲敲,死人了啊!”   “……”   “……”   愤怒气急的抱怨不停的在阮凉玉身边响起,他连头也没有抬,手指扣在门上,不停的重复一个动作。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一名体型魁梧的大汉打着赤膊便气势汹汹的朝阮凉玉走来,围观的人渐渐多了,大家都没有插手的意思,仅仅站在一旁,准备看这不将自己等人放在眼中的少年究竟有何下场。   这少年身材消瘦,一袭白衣,竟衬出一种超然脱俗的感觉,他侧着身子,肌肤竟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顺滑,白白嫩嫩的,无意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五指修长,仅仅叩击门的这一个动作,也使他显出诱人的风采。   起初众人未仔细观察,如今见少年这幅模样,不由也有些心中不忍,绝代风华,倒应了那句伊人如画。   然而,这件事情显然并不错在他们身上。   “你小子找死是吧!”赤膊的魁梧男子骂骂咧咧的抬起一只手,正准备扣在少年肩头,给他一点教训。   只是这一瞬间,他却感觉腹中一阵绞痛,一股强大的掌力直接击在他的腹上,男子的手尚未落下,身子却猛地飞了出去,然后撞上走廊尽头的墙壁,重重摔落在地。   这一幕让身后看戏的众人立刻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强劲的内力,这一掌击出的速度极快,竟连他们也没有看清少年的所有动作。   仿佛只是一瞬间,事实就直接摆在了面前。   阮凉玉抬起头,目光冷冷的扫视着周围围观的人群,他瞳孔中挑衅的光芒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还有谁想打架?”他慢悠悠的说话。   是的。绝对是这样!这少年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一大早就跑来敲门,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挑起众怒,而挑起众怒的原因,就如他所言。   “你们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我都没问题。”阮凉玉又道。   他很不高兴!或者说很生气!他之所以来敲这间空房,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敢去招惹惹他生气的人,而人心中的愤怒是必须要发泄的,他们正好撞上来了,所以恰好成为对方发泄的目标。   所以说,他现在根本就是在迁怒。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尖下巴的干瘦男子。   “切,你在这里嚣张什么,有本事找仇家去。”他肯定这少年绝对是无理取闹。   阮凉玉没有说话,他只是危险的眯起了眼,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随后落在那干瘦男子身上。   他身体一晃,脚步虚移,瞬间便到了那男子面前。   “咚!”乍然间,那干瘦男子身体猛地朝后飞去,他捂住腹部,随后背脊撞上坚固的墙壁,眼前一花,口中一甜,然后干脆的昏了过去。   “你!你!”   “岂有此理!你想干什么!”   “我们一起上,别怕他!他还能打得过我们联手不成!”有人怂恿。   阮凉玉很成功的引起了众怒,当然,这也是他努力为之的目标,所以双方,如今势如水火,一触即发。   阮凉玉很不爽,自从听见苏七七说那番话之后,他已经不爽了一个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出现苏七七与宫赫连在一起的画面,该死的,他明明没有见过他们在一起,为什么总是会想起无数个温馨的画面。   他吃醋了,不管这个醋吃的对不对,最重要的是,晚饭时,苏七七连问也不问一句,他明明已经表现的很不高兴了,他已经差不多快要将我不高兴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为什么那个人还可以那样淡定的吃饭!   他并不是现在才知道苏七七曾经喜欢过宫赫连,那次在苏家渔村,苏七七醉酒就叫出那个人的名字,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甚至也知道,也许自己在苏七七心中的地位永远也超不过那个人。   可是苏七七现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答应自己可以尝试在一起的,她明明也答应会和自己一直在一起的,那么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剜心?她明明还有心啊!这也就是说明苏七七根本就没有忘记对方吗?只有剜心才能忘记那个人么?   当晚,阮凉玉就做了一个十分漫长而痛苦的梦。他梦见苏七七又见到了宫赫连,他们冰释前嫌。宫赫连说,他假装成亲,目的就是为了引苏七七出来,他知道对方还是喜欢自己的。苏七七也说,她虽然与自己在一起,心却一直在宫赫连身上,此次听见他要成亲,便立即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逃避了。   然后。然后呢?两人双宿双飞,夫妻同林。再然后呢?故事完美大结局。   哦。他记得自己还有一个梦境,这个梦境中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属于宫赫连与苏七七的婚礼上,顿时风中凌乱了。   阮凉玉沉默不说话,其他人也静观其变,没有任何动作,一开始就被摔出墙壁的魁梧男子已经痛苦的爬了起来,正准备趁阮凉玉不注意从走廊的另一侧溜到同伴身边。   他觉得这个少年很可怕。   阮凉玉岂能让他就这样公然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他越想越不爽,越不爽就越想打人。   “嘭!”又是直接干脆的一拳,阮凉玉缓缓收手,魁梧男子如愿以偿的回到了伙伴身边,只是造成的后果太严重。   有人反应迅速的避开,而没有来得及避开的人,直接给那魁梧男子当了肉垫。   阮凉玉的这一行为无疑是开战的前兆,下一秒,所有对他深恶痛疾的男子怒气冲冲的从房中取了兵器,如同仇敌一般直接朝着阮凉玉砍了过去。   阮凉玉顿时兴奋起来,他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他不能直接去找苏七七讲理,还不能找找这些人的麻烦吗!   反正大家都是江湖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他们应该也是习惯的吧!况且他也不会要他们的命。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所以,当扭着水桶腰的老板娘领着苏七七进入大堂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人目瞪口呆的画面。   阮凉玉面前站在一个一脸惊恐之色瞪着他的人,而在他的周围,走廊之上,一个个或捂住肚子、或捂住头、或抱着腿的男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呜呼的痛呼声不绝于耳,阮凉玉手掌停在了半空中,因为他也看见了苏七七。   “你在干什么?”苏七七不可思议的问。   一大清早,这是唱的哪一出?   阮凉玉怔了怔,随即极为自然的拍了一下面前男子的肩膀,微笑道,“我来叫你起床。”   “我的房间在偏厅,没在二楼。”苏七七道。   阮凉玉淡定,“我忘记了。”   所以,你在这里敲了一早上的门!躺在地上的所有人几乎同时腹诽,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想立刻跳起来掐死这个唯一站着的人。   阮凉玉真的忘记了吗?当然没有!苏七七可以肯定,因为自己还是他送进房间的,他更不可能对自己的事情粗心至此。   那么,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阮凉玉终于放过了那群极为无辜的人,他甚至看也没看这些受害者一眼,直接以炙热而善良的目光走到了苏七七面前,乖巧的如同从不叛逆的孩子。   “七七,我们去吃早饭吧?”阮凉玉笑的一脸无辜。   原来这位就是克星啊!所有受害者皆以无比炙热的目光盯着苏七七,尽力展示出自己受伤之处,以示阮凉玉的罪恶。   苏七七一脸黑线,“你们在干什么?”有人受伤了好么!虽然她也觉得这其实没什么。   阮凉玉终于有了困意,他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道,“我们在联络感情。”   有人泪奔。“他无故挑衅伤人!”   苏七七:“他们受了重伤!”以形势来看,这些伤定然也是要十天半月才能痊愈吧。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阮凉玉鄙夷的瞪了一眼告状者。   不过是受了一点轻伤,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   “哎哟,阮公子,你这一出手,以后让我怎么做生意啊!”被忽视许久的老板终于开口了。   阮凉玉哀怨的看了她一眼,语气轻缓而伤感,“花老板,你舍得让我出钱吗?”   苏七七以及一干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然而,花老板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一山还比一山高。   “青山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你走了把我留下来干什么啊,我孤零零的,好不容易用你的棺材钱开了一家客栈,又遇到这样蛮不讲理的客人,青山啊!你怎么不把我也带走啊!我跟你一起死了,彼此还有个照应,你看我现在,这客栈也看不下去了,我以后肯定会活活饿死啊!这要我怎么办呀!我也不活了啊,我来找你,你等着我啊----”忧愁而悲怆的语气,如同一曲丧歌在富贵客栈久久环绕,花老板声泪俱下的哭诉,还一边用手绢抹着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到最后,竟似真的活不下去,目光一转,寻了一处粗壮的柱子,立刻便要撞了过去。   这次,阮凉玉也终于一脸黑线了,这花老板不去唱戏实在是可惜了人才啊!   “我没有损坏任何东西。”不能耍赖那就讲道理呗。   只可惜,花老板似乎也不打算讲道理。“青山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阮凉玉立刻举双手投降,“花老板,你要多少?我给行了吧。”   闻言,花老板终于笑了,如同变脸似的一幕让无数人汗颜,她伸出三根手指。   而就在这时,那位被阮凉玉打倒在地的尖下巴干瘦男子终于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只要知道名字,以后报仇的机会多的是。   阮凉玉看了他一眼,“做个交易吧”   “……”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替我付给花老板损失费,如何?”   “……好。”   “阮凉玉,我的名字。”   “无花十二宫宫主,阮凉玉!”闻言,干瘦男子立刻诧异吼道。   阮凉玉不由皱眉,没有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他自然不知道,在场众人除了心凉以外,还有一丝庆幸!   阮凉玉,那可是传说中武林第一高手,此生能够得以一遇,并受其亲自指导武艺,何其有幸!   无花十二宫虽为魔教,但江湖中大多数人却是以强者为尊。   这一刻,干瘦男子更加不会想到,花老板吃人不吐骨头,这损失费高达数百两,他足足在富贵客栈卖身五年才得以自由。   苏七七已经无言以对了,在花老板贪财的目光中,在受伤者崇拜的目光中,在阮凉玉柔和慵懒的目光中,她静静的走出了客栈。   长街之外。   “你让我觉得好丢脸。”苏七七看着阮凉玉,认真的开口。   “七七……”阮凉玉委屈的用手拉了拉苏七七衣角,如同被抛弃的宠物。   第二十九章:遇刺   小桃在驿站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苏七七与阮凉玉的身影才从远处渐行渐近,她已经买好了马车,昨夜一宿兴奋过头,今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她就兴致勃勃的赶来了驿站,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男子,她心中既兴奋又担忧。   此时,她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的靴子,发间的钗子,皆是她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这些不过是一般女子平日惯用的打扮,可对她来说,已经是她所有的积蓄。   她想将自己最好的呈现在那个人面前。   即使,他或许连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   小桃平日里穿的衣服大多是客栈中客人丢弃的,她捡了回来,缝缝补补,衣服上也难免会出现补丁,可如今她穿着崭新的衣衫,背靠在马车上,从侧面看去,竟给人一抹惊艳的感觉。   并非华丽的惊艳,而是在这个平凡的女孩身上,所出现的另一抹自信的色彩。   她的全身,都洋溢着对即将到来的憧憬。   苏七七走近的时候,她灵活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七七姐,这马车还可以吧?我认识驿站的老板,他只收了我二十两,呐,这些是剩下的银子。”小桃将手中的碎银子递给苏七七,马车是由苏七七出钱买的,这是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苏七七没有伸手去接,“这些银子你收下吧,我们路上也需要花销。”小桃身上的自信与阳光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突然有些害怕小桃身上希望的光芒终有一天会消散。   “那也好,阮公子,七七姐,我们出发吧。”   小桃看着阮凉玉与苏七七,笑容灿烂的道,她无比希冀能够早一日抵达乙澜城,她已经开始想象几年前见到的那个少年,不知道他有没有改变,一定还是那样俊朗。   那样出色的人啊,她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苏七七皱着眉头,小桃越是表现的雀跃,她心中便越是担忧。   宫赫连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   “我来赶车。”阮凉玉已经坐在了马车前,他伸出手,示意拉苏七七上来。   苏七七觉得自己还没有柔弱到这种地步,不过阮凉玉一番好意,她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阮凉玉微一用力,便将苏七七拉了上来。   小桃了然的看着阮凉玉与苏七七,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怪异。   但到底怪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   马车走的并不快,阮凉玉为照顾苏七七,一路上尽量朝平稳的路面行走,倒是小桃一脸着急的模样,似乎恨不得立刻就飞到乙澜城去,她不时的张望外面的风景,一会又紧张的拉了拉衣衫下摆,手指下意识的抚了抚似乎被风缭乱的发丝。   苏七七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见到小桃心不在焉的神色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人在这里,心或许早已飞到了乙澜城,而自己,这个时候,又能说些什么。   即使说什么,她又怎能听得进去。   “七七姐,我有些紧张。”小桃心中越发焦躁,终是抑制不住说出了口。   “其实也没什么,就当只是陌生人就好。”   闻言,小桃立即反驳,“怎么可能当做陌生人,他可是在我的梦中出现了十几年啊!我日日夜夜盼望着见到他,七七姐,我这么努力全是为了见他一面,我想告诉他我的心意,也许我就只会喜欢他一个人了,若是你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还能当做陌生人吗!”   苏七七看了她一眼,不打算争论,“我也没说他不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尤其是在冷风中一脸沉思的阮凉玉,他不由想,七七是不是觉得宫赫连好,他这样做是不是就将七七送给对方了。   他越想越烦躁,恨不得立刻去杀死宫赫连,他又想,自己对七七这么好,她一定还是喜欢自己的,她说宫赫连也不是不好,说不定就是在说他很坏很坏。   这样一想,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苏七七的身体好了不少,如今已不会出现疲软无力的状态,马车驾驶在道路上,沿途的风景疾驰而过,阮凉玉驾的很稳,苏七七渐渐的觉得困了,便随意靠在马车上,打算睡一会,谁知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苏七七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小桃已经不在马车中了,她隐隐听见马车外有人说话,便也懒得起身,就那样靠在马车上,静静的听外面的人说。   阮凉玉自然不会想到苏七七可以听见他说的话,他正在诉苦。   “小桃,我很讨厌乙澜城。”   “为什么?我最喜欢的就是乙澜城。”   “因为那里有七七喜欢的人,你说万一她被抢走了怎么办啊!”   “可是七七姐不是喜欢你吗?”   “万一七七不喜欢我怎么办啊?我觉得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   “阮公子,你没有问过七七姐这个问题吗?”   “哎,万一我一开口她又叫我离开怎么办,哎,虽然我也不会离开的,但是,我看到七七就问不出啊,如果她认为我不信任她怎么办。”   小桃想了想,“阮公子,不如我帮你问七七姐吧?”   “不行!你也不能问!七七太聪明了,她一定会猜到的,你还是说说,如果她不要我了怎么办啊?”   小桃苦恼饶头,“阮公子,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昨晚还梦见七七与那个人拜堂成亲,你说梦会不会成为现实啊?”   “大概……不会吧。”   “……”苏七七靠在马车上,无言以对,只是听见阮凉玉的声音,似乎就可以看见他此时不满而郁闷的表情了,难怪这人昨晚晚饭的时候一言不发,今天早上又无故挑衅,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因为害怕自己会疏远他,所以不敢亲口问自己,越是不能问,心中怕是越不安,所以又趁着自己熟睡,拉了小桃在外倒苦水。   阮凉玉,也亏他想的出来。   竟然梦见自己与宫赫连拜堂成亲?他倒是天真的可爱。   他以为自己是闹着玩的吗?苏七七还是勾了勾唇角,她既然答应了阮凉玉,便会一心一意的喜欢他,别无旁骛,如果还不够爱,那就只能一直努力着。   也许现在自己还不够爱他,但至少自己承诺过会一直在一起的人是他。   至于宫赫连,那么可笑的猜测,这世上怕也仅阮凉玉一人能想的出来。   她悠闲的听了许久,似乎可以听见轻抚过的微风划过的声音,阮凉玉说了许久,又无奈的发出长长的叹息声,小桃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就觉得这位阮公子一定喜欢极了七七姐,她应该安慰的,就是一直找不到言辞,一想到那位冷冷淡淡的七七姐,她也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随后,小桃又想起自己几年前曾遇见的少年,他明日便将娶亲,而自己将会在纷杂的人群中,痴痴的遥望着他的身影,而他的眼中,始终不会出现自己的影子。   于是,停在一旁的马车上,苏七七听见阮凉玉与小桃接二连三的叹息声。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发出了敲击声,假装刚刚苏醒的模样,果然,片刻,阮凉玉便掀开了帘子。   “七七,你终于醒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阮凉玉完美的笑。   苏七七在他脸上看不见半丝惆怅,她走出马车,才发现此刻他们正停在一处茶水铺旁,这两人就等在马车一旁,显得早有吃些东西的打算。   “你们在说什么?”苏七七随着两人走向那茶水铺,似是无意的问道。   阮凉玉眼眸划过一丝慌乱,试探道,“七七,你听见什么了吗?”她不会觉得自己太小气吧。   “我只是隐隐听见一些声音,没听清楚,所以问问。”   “没、什么也没有。”阮凉玉连道。   苏七七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随后又转移到小桃身上,小桃顿时紧张起来,苏七七这才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如果自己私下问小桃,她定然会如实相告的,阮凉玉真是失算啊!他不知道小桃从来也不会说谎吗!   这一点,苏七七是听花老板说的,所以无须猜疑。   这间茶水铺不过一间简陋的茅草屋改建而成,显得有些萧瑟,茶棚下方,随意摆放着四张黑色的木桌,桌上放有一壶茶水,可供客人随意饮用,此刻,这颓败的茶棚里,稀疏的坐着五六个男子,见到阮凉玉三人时,除了店老板,没有任何人侧目看过一眼。   阮凉玉挑了挑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茶棚四张桌上都坐有人,最为宽松的无疑是最靠右的一张,那里仅坐着一名骨骼消瘦,面目清秀的男子,但若是仔细观察,便可以看出,这分明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   苏七七看也不看便直接朝着这张桌子而来,他们三人,恰好挤满这张桌子。   “三位,你们要点什么?”老板在三人落座之后便满脸堆笑的问。   “三碗牛肉面。”阮凉玉随意道。   茶水铺虽名为茶水,却并非只卖茶水,此路乃是通往乙澜城的要道,虽然稍显偏僻,来往的人却也不少。   牛肉面很快便呈了上来,阮凉玉挑了牛肉最多的一碗面放在苏七七面前,然后又抽了筷子递到她手中,他的动作自然而随和,丝毫不让人觉得别扭,但小桃还是不自然的撇过了头。   苏七七无奈的接过来,手指落在筷子上,阮凉玉却并未松手,她不由抬头,意外接触到阮凉玉认真的眼神,然后他在自己手心写了几个字,快速的收回手。   “我去去就回。”他写着。   苏七七目光一转,她也察觉到了什么。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她平静的用筷子松了松面,暗中给了阮凉玉一个我明白的眼神。   阮凉玉早已注意到了。以他的身手,不可能连身后一路跟了个人都不知道,可是他并没有什么打算,那人只是一路跟着,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他似乎,在等待阮凉玉的主动出击。   可是现在,阮凉玉已经等不下去了,苏七七已经醒了,而现在这间茶棚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必不会有人趁机偷袭,他必须去解决那个暗中的麻烦,那人的目标若是自己还好,但倘若他的目标是苏七七,自己定然是防不胜防的。   他无法置之不理,那样苏七七会太过危险。所以既然那人一直不出手,他就只能自己主动找上门。   苏姬自从那日送了橘子之后,便消失不见,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   阮凉玉起身走向马车,他做的很自然,就仿佛是什么东西漏在了马车之中,而就在靠近马车的那一刻,他运足内力,手中一枚石子瞬间飞射而出,就在石子射出的那一刻,一道人影一晃,便立刻迅速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阮凉玉岂会任他离开,一旦目标确定,他立刻施展内功,身影一晃,就凭空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那人一袭黑衣,轻功却十分了得,他的身法透露出诡异,阮凉玉一时竟也追不上,不过这身法,他倒是见过。   启渊殿。   一袭黑衣,玉面铁罗萧寒。   “玉面铁罗,没想到竟只会逃跑!”阮凉玉嗤笑。   萧寒并未企图隐瞒身份,闻言足尖一点,堪堪停在了树枝上,遥看着从后追上来的阮凉玉,他脸上戴着一个玉质的面具,遮住了半边面容,那双眼眸,冰冷的看不见一丝感情。   “阮宫主。”萧寒冷冷道,“好久不见。”   阮凉玉也笑,“萧寒,启渊殿莫是无人了,又派你来。”一年前,萧寒便已是他手下败将。   “阮宫主误会了,萧某不过是传话,并无挑衅之意。”   阮凉玉不由皱眉,“说!”   “翎大人说,阮宫主虽无人能敌,却并非毫无弱点,请做出对彼此有利的选择。”萧寒面无表情的开口。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阮凉玉却笑了,虽是笑着,唇边的微笑却冷到了极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翎羽翎殿主,果真无所不用其极,阮凉玉受教了。”   他说完,便片刻不离的急速离去,内力施展到极致,狂风在耳边呼啸,然而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苏七七有危险!他中计了!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舍近求远,而忽略了苏七七身边的威胁。   翎羽是在警告自己,若是不配合启渊殿,他们将会无所不用其极,苏七七,不过是个警告。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不得铲除启渊殿!   他拼尽一切,只觉得大脑一阵慌乱,体内气息有些紊乱,他无心调息,他只想了两件事。   他一定要见到苏七七,她不能出事!   他一定要铲除启渊殿,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终于抵达茶水铺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体内气息的逆流,他几乎拼上了所有的内力狂奔,他的轻功从未到达如此境界,然而还是晚了么。   苏七七靠在桌角边,她的衣衫上满是鲜血,就连手指也染满了血液,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手持着一把长剑,那把长剑抵在她的脖子上,似乎只要稍稍一动,便会折断她的生命。   阮凉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慌乱,苏七七那满身的血液让他觉得一股暴戾的血液在体内翻滚,他疯了一般的用手握住了那把长剑,没有人看清他的身影,他的手握住锋利的剑锋,鲜红的血液簌簌的滴落在地面,他似乎丝毫未觉,手掌用力,硬生生的折断了那把长剑,他手握着那半把短剑,嗜血般的刺入了那女子身体。   他的动作太快,那女子捂住胸口摔倒在地的时候,才终于引起众人注意,他们认识这个人,而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们都知道,计划已经失败了。   无花十二宫宫主阮凉玉,一年前讨伐魔教时,他在终南山一人独战上百武林高手,全身而退,那残忍而逆天的一幕,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所有参加讨伐之战的人心中。   再次面对这个人,他们已经不战已败,心中强烈的恐惧让他们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   “我们走!”一声令下,无人在顾及那已死去的女子,所有人全力退去。   阮凉玉还想去追,手指却被一双手抓住,他回头,看见苏七七急切的眼神。   “七七,你怎么样?”阮凉玉蹲下.身,心惊的看着苏七七身上的血液,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害怕一碰到,就会消失不见。   阮凉玉从不曾害怕过,这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不曾害怕过,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害怕,真的可怕到这种地步。   “不是我,小桃,她、她……!”苏七七抓住阮凉玉的手臂,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焦躁、无措,让她看起来如同受了魔障一般。   阮凉玉这才注意到,小桃已经昏迷在了一旁,她的身上还插着一把剑,这个善良的女孩用手紧紧的握住剑,似乎在护佑着什么。   “小桃,她是为了救我……”苏七七颓然的瘫倒在一旁,她静静的看着小桃,视线朦胧,她忽然用手遮住眼眸,再也不敢看那个人一眼。   “七七……”阮凉玉看着沉溺在悲伤之中的苏七七,他伸出手,轻柔的将那个人拥入怀中,苏七七没有抵抗,她紧抿着唇,滚烫的泪水划过唇角,苦涩的让她疯狂。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必再牵扯任何事,她一直将自己藏起来,她以为这样就不必再欠任何人。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还是有人针对自己!自己就算死了,也罪有应得,可是小桃呢,为什么偏偏死的会是她!   “小桃说,她辛苦积攒了十几年,就是为了去乙澜城见一见那个人,她说只要见一见就满足了,她什么也不要。”   “她还有心愿啊!那样简单的心愿,她还跟我她很紧张,她说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注意到自己,她说她就是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你看见了吗?她穿了新衣,她说这是她所有的积蓄,她要将自己最美好的时刻呈现在那人面前,她不会撒谎,花老板还跟我说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女孩,她还说以后谁若是娶了她,可算是积了几辈子的福。”   苏七七低低的压抑的开口,她觉得嗓子已经哑了,却还是不得不说,她无法面对,一个因她而死,一个明媚善良的女孩,就因为她而死。   “不是你的错,七七,不是你的错。”阮凉玉手指轻柔的拂过苏七七发丝,他轻声安慰着。   不久前,他还在跟小桃诉苦,那个人还在微笑,她说,阮公子,不如我帮你告诉七七姐吧。   再见,一切竟成如此。   苏七七低着头,她手指紧扣在手心,压抑着沉重的愧疚感。   “我们带她去乙澜城吧,替她实现她最后的心愿。”许久,苏七七低声道。   阮凉玉看了看小桃,手指拂过她的瞳眸,那双明亮的眸子再也不见,他说,“好。”   第三十章:送棺   揽丘山庄乃是江湖第一名派,多年来在江湖上树立了强大的威信,十年前,天竺史家史丘凤一战成名,而后在盟主大会上独挑武林人士,最强劲的对手便是当时揽丘山庄庄主宫城岳,然而史丘凤最终技高一筹,夺得锦旗,以女子之身稳坐盟主之位,一跃成为武林百年来第一位女盟主,当日,竟无人对此不满。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武林盟主之位非宫城岳莫属。   天竺史家,匆匆而起,却也匆匆而逝,两年前,史丘凤与宫城岳在羽雪山决一生死,其后两人齐齐失踪,直到两年后,有人称,在羽雪山见到两具骸骨,才终于确定两人已死。   至此,武林盟主之位已虚位两年。   而此次,在天竺史家随着史丘凤消失的两年后,揽丘山庄再次稳坐第一宝座,此刻身为揽丘山庄的庄主宫赫连,他的大婚,早已轰动江湖。   当日,乙澜城人潮汹涌,繁华的街道,四处可见手持长剑或者背着大刀的江湖人,至于客栈,更是人满为患,定价早已高出原来三倍有余。   揽丘山庄,人潮络绎不绝,大红的绸子增添了喜气,烫金的匾额充分展示了府邸的不凡,地面铺垫着华贵的红毯,一路延伸到大堂之中,宫赫连身着大红喜袍,发丝以玉冠竖起,一丝不苟的面容上,坚硬的线条与冷峻的眉峰,竟让他看不出半丝喜悦之感,他坐在揽丘山庄的大堂之中,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面,所有的宾客都被迎去了偏殿,暂做休息等待仪式举行。   公孙离一袭黑衣恭敬的站在宫赫连面前。   “有什么进展吗?”宫赫连开口道。   “我们派人沿着坠落的山崖一路查探,终于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房屋,有人居住的痕迹,不过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宫赫连沉默了一会,“继续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公孙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冒着风险开口,“庄主,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不能就这样放过吗?他已经要娶亲了,又将苏七七放在什么位置上,况且,那个人若是还爱他,又怎会不顾一切的躲起来。   庄主没有见到现在的苏七七,如果他见到了,还会这样执着吗?那个人心已死,任何话语也不会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他以为,一切还能回到当初吗?   还会有一个人会如苏七七当年一般费尽心思只为得他一笑吗?   “这与你无关。”回答的是一贯的冷漠语气。   公孙离忽然有些气愤,他知道自己逾越了,“庄主,属下斗胆说一句,苏七七已经不如当年了,您就算找到她,又能怎样?况且,您今日大婚,想必秦阁主也不会容得下苏七七。”   他真的逾越了,可是宫赫连竟然没有动怒,公孙离说的这番话,他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如果我娶了秦霜玉,她会不高兴吗?”   “……”这不是重点。   “我不喜欢秦霜玉,可是必须这样做。”宫赫连同样是冷冰冰的语气,“你应该知道,她以绝仙阁为嫁妆,谁也不能拒绝的。”   “十日前,是她设计谋害苏七七的。”公孙离索性挑出事实。   宫赫连冰冷的脸上出现一丝愤怒,“我知道,但是现在还不能动她,成亲之后,还有的是机会。”   公孙离不知道说些什么。揽丘山庄的庄主又如何,也不过是不懂情爱之人。   宫赫连并非无情,而是不懂情,甚至于,惧怕情。   他的心中,只有利益。或许苏七七是唯一的变数。   午时,揽丘山庄早已宾客满堂,宫赫连与几位宗族寒暄之后,又出现在岳山派的桌前,岳山派掌门特派其子岳池前来,随同的还有苏婉儿,以及几位长老。   宫赫连记得,那日与苏七七一起出现的还有岳池。   “岳公子,几位长老,别来无恙。”   “宫庄主,恭喜了。”岳池起身抱拳笑道。   宫赫连目光落在苏婉儿身上,“这位是令夫人吧?”   闻言,岳池连道,“宫庄主误会了,这位是我师妹。”他觉得宫赫连也许是故意这样说的。   苏婉儿有些不满的拉了拉岳池衣袖,目光似嗔似怒,岳池自然明白师妹的心思,此刻也只能装作不懂。   “几位来此便是客,还请随意,我便不招呼了。”   “庄主请随意。”岳池维持礼貌。   宫赫连离开了,岳池郁闷的坐下来,还得面对师妹的怒气,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午时一过,迎亲的喜轿已经到了山庄门前,震耳的锣鼓声响彻乙澜城,宫赫连一袭大红喜袍站在庄门前,压低轿子,媒人便当先掀开了轿帘,一双莹白修长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刀冽香的嫁衣上绣着金灿灿展翅欲飞的凤凰图案,她轻移脚步,在媒人的引领下,落在了轿前,缀满珠玉的凤冠上,一方华贵的大红盖头遮住了凤冠之下的容颜,红色的流苏在威风的轻抚下荡漾而起。   宫赫连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太过耀眼的红,依旧遮不住他对眼前之人的厌恶,然而,他不是任性妄为之人。   他伸出手,从媒人的手中接过了新娘子。   喜气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秦霜玉看不见眼前的人,她紧握住那双手,感觉那温暖的温度,忽然便觉得心安了。   她了解宫赫连,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这个人不懂情爱,你给他再多的情再多的爱他也不会懂得,所以她选择了利益,在宫赫连同意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以绝仙阁为嫁妆,所有人都说不值得,她却仍旧义无反顾的这样做了。   他爱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陪在他身边的是谁。曾经她一直这样想,可是现在,她低头看着地面,随着那人的脚步,却忽然羡慕起来,也许自己并没有赢。   此刻,双手交握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心中充满厌恶,一个心中充满不安,毫无半点幸福可言。   揽丘山庄的大堂,此刻端坐于高堂的乃是宫赫连的叔父,也是宫城岳唯一的哥哥,大堂两侧,乃是江湖各大门派之首,至于其他人,则是在偏厅之中,婚礼仪式结束之后,宴席也会正式开始。   岳山派以岳池为代表,他虽年纪尚浅,但几年来江湖影响却极大。少林以空化方丈为首,他一派仙风道骨,身披紫金袈裟。青城山掌门练戍桨亦是亲自前来。   少林在江湖上影响最深,其门派久远,亘古流长,武林众人皆是尊重有加,而此次空化方丈亲自前来,更是为这场婚礼增添了无上的荣耀。   揽丘山庄的这一场婚礼,对江湖上的轰动可见一斑,而与其结为姻缘的更是在江湖上同样影响极大的绝仙阁,这二者的结合,无疑预见了一年后的江湖局势。   宫赫连棱角分明的脸庞透出冷峻的气质,浓黑的眉更衬出几分强硬,他的身材稍显薄弱,却并不会给人消瘦的感觉,大红的喜袍乃是京城最好的秀衣坊所做,衬在他的身上,竟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和谐感,他与同样一袭大红喜服的新娘子缓缓走入大堂,华丽的喜服掩盖不住那一抹绝色的艳丽,红盖头下,缀满珠玉的凤冠轮廓若隐若现。   他们站在一起,就如同最完美的画卷,男俊女美,唯一遗憾的或许就是宫赫连脸上依旧坚硬的线条,他紧抿的唇角没有透露出一丝笑意。   宫赫连冷漠如冰,这一点江湖早已众人皆知,如今也不过感慨几句,并不以为然。   大红绸子而成的红巾相牵,两人彼此面对着天地,有司仪高呼。   “一拜天地!”   两人微微弯腰,行礼。   “二拜高堂!”   宫赫连看着这位平日交流不多的叔父,以及他脸上慈爱的笑容,终于弯腰,向其行礼。   “夫妻交拜!”   秦霜玉低着头,看见宫赫连的靴子就在自己的面前,这最后一拜之后,她就会是这个人的妻子,她就会成为他的人。   宫赫连也在看她,他微微蹙眉,他只想着一件事,这个人让自己与苏七七再一次分离,她甚至害死了苏七七,他只是想着这一点,就会无比厌恶这件事。   他忽然觉得这样并不妥,即使绝仙阁是一件让人无法拒绝的礼物。   他久久没有动作,如同僵直一般站在原地。   “夫妻交拜!”司仪不停的向宫赫连使眼色,不得已又高呼了一声。   满堂宾客皆哗然的看着这一幕,秦霜玉也意识到了,她动手拉了拉红巾,心中也忐忑不安起来,宫赫连若是在这时反悔了,她还有何面目。   他不会真的做出逾越的事情,这场婚礼轰动江湖,宫赫连不会就这样自毁声誉,他冷笑了一下,终于决定行完这最后一礼。   然而,就在他弯腰的那一刻,一阵喧哗声轰然而起,猛地打断了他的动作。   “快!拦住他!”   “大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快!绕到大堂前面,绝对不能让他进去!”   “……”   “……”   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齐齐起身,还未来得及冲出去看个究竟,一个庞然大物便猛地朝着大堂砸了过来,这是一口棺材,棺木以上好的楠木制成,显得华贵而奢侈,棺材的速度太快,所有人下意识的便向一旁闪避,而在这口棺材之后,一名白衣男子正以内力催动它,棺材眼看着便要直接砸在喜气的大堂之中。   这无疑是一场闹剧,而在众人看清那口棺材的始作俑者之后,才真正感到无比的愤怒,阮凉玉,不久前受到正派围剿的无花十二宫宫主,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宫赫连并未退后,他迎上几步,以双手猛地抵制住棺材的速度,上好的楠木棺材就横在两人之间,双方势均力敌,棺材再也没有移动一步。   “阮凉玉!你来送死吗!”他几乎愤怒到极致。   白衣男子却半点没有动怒的迹象,他的肌肤白皙如玉,墨色的发丝垂下,竟让人有惊艳的感觉,唇角扬起,便给人似幻似真的错觉。   “宫庄主,你今日大婚,阮某自是来送礼的,何来送死一说。”他轻松的开口,仿佛这口棺材是什么大礼。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怔,这人,脸实在有些太厚了。   这就如同你杀了人,反而告状说,那人不乖乖的让你杀,实在太可恶了。   话毕,阮凉玉便飘然后退,他手掌缠绕着白纱,似乎受了伤,然而即使如此,绝代风华的身影依旧让众人惊叹,并非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如妖似仙,所以更难想象,如此这般人物,竟会是魔教之首。   宫赫连见状也立即后退,厚重的棺材便直直的掉落在地面,发出轰隆的声响。   揽丘山庄洋溢着喜气,大堂各处悬挂着大红绸子,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高堂之上,飘溢潇洒的喜字两侧,又有一副对联:   万载良缘此日成   百年佳偶今朝合   而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在这幅棺材面前,竟是可笑到极致,这场闹剧,让所有人顿时铁青了脸,宫赫连愤怒的瞪着阮凉玉,手指紧攥在一起,骨节发出清脆的声响,秦霜玉也已经掀了红盖头,脸色阴霾的看着阮凉玉。   至于阮凉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丝毫没有紧张感,他只是悠闲的靠在棺材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宫赫连。   “宫庄主,不打开我送你的大礼看一看吗?”   第三十一章:其罪   宫赫连负手而立,冷漠的看着阮凉玉,漆黑的瞳孔中掀起滔天的怒火。   “阮凉玉,你这是什么意思?”空化方丈猛地一跺禅杖,怒道。   阮凉玉今日的作为,几乎是在公然挑衅在场所有江湖人士。   岳池也皱眉看着阮凉玉,他记得这个人,之前一直与苏七七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只是绝没想到竟是传说中的无花十二宫宫主阮凉玉。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特意对自己隐瞒名讳。   只是不知道苏七七是否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这个人竟然一直呆在她的身边!这让岳池想想就觉得后怕。   “宫庄主,你当真不打开一看?”阮凉玉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一派自如的问着宫赫连。   空化方丈又跺了跺禅杖,眼中已是恼怒,他在江湖上自是鼎鼎有名,向来受人尊敬,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   青城派掌门练戍桨与一干人等皆是怒气冲冲,手指按在兵器上,就等着一触即发之时,拔刀相助。   宫赫连手指微张,一股强劲的内力在他的手心聚集,他猛地一转手心,蓄势待发的力量瞬间一掌击在大堂的那具棺材之上。   “轰!”强劲的力道爆发,内力瞬间穿透棺木之中,上好的楠木棺立刻被击碎,仅剩下残片遗留在地面。   这一掌,若是击在人身上,怕是会直接变成一堆烂泥,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都不由忌惮一分。   早就听闻揽丘山庄庄主宫赫连武功高强,却未曾想已达到如此境地。   阮凉玉避过了掌力的波及范围,他好整以暇的盯着面色铁青的宫赫连,又看了看地上化为碎片的棺木,遗憾的道,“可惜了这上好的楠木棺啊!”   宫赫连却朝着在场的江湖人士拱了拱手,“今日承蒙各位前来宫某大婚,宫某不胜荣幸,但今日魔教之人前来搅局乃是意料之外,若是扫了各位兴致,还望多多海涵。”   “宫庄主客气了,铲除魔教乃是我武林正派义不容辞的责任!”空化方丈立刻道。   练戍桨也表态,“如今魔教前来,我青城派也自当出一份力,以保武林和平。”   “宫庄主不必如此,若是有用得着的,尽管说一声便是。”   “魔教猖狂至此,我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今日他敢来,我们便教他有去无回。”   “……”   “……”   随之而起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激昂的斗志在这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心中燃烧起来,他们皆站在大堂之外,挡住了阮凉玉的后路。   阮凉玉不由苦笑,他倒真是成了十恶不赦之徒,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无花十二宫是师父一手创立的,创立之初,的确是杀烧抢掠无恶不作,甚至由于残忍的本性而屠戮了几个村庄,抢劫了大量的财产与美人,仅在两年之间,便臭名昭著。   可是师父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江湖人对他的畏惧感,他十分受用。   多年来,武林正派无不想除之而后快,都因为对师父的忌惮而压制住,这份仇怨却是越积越深。   阮凉玉自小便跟随师父,由师父教导武艺,他接触了宫内的长老们,才渐渐发现那些抢掠来的财物师父留下一部分宫内使用,其余的都分发给了贫苦的百姓,无花十二宫也并非什么都抢,所有被抢掠的,皆是那些富商以及蛮横的帮派。   越是硬的越是不好欺负。他们若是只抢些贫苦农民的,那些人或许也就忍气吞声算了,但这些人却是不同,恶意的宣扬,硬是让无花十二宫声名狼藉。   师父完全不在意这些,他不在乎江湖上对无花十二宫的评价,因为他的武功太强,强到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的面前放肆,就连当年声名赫赫的史丘凤,在师父的面前,也不会自恃高傲。   可自从阮凉玉接手无花十二宫之后,便再未做过烧杀抢掠之事,无花十二宫拥有钱庄以及良田,在各地亦有生意往来,即使无人知道这些产业后面,真正掌权的是无花十二宫。   可是一切仍出现了变数,不久前,武林各派对于无花十二宫的那场围剿,让他们措手不及,宫赫连完全将他牵制住,以至于无花十二宫死伤无数。   他并非没有想过复仇,甚至重建无花十二宫,可是第一次见到苏七七,再加上以后的相处,他渐渐的发现自己心中的仇恨越来越淡,这份爱来的突兀而疯狂,几乎掩埋了他所有的理智。   所以,明知今日来此自己危险重重,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来了,那个人的要求,他怎能拒绝。   所有人皆是一身冰寒谨慎的盯着阮凉玉,谨防他的突袭,而阮凉玉却只是半靠在挂满红绸的柱子上,他微微眯着眼,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宫赫连也打量着阮凉玉,他一时猜不透这个人的来意,如果仅仅是为了搅乱这场婚礼,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庄主。”一名女子手捧两把长剑走出,恭敬的站在宫赫连面前。   宫赫连取了一把剑,便一挥手将另一把剑直接挥向阮凉玉,这柄剑通体呈流金般的银色,剑锋锐利,在剑柄处,还雕刻着一枚旋转的柳叶,阮凉玉伸手握住此剑,便立刻感觉一股沁骨的凉意透体而来,不由嗤笑道:“宫庄主真是大手笔,这昆吾剑好歹也是剑冢之名剑,你以普通长剑对战这昆吾剑,也真是看不起我。”   “这对付你足够了。”宫赫连冷漠的道。   阮凉玉手指轻抚过剑锋,指尖轻轻一弹,便听见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宫庄主,你可不要过于小看了我。”   “哼,不过是手下败将!”宫赫连说着便当先持剑刺了过去,他的剑法精准而锐利,这一击速度极快,长剑扬起一道幻影,瞬间便已经到了阮凉玉面前。   一柄剑挡住了攻势,阮凉玉脚掌着力,全身充沛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聚集在昆吾剑之上,宫赫连同样不甘示弱,他左手聚集内力,猛地一掌击向阮凉玉。   两人内力瞬间相撞,强大的内力如同一股劲风袭向四周,防范未及的人立即被剑风所伤,一击相撞,两人也借力后退分开。   阮凉玉当先一跃出了大堂,宫赫连紧随其后,原本聚集于此的江湖人顿时快速散开,人潮汹涌的场所立刻只剩下两个人。   在这场打斗中,没有人能够插手其中,短短几分钟,他们便已经交手上百回合,昆吾剑毕竟是神剑,其锐利程度也非普通长剑能够比拟,故而,阮凉玉略占上风。   所谓的略占上风,也不过是两人刀剑相交,宫赫连退十步,而阮凉玉退五步。   宫赫连一击后退,立刻再次挥剑刺来,他的速度比不上阮凉玉,剑法的精准却稍胜其一筹,阮凉玉以速度克制他的攻击,两人就此周旋下来,势均力敌,谁也伤不了谁。   这是一场无法分出胜负的交战,宫赫连皱眉后退,怒气冲冲的看着阮凉玉,“你为何不痛快全力出战?!”   阮凉玉没有拼尽全力,他只是在与宫赫连周旋,对方若是攻击,他便直接化解,而他所谓的攻击,完全没有攻击性可言。   阮凉玉轻松的落在地面,将昆吾剑驻在地面,“宫庄主,我不是说过,不能小看我。”   他若是全力出战,自己未必就是对手。宫赫连突然涌起如此念头,他不得不承认,阮凉玉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今日若是你杀了我,宫某无话可说。”   “宫庄主,你这么心急什么!”阮凉玉有些无奈了,“你就不能等……”他的话音未落,揽丘山庄正门处,便有几名侍卫被掀翻在地,随后,一名紫衣女子昂首走了进来,她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那显然是揽丘山庄侍卫应当佩戴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在场的江湖人,大多数都见过苏姬的,无花十二宫的木长老,也是几位长老中,唯一的女子,此人性情冷漠多变,几乎无人能猜透她的心思,而若论武艺,无花十二宫中,除却阮凉玉,她便无疑是位列第二的。   “终于来了----”阮凉玉不由吐了一口气,若是再不到,他说不定会让这场正邪大战提前进行。   这些人中,唯独四道目光一动不动的死死盯住那个隐匿在苏姬身后的女子。   岳池惊讶的看着苏七七,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秦霜玉也看着苏七七,她的眼眸中有着遮掩不住的愤怒。   宫赫连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子,她披着一件白裘,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显出几分苍白的病态,她的身材消瘦,仿佛一阵风便会让她消失,那双裹在袖间的手臂,干瘦的像是枯柴一般,手指拢在衣袖中,仅仅只是看着,他也似乎可以感受到那双手的冰冷。   他狂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身影,他想要努力的看清楚那个人的每一个神情,他想问她,是不是还怨恨自己,他想告诉她,当年自己并非故意的,一切不过一场误会。他也想说,只要她还愿意留下,他一切都可以给她。   他想说的太多,却在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抹看向自己的视线太过平静,她冷淡的面容上甚至没有半点欣喜与惊讶,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不,她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这个与那个人拥有相同面貌的女子,已经变了。   宫赫连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看见苏七七如此陌生冷淡的表情。   阮凉玉脚尖勾住昆吾剑,微微一挑,那柄剑便朝着苏姬而去,她轻松的接住,冰冷的剑尖划在地面,所有人都呈防守状态,却没有一个人动作,苏七七跟在苏姬身后,一步步走入大堂,她看着阮凉玉,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   阮凉玉唇角动了动,苏七七无奈摇了摇头,目光却是柔和的。   今日的大婚,注定成为一场闹剧。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苏七七一直走到棺材碎片的地方,她微微弯腰,手指翻弄着那些破碎的碎木块,似乎在其中寻找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她才取了三个木块,她神色冷淡的抱着那些碎块,从大堂中走了出来,阮凉玉与苏姬已经站在她身旁,而宫赫连,就站在她的对面,遥遥相望。   岳池也在人群中,看着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宫庄主,好久不见,你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了。”苏七七终于可以平等的看着这个人,她静静的开口。   不久前,她狼狈的躲在岳池怀里,她因为这个站在她对面的人而瑟瑟发抖,而现在,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她什么也不欠他了,如若是命,她早已抵了。   她不需要再在他的面前卑微,那些曾经甘之如饴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你为什么用这样陌生的目光看着我。宫赫连张了张嘴,所有话都哽在喉咙,他甚至有种做梦的错觉。   “我记得你。”   “那最好,今日我想趁着江湖各位都在场说一些真相,这些事,都是针对宫庄主的。”   此话一出,四周立刻喧哗一片,窸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宫赫连看着苏七七,却没有阻止。   “五年前,想必大家都知道何氏惨案----”苏七七刚一开口便被打断。   “住口!你信口雌黄的话以为谁会信!”秦霜玉尖锐的声音响起。   宫赫连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又对苏七七说,“你说吧。”如果你高兴的话。   “五年前,何氏一家十二口一夜之间惨遭杀害,无一存活,当时众人皆以为这件事乃是魔教所为,其实不然,何氏一家乃是死于宫庄主之手,何氏家主无意发现了揽丘山庄某些事件,于是惨遭灭口。”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宫赫连身上,他们需要看这个人的态度如何,他将会如何反驳,这女子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然而宫赫连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很认真的听苏七七说话。   “三年前,苍南派掌门在揽丘山庄做客,后来中毒而死,他也是中了揽丘山庄的毒,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这把昆吾剑,三年前,这把剑曾是苍南派掌门之物。”   谁也不会想到,这把宫赫连随手拿出来的昆吾剑,背后竟会隐藏着这样的故事,真假难辨。   静观其变。这一刻,没有人会轻易相信苏七七的话,他们都抱着猜疑的态度,至于这些话,对于揽丘山庄的影响绝对不小。   “几天前,雪遂楼楼主慕容安死于街上,其实是受到宫庄主与秦阁主的追杀,我亲眼所见。”   阮凉玉微微移动脚步,他伸出手指,轻轻的握住苏七七冰凉的指尖,她的脸色苍白不见半丝血色,阮凉玉知道,苏七七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她在努力的站直身子,她的唇角也在哆嗦着,却还是认真的细微的一字一句说着。   “怎么可能!我义兄不是死于启渊殿吗!到底怎么回事!”   “稍安勿躁,我们再看看,切勿慌乱。”   “揽丘山庄百年基业,岂会做这种事情!”   “这谁知道,说不定这些都是他们计划之中的!”   “……”   “……”   在这场争论之中,各持己见,争论不休,这场闹剧的主角还在对峙之中,他们仍在看戏,却不会轻易打断戏剧。   苏七七只觉得一股寒气涌上心头,尖锐的痛感又在腹部折磨着身体,疲惫像凶猛的水潮拼命涌来,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苍白的如同死人。   “昨日,我最好的姐妹,她得知宫庄主大婚的消息,终于决定无论如何也来见一面,她兴致勃勃的告诉我,她什么也不要,只要看一眼宫庄主便好,可是在茶铺里,我们遇到了宫庄主派来的侍卫,她为了救我,死在了揽丘山庄的人手中。”   “而我,苏七七,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在宫庄主手中。”   宫赫连一直面无表情,直到苏七七冷漠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吐出最后几句话。   他知道,苏七七是在折磨自己,她要用这些愧疚感让自己疯狂,可是她总是成功的,她想做的什么时候没有做到。   就算是让自己喜欢她,她想要,自己不也不由自主的这样做了,他又能控制自己什么。   那个从来也不懂爱恨的宫赫连,还不是被她轻易玩弄在手心。   第三十二章:情殇   苏七七此番话语无异于惊天轰雷,在场所有江湖人士皆是疑惑而震惊的看着面色平静近似冷漠的宫赫连,揽丘山庄百年基业,向来乐善好施,这才得以武林第一庄之名,多年来,揽丘山庄亦是享有盛誉。   而如今,众人耳闻的却是与众不同的故事,就仿佛将被光明遮掩的黑暗统统展示出来。   “宫庄主,此人所言可是属实?”   “揽丘山庄行善积德,造福百姓,已有数年,如今岂可因此人几句胡言而自生猜忌。”   “此人与魔教一同,定是其党羽,这挑拨离间之计大家可万万不可轻信!”   “事出必有因,无风不起浪,陈掌门,我们还是听听宫庄主的解释吧。”   “宫庄主,请你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   武林各派皆是翘首以待,热烈的议论声丝毫不加掩饰,宫赫连目光环视了众人,终于开口道。   “各位,你们可以信不过我宫赫连,但揽丘山庄的百年声誉必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声音坚定。   苏七七冷冷的看着宫赫连,这个人就算是撒谎也理直气壮,他如此一番话,在场众人定是会相信的,揽丘山庄在武林中的影响太深远,况且,她一开始也没有打算以这种方式打击宫赫连。   她在这场婚礼上,在武林江湖面前,给堂堂的揽丘山庄庄主宫赫连送来了一口棺材,并且将憋在心中几年的话一口气痛痛快快的说了出来,这些,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已经足够了。   她从未想过什么复仇,如果不是因为小桃,她今生也许再也不会见这个人一面。   小桃因她而死,而自己也将小桃的话语转达了出来,即使换了一种方式。   “你这魔女,不仅搅乱大婚,还信口雌黄,企图挑拨离间,趁机报复,实在可恶!”   “既然他们今日来了,我们便决不能放过,必要将这祸害铲除。”   阮凉玉无视众人的激昂斗志,他看着苏七七,“还要怎样做,你心里的愧疚才会消失?”   苏七七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够了。”   “我们没有其他的帮手,这次的情况比那次不会好到哪里去。”苏姬在一旁提醒,她已经将昆吾剑握在了手中,时时防备着有人偷袭。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无花十二宫在正派的围剿之下,亦是死伤多数,那一日,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面,她嘲讽的笑,所谓正派魔教,又有什么区别,这些自命除魔卫正的正派人士,在那次屠杀中,岂不也是作尽了魔教的恶事。   阮凉玉决定与苏七七一起来揽丘山庄的时候,苏姬便觉得可笑,他们如今已是众矢之的,若是主动送上门去,怕是真的再难走出来。   她终于确定,阮凉玉是真的疯了,苏七七不知道武林正派对他们的憎恶,他自己也应当了解的,那些人对阮凉玉既是忌惮又是愤怒,这样的一个人,他们恨不能处之而后快,阮凉玉多活一天,他们便多一天担忧。   “我连累你们了。”苏七七努力挺直身体,她已经觉得十分吃力了,她身体中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愤怒的喧嚣着。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既然有把握来,自然也有把握带你回去。”阮凉玉捏了捏苏七七手指,他看着苏七七毫无变化的表情,突然也觉得动人起来,他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这个人呢。   苏姬很想说,苏七七,你答应我的事情呢!你真的想要害死他吗!可是她不能说,阮凉玉自己心甘情愿的。   “我奉陪到底!”   “唧唧,我会为你多准备一份嫁妆的。”阮凉玉感动的看着苏姬。   苏姬白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此刻紧张的气氛得到了缓解。   阮凉玉这个人,会无形中得到人心,他没有上位者的威严,说话也总是玩笑参半,但就是会给人安心的感觉,无花十二宫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吧,他们只有在阮凉玉的带领之下,才有可能重建无花十二宫,可是现在,这个人可能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不过他们还是会等,等到阮凉玉决定重新带领无花十二宫的那一天。   岳池远远的看着苏七七,那个苍白而柔弱的女子,此刻却看起来无比坚定执着。   如果他选择站在苏七七那边,他将会面对所有人的愤怒,这种愤怒甚至会延续到岳山派身上。   所以他不会出手,即使他相信苏七七,他也不能与揽丘山庄作对,他代表的是岳山派,他们承受不起江湖上的众怒,可是他还是觉得痛苦。   也许,以后再也看不见这样的一个人。他身形颤了颤,目光复杂而纠结,许久,他终于转身离开。   对不起。他想,自己永远也做不到阮凉玉这般的无所顾忌,他需要顾及的太多,他不止是岳池,他的身后还有岳山派的重任。   岳池离开了。苏七七站在大堂门口,她看得很清楚,心中却很平静,她一开始就知道,岳池是理智的,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许他真的很爱自己,但还不足以让他放弃一切,至少,在岳山派与自己之间,他可以很轻易的做出选择。   她不怨他,因为所有人都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抉择,只有阮凉玉,他若是足够聪明,就应该离自己远一些的,可这个人是个笨蛋,自己一腔冲动来到揽丘山庄,他便不管不顾的同意一起来,他心中担心的是自己还会不会觉得愧疚,他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   他有没有想过,自己也许再也离不开这里。   苏七七抬头看着阮凉玉,“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她默默的想。   “七七,你流口水了。”阮凉玉眯着眼笑。   苏七七下意识的抬手,又突然察觉到什么,默不作声的将手放了下来。   “七七,你是不是喜欢我了?”阮凉玉凑近苏七七,看着她的眼睛。   苏七七第一次觉得心虚,她瞪了阮凉玉一眼,却没有退后。   刀剑碰击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声,有人悄无声息的移动步伐,将阮凉玉苏七七等人牢牢的包围在中间,空化方丈握紧手中禅杖,阮凉玉稍有动作,他便会当先冲出去。   宫赫连却只是看着苏七七,他迈开步伐,一直走到苏七七面前,阮凉玉警惕的看着他,将苏七七尽可能的护在身后。   “苏七七,你现在走过来,我可以当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贯冷然的口吻,却不知为何增添了几丝期盼。   秦霜玉一袭红衣站在人群之外,她靠在墙上,精美秀丽的红盖头被她拽在手中,已经碎成了一丝一丝,她充满恨意的目光落在苏七七身上,突然又冷笑起来,一转身,便离开了大堂。   苏七七,没有人可以如愿所偿。   我定要你,为你今日付出代价。   阮凉玉紧张的看向苏七七,他紧握住她的手,他害怕苏七七会真的走过去,他还是不敢赌。   所以他决定先发制人。   然而就在他松手的时候,苏七七开口了,“宫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离开他。”这一次,宫赫连回答更快。   阮凉玉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右手用力的攥成拳头。   “宫庄主总是如此咄咄逼人吗?若是我说不呢?”   宫赫连深吸了一口气,苏七七脸上冷冷的讽刺让他异常难受,“你离开他,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苏七七看着他,“一切?我可以理解为,宫庄主这是喜欢我了吗”一切,这两个字,可真是讽刺啊!   宫赫连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已经表示了自己的答案。   “咳咳---”空化方丈尴尬的咳嗽一声,在场众人也有许多人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这女子当众虚造宫赫连的罪责,而且选在大婚如此关键的时刻,或许正是因为情,宫赫连或许与这女子曾相爱,而后宫赫连又抛弃了她,然后这女子终于不忍看他如此成亲,才会在今日前来捣乱,而现在,这段情也终于被摆在了明面上。   他想歪了,当然,所有人都想歪了。   苏七七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忽然又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着宫赫连,语气无比认真,“宫庄主,如果我走了过来,岂不就代表你承认了我之前所说。”   宫赫连沉默了许久,他没想到苏七七竟然会如此说,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你过来。”他有些嘶哑的开口。   他有些可悲的发现,现在只要能够留下苏七七,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这是他欠她的。   阮凉玉更加紧张的抓住了苏七七的手,苏七七却没有看他一眼,她固执而用力的挣开了阮凉玉的手,她看着宫赫连,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她在笑,笑的很开心。   阮凉玉怔怔的看着抓空的手,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恐惧。   “七七……”宫赫连表情柔和起来,他仿佛又看见了二年前的那个女子,笑着对他说,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七七……”他伸手拉过苏七七,猛地将她拽入怀里,他又触到了这抹温度,再也不是梦,他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朦胧。   他狠狠的抓住苏七七,“对不起,七七,对不起。”   苏七七闭上眼,“对不起。”她手中,一抹冷光急速划过。   与此同时,阮凉玉迅速的抓住苏七七的手后退,苏姬在同时猛地挥动昆吾剑,强劲的内力通过剑尖形成一道冲击波,众人纷纷后退,阮凉玉抱住苏七七与苏姬同时跃起,脚尖一点,便落在了屋檐上。   “我本来不想这样做的,抱歉,我承诺过不会让他有事。”   苏七七口中的他,已经无须猜测。   宫赫连捂住胸口,一柄精致的匕首此刻正插入他的胸口位置,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流下,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苏七七,这伤并不足以致命,但是苏七七深谙医术,而且毒术也独树一帜,这把匕首恰好插在他的穴道上,他的内力暂时被封住了,他甚至不能强行冲开。   而二十四小时之后,苏七七已经消失了,那个时候,自己再也找不到她。   “你就如此恨我。”他颓然的笑,忽然伸手握住匕首,咬牙拔了出来。   他不能就这样呆在这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他已经知道错了啊!   他忽然猛地跑向门口,他无法使用内力,如今只能依靠体力。   而与此同时---   “你怎么了?”   “有……有毒!我们……中毒了!”   “我的内力提不上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快!快打坐!千万不能强行使用内力!”   “……”   “……”   阮凉玉一开始是运足内力逃命的,他抱着苏七七,而苏姬独身一人,两人速度正好一致,可是后来他发现,根本没有追踪的人。   苏七七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她倒在阮凉玉怀里,已经没有行走的力气。   “七七,真好。”   苏七七勉强睁开眼,苍白的看了他一眼,“好什么?”   “你还在我身边,真好。”阮凉玉抱住她,说道,他的语气中包含了太多庆幸与后怕。   “你在担心什么?”   阮凉玉说的很干脆,“我担心你会不要我。”   苏七七忍不住笑他,“你风华绝代,若没了我,定然会有更多的红颜知己。”   “我就是喜欢死你了,怎么办。”阮凉玉也笑。   苏姬站在一旁,她忽然觉得阮凉玉与苏七七这幅画面无比般配,仿佛本就如此的和谐。   她忽然想,如果苏七七有一天死了,阮凉玉会怎样。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爱到极致吗?真的会有人,宁肯与其同死吗!   苏七七支撑了一会,又昏迷了,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身体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阮凉玉一看见她如此模样便觉得害怕,他抱紧了苏七七,试图叫醒她。   “七七……七七……你陪我说说话吧……你不要睡……”我怕,怕你会就这样再也不醒来。   苏七七被晃的难受,闭着眼睛说话,“你想说什么?”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看似年轻的身体里面,已经被摧残的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她一直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那个时候,不知道支撑自己的是什么。而现在,她想活下去,她想看着这个人。   如果自己死了,阮凉玉他要怎么办。自己若是死了,便把一切都带走吧,他是必然不能死的。   “七七,为什么没有人追来?”   “因为……我下了毒,他们不能运功,不过很快就会恢复。”   “七七,你怎么知道小桃是宫赫连的人杀的”   “我在那女人身上找到了揽丘山庄的令牌,不过这件事他应该不知道的,他大概,不会想要杀我的。”   “七七,你不要睡,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可是……好困……”   “你说过一直陪着我的,不能食言啊。”   第三十三章:诺言   几日前的那场坠崖,几乎让苏七七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烛火,山崖之下乃是极深的湖水,她幸而没有摔得粉身碎骨,但即使如此,她的身体也受到了几乎致命性的打击,离开小屋的那日,她已经恢复了清醒,虽然疲倦之极,也能坚持独立行走,而现在,她已经失去了任何行动的力气。   就如同外表精致的镂空木雕,其中早已千疮百孔。   阮凉玉紧抱住她,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他又想起苏七七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冰冷,他将火龙珠放在苏七七的心口,只希望这能为她增加一丝温度。   这个人真的活着吗?他觉得难受。苏七七这幅模样,就如同早已冰凉的尸体。   他紧了紧手臂,这个想法总是让他有种疯狂而恐惧的窒息感。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姬谨慎的环顾着四周,问道。   “幽云谷,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幽云谷。”阮凉玉目光看着苏七七。   他不能想象如果再继续拖延下去将会有什么后果。   苏姬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反驳,她并不赞同这样做,如今他们已经引起众怒,最佳的选择便是潜匿起来,积攒力量,而通往幽云谷,他们必然会受到无数的攻击。   可是她也知道,阮凉玉的抉择不容反驳,苏七七危在旦夕,就算是自己反对,他也定然会一个人去的。   “我已经命其余四位长老赶来,先在此地歇息片刻吧。”   苏姬取出水壶,递给阮凉玉,阮凉玉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苏姬有些不习惯的偏过头,继续在周围察看着,在其余几位长老到来之前,她必须时刻警惕任何风吹草动。   阮凉玉将苏七七小心的放在青草地上,一只手将她拥在怀里,然后将水壶轻轻对准她的唇角,苏七七的嘴唇已经有些干裂了,她需要补充水分。   然而,她已经昏迷了,阮凉玉辛苦倒入她口中的水直接流了出来,这样的方法显然无法让苏七七顺利的喝下水。   阮凉玉有些着急,他伸手推了推苏七七,对方依然昏迷着无动于衷。   阮凉玉只得将水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低下头,凑近苏七七唇边,苏七七微微动了动,清水便已经顺利的喝了下去。   他并没有趁火打劫。阮凉玉想,他只不过是不得不这样做,并不是心中早就期盼着。   他这样想着,又饮了一口水,苏七七模糊之中便感觉到一抹香甜融入口中,随后便是清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很喜欢这种味道,她尚在回味之中,那抹味道便已经莫名的消失了,然而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那种清凉的感觉又出现了,她下意识的只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舌尖微微动了动,然后触碰到温软的肌肤,立刻忍不住贪恋的允吸了几下。   阮凉玉动作一僵,立刻整个人动也不动一下,然后,他白皙的肌肤忽然发烫起来,渐渐的染上一层红晕,苏七七在做什么。   小巧柔软的舌尖在他的唇上轻柔的画着圈,微微的带着暧昧的痒意,他发现自己脸上烫的吓人,温度一定很高,他竟然动也不敢动一下,他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从未与苏七七如此靠近过。   直到苏七七似乎玩够了,眷恋的再次安静下来。   阮凉玉将水壶里的水倒在手中,然后拍在发烫的脸上,他需要降温!   这实在是太丢脸了,他竟然仅仅因为一个吻就变的脸色发烫,他的脸红的很狼狈,阮凉玉看向苏姬,发现对方此刻正背对着自己,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苏姬知道,丢脸的程度绝对不亚于苏姬十岁时还尿床的丑闻。   他没有看见,苏姬因为忍受笑意而变得通红的脸庞,他也没有看见,苏姬不停耸动的肩膀。   苏姬觉得,阮凉玉此刻的脸色就如同被调戏的小姑娘,阮凉玉七岁时调戏某个小女孩的时候,那小女孩也就他这幅反应。   这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还有那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些苏七七自然不知道,她只觉得疲惫的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隐隐知道发现了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再次醒来,天色已微暗,一睁眼便看见阮凉玉好看的下巴,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嗯……”她微微动了动,便感觉一股疼痛牵扯着心腹处,不得不停下动作。   “七七,你醒了。”阮凉玉惊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双担忧的瞳眸立刻紧紧的盯住自己。   苏七七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已经在一片陌生的山洞中,便问道,“我们在哪里?”   “天色晚了,我们需要在这里暂时休息,你还好吧?”阮凉玉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高烧的温度终于降了下去。   苏七七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我发烧了?”   “烧的很厉害,还一直说胡话,你如果再不退烧,我肯定会一气之下将那些庸医统统杀掉的!”阮凉玉微微心安,这才有心思开玩笑。   苏七七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给我吃了什么吗?”   阮凉玉不解。   “我好像梦见自己吃了什么,香甜可口而且冰凉的。”苏七七蹙眉思索。   阮凉玉笑容一僵,觉得脸又有些发烫,该死,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单纯了!然而苏七七还看着他,他只得讪讪的笑了笑,有些心虚,“没有,什么都没吃。”他能告诉苏七七,她梦中吃的就是自己吗!   苏七七也不多想,目光一转又看见了阮凉玉已然解下衣袖的手臂,一道极深的刀伤,阮凉玉显然正在处理伤口,自己醒来之后,他便立刻停下了包扎伤口,纱布还放在一旁。   果然,这件事不会轻而易举的过去。“他们已经追来了吗?”   阮凉玉不由的微微侧过身子,挡住了苏七七的目光,“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一会就会好的。”   这刀伤深及见骨,就算是以最好的药,也需要半月才能完全痊愈,苏七七岂会不知,“让我看看。”她挣扎着坐起来,拉住阮凉玉想要离开的手臂。   阮凉玉武功高强,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伤到他!然而就是因为自己,他带着自己,不得不处处小心,自己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也一定是他拼死相护的,宁肯让自己受伤,也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苏七七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   阮凉玉没有再遮掩,苏七七终于清楚的看见了这道伤口,这道刀伤从他左手臂一直延伸到胸口处,最深的地方可以透过翻开的肌肤看见白皙的肉骨,伤口之上洒下了止血的药剂,苏七七震惊的看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冰凉的手指落在旁边的肌肤之上,她不敢碰触。   这把刀若是再砍下一分,阮凉玉这只手便真的废了,她无法掩饰住心中的震撼。   苏姬一直说,自己若是死了,阮凉玉定然也活不了。阮凉玉也说,自己死了,他便一起死。这些话苏七七听过很多遍,可是却从来没有一次放在心上,然而这一次,她清楚的看见了阮凉玉的伤口,她清楚的看见了阮凉玉为保护自己差点废掉一只手臂。   这只手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珍贵,他怎么可以-----   就像是一个残忍而可怕的梦境真实的发生了,她有一阵的头晕眼花,然后才渐渐找到真实感,地上还摆放着一些药剂,苏七七认真的挑选了几种,又认真的涂抹在伤口上,才用纱布认真而小心的一圈一圈的包扎起来。   她的动作太轻,纱布穿插在指尖,阮凉玉不由笑道,“七七,我没事,真的没事。”   苏七七沉默了一会,“若是再深一分,你的手便废了。”   “你没事就好。”阮凉玉强颜而笑,“不过就是一只手,废了便废了,还有另一只嘛。”   “如果另外一只也废了呢?”   阮凉玉怔住了,“七七,如果我成了一个废人,你会离开我吗?”   苏七七没有再说话,阮凉玉也沉默下来,苏七七动作轻柔的缠绕着纱布,然后又将阮凉玉的外衣披上,天已经凉了。   “七七……”   “你休息一会。”苏七七努力站起身,她手扶住墙壁,缓缓调整步伐,才一步步朝着洞口走去。   阮凉玉靠在墙壁上,手臂上还残留着苏七七的温度,他想了想,只是看着苏七七,没有起身。   苏姬坐在洞口,她背靠在墙壁上,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洞外的情况。   昆吾剑如同浴血而出,血液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就靠在苏姬的身旁,莫名的带着一股煞气。   似乎察觉到了苏七七的动作,她回过头,又不经意的对上了阮凉玉的目光,不由冷哼一声,也没有再理会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苏七七。   “苏姬,你很关心阮凉玉吧?”   “你想说什么?”   “我答应过你,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他。”   “你食言了,你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一想到今天的事情,苏姬语调不由升高。   苏七七在她的身边坐下,手臂圈住身体,冷冷淡淡的说,“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便可以放过他?”苏姬冷笑,她很清楚,现在的苏七七离开了阮凉玉,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人会愚蠢的选择死亡。   “你告诉我,我履行诺言,当然,也需要你的帮助。”苏七七一字一句认真的开口。   第三十四章:围攻   无花十二宫四位长老并非及时与阮凉玉等汇合,因为苏七七睡着之后不久,她就开始发起高烧,浑身如同火烧一般的高温,阮凉玉用冷水沾湿在她的额头,却也半点作用没有,苏七七发烧的时候甚至开始说胡话。   那个时候,他们如果要赶去下一个小镇至少需要五六个时辰,唯一的选择只有再次回到乙澜城。   阮凉玉没有多想便抱着苏七七想要回去乙澜城,苏姬虽觉得此方法万般不妥,但阮凉玉当时的神色告诉她,她根本拦不住对方。   苏姬对于阮凉玉来说是特别的,他不止将她当做下属,更是当做妹妹一般对待,平日里也是无比照顾的,但唯有在苏七七这件事上,苏姬什么也制止不了。   她只能尽可能的将几人伪装起来。   乙澜城早已一片混乱,前来道贺的江湖人士在街道上到处都是,他们粗鲁的打量着街上的行人,似乎在搜查什么,苏姬与阮凉玉假扮成夫妻进城,苏七七则是以病人的身份,经过简单的易容,几人直接来到乙澜城最有名的药铺。   许是阮凉玉的急迫太过引人注目,他们刚到药铺,便有大夫匆忙上前,阮凉玉便直接将苏七七放下,恶狠狠的命令那大夫立刻进行医治。   苏姬一直站在药铺门口,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江湖人,以免被发现。   那名大夫乃是乙澜城最有名气的,他摸着苏七七脉象,沉思了许久,才说,“这位小姐病入膏肓,还活着已经是奇迹,我还从未见过心脉、脏腑受损如此严重的人竟还没死。”   阮凉玉当时便脸色铁青,这大夫几乎是在说,这位小姐早该死了,现在活着已经是幸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知道,苏七七一向命大。可是这句话让他觉得愤怒而憋闷,于是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碎了一只摆放在桌面的白玉酒杯,那名大夫便立即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公子,老朽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   不过是发烧而已,至于如此么。阮凉玉心中沉甸甸的,气急之时猛地一脚踹开了那大夫,“去!马上把所有医术高明的大夫都请来这里,若是她死了,我就让你也陪葬!”他语气无比凶狠,那大夫甚至没有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最终,乙澜城所有药铺的大夫都被请了过来,苏七七躺在床上,那些大夫一一把脉,有人摇头叹息的离开,也有人留下一副药方,嘱咐几句,阮凉玉就坐在苏七七床头,紧握住她的手,有时候这双手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后来很久,阮凉玉才忽然明白过来,那位大夫之所以说七七病入膏肓,乃是以为阮凉玉让她将苏七七身上的疾病彻底清除,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想到他只是为了发烧而求医。   苏七七身上那让她痛不欲生的疾病,又岂是这些人可是医治的。   然而不久,苏姬便猛地闯了进来,他们被发现了,那些大夫里面,有人供出了他们的身形,阮凉玉只得将那些药方都收了起来,然后抱起苏七七,准备离开。   他们并未顺利离开,乙澜城到处都是形形□的江湖人士,很快便被发现了。   他们其实没有必要弄到那样狼狈,阮凉玉完全可以应付那些三教九流,可是他还必须护住怀里的苏七七,而这里面,想他死的人数不胜数。   苏姬应付着一派人,□乏术。   阮凉玉便是在那时受的伤,刀剑无眼,有人看准了他出招,也有阴险恶毒的人看中了苏七七便是他的弱点,那一剑便是直直砍向苏七七的,他想也没想便将原本应该对付对面敌人的剑转了方向,内力凝聚,剑被挑飞的同时,他的左臂一股剧烈的痛感猛地传来。   他原本应该抵挡的一刀生生的落在他的左臂。   阮凉玉就是在那个时候彻底愤怒的。   他很少被逼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当年无花十二宫遭受灭顶之灾,他也没有这么狼狈过,苏姬手中的昆吾剑似乎响起一阵悲鸣,她冲到了阮凉玉面前,无比吃力的抵挡着面前无数的敌人。   “苏姬,帮我照顾好七七。”阮凉玉很少如此认真的叫她名字,而当他这样开口的时候,苏姬便知道,他是认真了。   江湖上,有人说无花十二宫宫主武功深不可测,也有人说他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但是当日,所有曾在场的江湖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   阮凉玉是一个恶魔。   “师父死后,他曾经发誓再也不用折梅刀法,因为折梅刀法虽天下无敌,却也易令人走火入魔,当年前宫主便是因走火入魔而死,而这次,他为了你,完全没有考虑后果。”苏姬目光冷冷的看着前方。   夜幕降临,在黑暗笼罩之下的山谷格外的宁静。   苏七七探了探额头,“你后来回去抓药的吧?”   “药方丢了,我是请大夫按发烧直接抓药,况且,阮凉玉的伤若是不处理,他的……手真的会废掉。”   苏七七也想到阮凉玉的伤势,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紧迫的局面,而现在,他们暴露了,接下来的路将会十分难走。   “苏姬,以前的阮凉玉是什么样的人?”苏七七突然问。   “滥情多情,但绝对无情。”苏姬肯定的道。所以在她知道阮凉玉竟然如此一心一意对待苏七七的时候才会那样惊讶。   苏七七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的神情总是让苏姬看不懂,明明身子弱到了极致,偏偏丝毫不会给人孱弱的感觉,这个人很聪明,苏姬知道。   而且,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将苏七七放在平等的立场上,也许阮凉玉的确受她牵连,自己竟也丝毫怪罪不起苏七七。   苏七七,总是让她觉得神秘莫测。   “我之前说过的话从未忘记,苏姬,我们不必前往幽云谷了。”   苏姬一怔,“阮凉玉说过,必须送你去幽云谷求医。”   “不必了。”苏七七手指握住冰冷的指尖,黝黑的瞳孔如同化不开的墨迹,“鬼医早已不在幽云谷,纵然去了,也见不到他。”   那你还让阮凉玉送你去幽云谷!苏姬愤怒,然而还有更重要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鬼医出谷的消息,就连自己也不曾得知。   苏七七神色不变,“我不会骗你,我没有意识到情况会演变的如此糟糕,阮凉玉的付出让我渐渐的背负不起,你也定然不愿他送死,所以我想早一些让事情结束。”   苏姬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还请你替我送去连云崖,此去一日大概便能返回。”苏七七从衣袖中取出一封崭新的信笺,递给苏姬。   苏姬拿着信,目光定定的看着苏七七,只是在苏七七的脸上,她没有看见一丝表情,他忽然觉得心悸,苏七七这个人,比她想象中更可怕。   “这些,你很久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吗?”   闻言,苏七七笑了笑,“我又不能预卜先知,前些日子见到一位故人,所以才做好准备罢了。”她也看清了苏姬眼中的震惊与猜忌。   苏姬松了一口气,她特意压低了声音,“苏七七,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做什么?!”   “这个结局对阮凉玉,对你,对我,有利无害。”苏七七斟酌许久,如此回答。   苏姬没有多问,她取过昆吾剑,站起身便准备离开,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速战速决。   她虽然没有细问,却也有一种感觉,这封信很重要,至少对于阮凉玉很重要。   而且,若是请来了鬼医,苏七七疾病得以医治,阮凉玉定然也会更放心的考虑某些事情。   苏姬离开了,苏七七又在洞口坐了许久,山谷中有一阵一阵的劲风,掀起她的衣角,墨黑的发丝混合在风中,仿佛翩然起舞。   阮凉玉靠在山壁上,微微阖眼而眠,他的呼吸很轻,精致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红晕,紧皱的眉头难得的染上一丝愁绪,苏七七蹲在他的身边,忍不住伸手轻轻舒展开他紧皱的眉头,手指触碰到的是一片晶莹如玉的肌肤,似乎轻轻一掐便能掐出水来。   她忍不住轻笑起来,阮凉玉,你这个人啊-------   “七七,你当真不信鬼医可以医治你的伤病吗?”微阖双眼的阮凉玉忽然开口道。   苏七七并未惊讶,“你都听见了?”   “你总是不信我。”阮凉玉语气没有起伏。   不是不信,而是……“我师父与鬼医曾有渊源,若非必要,我并不想见她。”   “嗯,你师父医术也很好吧?”阮凉玉认定苏七七医术极佳。   “师父……她闻名天下的是毒术。”所以,自己的毒术才会堪比医术。   “嗯……七七,你不会离开我吧?”他总觉得一种不安的情绪环绕在心头。   苏七七看了他一眼,“在你离开我之前,我不会离开你。”   阮凉玉笑了,“我不会离开你的,休想甩掉我。”   “……嗯。”   翌日,微淡的朦胧阳光洒落在山谷,透过山洞的缝隙,一缕一缕的投射在倒影的影子上,苏七七条件反射的伸手遮了遮眼眸,微眯着眼,看难得的晨曦阳光。   泛白的天空,尽染红霞,朦胧的日光,浸染着云层朵朵的辽阔天空。   “冬日的阳光真美,好想再这样认真的看几十年。”苏七七裹了裹衣服,目光专注的看着徐徐升起的太阳。   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情况,所谓的垂死挣扎,大概也就如此吧。   阮凉玉从身后抱住她,苏七七没有挣扎,“你还要陪我看好久好久的日出,我们把这山河最美的繁华都要看尽。”   “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我没想到他们对你如此仇恨,现在造成这幅局面。”苏七七认真的开口,当初她让阮凉玉陪同,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制造说话的机会,她并没有打算牵扯他进来,只是计划不如变化,那些人早已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至于自己,纵然吸引了目光,也不过是一个阮凉玉帮手的罪名。   现在,他们几乎被逼入绝路,退无可退。   “与你无关,他们本来就嫉恨我,这一步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这次搅局,他们也会再次集中起来对付自己。   自己这个敌人,对他们来说,不可谓不是眼中钉肉中刺。   “以鬼医在江湖上的地位,她若护住我们,他们定然不会轻举妄动。”   “唧唧一定会将她顺利带来的,放心吧。”阮凉玉道。   苏七七没有说话,她担心的是,他们根本坚持不到鬼医前来。   而就在苏七七回身那一刻,阮凉玉忽然拽住她的手,迅速的躲在山洞的岩石后,苏七七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两人屏息而听。   山谷之内,有轻微而遥远的脚步声响起,并且愈来愈近。   “花如,苏长老说的便是此处吧?”醇厚的男声。   “的确,可是并未见到宫主啊!”清脆的女声。   “啧,早就告诉你们,女人的第六感是不容小觑的。”妖媚的淡淡嘲讽声。   “苏长老说的是东北方向,此处唯有这一个山谷,岂会走错!”   “那你说宫主在哪里?”   “不如我们四处找找吧。”   “……”   “……”   入耳的皆是熟悉的声音,阮凉玉不由微松一口气,开口道,“这四位乃是无花十二宫的四位长老,如此看来,定是苏姬让他们来此处的。”   苏七七点了点头,阮凉玉这才拉着她走了出去,他们此刻站在山洞,山谷之中的四人显然并未注意到,苏七七看着他们四处乱窜寻找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我们下去吧。”阮凉玉用右手抱住苏七七,纵身跃下,脚尖落在岩壁凸出之处,用以缓解下降速度,最后安然的落在山谷之处。   这时,总算是有人注意到他们了。   “宫主!”随着这道惊喜的声音,一袭青衣的女子立刻激动的冲了过来,苏七七听出,她正是那道清脆的女声,似乎名为花如。   “花如,好久不见了。”阮凉玉微微点头,并不如见到苏姬那般随和。   他是一宫之主,自然也必须维持威严,虽然,并不需要维持,无花十二宫的人自是尊他敬他的。   花如还未开口,又有一道红色的身影飞快的挤在了她面前,甚至无比自然的直接推开了苏七七,然后挽住阮凉玉的左手,勾眉画唇的面容染尽了妖艳,柔弱无骨的靠在阮凉玉身上,语气也是娇滴滴的娇嗔。   “宫主,奴家想死你了。”   饶是苏七七,也立刻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从小到大估计也没见过谁用这种妩媚娇嗔的语气说话,第一反应不是吃醋,也不是愤怒,而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嗯。离得远一点。   至于其他四人,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连眉头也没见眨一下的。   阮凉玉看着苏七七条件反射的退后,立即无奈了,这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一个女子,恐怕也不会像她那样呆在一旁认真看戏。   “花媚,我手受伤了,你站远一点。”花媚这一抱,他的伤口也立刻受到了波及。   花媚这才将目光落在阮凉玉手臂上,“苏姬说过的,奴家忘记了,宫主,你没事吧?都是奴家不好……”一边说着,花媚也听话的放开了阮凉玉的手臂。   “没事,你站远一点就好了。”阮凉玉也抖了一地鸡皮疙瘩,奇怪。以前怎么会觉得花媚的声音好听啊!见鬼!   果然是受到苏七七感染了,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境界啊!   闻言,花媚却是幽怨的看了苏七七一眼,哀怨道,“宫主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花咏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大手一挥便将花媚又往后退了一点,“宫主,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阮凉玉脸色一变,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的身后,而下一秒,几人脸色都同时变得阴沉起来。   不远处,无数脚步声、马蹄声混合在一起,轰隆的声响已经渐渐逼近。   “他们找来了!”阮凉玉将苏七七拉到自己身边,冷冷开口。   花咏疑惑,“他们找到这里了?”   “不!他们跟着你们来这里的,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所以一直监视着你们,我担心,苏姬也会遇到危险。”   阮凉玉的声音越来越冷,目光也越来越尖锐。   因为他终于看见了,在山谷口,宫赫连与秦霜玉并肩而立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万分之一   “阮凉玉,我看你们现在怎么逃!”   “把这里包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走!”   “此次定要将魔教余孽一网打尽!”   “……”   “……”   纷杂的话语,让寂静的山谷变得吵热闹起来,徐徐升起的日光终于彻底脱离云层,将耀眼的光芒遮盖在苍凉的山谷之中。   宫赫连一直冷漠的站在那里,他的身边,那些赫赫有名的江湖人依旧恭敬的对待他,他或许又解释了什么,或者澄清了什么,苏七七的那般攻击对他来说毫无伤害。   苏七七并不失望,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现在,唯一失算的是将阮凉玉牵连至此。   “现在,你们逃不了了。”宫赫连面无表情的道。   阮凉玉不由嗤笑,“逃?我可不觉得,倒是你们,鼻子跟狗一样灵敏。”   他此话一出,四周立刻又是刀剑出鞘的金属鸣声,夹杂着无尽的愤怒与怒骂声,有人冲动之下想要直接冲上去,又被一些冷静的人拦了下来。   寂静的山谷,硝烟弥漫,一触即发。   宫赫连将目光落在苏七七身上,紧紧的盯住两人紧握的手指,闪过一丝懊恼,又很快镇定下来,他转过身面对身后的众人。   “各位远道而来,宫某未曾想到发生此事,实在抱歉之极,但现在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他们尚有人质在手,万不能伤及无辜。”他口中的人质,毫无疑问便是苏七七。   “未必就是人质吧。”秦霜玉冷笑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让众人清楚的听见了。   “宫庄主,我们敬你这几年的确护卫了武林的和平,才会一而再的信任你,但你此言也未必太过虚假了。”   宫赫连看着相貌粗狂,虎背熊腰,在江湖上素有‘金刀王’之称的于砚,淡淡道,“这女子曾是我府上一名丫环,后不幸遇难,受到魔教迷惑,毕竟是我管教不严,还望各位手下留情,宫某感激不尽。”   宫赫连如此多番解释,于砚狠狠的瞪了苏七七一眼,却也没在反驳,当时苏七七下毒的时候他可也在场,一个时辰无法运功调息已经让他愤怒难当。   “宫庄主,这女子若真只是受魔教迷惑,我们尚可饶其一命,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手持禅杖,腕缠佛珠的空化大师严肃而道。   “多谢大师。”宫赫连见反对的气焰渐渐熄灭,才又回过神看向苏七七。   “七七,魔教终究是魔教,你不能再错下去。”他负手而立,目光却隐隐带着看不清的柔情,秦霜玉目光尖锐的看着苏七七,此时此刻,恨不得掐住那纤细的脖子,狠狠捏断。   阮凉玉不由握紧了苏七七的手臂,脸色阴沉一片,一旦涉及到苏七七的事情,他总是特别容易动怒,一些情绪也稍不留神便会被牵引出来。   “你住口!七七不会跟你走的!”他忍不住吼了出来。   宫赫连目光冰冷,“这与你无关。”   阮凉玉又微微低头看苏七七,却捉摸到对方一抹深思的表情,不由心中紧绷了起来。   “我去。”她忽然压抑的低声道。   阮凉玉紧抿着唇,倔强的不肯松手,他只恨自己没有更强大的权势与武功,他若能拥有当年史丘凤那般的武艺,便能轻而易举的走出现在的困局,更不会连自己喜欢的人也无法守住。   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苏七七为了自己去受委屈。   “不必担心。”苏七七埋下头,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我现在只能成为你的累赘,有利无害,而且,他不会伤害我。”   阮凉玉受伤了,在他功力全盛之时,也不过与宫赫连平手,如今若是需要随时照顾自己,恐怕形势更加危急,她不能拖累他,她已经欠阮凉玉太多太多,永远也无法偿还。   她不希望阮凉玉死,而这样做,至少可以寻得一丝活路。   “我……”阮凉玉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无助,他竟然必须亲手放开苏七七的手,看着她走向另外一个人,这何其残忍,他更加愤恨,为何自己连保护她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   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权势的重要,如果此刻无花十二宫仍在,如果自己拥有绝顶的武艺,那么自己就可以保护她,他想要一直保护着的人啊!   他不能让苏七七死,就算自己死掉也可以,所以他还是会放手,因为苏七七在那个人身边不会受伤,而在自己身边,便会随时面临着死亡。   他没有选择。   “你一定要活着。”放手的那一刻,苏七七低沉而坚定的开口。   宫赫连莫名的就想起昨日的事情,那把锋利的匕首残忍的刺向了自己的胸口,冰冷的像是冬季化开的雪花,让他的心也随之一起冷却了。   那把匕首造成的伤并未痊愈,但并无大碍,苏七七没有想要杀死自己,这让他无比庆幸,宫赫连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爱,自从见到苏七七,他便一直想着那个人,不停的回忆起曾经的一切,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她的身影。   苏七七不再笑了,也不再天真了。但他还是喜欢这个人。   他想要偿还,曾经一切都因他不懂,而现在,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只要苏七七依旧在身边,那样便好。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苏七七,却被对方轻巧的错过,于是尴尬的放下手臂,只是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冰冷,仿佛融化的冰雪。   苏七七无法忽视那样炙热的视线,想了想问,“你的伤没事吧?”   宫赫连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没事。”因为回答过快,显得他的语气也有些怪异起来。   宫赫连所谓的人质已经离开了,四周密集的武林高手开始再次蠢蠢欲动,宫赫连没有再阻止他们,他能救得了苏七七,因为她并未参与江湖之事,然而无花十二宫的人他管不着,也无能为力,江湖中,在不久前那场对无花十二宫的讨伐已经让他们对无花十二宫愤怒之极。   阮凉玉并没有武器,他惯用的是长剑,第一个朝他攻击的男子使用的正是长剑,阮凉玉速度极快的侧身避过,一掌直接劈向对方胸口,男子顿时猛地撞到地上,阮凉玉脚尖一钩,便将那把剑握在了手中,剑身透着光泽,刀口锋利,倒也是把好剑。   无数的敌人蜂拥而上,却皆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武林人,那些真正名门大派的掌门等皆在一旁驻守而观,他们在等待时机,或者是在等待阮凉玉失去战斗力之时。   阮凉玉轻松的解决一些人,便听见身边传来话语。   “宫主,我们杀出去吧!”   “老娘跟你们拼了!”   “呸,别以为我们无花十二宫是你们想捏就捏的!”   阮凉玉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的花孟,“若实在抵不过,便各自离去,在锐云亭汇合。”   “嗯。”花孟点头,随即目光冷厉的看着周围,再次一挥手中长戟,直接刺过了几人脖颈,当场毙命。   残酷的战场,纷洒的血液染红了泥土,阮凉玉内力深厚,左臂受伤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凡是他所过之处,长剑如幻影一般,便有鲜艳的血液喷射而出,他的速度已达无人之境,无人能跟上,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对付这些人,他几乎没有使用内力,完全依靠速度与招式,便利于不败之地。   他并不喜欢杀人,可是现在,他不杀人,便会被杀。   花如使的是一柄长鞭,收缩自如,并可随便软硬,一时化作柔软无骨的丝绸,一时化作坚硬无敌的钢铁,她的招式变化无常,长鞭不时的挽上敌人的脖子,用力一拉,便如同锋利的刀片切过。   花媚使的是一把弯月刀,刀身呈现出流水般的顺滑,这把弯月刀正面为锋口,反面也有一片片倒立的切口,皆可夺人性命,她的招式干脆利落,却也显出残酷。   花咏使的是大刀,不过这把大刀极为沉重,百斤的重要,只是敲在人身上,便会被震碎心肺,他论着这把大刀,行走自如,便可想象其力之大。   花孟使的是长戟,这长戟可一分为二,战斗时直接组合在一起,他潇洒自如的穿行在人群中,带起的却是喷洒的血液与残肢断臂,花孟的杀人手段,向来残忍。   山谷之中,对手不过五人,却偏偏让所有欲出手的人望而却步,他们害怕了!这几个如同杀神一般的人,让他们彻底的恐惧了,他们背靠着背,警惕着周围的敌人,嗜血的瞳孔中却没有任何恐惧的色彩。   在他们周围,尸横遍野,断臂残足抛洒的到处都是,有人抱住被截断的手臂,蜷缩在地上,努力的后退,有人半跪在地面,却如何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也有人用手拼命捂住血液喷洒的伤口,却如何也堵不住潺潺的鲜红血液。   “花咏,你还没死吧?”花媚将弯月刀驻在地面,略带调侃的笑道,她有些气喘吁吁,纵然武功再高,也经受不起如此人力的体力消耗。   “当然,你不会这样就败了吧!”花咏也回道。   “哼,就算死,我也绝对死在你后面的!”   花如在养精蓄锐,几人之中,她的体力比起来最为弱小,而且挥动长鞭时,腕力也消耗极大,手臂已经有几分酸痛感。   “宫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花孟说的永远是最切合实际的。   阮凉玉也有些疲惫,这些尸首,有一大半都死在他的手上,他有些麻木了,苏七七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她一定很担心自己,可是他们的实力太过薄弱,长此以往,只是几轮车轮战便能让他们丧失战斗力,而那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们记住,关键时刻,一定要保护苏七七,决不能让她受伤。”   “宫主!她背弃了你!”花媚第一个惊叫起来。   阮凉玉摇了摇头,“她没有,她只是害怕拖累我。”   花如这时也低沉道,“可是我们在这里厮杀,她却在一旁悠闲的看戏。”   她真的只是在看戏吗?阮凉玉抬头,毫无疑问的接收到了苏七七的视线,那双黑色的瞳眸中,哪里有半分看戏的悠闲,看戏的人,就真的比入戏的轻松吗?!   “这是命令。”他冷声道。   花媚冷哼一声,却没再说话,苏姬已经告诉她,阮凉玉入魔之深了!   呵,如此看来,这人真是入了魔。   “是。”无论甘愿与否,几人都同时回答。   而就在那声‘是’落下之时,山谷人群之中,又有几人翻身而出,一袭袈裟,手持禅杖的得道高僧空化大师,他双手合十,默哀的看着满地的尸骨,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青城派的掌门练戍桨,他以日虹剑为武器,身材壮硕,给人一种正义凌然的感觉。   金刀山掌门之子于砚,虎背熊腰,面目给人凶戾的感觉。   云枫五鬼,其武艺变化莫测,并且擅长阴狠招式,杀人不计手段。   雪家双女,两人一人肤色白皙,习惯黑衣。一人肤色黝黑,却习惯白衣,当真是无比显眼。   此十人形成一个包围圈,便将阮凉玉等人直接包围在了中间,然而即使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他们也没有半点轻松之感,反而个个目光谨慎,如临大敌。   而首先发动攻击的,自然是几人中较为冲动的于砚,他手中的长剑如同水蛇一般划向花媚,下一刻,战局便完全展开。   阮凉玉武功深不可测,这是众人皆知的,而此时,大家自然也看出他曾受过伤,并且左臂无法使用,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空化与练戍桨以及雪家双女负责对付他一人,空化大师在武学上的造诣登峰造极,若是一对一,阮凉玉必然可以轻易打败他,然而现在,他必须同时对付四人,而这四人,其中还有两人武艺在江湖中也算排名前列的。   云枫五鬼同时对付花语、花孟、花咏三人,他们武艺相当,一时倒也难分胜负。   秦霜玉觉得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强烈,尤其是此刻宫赫连明显的偏向苏七七,而且,那个人竟然还抓住宫赫连的手,宫赫连一颗心仿佛都落在她的身上,自己这个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完全被忽视在一旁。   “相公,你若去的话,胜负很快就会知晓。”秦霜玉朝宫赫连的方向移了移,也试图抱住对方手臂,却被挥开。   “如果你再说那两个字,便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宫赫连看也不看她,冷声道。   秦霜玉一直知道宫赫连很冷漠,自己从认识他到以利益诱惑他成亲以来,他便从来没有笑过,甚至没有因为任何人打破过自己的原则,可是她却看见宫赫连对苏七七笑了,他笑的很轻很淡,自己却还是看清楚了。   他为了让她握住自己的手,甚至不会移动一步,连这次可以直接灭掉魔教的机会也任其发挥。   只是因为苏七七握住了他的手。   呵。冷漠无情的揽丘山庄庄主宫赫连,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呵。还真是可笑。   “绝仙阁还没有到你的手上,这么快便想推开我吗?”秦霜玉也维持不住笑容了。   “那你带着你的绝仙阁离开吧。”宫赫连说的毫不犹豫。   秦霜玉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致,她没有想到宫赫连竟然连绝仙阁也没有兴趣了!   苏七七却扬起微微的冷笑,宫赫连啊,你还是这么冷漠。你永远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吗!   可是对于这个曾经想要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苏七七还是没有给予半分同情。   人在做,天在看。   局势忽然发生了变化!空化大师的禅杖攻击在前,练戍桨的袭击在后,左右还有雪家双女虎视眈眈,阮凉玉已经受了重伤,他的衣袍被割裂,身上被长剑划开了无数的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不断流下,他却连点穴止血的时间也没有,而在这之前,他还因为大意中了空化大师一掌,那一掌直接击在他的胸口处,他甚至感觉体内骨头散架一般的疼痛,或许还有不少的血块淤积在体内,他努力挡住前方而来的禅杖,手腕一震,便震开了攻击,而后立刻反身,却只来得及稍稍撤后,练戍桨的长剑刺中了他的左下方腹部,阮凉玉吃痛蹙眉,却立刻伸手拔出了那把剑,他知道,他必须拥有足够快的动作。   此刻,四人都站在他的前方,长剑相向,阮凉玉将剑尖撑在地面,承载着身体的重量,却莫名的想笑,他身受重伤,那四人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口,雪花双女甚至因为中了阮凉玉几掌而无法聚集内力,仅仅站在一旁。   没有人注意到秦霜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阮凉玉更是没有想到有人会背后偷袭,这种小人行径向来为江湖人所不齿,所以他没有反应过来,那一掌已经将他击飞出去,他之前便觉得体内淤血积攒,而如今更是翻滚不休,口中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秦霜玉却没有罢休,击掌而出的同时,她手中的短剑也猛地刺入了阮凉玉的身体,那把剑刺的极准,阮凉玉几乎立刻便感觉一股尖锐的疼痛感蔓延开来。   他重重的落下,身体摔落在地面,溅起一片尘埃漫天,眼前一片朦胧,只感觉全身上下散架一般,仿佛血液在一点一点的丧失,昏迷的那刻,他仿佛看见遥远的远方,他的父母,他从小便双亡的父母,慈爱的看着自己。   还有苏七七,怎么办,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秦霜玉这一击直接打乱了所有人的心智,花媚看着阮凉玉因为掌力而高飞的身体,突然怔在了原地,甚至忘记了还击,于砚趁机一剑刺入她的身体,花媚紧握住那把剑,想要努力抽出,于砚却将内力注入其中,花媚又忘记了反抗,或者说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义,那把剑插入她的身体,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又悲戚的笑了起来。   宫主,我的宫主啊,花媚可不只是想要玩玩啊,你可知。   花孟与花咏的情况也十分不乐观,几乎立刻便处于下风,尤其是阮凉玉与花媚的同时死亡,更是让他们方寸大乱。   阮凉玉的身体仿佛定格在了那里,鲜红的血液似乎染红了蔚蓝的天空,苏七七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明明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为什么也有一种会下雨的感觉,视线朦胧了,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一直在想,自己会死,自己一定会死。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阮凉玉会死。她从来没有想过啊。   怎么会如此残忍。他那么风华绝代的人,他总是微笑的看着自己,总是不顾一切的讨好着自己,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回报。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死掉。   她宁可死的是自己啊!死的应该是自己啊!   阮凉玉,那个说要永远在一起的阮凉玉,那个送自己七七当铺的阮凉玉,那个抱着自己说你死了我也一起死的阮凉玉,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灰暗起来,所有的力气都丧失了,宫赫连,原来我与你也是同一类人吗?我也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拥有的珍贵了。   阮凉玉啊,你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喜欢上我这样的人,你多累啊,你……你又何苦呢!   于砚抽出长剑,他一步步的朝着阮凉玉走去,他是很阮凉玉的,自己的父亲死于他的手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阮凉玉,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再补你一剑,你记住了,这一剑,是我替我父亲还你的。   他笑的得意,他终于可以实现愿望了,他曾经在父亲的坟前发誓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冷喝打断了他的想法。   “住手----”   苏七七手中握住那把精致的匕首,匕首抵住宫赫连的脖子,她的力度很大,没有人会怀疑这只是一出假戏,因为匕首的锋利刃口,已经有鲜红的血液。   这个时候,即使是宫赫连,也不敢轻举妄动。   “住手!不要动他!否则我就杀了他!”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怀疑阮凉玉没有死,那把剑插在他的胸口位置,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苏七七昏沉沉的挟持着宫赫连一步步走向阮凉玉,她几乎要用尽所有的勇气才能看向躺在地面一动不动的阮凉玉,一个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看自己的阮凉玉。   “七七,你真的要杀我?”宫赫连配合着苏七七,却苦涩道。   苏七七没有回答,她用眼神示意花孟与花咏带着花媚走到自己身后,然后花孟带着花媚,花咏带着阮凉玉朝外走。   临近谷口的时候,没有人让路,苏七七又用匕首逼近了几分,宫赫连苦笑,却冷声道,“都退下。”这些堵住谷口的人,都是揽丘山庄的。   一条狭窄的通道被让了出来,苏七七麻木的带着宫赫连向前走,花孟与花咏承载着一个人的重量,走的也并不快。   “让他们不要跟着,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放了你。”苏七七轻声道。   宫赫连没有犹豫便直接下了命令。   如果不是他刻意,以苏七七的体力,又如何能挟持住他,阮凉玉死的那一刻,苏七七最后一丝心机仿佛也随之丧失了,他是真的害怕了。   “七七,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那时,宫赫连问苏七七。   苏七七说,“我喜欢他,不及他喜欢我万分之一。”   第三十六章:我喜欢你   七月后   化汶,幽云谷   和煦微风,透过微启的窗棂,荡漾在温暖的内室之中,柳树新抽芽,便是寒冬已逝,春意盎然,正是赏花游景之时。   少年依旧裹着温厚的貂裘长袍,他半靠在窗前,久未下床,只是如此稍稍靠了一会,也觉得疲倦,墨黑的发丝并未束起,任其披落肩头,如同流泻的瀑布,耳畔一枚黑色耳钉,让略显消瘦的少年添了几分邪魅,修长而纤细的指骨,紧扣在纹理清晰的窗面上,目光落在窗外鸟语花香的院子里,温馨的画面,丝毫未觉厌倦。   还能这样看见春天,真好。   “公子----”突地,门口一道惊叫声响起,丫环手中的水盆惊得掉落在地,阮凉玉还未回过神,便只看见丫环远去的身影。   他又惬意的欣赏美景,那个冰冷的冬季,怎么感觉如此漫长了。   果真等了不久,便听见门外走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第一个闯入视线的,却是苏七七。   她如今一袭红衣,素发轻挽,同样是木钗固定,她走的似乎很急迫,以至于站在门口便气喘起来,然而一抬头,撞入阮凉玉视线的,又是一抹微笑的笑容。   苏七七几步上前,第一步便是探了探阮凉玉额头,发现并未不良反应,才道,“你刚醒来,怎么不好好休息。”   阮凉玉动了动酸麻的手臂,其实刚醒来,身体也是麻木的,“我觉得好难受。”   闻言,苏七七便慌了,“你哪里难受?不会是有什么后遗症吧!”   阮凉玉刚想开口,便听见门边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怪叫,“你这死丫头,我鬼医出手,怎么会有后遗症!”   苏七七无奈,鬼医端木彻,平生最恨的便是别人无端猜忌他的医术。   “端木叔叔,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快来帮我看看他的情况吧!”苏七七讨好的笑着。   阮凉玉终于发现,自己此次醒来,苏七七似乎变得爱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小子,把窗户关上,你吹不得风。”端木彻坐在床前,然后又敲了敲床沿,“快过来躺下,免得小丫头又担心。”   阮凉玉听话的躺在床上,伸出手任鬼医把脉,脉象虽稍显虚弱,却是已经稳定,于是道,“小丫头,他没事了,不过最近几天要多注意休息,没事不要乱走。”   苏七七已经沏了一壶茶,她端起白玉的杯盏,递在鬼医面前,“端木叔叔,你辛苦了。”   端木彻接过杯盏,瞪了苏七七一眼,“算你聪明!”他可是在试验之中被苏七七匆匆忙忙拉过来的,这一下试验肯定失败了,没猜错的话,必须再次重新来过。   端木彻惦记着试验,于是匆忙便离开了,苏七七将阮凉玉压在被子里,又伸手认真的将被子的每个角都攒了攒,确定没有缝隙,才放心的坐在一旁。   阮凉玉看着苏七七认真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七七,我的伤很严重吗?”   “是啊,我带你找到鬼医的时候,你已经没了气息。”   那时,他们已经走了许久,到最后,苏七七也彻底没了力气,她体内的寒毒也在肆无忌惮,宫赫连,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宫赫连带着他们找到了鬼医。   阮凉玉手脚冰凉,苏七七那时便如同困在了一个迷局之中,如何也走不出,直到鬼医告诉他,阮凉玉并未死。   他没有死,却也可能再不醒来,所以,苏七七必须赌一局。   “我睡了多久?”阮凉玉隐隐觉得时间不短。   “七个月。”   闻言,阮凉玉不由皱眉,“我还是第一次睡这么久。”   苏七七笑着开口,“你长睡不醒的样子并不好看。”她天天看着阮凉玉昏迷不醒,心里便一直堵得慌,也是直到今日,才终于能笑出来。   阮凉玉不满的看她一眼,“七七,你在嫌弃我吗?”   “你以后不要再睡那么久,我便喜欢了。”   “我以后就陪着你,你睡我就睡,你不睡我便不睡。”阮凉玉信誓旦旦。   同床共枕么?苏七七笑了笑,没有说话。   气氛突然有些沉默,有一些事情,两人谁都不愿开口,关于花媚,关于苏姬。   “七七。”阮凉玉终于打破沉默,语气低沉的道,“花媚与苏姬怎么样了?花孟、花咏也还好吧?”   “花媚,她受了重伤,我们带她找到鬼医的时候,她没能坚持住。苏姬,她失踪了!”苏七七知道瞒不住,便如实相告。   阮凉玉眉头紧皱,手指不禁攥紧了棉被,心头一阵气闷难受,“苏姬怎么会失踪了?”   “据鬼医所言,那日苏姬将信笺送到他手上,便一刻不停的回来了,大概是在回程路上遇到了公孙离,他们两人一同失踪的。”苏七七不由伸出手,握住了阮凉玉被子下紧握在一起的手指,安抚道,“阮凉玉,明日我陪你去看看花媚吧。”   她知道阮凉玉心里难受,他难受自然也不会说出来,害怕自己会担心。   “嗯。”阮凉玉点了点头。   花媚随他的日子并不短,当年初见花媚,还只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她的家人在出游中被山贼所杀,后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花媚怕也会落在那帮山贼手中,当时,花媚还天真的问了一句,“哥哥,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的父母?”,阮凉玉便因为这句话一时难受,固执的将花媚带回了无花十二宫。   现在想来,竟不知道当年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可至少,花媚手刃那帮山贼的时候,她是从未后悔的。   当年那个天真的女孩,即使褪去了一身青涩,变得喜欢黏住自己,也依旧只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少女,花媚她,竟就这样没了。   还有苏姬,自己对于她,从来便只有愧疚。虽然身为宫主,却凡事都需她在照料,衣食住行,若是没有苏姬在身边,自己必然是一团糟的。   这些年来,也全是亏欠了她。   “七七。”阮凉玉忽然抬头,“我可以抱抱你吗?”在苏七七面前,他从来都不愿隐藏自己,大名鼎鼎的无花十二宫宫主阮凉玉,也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啊!   苏七七没有说话,她脱了鞋子,光着脚踝走上了床,阮凉玉朝后退了退,苏七七便掀开被子,滑进了温暖的被窝中,即使初春,她的身体温度依旧有些低,刚入被窝,便只感觉一股热浪包裹着身体,阮凉玉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苏七七抱在怀里,他的头搁在对方肩窝中,丝毫不介意那冰冷的温度。   “我有些冷,你不会着凉吧。”苏七七触碰到阮凉玉身上滚烫的温度,有些担忧。   阮凉玉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没事。”   他只是这样安静的抱着苏七七,苏七七也一动不动,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肌肤仿佛火焰燃烧的温度,晶莹如玉的肌肤,伴随着偶尔的摩擦,便顿时生起暧昧的情愫,苏七七感受到阮凉玉柔软的发丝摩擦着肌肤,引起细微的瘙痒感,她可以清晰的看见阮凉玉完美的侧脸,如今却像个孩子一般。   他说只是抱抱,便真的只是抱抱,再未有任何动作。   “阮凉玉……你睡着了吗?”过了许久,苏七七也未见他任何动作,便问道。   “没有。”阮凉玉紧了紧抱住苏七七的手臂,“七七,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你慢慢说,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七七,我好怕不能实现对你的承诺,我那时候在想,若是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若是我食言了,你是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我刚刚醒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庆幸,还好,我还活着,以后还可以陪你看几十年的风景。”   “你----”苏七七哑口。   “七七,你说我是不是中了邪,怎么偏偏爱你爱的这么深,我以前从来没有如此爱过一个人,在遇见你之前,我也喜欢过一些人,却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我现在抱着你,都害怕你会从指间消失,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若是你不见了,我怎么办,七七啊,我总觉得自己来到这世上,便是为了遇见你,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亏欠了你,所以如今,你讨债来了?”   苏七七觉得心中沉甸甸的,那种沉重的压抑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阮凉玉,等下辈子,我便要还你的债了。”她欠了这么多,此生如何还的尽。   阮凉玉又笑了起来,“七七,我不要你还债,下辈子还是我来还你好了,我就喜欢跟你在一起。”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静默一会,苏七七忽然道。   “我怀疑什么?”   苏七七微微闭上眼,咬牙道,“阮凉玉,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   “我喜欢你,不就是喜欢你。”阮凉玉无奈的瞪了苏七七一眼,认真的道。   苏七七苦笑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她忽然想起花孟与花咏临走之前所说的话。   花孟说,“苏姑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我相信你一直也是清楚的,宫主继续如此与你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会失去所有,甚至……因为你而死,你太残忍了,你宁肯看着他像现在这样为了你疯,为了你不顾一切,也不愿还他自由。”   花咏也说,“苏姑娘,宫主少年得志,自从接受无花十二宫以来,从未因私罔公,无花十二宫虽是魔教,却也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可是现在呢,因为你,宫主甚至连无花十二宫也不要了,他宁愿如此受到武林正派的围剿,也不愿重新接手无花十二宫,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想要跟你在一起,因为他觉得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拥有了一切,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你不觉得,这样的宫主,真的很可悲吗!”   那些话,一字一句的映刻在苏七七的心中,就如同刀子硬生生的剜了血肉,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七七,我觉得很难受,以前我难受的时候,也只能隐藏起来,因为我是无花十二宫的宫主,我不能露出脆弱的表情,可是我也是人,我也需要有个人的肩膀可以依靠,我累了的时候,可以守在她的身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便满足了。”   “在你身边,我便可以做我自己,再也不隐藏什么,花媚死了,我很难过,我抱着你,心里便觉得舒服许多。苏姬失踪了,我也很难受,你在我身边,我便可以告诉你,我不开心,我很难受。”   阮凉玉抱住苏七七,语气带着莫名的愁绪,“可是七七,你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开心难受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我一直很希望,你能告诉我,不让我这样患得患失,仿佛只要稍稍松开手,便再也看不见你的身影。”   苏七七怔了一下,在苏家渔村的两年时光,她几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那段时间很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品尝,似乎渐渐的,便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内敛,现在想起来,她似乎从未与阮凉玉谈过心事。   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十岁那年,我为后母所害,被赶出家中,扔到乱葬岗,他们以为我死了,可是当时,伺候我的奶妈喂我服下了假死药,我在苏醒的那日,便遇到了从乱葬岗经过了宫赫连,他不顾父亲反对带我回到了揽丘山庄,然后我成为他的贴身丫鬟,十岁时,我便将救了我的宫赫连看做最重要的人,我曾经很喜欢他,为了见到他笑,我作尽了所有事,可是却不知道,当时他救下我,不过是顺手而已,我们本来相安无事,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我遭到了劫持,劫持我的人逼我服下毒药,然后刺杀宫赫连,我自然是不肯的,可是后来我想,若是我不愿意再也看不见他,他不喜欢我,我便是陪在他身边,也心甘情愿,那夜,我假装刺杀他,匕首并未插入要害,我想要以此得到解药,可是没有想到,却受到揽丘山庄不少嫉妒我的人陷害,宫赫连误以为我真的要杀他,那些人扬言杀我的时候,他冷眼旁观,然后,十八岁那年,我在宫赫连的默许之下,被揽丘山庄嫉恨我的下人扔下悬崖,再后来,我便来到了苏家渔村,以后的事,你便也知晓了。”   苏七七回忆曾经往事之时,语气一直很淡很淡,可是阮凉玉却可以看见,她在这些平淡的话语中,所隐藏的凄凉。   她年仅十岁,一个人躺在乱葬岗的无助。她十八岁之时,被最为信任的宫赫连背叛,扔下悬崖的绝望。   苏七七说,她曾经死过两次,她曾经被心爱之人害死过两次。   “七七。”阮凉玉有些心疼,“七七,我以后永远与你在一起。”   苏七七不由笑了笑,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出那些被死亡困住的乱局,可是总有变数,阮凉玉打破了自己的乱局,心中再也不会只存有绝望。   这一颗心,还有跳跃着的时刻。在停歇多年之后,再一次激烈的跳动起来。   “阮凉玉,我有没有告诉你?”   “七七,什么?”   “……我喜欢你。”苏七七低低的开口。   你为我至此,我还能如何!莫不是,早已倾心于你了。   第三十七章:一枝独秀   十日,春风习习,细雨绵绵。   阮凉玉站在院子里,目光久久的凝视着院子唯一的桃树,烂漫桃花开,一股沁鼻芬芳香气弥漫开来,桃花虽美,却可惜一枝独秀。   他曾经问过苏七七,为什么这偌大的院子里,独独种上这一株桃树。   苏七七说,鬼医端木彻少年时候,曾与自己师父毒圣袁语青梅竹马,两人一人下毒,一人解毒,看似敌对,欲要分个高低,多年如此。   而鬼医,更是在少年时期便深深爱上了毒圣,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在鬼医做好一切告白准备,甚至打算承认毒圣为胜者之时,毒圣首先登门拜访,那时,她早已遇见一位书生,并芳心暗许,于是,决定主动认输,退出这场僵持几年的你争我逐。   鬼医当时便悲痛欲绝,他见过那位书生,根本完全配不上毒圣的风华,他不甘心,所以第一次利用自己的医术,害死了那位书生。他被内心疯狂的嫉妒蒙蔽了双眼,他以为只要除掉了那个人,毒圣便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喜欢不喜欢无所谓,只要在一起就好。   然而毒圣之名绝非虚有其实,在书生枉死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知晓了死亡的因由。   鬼医独自在这幽云谷等待着,他以为终有一天,毒圣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会回来找她报仇,他想着,自己一世以救人为己任,却因私心枉杀人命,若是毒圣追来了,他便也不会反抗,若是死在她手里,也算还了因果。   这株桃花树是他第二年独自种下的。那一年,毒圣并未找来,他的希望落空了,于是便独自隐居在幽云谷,与这株桃花树为伴。   十年后,他无意中得知毒圣染了瘟疫,侵入心肺,危在旦夕,他疯狂的逃出了幽云谷,却只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那个时候,毒圣脸色苍白的彻底没了人样,她的风华早已丧失,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狡黠,带着一股永不服输的气势。   “若你还有一分念我,便替我照顾好她吧。”毒圣凝视着鬼医,忽然将苏七七推了出来,开口道。   那时,鬼医还有一分赌气,“你可有想对我说的?”他想着这么多年,毒圣既是未去找他,便必然也该解释解释的。   可到最后,他也没能等到那一句解释。   毒圣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那是苏七七第一次见到鬼医,也是许多年的唯一一次,她自然没有跟随鬼医离开,她隐藏一切,依旧躲在揽丘山庄,一刻不停的看着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身影。   而化汶幽云谷,依旧是一枝独秀的桃花。   “端木叔叔。”苏七七趁着汤药煎熬的片刻清闲,推开了鬼医的房门。   轻风和着细雨,如同飞花在轻扬,天色阴沉,稍显沉闷,却没有压抑的感觉。   端木彻转过身,他手心盘着一条细小的花蛇,微吐的信子舔过他的手心,他手指拂过花蛇的头顶,目光却看着苏七七,“今日过后,他的伤便已无大碍,无须再服药。”   苏七七点了点头,“端木叔叔,此次麻烦你了。”若是没有鬼医,她无法想象后果。   端木彻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微微蹙眉,“丫头,你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不止是关心,更是提醒。   “不必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   端木彻忽然走近苏七七,一把握住她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腕间,微微沉思,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丫头,你的病,我并非无药可救。”鬼医暗示。   苏七七笑了笑,脸色苍白,“端木叔叔,当日阮凉玉固执的让我前来幽云谷,我知你不在,所以任其前往,你便可知,我是如何也不会那样做的。”   “他若是知道,定也是不会反对的。”端木彻坚定的道,“况且,他早已中了毒。”   “一命换一命,我是定然不会同意的,端木叔叔若真为我好,便请不要再逼我了。况且,阮凉玉他为了我,已付出太多,我亏欠的,早已还不完。”苏七七有些迟疑,又接着道,“我来找你,便是为了他的毒,可是……”   “痴花入梦。”   闻言,苏七七脸色更是惨白,唇角一抹笑容,已全是苦涩,“痴花入梦,竟当真是痴花入梦!他也好,我也好,原来不过他的一场虚妄之梦。”   端木彻连忙扶住苏七七,“丫头,你早就知道他中了此毒?”   “不过是一些感觉,也许他不知道,他会偶尔清醒,那个时候的他,陌生的让我不认识。”   端木彻无言,久久才叹息,“丫头,既是早知,又何必让自己陷入这乱局。”   他待我如此,我便是铁石心肠,也早已化作绕指柔。苏七七没有说话,她凝视着窗外绵绵细雨,目光轻柔的看着那个在桃花树下如画的身影。   “端木叔叔,他的毒还有几日?”   “五日,五日之后,便会发作,华佗在世,亦无药可救。”   “五日之后,我便会与他回到这里。”苏七七做了一个决定。   “丫头,你可真傻。”端木彻埋怨,语气却并无怒意。   苏七七闻言扬起头,笑看着端木彻,“端木叔叔,我可比你聪明多了!这么多年,连师父她其实喜欢的是你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端木彻猛地抓住苏七七肩膀,竟是惊慌失措的神色。   “我曾允过师父,永远也不会将这些话告诉你,可后来,我又告诉自己,只要再见到你,我便告诉你真相,因此,这些年,我一直躲着不愿见你。”   “师父临死之时,曾告诉我,她这一辈子,唯一爱的人,便只是那个冷木头。”冷木头,自然便是毒圣对鬼医的称呼。   “她说,她不过是厌倦了多年的你争我逐,才想要找个书生来吓一吓那人,让那人也懂得什么叫做主动,谁知那夜找去,得到的却是一声冷淡的祝福。而后更是连累死了那书生,师父一生虽害人无数,却从未杀过好人,那书生的死,让她难以心安,于是便想着如何也不能主动去找你。可谁知,木头也果然是木头,十年了,一次也再未来找过师父,师父无比心寒,每日都在我耳边骂你冷木头、臭木头、死木头。”   “第一年,她说你若是来找她,她便将你拒之门外,若是你仍不走,便原谅你了。”   “第二年,她说你若是来找她,她便只是骂你几句,也不再让你离去。”   “第三年,她说只要你出现,她便什么也不说,一辈子便与你在一起。”   “第四年,……”   “第五年,……”   “……”   “……”   端木彻难以置信的盯着苏七七,他手心的花蛇不安的扭动着身躯,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端木彻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轰击而下,“她、我以为……她不喜欢我。”他呐呐的开口,却不知为何,嗓音嘶哑。   原来竟是自己,亲手毁了一生的幸福,毁了自己的,也毁了她的。   “端木叔叔,你还不了解师父,她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喜欢你,又如何会说出来。”偏偏,一个满怀心事不愿说,一个蠢蠢欲试不敢说。   端木彻早已满脸泪水,枯槁的面容更显得沧桑,他忽然想起,袁语许多年前,在自己耳边喃喃的话语。   “师弟,语儿长大以后,便嫁给你如何?”   当年,只以为她是玩笑。   后来,只以为她爱的是才俊少年。   “一个人站在一枝独秀的桃树之下,倒真是显得凄凉。”苏七七撑着青色的骨伞,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走到阮凉玉身边,笑着开口。   阮凉玉欣喜的看着苏七七,又在看到她手中的汤药时蹙紧了眉头,“七七,我不想喝药。”   苏七七引着阮凉玉走到院子一旁的亭子里,将雨伞放在一旁,然后搅了搅汤药,舀了半勺,微微抿了一口,水温正好,不过苦涩倒是真的。   阮凉玉闷声闷气的坐在石凳上,看也不看苏七七一眼。   苏七七叹了一口气,耐心的将汤药端到他面前,“良药苦口。”   “我早就痊愈了,根本不用喝这些汤药。”阮凉玉坚持。   “这是最后一次,你喝了以后便是想要也没了。”这些汤药,若是在外面,可是有价无市的。   阮凉玉不吃这一套,“你上次、上上次,也是这样说的,我不会再信了!”   苏七七沉思,“我以前有说过吗?”   “有!你还发过誓的!”提及此事,阮大少爷便心中郁郁。   为了劝阮大少爷喝药,苏七七想的方法已经不少于百种,故而对于发誓之类的完全没有印象,于是扬眉冷冷道,“你当真不喝?”   冷暴力!阮大少爷不屑的冷哼,这个方法他早就领教过了。   苏七七哭笑不得,手指拂过碗沿,心思一转,便笑道,“阮凉玉,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   阮凉玉警惕,“什么?”   苏七七却是端起药碗,自己十分干脆的直接喝了一大口,阮凉玉怔怔的看着她,苏七七这是打算自己喝掉吗?!她以前没这么拼命啊!   苏七七忽然伸手勾过阮凉玉脖子,无比快速的一口吻上了近在咫尺,那红润诱人的唇。   “唔……”   阮凉玉惊呼,便在这瞬间,苏七七舌头一送,汤药便完全顺势进入了阮凉玉口中,阮凉玉苦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双美目瞪着苏七七,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苏七七好整以暇的看着阮凉玉,目光在他与药碗之间不停的徘徊,意思很明确。   于是,阮大少爷红着双眼,委屈的端起药碗,一张脸皱的干巴巴的,硬着憋着一口气喝光了汤药。   药碗重重的搁在石桌上,苏七七看了看隐隐有些开裂的药碗,几乎每一次,药碗都会受无罪之波。   “苦……”   苏七七取出蜜饯,熟练的塞了一颗到阮凉玉口中,这才看见那张皱的干巴巴的脸缓缓舒展开来,苏七七舒了一口气,完全是一副完成重任的表情。   “说!”阮凉玉口中苦涩味道被驱逐,立刻目光狠狠的盯着苏七七。   苏七七莫名其妙,“说什么?”   “你吻的这么干脆,以前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情,哼!我还以为你是一只小白兔呢!”阮大少爷很不爽,苏七七的主动让他有些喜悦,又有些怪异。!   她可从来没说自己是小白兔!苏七七苦笑,阮凉玉这醋吃的自己可真冤枉!   “我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做,再也没有别人。”   阮凉玉得意的挑眉,“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这一枝独秀的桃花树什么时候才能成双成对啊!”   “大约……不久了吧。”   第三十八章:姻缘坊   化汶,欢乐乡。   幽云谷乃是一处隐居山林、远离城镇的世外桃源。端木彻每半月出一次山,随后将所需物品购置齐全,而距离幽云谷最近的便是这欢乐乡。   即使如此,苏七七与阮凉玉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抵达时天色已渐暗。   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欢乐乡便如其名,在夜色浓浓之时,此地却是灯火通明,四处人来人往,俨然一副盛世之画。雕栏楼阁,精致玩艺,四处可见。而湖波盈盈,隐有几艘画舫漂流而入,手抱古琴的素婉女子垂头拨弄着琴弦,琴声欢快之中透着一种期待,画舫之上,三三两两的少年举杯共饮。   “这里真热闹!”苏七七环顾着周围,不由笑道,第一处便是如此盛况,大约不会是什么坏事。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正巧,一位路过的大婶听见了,于是乐呵呵的问道。   苏七七与阮凉玉对视,随后点头。“大婶,你会看面相?”阮凉玉好奇问。   大婶不由摇头,“我倒是不会看相,不过你们连我们欢乐乡一年一度的知己节都不知晓,便定然是外地来的。”   苏七七还未听过这个名字,“这知己节究竟有些什么讲究?”   “知己节是我们欢乐乡才有的,换了其他地方,定然是见不到的,其实也没什么讲究,不过是每年到了这一日,欢乐乡的人便会齐聚在一起,猜字谜、游画舫、对诗词,应有尽有,对了!你们看,那边还有姻缘坊呢,你们夫妻不如去那里看看。”大婶说着便手指向不远处,一处悬空的匾额,上书行云流水的三字:姻缘坊。   夫妻?!苏七七有些尴尬,却也没说什么。阮凉玉顿时笑逐颜开的抓住她的手,眯起的双眸如同得意的狐狸。   “多谢大婶了,我们这就去看看。”阮凉玉抓住苏七七便朝姻缘坊走去。   大婶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那少年如此绝色之姿,彷如天人,而他身边的少女,虽无绝美容貌,却莫名给人一种清秀舒适的感觉,淡然出尘,这两人并且都有着一股气势,难以形容。   如此的两人,竟是无比的般配,他们站在一起,便给人无比和谐的感觉。   “七七。”阮凉玉拉着苏七七穿行在人群中,又突然凑近她耳边,柔柔的叫了一声,“娘子……”   苏七七淡淡的瞥他一眼,“阮凉玉,我不是你娘子。”   “哎呀,这句话好耳熟,我似乎曾经听过。”阮凉玉扶额假装思考,而后一笑,“我想起来了,七七你那时真无情。”   “……你装傻的功夫倒是不错。”   闻言,阮凉玉顿时哼了一声,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苏七七无奈,“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谁。”   “什么?!”阮凉玉扬眉,“难道,你没有说过你喜欢我吗?”   “……”   “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我,所以看在你那么喜欢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也喜欢你好了。”阮凉玉故作为难的笑。   “阮凉玉,你啊----”苏七七哭笑不得。   “所以---”阮凉玉与苏七七十指相扣,无比坚定的道,“你就是我娘子!”   苏七七无奈的紧随着阮凉玉的脚步,周围的人群很多,他们就如同穿梭在人海中,四周喧哗声浪花一般扑袭而来,所以,阮凉玉没有听见苏七七的回答,她说,好。   姻缘坊,此刻最为热闹的便是一处微起的高台,也被密集的人群团团包围,阮凉玉拉着苏七七挤在最外围,纵然踮起脚尖,也看不清台上究竟是什么如此引人关注。   “不如我们去别处看看吧。”苏七七拽了拽阮凉玉的手,提议。   阮凉玉觉得苏七七一定是对自己失望了,她之前明明也对这里感兴趣的,怎么会突然提出离开,她一定是觉得自己肯定没办法看见台上。所以,阮大少爷不但没有离开,反而直接抱住苏七七,施展轻功,然后安安稳稳的落在了高台之上。   “呃……看来又有两位参与者,虽然方式独特了些。”一名青衫男子从震惊中回过神,已经平静的走到了阮凉玉与苏七七身边。   苏七七沉着一张脸,“谁让你上来的?”   阮凉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苏七七若是倔起来,绝对是他应付不了的。“我以为你对它感兴趣的。”   苏七七不由扶额,这种人山人海的场所,定然是有什么活动在进行,阮凉玉难道都不会深入思考一下吗!“对不起,我们误闯了,这便离开。”   她说着便想转身离开,那名青衫男子连忙拦住两人。“两位,既然来了,便玩一玩吧,这游戏也是很有趣的。”   苏七七有些迟疑,她完全不了解这是什么活动!   “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这也难怪,我便与你们讲一下这活动的规则,此处共有十条红线,而参与活动的都是夫妻或者情有所属的男女们,游戏开始时,女子便站在这边,红线绕在尾指上,然后红线将会完全放在一起,从这边一直拉到另外一边。”   苏七七疑惑,“这样岂不就分不出红线所对的女子了。”   “这便是游戏的精彩所在,红线在另一边集中在一起,所以便需要另外参与活动的几名男子从中选出属于自己心爱之人的红线,若是选对了,两人便必会白头偕老,双宿双栖,而若是选错了,呵呵,也只不过游戏一场。”青衫男子很详细的介绍着,看得出来,他正是此活动的主办者。   阮凉玉觉得压力很大,“这样岂不是不公平,我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选错了,苏七七会不会觉得自己就不喜欢她了,那样的话,可就亏大了。   对于此言,青衫男子也给出了回答,“公子想必听过心有灵犀一点通,若是真心相爱,大约会有奇迹发生吧!”   你也说那是奇迹了!阮凉玉郁郁寡欢,心中小鹿乱跳。   苏七七还对刚刚阮凉玉未与她商量,便带着自己上了这高台之事耿耿于怀,此刻见到如此良机,立刻点头,“原来如此,倒真是有趣,我们便参加了。”她倒想看看,这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青衫男子满意点头,便要带着苏七七暂时离开。阮凉玉有些迟疑的拽住苏七七衣角,“七七,如果……”你一定不能以为我心口不一啊!   “没有如果。”苏七七感受到阮凉玉的认真,于是不由一笑,头也未回。   最后,只剩下阮凉玉在高台之上风中凌乱,他突然觉得压力更大了。   当然,还有另外四名男子。此次,参加这活动的共有五对男女,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在五根红线中火眼金睛找出那根属于苏七七的。   他觉得自己找到的可能性真的不大,毕竟,他真的不觉得自己如此受上天宠爱。   苏七七与其他四名女子被请入了高台临时搭起的白幕之后,青衫男子交给了她们一根红线,几人缠绕在尾指之后,又由这青衫男子通过白幕上的破洞传了出去,最后,这些红线放在一起,放在了压力无穷大的五名男子面前。   “各位,谁先来?”青衫男子笑言。   阮凉玉决定先为自己努力创造胜利机会,于是一动未动,他身边的一名粗壮男子见状大笑着走了出来。   “我与我家夫人成亲多年,要说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是一定的!”他说着便屏气选了一根红线,然后一路带着胜利笑容挽着红线,似乎红线另一头便一定是她那位美娇娘,高台之下的围观者也纷纷屏气而观。   阮凉玉也很严肃,就怕他会不小心选到了那根属于苏七七的红线。   最后,这名粗壮得意的男子是在夫人埋怨气愤的目光之下离开的,白幕之后,他并未挑中自家夫人的红线。   白幕之后,女子虽说少了一人,但那红线却并未减少,只是这一头系在了木柱之上。   第二位铤而走险的是一名瘦弱的少年,他挑选的时候无比谨慎,总是犹疑不决,最后还是在青衫男子的催促下才咬牙挑了一根红线,他手挽红线的动作更是小心翼翼,此刻,大家也多能猜出,这少年与他喜爱之人显然还未成亲。   少年手中的红线到了尽头,红线的另一头却是一位中年妇女,两人面面相觑,难免尴尬,尤其是少年,一张脸已经变得通红起来,而在那中年妇女旁边,一名与少年年纪相仿的女孩也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高台之下,瞬间爆发出轰然大笑,气氛由高度紧张再次轻松了起来。   “我们走,这完全不靠谱的游戏!”女孩也是羞红了脸,顾自拉过少年,两人匆匆忙忙便离开了。   阮凉玉便在这时站了出来,同样的五根红线摆在了他的面前,阮凉玉还在想,那女孩说的也对,这游戏真是半点不靠谱,却忽然听见那青衫男子说,“其实也并非是死局,其中也有可推敲之处。”   胡说八道什么!阮凉玉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凑上来参加这吃力不讨好的游戏,七七若是误会什么了怎么办。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心有灵犀一点通……”阮凉玉取过红线,一直喃喃着,老天保佑!观世音菩萨保佑!如来佛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将耀眼的红线挽在手中,他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无比优雅,仿佛在他手中的不是红线,而是月老牵下的姻缘线。   他已经无比紧张了,手指已经挽尽了红线,他的指尖触碰到了白幕,却又忽然间迟疑起来,高台之下,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幕,或是成为笑话,或是成为神话。   阮凉玉咬牙掀开了白幕,而白幕之后,苏七七抓住红线的另一头,对他露出明媚耀眼的笑容。   阮凉玉忽然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轰然落地,又是惊喜又是兴奋,再也顾不得其他便一把抱住了苏七七,唇角扬起,得意的道,“七七,我就知道我们是心有灵犀的,我就知道,如果是我,一定能把你找出来的!你看,除了我,还有谁能抓出你啊!”   苏七七呐呐的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也被吞了下去,换了一句,“嗯,我们心有灵犀。”   “七七,你看,我的优点是不是很多很多,我都快要数不清了,你可要一一记清楚了。”阮凉玉越发自豪。   “我都记着呢。”苏七七不由笑出了声,“你的缺点,我也一一记了。”   果然,阮凉玉立刻垮了一张笑脸,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埋怨与不甘,竟似有几分撒娇的感觉。   最后,他们成为了那晚姻缘坊的唯一神话,也成为了仅有的第三对找出对方的情人。   姻缘坊的礼物是一对精致打造的金钗,其名为凤摇。两支金钗样式无二,不同的是属于阮凉玉的那支更显朴素几分,据青衫男子所言,这一对金钗乃是第一钗坊主亲自创作而成,而创作的源泉却是源自于一场梦境。   凤摇,一为青,一为白。乃与鸳鸯同义。   苏七七第二次见到凤摇,忽然就想起在城北闫家时,闫少爷也曾送与自己如此金钗,一晃,竟已过去如此之久。   阮凉玉后来与苏七七吹嘘,说他如何慧眼识珠,以红线挑中了苏七七,又说他与苏七七如何天生一对,注定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苏七七那日欲言又止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其实那青衫男子说得对,这个游戏的确并非死局,也有可推敲之处。   阮凉玉不知道的是,苏七七那日手握的红线并非是她自己的,她解下了系在木柱上的红线,送给了阮凉玉一份独特的惊喜。   苏七七其实是,做弊了!   第三十九章:桃花未开   阮凉玉在欢乐乡买了一匹棕色毛发的千里马,据马厩的老板说,这匹千里马乃是欢乐乡第一良马,但因其桀骜不驯,难以驯服,故而在马厩中一直无人买去,阮凉玉被这老板对千里马的评价吸引了,他最爱的便是驯服桀骜的马匹,那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于是在马厩老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意气风华的爬上了千里马,千里马自是百般挣扎,阮凉玉勒紧了缰绳,双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千里马败了,垂头丧气的拉拢着耳朵,阮凉玉挑衅的看它,然后兴匆匆的将手中的一撮棕色毛发在苏七七面前炫耀。   苏七七不由同情的看了一眼千里眼,仿佛觉得千里马也一动不动的盯着阮凉玉手中这一撮毛发,目光尤为委屈悲壮。   “小白,你可要乖乖听话,若不然,我下次便把你毛拔光。”阮凉玉在千里马面前示威,千里马沉痛的看着失去的毛发,然后摇了摇尾巴,低声下气的发出一声闷哼。   阮凉玉把那一撮毛发塞入苏七七手中,“七七,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把这个给它看。”   苏七七顿时哭笑不得,“你拔他毛干什么?”   “这叫示威,你看,他现在多乖多听话啊!”阮凉玉对自己行为毫无悔意。   苏七七最后在千里马祈求的目光中将那一撮毛发埋了,阮凉玉蹲在一旁,用一根树枝挑弄着苏七七压严实的泥土,显然不赞同她的做法。   “七七,你这是对我战果的亵渎。”阮凉玉正经道。   苏七七摸了摸千里马光秃秃的一块,对他的抱怨视若无睹。   阮凉玉跳起来,站在她对面,语气悲戚道,“七七,你为了它便选择伤害我吗?”   苏七七无言以对,她何时表现出伤害他了么。   见苏七七不说话,阮凉玉只当她是默认,“苏七七,你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不在乎我的想法!”   苏七七挑眉,“你想怎样?”   “我也是会生气的。”阮凉玉无比认真,却接触到苏七七怀疑的目光,于是微扬起头,留给苏七七一个侧脸,“我真的会生气的,绝对不是在吓你的。”   “那你生气吧。”苏七七将千里马的缰绳握在手中,牵着马匹便离开。   阮凉玉孤零零的站在旷野之中,没想到苏七七走的这么坚决,于是索性赌气站着一动不动,盯着苏七七的背影看了许久,又盯着地上那个新土的坑看。   苏七七去而又返,看见阮凉玉背靠在树干上,神情有些落寞。   “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阮凉玉似乎真的生气了,看也没看她,“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连这一点醋也吃。”苏七七无奈。   “我才没有吃醋。”阮凉玉坚决不承认。   苏七七忽然伸出手,阮凉玉疑惑看她,“干什么?”   “凤摇呢?”   阮凉玉取出那支朴素的金钗,苏七七接过金钗,便要往他发上插,阮凉玉连忙退后一步,“我才不戴这个,感觉怪怪的。”   “这支金钗的样式极为平凡,男子也是可以戴的,又没有雕花玉饰,没人会笑话你。”   “可是你说过,这种金钗戴起来一定会引人注目的,你自己也没戴,凭什么我要戴。”阮凉玉觉得很不公平。   “我这支与你的不同,罢了,给你。”苏七七取出那支明显更为奢华的金钗,这支金钗尾端缀有流泻的珠饰,颇为华贵。   阮凉玉目光在两支金钗上交错,忽然有些明白了苏七七想要表达的意思,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对自己说什么一心一意、矢志不渝的情话,她在欢乐乡并不戴这金钗,却在此刻将金钗取出来,无非就是想说,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双人也唯有我与你。   他取过金钗,走到苏七七面前,动作轻柔的将金钗插入她的发间,苏七七低着头,他的手指擦过柔顺的发丝,只看见苏七七低顺的眉眼,微微勾起的唇角,有着好看的弧度。   金钗插入墨黑的发丝间,更衬出几分秀美。阮凉玉忽然就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嗅着她散发出的清新香气,就如同抱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手指紧箍住,竟有几分溺水之人抓住唯一活命之物的感觉。   苏七七在他怀里笑,“阮凉玉,你干什么?”   “我这一辈子都缠上你了。”阮凉玉也笑。   “我也缠住你了,你自找的。”   “我就喜欢你缠住我,缠的越紧越好。”   苏七七推开他,取出那支金钗,趁着阮凉玉晃神的瞬间便插了上去,阮凉玉伸手便要取下,被苏七七拦了下来。   “你若是取了,那我往后便再也不戴。”一句话,便让阮凉玉乖乖的停下了动作。   苏七七与阮凉玉同骑一马,小白很乖,但显然对苏七七亲近几分,对阮凉玉畏惧几分。   “臭小白,也不看看是谁救你脱离苦海。”阮凉玉一副小白忘恩负义的表情,摇头道。   苏七七伸手抚了抚小白的毛发,小白享受的摆摆头,一兴奋,便撒欢似的冲了出去。   “小白,一直朝西边走,你可是千里马,我们半日便能抵达吧。”   -------------   云端尽,乃是一处世外桃源之乡,此处风景秀丽,民风淳朴,尤以桃花繁多艳美著称,每年桃花盛开时节,便会有无数人慕名而来,采一株桃花,许一个承诺。   千里马在午时抵达云端尽,阮凉玉拉着苏七七坐在一处面铺,此时,面铺稀稀落落的坐了几位客人,见到他们两人,皆是不由侧目而观。   “老板,我们一人一碗素面。”苏七七对此刻忙碌的老板说道。   梵桃在这面铺,见过来来往往的客人无数,此刻也不由一怔,看了看一旁的男子,又看了看苏七七,只得叹这两人真是郎才女貌,无比般配,尤其是那男子,这些年,还未见过如此绝代风华之人,偏也不会让人觉得阴柔,仿佛如云端尽之上的桃花,妖而不艳,美而不俗。   “姑娘稍坐一会,面很快就上。”出于礼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阮凉玉坐在桌上摆弄着筷子,很不自在,“他们在看什么?”这些目光并无恶意,但太过直接也让人有些不痛快。   苏七七也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自然是看你。”她驽定道。   “那可不一定,我有什么好看的。”   苏七七也不禁打量起阮凉玉,一袭白衣,墨色发丝,配以金钗竟衬出几分英气,肌肤如雪似玉,竟寻不出半点瑕疵,微挺的鼻梁,微微挑起的桃花眼,再配上紧抿的薄唇,如何看,也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美人,却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子。他不由自主所展示的气质,并不会给人柔弱的错觉。   “可不就是好看吗!”苏七七倒了一杯茶,细细饮起,与阮凉玉在一起久了,便也习惯了他的美色,如今一看,又有一些仿若初见的感觉。   “哦?”阮凉玉凑近苏七七,四目相对,“如此你可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他忽而魅惑一笑。   苏七七近距离的看着阮凉玉那张绝色倾城的脸,突然“噗”的一口喷了茶水,阮凉玉逃的快,才未遭殃,再看向苏七七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埋怨。   “我们天天在一起,如若每次都心跳加速,我岂不早就心脏痉挛了。”苏七七没好气的道。   “七七好无情。”阮凉玉忽略周围的强烈目光,低头抱怨。   梵桃将煮好的素面端了上来,见状不由笑了,“两位感情可真好!”   阮凉玉瞥了苏七七一眼,“有人太不解风情。”   “公子,我能看得出来,这位姑娘定然是很喜欢你的,至于解风情,我看你二人这金钗,便是最有风情了。”梵桃虽不识金玉,却也知此物绝对是一对,并且价值千金。   梵桃满含笑意的目光看着两人,苏七七与阮凉玉不由也微微红了脸,不过倒是喜悦更胜。   “你们这时节来云端尽,应该也是观赏云端尽的桃花吧?”梵桃见面铺并无新客需招呼,索性便在旁又多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七七初到云端尽的疑惑,“为何此时云端尽观景之人竟寥寥无几?”   “今年大约是冬季太过长久,导致寒气过于强烈,春天一到,应是百花盛开之时,但云端尽的桃花却偏偏尚是花苞,所以观景的客人也一一离开了,不过二位也不必沮丧,如若没错的话,云端尽的桃花五日后必会盛开,到时漫山桃花开,必是香气袭人。”   闻言,苏七七不由目光黯淡,只默默挑了面条,吃在口中,也不知其味,五日,她已等不到云端尽的桃花开了。   “七七,我们在此等上五日吧。”阮凉玉开口。   “我们必须在五日之内回到幽云谷。”苏七七也不抬头。   面铺又来了新的客人,梵桃打了一声招呼便连忙招呼新的客人,再也没来得及看上这两人一眼,待她收拾妥当,再回头,竟发现那两人早已离去。   桌上是两碗仅吃了少许的面条,以及碎银子。   她手握着碎银子,环顾四周,也未见到两人身影,不由低叹了一句,“莫不是神仙。”   阮凉玉牵着马,与苏七七并肩而行。   “你有事瞒着我。”   苏七七挤出一抹笑容,“阮凉玉,你不要多心,我不过是答应了端木叔叔,若你想看,我们以后再来便是。”   阮凉玉不由停下脚步,面对着苏七七,目光紧紧盯住她,“七七,我不在乎看不看桃花,只要与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   苏七七沉默。   “我早就觉得你有什么瞒着我,不愿让我知道,你永远都是这样,什么事都想要自己解决,不愿让我帮你,我总会觉得不知所措,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我担心你会出事,担心你会做傻事。”   苏七七没有想到,阮凉玉竟然早有预感,“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我不在乎你会不会伤害我。”阮凉玉低头苦涩的笑,“七七,你答应我,不要伤害你自己,我问过端木彻关于你的病情,他什么也不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什么的,可是你也不告诉我,我很不安。”   “我没事。阮凉玉,你相信我。”   “我若是连你也不信了,还能相信谁!”阮凉玉抓住苏七七的手,目光坚定。   “七七,你答应我,在你与我之间,永远要做出对你有利的选择。这样,我便是死了,也绝不怨你。”   那一日,云端尽的桃花,含苞待放。   第四十章:赌局   第三日,苏七七与阮凉玉匆忙返程。   云端尽之后,他们又去了雪山,雪山之上,即使暖春,也是寒气袭人,而伫立在雪山之巅,便有一种会当凌绝顶的恢弘气势,眺目望去,远处群山起伏,而天地万物,便如同蝼蚁一般的渺小,狂风鼓动衣袍,猎猎作响,轻扬手臂,便如同将天地握在了手中。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世间,此刻唯有你我二人。”阮凉玉从身后环住苏七七的腰,头搁在她的肩窝,呼吸轻浅的落在白皙的脖颈处,忽地感叹道。   苏七七凝视着微扬的手臂,手指不由地屈曲起来,“这几日天气未见晴朗,你怎如此肯定可见日出?”   天色黯淡,远处朦胧不可见,夕阳西下,群山连绵,如同远方一条狭长的长线,延伸无边,而风光秀丽,却也是江山美景无限。   苏七七从未在如此高的地方俯视过天地,如今一看,心中竟有了另一种感觉,心中有些豁然开朗,就仿佛一直在画地为牢,然后有一天走出了牢狱,才终于看见广阔的天地,顿悟曾经的自己,那些卑微不足一道的想法。   许多年来,她一直以为一辈子很长很长,她可以无尽的荒废,如今才发现,其实一辈子,也不过是比心爱之人多活一日。   她忽地眉头紧皱,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在作怪,全身的血液冰凉沁骨,这残破的身子,该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端木彻费尽心机,也不过只能让这病痛多延迟几日。   “七七,一定可以看见日出的。”   “我还从未见过日出。”苏七七目光凝视着远方,一只手紧扣住心口,牙关紧咬。现在还不可以,她必须忍耐,现在还不可以!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在她耳边坚定的道。   这几日,他与苏七七在一起,几乎享受了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快乐,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只是与一个人在一起,便觉得幸福。   “什么是幸福?”他曾经问师父。   “当有一日,你愿意为一个人放弃所有的时候,便是幸福,而幸福,也会带来痛苦。”   他不懂,他也从来不愿懂。苏姬从来都说自己无情无义,阮凉玉会喜欢无数人,却从不会爱上一个人,所以当自己愿意为苏七七放弃一切的时候,苏姬会说自己疯了。   可是阮凉玉知道,当他第一次见到苏七七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阻止了。他爱上了一个人。   苏七七曾经问他,自己究竟爱她什么。那个时候,他也很认真的问过自己,却没想出一个理由,苏七七并没有绝色的美貌,也没有妖娆的姿态,更不会讨好自己,她永远都是高姿态的表情,便是一句喜欢你,也只说一次。   而自己就是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从此,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他开始觉得就这样守着一个人也好,不需要权势滔天,也不需要无穷的财富,仿佛世间一切东西都变得微不足道,可越是如此,心中的恐惧便越是强烈。   苏七七身上的病疾,他一刻也不敢忘,可是见到端木彻,首先受伤的却是自己,九死一生,昏迷的那段时间,又究竟发生过什么?再相见,苏七七便如同正常人一般,除了身体温度依旧冰冷,她再也没有半点不适的表现,他问,苏七七就只说自己无事了,他不信,又去逼问端木彻,但那人如何也不肯说。   但为何,心中却总是不安。   “阮凉玉,你有没有做过梦?”苏七七忽然开口问。   阮凉玉不知她是何意,便如实道,“做过。”   “有时候你在梦中,明知那是梦,也依旧会甘之如饴。”苏七七低着头,浓密的睫毛遮住视线,似笑非笑。   “那一定是美梦吧!”阮凉玉又紧了紧手臂,埋怨的看了看苏七七瘦弱的手臂,“七七,你该多吃些东西,太瘦了。”   苏七七不由抬眸看向远方,唇角勾出一抹笑容,的确是美梦啊!   第二日,凌晨时分,当远处天空破晓,轻舒漫卷的云霞翻涌,便见一缕红光乍然而现,光芒柔和,黑暗之下的天地,仿佛被唤醒一般,揭开了朦胧的面纱。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   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   第四日下午,千里马快马加鞭,终于抵达了幽云谷。   幽云谷地势险要,四面为高山,仅有一条狭窄小道可入,而这条小道,更是被茂密的繁华枝叶遮掩,如非知晓之人,定是寻不着的,在幽云谷之中,也有一些阵法,乃是为防外人侵入,因此,多少年来,端木彻隐居在幽云谷,世人皆知,却极少有人愿意到此一来。   那些阵法,稍有不慎,便会殒命其中。   阮凉玉显然没有料到,会在幽云谷之外,见到一位‘故人’。   翎羽此次依旧一袭火红色的长袍,素裙之上,绣有几朵蜿蜒的花枝,她悠闲的坐在马上,似乎早知阮凉玉会在此刻出现,眉心一点朱砂,透着几分诡异,面色平静,却又仿佛带着宿命的笑容。   “翎羽!你来干什么!”阮凉玉不由抱紧了苏七七,目光警惕而危险的盯着翎羽。   翎羽看到阮凉玉的动作,不由一笑,“阮宫主,何必如此紧张,我又无恶意。”   “我早已不是什么宫主,至于你的提议,我早就说过,断不会同意。还有你之前的大礼,我绝不敢忘!”阮凉玉冷冷的看着她,他不会忘记,那次若不是玉面铁罗萧寒的突然出现,小桃不会死,更不会牵扯出最后与揽丘山庄的种种纠缠。   “对于那次的事情,我必须说一句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也会派人潜伏。”翎羽认真的道,她本来只是派萧寒来给阮凉玉一个警告,对于揽丘山庄的人早已埋伏在茶铺的事情,她并不知情。   “如果只是这件事,那么你可以滚了!”阮凉玉不耐烦,他现在并不打算报仇。   翎羽对于他的粗话并不在意,倒是目光一转,落在了苏七七身上,“没想到,阮宫……公子,你也是个情种。”   苏七七笑了笑,没有说话,阮凉玉皱着眉头,看着翎羽以及她身边实力强大的三名杀手,如果想要解决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阮凉玉不说话,翎羽也不觉得尴尬,“我记得上次说过,凡事都没有必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落在苏七七身上。   苏七七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阮公子,你可会觉得嗜睡?又或者莫名的想要依恋一个人。有时候会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又或者忽然出现一些奇怪的想法,你不必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我,阮公子,翎羽与人设了一个赌局,偏要向他证明这痴花入梦并非无懈可击,我一直以为你是最不会动情之人,可是因为你啊,翎羽输了,不过我更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似多情其实无情的阮凉玉,爱上一个人之后,竟会如此疯狂,只可惜啊,这不过是一场梦。”   阮凉玉全身都如同笼罩着一层寒冰,他的目光因为翎羽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冷漠,那样的目光,便如同看着一个死人。“痴花入梦?那是什么?”他的语气低沉而杀气重重。   因为,翎羽一切都说对了。   翎羽笑而不语,苏七七冷冷的看着她,“是你?!”她没有想到,毒竟然是翎羽下的。   “苏姑娘,这也未必不是好事!”翎羽微笑的表情忽然一滞,她表情一变,猛地飞身后退,而就在那一刻,一枚暗器划过马背,钉入其后粗壮的树干之中。   “你再胡言乱语,我便立刻杀了你。”阮凉玉手指夹着几把尖利的飞镖,威胁着。   “阮凉玉,你在害怕什么?”翎羽丝毫不见狼狈的抚着一缕发丝。   如果没有痴花入梦,自己便是遇见了阮凉玉,他也绝不会关注自己,更不会喜欢自己。苏七七如是想着,翎羽说得对,这也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   “解药呢!”苏七七焦急问。   阮凉玉心乱如麻。他在害怕吗?为什么如此厌恶翎羽说的一切,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如果可解,又何谓世上第一毒。不过,痴花入梦乃是毒圣所创,鬼医名誉天下,定也是唯一能解之人。”   苏七七没有再说话,到最后,也唯有这一条路可走,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这场梦醒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苏七七无法理解。   “因为无聊。”翎羽笑意浓浓的看着他们,“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她亲手给人希望,然后又看着他们必须亲手将这份希望粉碎,就如同沉溺在一场梦境之中,当梦醒后,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岂不是很有趣。   这世界,可真是无聊啊!“阮公子不愿与我一起破坏这美好的人间,我总要找些乐趣吧。”   她不过是想要看看,那个多情却无情的阮凉玉,真正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表情,然后无声无息的,便将这一切都毁掉。   阮凉玉啊---   你不是说过,这一生,绝不会爱上一个人吗!我便要让你爱上,爱而得不到。   阮凉玉不再看翎羽,苏七七在微微的颤抖着,她伸手努力抓住自己,抓的那样用力。   “七七,痴花入梦,究竟是什么?”他努力了很久,才终于问出来。   苏七七颤抖的更是厉害,“我们回去吧,回去……”她重复的说着那两个字,回去。   “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阮凉玉忽然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他想要质问,却怎么也狠不下来。   “痴花入梦……痴花入梦……”七七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阮凉玉紧扣住手心,忽然又叹了一口气,紧抱住苏七七,柔声道,“七七,我们回去,我不问你了,什么也不问。”   苏七七沉默的闭上了双眼,她紧抿着唇,手指掩住胸口处,强烈的刺痛感侵袭而来。   我应该如何告诉你,如何告诉你,这不过是一场梦!   翎羽微笑的看着两人消失在小路尽头,她在这里等了二天,便只是为了等一个结局,而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结局。   这一场赌局,真的很无聊,不是么。   第四十一章:春光无限   幽云谷一枝独秀的桃树旁边,一株嫩芽新抽的幼枝拔地而起,一枝桃花烂漫、香气逼人,一枝寥寥嫩叶、无花无景。   端木彻说,他又移了一株桃树在院子里,如此总算是成双成对了。   苏七七再见到端木彻,总觉得他似乎看起来更加苍老了,起初还有些精神的目光,也变得暗淡起来,苍白的头发更是稀疏了不少,有时在院子里一待便是半日,给人一种垂暮之年的感觉。   苏七七担心的问他,他便只说无碍,不过是想起少年时,想起曾经的种种,本以为孤独一生,便独死在荒郊之外,无人问津,谁知一朝得知,竟是自己亲手造成此般局面。   “语儿一个人在那里,以她的性子,不知会不会受人冷落。”   苏七七目光更是担忧,连忙道,“端木叔叔,你可不能这样想,师父她希望你好好活着。”   端木彻脸上的皱纹已是沟壑纵横,目光无神,他伸手摸了摸苏七七的头,“七七,你不能死。”他坚定的开口。   “端木叔叔不是说过,我早已病入膏肓,若要医治,除非取他人血液易之,但此方法莫说阴险恶毒,便是以一人之命换一人,我也早说过,决不可为,而且,这火龙珠灼热温和,暂可护住我心脉,我也可多活几日,至少,可以再等一个结局。”苏七七亦是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唇角微扬,扯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你这丫头,痴花入梦越是入局至深,其功效也越是强烈,你还指望他记得你?”端木彻并未再讨论那个话题,目光一转,无可奈何的敲了一下苏七七的头。   苏七七抱着头瞪他,“端木叔叔,你莫要以大欺小。”   当年,毒圣袁语研制痴花入梦,不过是为了创下这天下第一毒,世间多少痴男怨女,皆唯有一个情字难解。她研究多年,走访无数名医,也堪不破一个情字,后来才渐渐明了,自己竟是早已动情,后来,她历时五年,才终于研制出这天下第一毒,未想到,竟在一次意外中,被启渊殿的人取走,自此了无音讯,她便再未提及此事,而江湖中,关于天下第一毒痴花入梦的传说却让毒圣袁语声名远噪,当年,无数心术不正之人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痴花入梦,她却再未调配过,后来许久,痴花入梦才渐渐淡出江湖,不为人知。   “丫头,你可知当年语儿为何要一心研制痴花入梦?”端木彻忽然问。   苏七七疑惑的看他,她也是曾听师父提及过,否则根本不知痴花入梦为何物。   “那是我与她争执最为强烈的一年,我的医术达到了更高造诣,而语儿却停滞不前,师父责骂了她,她不服气,便赌气离开了,这一离开便是多年,直到她将痴花入梦带回,我还记得,那年冬天下了雪,她站在雪中,意气风发的看着我,我亲眼见证了痴花入梦的功效,见证了抵死缠绵、两情相悦,也亲眼见证了恩断义绝、陌路不相识,你还不懂这种感觉,可是那时,我震惊了,语儿也定然没想到,那个人最后死了,因为痴花入梦再美,也不过是一场带毒的梦境,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研制痴花入梦的解药,而这个解药,耗费了我半生心血,痴花入梦,是语儿最得意的作品,几乎完美。”   苏七七忽然想起了翎羽,疑惑问,“可是痴花入梦为何会在启渊殿手中?”   “因为那时,启渊殿殿主也是一个爱而得不到之人,他为了所爱,拼尽一切抢走了痴花入梦。”   “阮凉玉的毒是翎羽下的,端木叔叔,我实在无法理解她所谓的无聊,玩弄一切就真的如此有趣?”苏七七皱着眉,一想到翎羽的话,她便觉得气愤,更加不可理喻。   “这个我也不知。”端木彻想了想,脑海似乎一闪而过什么,再思索却寻不见,于是道。   “端木叔叔,痴花入梦可有异数?”苏七七还藏有最后一丝希望。   端木彻笑而不语,苏七七失望的低头,所谓的宿命,究竟有多强大!   入夜,月明如镜,柔柔光华似水,繁星闪烁,只见银河无边。   苏七七取了美酿与杯盏,屈指扣响阮凉玉的房门,阮凉玉很快便开了门,见到苏七七的那刻,不由一怔。   苏七七此刻一袭轻纱似的白衣,腰间系着一条丝带,挽着好看的结,她未施粉黛,白皙的肌肤在月色之下,竟透出一种不似人间的脱俗气质,素发挽起,以那支金钗凤摇束起,发端仍带着水气,似乎刚沐浴而出,她笑吟吟的看着阮凉玉,双目犹似一涎清水。   阮凉玉不知为何,觉得口干舌燥,“七七,这么晚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苏七七将美酒摆在桌上,又斟酒一杯,看向阮凉玉,“对饮如何?”   阮凉玉不由看了一眼明月,才难以置信的掩门,取了苏七七手中的杯盏,一饮而尽,“七七,你……”他想了想,又不知该问什么。   问你为何来此?这不是会让她误解自己是在逐客吗!问她你想干什么?这话自己听着也觉得别扭。   “你不是有话想问我吗?”苏七七又添了酒,才道。   “我说过,不再问你了。”阮凉玉看着她,关于痴花入梦,他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但若是为了这点好奇让苏七七觉得为难,他宁可什么也不知道。   苏七七也尝了一口酒,“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阮凉玉,痴花入梦是一种情毒,毒圣的毕生之作,中毒之人会爱上他第一眼见到的女子,而若是解毒之后,他关于那女子所有的记忆都会丧失,什么也不记得。”   阮凉玉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毒?!”   “无奇不有,否则我也不会烦恼至此了。”苏七七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   阮凉玉仔细思考着苏七七的话,又想起今日遇见翎羽,她所说的话,然后才无比艰难的道,“七七,你的意思是,我中了痴花入梦?我不过是因为中了毒,第一眼看见的是你,才会爱上你?”这种事情,简直可笑到极致!   苏七七忽然笑了,她为阮凉玉倒满酒,“你不相信?”   “七七,你不信我吗?!”阮凉玉只在乎苏七七的目的,“你今晚来,就是告诉我,其实我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你?!”   苏七七又等了许久,才开口,“阮凉玉,我信你,可是我也怕,你会忘记我。”   阮凉玉没有回答,他静静的坐着,动作优雅的倒酒,然后一饮而尽,没有慌乱无措,也不曾解释什么,只是心里,忽然像是被砍了一刀,冰冷的像是被塞入了寒冰。   他忽然害怕起来,如果真的是因为痴花入梦该怎么办!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再也想不起来苏七七究竟是谁怎么办!   他一定会心痛的无法呼吸,可是那个时候,他一定什么也不知道了。   死亡,也不过如此。   他想说,七七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他想说,七七我一定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可是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能保证什么?真的就可以保证吗?!   苏七七一动不动的看着阮凉玉,将他的一切表情都尽收眼底,阮凉玉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她一清二楚,他们都在为一个未知数而困扰,可是至少,现在的阮凉玉,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许,明日过后,他便再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也许,明日过后,他们再无相见知日。   苏七七沉思许久,像是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她应该做一些什么的,在他们还拥有彼此的此刻,做一些什么。   如今,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他,便将这唯一的,给了他吧。   苏七七放下手中的杯盏,手指拂过桌面,然后走到阮凉玉面前,一手撑在桌上,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阮凉玉,你招惹了我,又让我喜欢上了你,那么,便把你自己,给了我如何?”她唇角轻扬,带着一抹调侃的笑容,而话语也是有轻佻之意。   此刻,苏七七一只手抬起阮凉玉下巴,两人目光对视,阮凉玉被苏七七□.裸的目光看得一笑,“七七,你真是----”他话尚未说完,便被苏七七堵在了口中,呼吸也随之一滞。   苏七七的吻轻柔而绵长,就如同柔软的绒毛摩擦着唇畔,阮凉玉被她撩拨的心血沸腾,却苦于苏七七居高临下,一时无法反手,彼此灵活的舌尖缠绕在一起,一股清香不知从何而出,在彼此口中缠绵不尽,阮凉玉完全没有想到苏七七会有如此一出,他甚至没有想到苏七七会有如此主动的一天。   然而他很快便反客为主,苏七七再如何也比不过万花丛中过的阮凉玉,一时便落了下风,一想到阮凉玉如此技术定然不知在多少女人身上试验过,心中便觉得不痛快,连接着动作也停了下来。   “七七?”阮凉玉见苏七七一脸不高兴,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连忙讨好笑道。   苏七七看了看两人此刻的姿态,不由退后了一步,阮凉玉也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而立,苏七七这才哼了一声,又走过去熄了烛火,窗外虽是明月,却也只能朦胧看见彼此的身影,阮凉玉仍站在原地,苏七七坐在床边,叫他过来,阮凉玉这才缓缓挪步过来,他猜不准苏七七究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你以前是不是与许多女人……”苏七七问的迟疑,阮凉玉却已经猜出了几分。   “没有,七七,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的!”阮凉玉连忙举手做发誓状。   “那有没有吻过?”苏七七又问。   阮凉玉迟疑着,心虚的低头看脚尖,苏七七催促了几次,他才小心的说了声‘有’,说完心中又是无比忐忑。   苏七七这人,你说她冷清淡漠吧,她在有些事情上面偏偏固执偏狂,半点也不见得羞涩,阮凉玉倒是知道,苏七七若是不待见自己,如何也是不会问这些问题的,她既然问了,便必然是有某些目的的,她把你当做陌生人,便是说一句话也懒得开口,可若是决定做什么了,也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便是闺房之事,对于苏七七而言,此刻表现的也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羞涩之态。   阮凉玉倒是觉得,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出墙受审的感觉。   所以说,苏七七这个人啊,你一定不能将她当做小白兔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大灰狼咬你一口。   “你在想什么?觉得我无礼吗?”苏七七见阮凉玉低头沉思状,便开口问,语气平淡,听不出在想些什么。   阮凉玉看着那坐在床头冷冷淡淡的女子,只觉得眉目如画,怎么看也别有一番风味,于是老实交代,“七七,我以前的确有过不少红颜知己,可是在遇见你之后,我便只在乎你一个人了,以后,我也只在乎你一人,至于无礼,七七,你本就不是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我就喜欢你的坦然爽快。”   苏七七瞪了他一眼,便也没继续问下去,看阮凉玉仍然傻呆呆的站在一旁,便开口道,“脱衣,上床。”   阮凉玉不由一惊,“啊---”。他还从未听过谁能将这四个字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你这幅表情做什么!难道我还比不上你那些红颜知己。”苏七七见状一挑眉,怒瞪着阮凉玉。   阮凉玉便不敢再耽搁,于是乖乖脱了外衣,爬到了床上,苏七七仍坐着没动,阮凉玉鼓足勇气,爬到苏七七旁边,想要揽住她的腰,拖上床。   “你干什么!”苏七七微微侧身躲过了他的手,看着那双未得逞的手。   “不是你说的吗?”阮凉玉觉得委屈极了,苏七七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七七又在床头坐了一会,才脱了靴子,阮凉玉此刻乖乖的躺在床上,她便又犹疑着解了身上的外衣,然后伸手解了床幔,遮住了窗外流泻的如水月光。   阮凉玉见苏七七已经有躺下的趋势,便伸手一拽,紧搂住苏七七的腰身,想要翻身而起,结果被苏七七用力挣开,然后喝住,“别动!”   阮凉玉到底还是停下了动作,苏七七便就着这姿势,吻上了阮凉玉脖子,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一点一点的,如同品尝美味,阮凉玉无数次想要出手,都被苏七七一声别动喝住。   阮凉玉只觉得□焚身,一双手又忍不住想要伸向苏七七,结果被极快的抓住,“别动!”   “七七……”阮大少爷委屈的想要痛哭。   苏七七不管不顾,便压在阮凉玉身上,一双手胡乱的摸去,阮凉玉的肌肤白皙而柔软,摸起来很暖和很舒服。   “七七……”阮凉玉再也受不住,于是低沉叫了一声,也不再管苏七七那声虚张声势的别动,翻身而上,吻住了苏七七的唇。   于是,月光如水,一夜风流,春光无限。   “七七,我一定不会忘记你,我便是忘记所有,也一定不会忘记你!”   “阮凉玉,你相信奇迹吗?”   “七七,我会永远与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   “阮凉玉……对不起……”   第四十二章:桃花庵(番外+正文)   那日,漫天雪花飞扬,我独自坐在后山,把晶莹冰冷的雪花在手中捏成一团,最后捏成了一个小泥人的模样,我看的欢喜,便又取了丝带扎在雪人的头上,然后蹦蹦跳跳的去院子里找师父。   师父说,他也是在这样的大雪之中将我捡回来的,那时我还是婴儿,一看见他就放声大哭起来。   我总是喜欢缠着师父,吃饭的时候要他抱着,睡觉的时候要他给我讲故事,师父性子温和,从来也不会打我骂我,就算我做的不对,他也只是怒气冲冲的瞪我几眼。   可是有一日,师父又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回来,他跟我说,这是师弟,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不能欺负他。我那时就瞪着那个小男孩,手中的雪人也不知何时被捏成了碎块。   我不喜欢那个男孩,尽管他长得挺可爱的,可是师父似乎对他很特别,他不再抱着我吃饭,也不再给我讲故事,我有一日缠着他,他就指指一旁勤劳用功的师弟说,语儿,你什么时候能像师弟这样懂事?   我讨厌那个小师弟,因为他吸引了师父的目光,也因为他,师父再也不喜欢我。我便总是趁师父不在欺负他。   我故意在他饭里洒上盐水,看着他咸的皱起了眉头,然后又用委屈的目光盯着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师弟幼时畏虫,我就故意在他被子里放了虫,然后听见他屋子里传来恐惧的尖叫声,过了许久才消停,我捂着肚子在院子里大笑。   我一直在想,师弟对我这种恶行究竟能容忍到什么程度,我威胁过他,我说如果他告诉师父,我就让师父把他丢掉,因为师父喜欢的是我。所以那一天,他气冲冲的跑到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将他的被子浸湿在水里的时候,我还是有几分错愕的,然后我又愤怒起来,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大吼大叫的。   我们随着师父学医,因此武艺仅知晓皮毛,那日,我们便完全靠着体力打了起来,师弟个子比我矮,力气自然也没我大,于是我便借着优势将他按倒在地,他气的脸色红扑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为何,我忽然就觉得师弟这模样让我十分喜爱,手就不知不觉摸了上去,果然又软又滑,师弟竟然又脸红了,一张嘴便咬住了我手指。   我也羞愧起来,那时年纪尚小,只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自此再也不去招惹小师弟。   可是我没有想到,师父其实并不属于我一个人,我一直觉得像师父性子如此温和的人,究竟要怎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然后那日,我终于见到了。   我在后山守了五日,终于抓住了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狐狸,便兴冲冲的想要送给师父看,我记得师父一直喜欢乖巧可爱的动物,在院子里,我被师弟拦了下来,他说师父不让人进去。   我自然是不会听他的,将小狐狸塞给他,便一个人趴在门上,透过门缝看师父在干什么。   我看见师父与一个青衣的女子抱在一起,如胶似漆。师父向来不喜欢与人肌肤相亲,便是我,他也只是被缠的受不了才抱一下,我嫉妒的要命,又看见那女子伸手摸师父的脸,然后吻了上去,师父低着头,脸却不由红了起来。   师父性子薄,若是看见我,定然是要责罚一番的。所以我识趣的走开了,师弟看我不高兴,便把小狐狸递给我,我抱着小狐狸,忽然就觉得心里委屈极了,师弟在一旁手足无措,我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师父的房间,觉得师父以后一定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师父说,那是他的妻子,如今寻他来了。他让我们称她为师娘。   那女子就站在师父身旁,理所当然的握住师父的手,她看着师父的目光宠溺而温柔,师父不由自主的看她一眼,便会脸红起来。   我觉得奇怪,因为师父看起来更贤惠温柔。那女子从来也不会烧水煮饭,便连洗衣也不会,她曾经一定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师父煮的饭很好吃,自从那女子来了之后,他煮的饭更加美味可口,师娘开始教导我们武艺,我们终日在外历练,日落时分,师娘带着我们回去,师父便会等在院子里,取了毛巾替师娘擦汗,每当这时,师娘便会收敛在我们面前露出的凶残面目,一脸温柔的看着师父。   我那时还未觉得绝望,只觉得应该对师父更好,也应该告诉师父,其实师娘是个很残忍的人,我们只要稍微分心她便会又打又骂的,然后在师父面前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   直到那一天,又有人来到了小院,一个手持长剑的女子,她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咿咿呀呀的朝着师父跑过去,师父激动的几乎站不稳,还是师娘扶住他,然后师父将那小女孩抱在怀里,高兴的快要哭了出来,师娘吻着师父脸上的泪水,将他们抱在一起。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师父再也不会喜欢我了,他有师娘了,现在又有女儿了。我拉着小师弟躲在后山的石洞里,我说师弟,师父有了女儿,就不会再喜欢我们了。我说,以后我们就是同病相怜了。   最后,我哭的累了,便趴在他身上,说,师弟,等我长大以后,就嫁给你吧。   师弟还是那副表情,只在一旁傻傻的笑,我看的无趣,又不愿意回去院子里,于是此后,便总是拉了师弟在这后山玩耍,一来二去,心中便生了几分特别的感情。   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与师弟置气了。只记得那日师父将师弟叫进屋子里,称赞师弟的医术进步飞快,又交给他新的方子,让他调配,我那时躲在屋外,又听见师妹在屋子里说,师兄,你这么聪明,我觉得自己快要爱上你了。   我心中紧张无比,又听见师娘玩笑似的说,端木彻,我女儿好看吗?   好看。师弟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   我慌乱无措的逃了出去,却在院子里见到一袭白衣的师父,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师父不喜欢我了,就连平日里只知道跟在我身后,任我欺负的小师弟也丢了。   我离开了小院,在江湖上流浪了几年,我开始用毒,却只杀该杀之人,后来我又发现师弟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于是便存心与他为敌,他救人我便害人,他明知是我的手笔,却从来不会顺藤摸瓜来找我,每次都是苦思冥想的解毒,然后又在江湖上更为名声大噪,而我,毒圣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我在深夜里,想他的次数开始逐渐超过师父,我曾经以为自己最喜欢的便是师父,所以我很无措,我不知道师弟他喜不喜欢我,也许,他早就不记得我了。   我开始潜心研制痴花入梦,我走访无数名医毒手,也看过人间无数情爱之事,纠缠不休与爱恨缠绵,我在对师弟一日一日的思念之中,终于研制出了痴花入梦,可是没有想到,却被一个下人泄露了秘密,我杀了那个下人,却堵不住江湖人之口。   再见师弟那日下了雪,我站在雪花中,用高傲得意的目光看着他,他一定以为我只是为了得到师父的夸奖,所以才历经千辛万苦研制痴花入梦,我从来不解释,师父看着我手中的痴花入梦,他的目光依旧温柔似水,可是我更多的将视线停留在那个木讷的师弟身上。   我没有告诉他们痴花入梦究竟是什么,只说可让人心想事成。然后师父将痴花入梦给了一个求而不得的男子。   我一直关注着那个人,他把痴花入梦给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然后那女子在醒来的第一眼,便深爱上了他,他们双宿双栖,共结连理。师父与师弟都惊诧无比,他们如何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神药,我意气风发了不久,便再次被推入深渊。   那个女子死了,那个吃过痴花入梦的女子死了。在验尸的时候,她中毒了!师父质问我,师弟也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本痴花入梦不过是一种毒药,我一直以为它可令人深爱对方,却从未想过,情深亦可伤心。   我无力再解释什么,我失败了,痴花入梦不过是一个失败品,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可让人深爱彼此的解药。   所谓的痴花入梦,不过就是一场可笑的梦境。   我再一次离开了,师弟站在我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   后来我等了他很久,他始终不肯原谅我,我也不敢主动去找他,我怕看见他恨我的眼神。   可是我一直记得,那一年,天寒地冻时,他用暖和的手包住我冰冷的指尖,傻傻的看着我笑,“袁语,师父若是不要你了,我要。”   ------------------------分割线---------------------------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   一张石桌。   一盘棋局。   一树桃花。   苏七七一袭红衣,素发轻挽,凤摇熠熠生光,她手执黑棋,瞳孔如玉,仅是沉思半晌,便将黑棋落于棋盘之上。   端木彻举起白棋,目光担忧的看着苏七七,“你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将火龙珠给了他,可还撑得住?”   苏七七一手撑着头,一手抚弄着落于肩头的桃花,她的肌肤苍白而透明,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倚靠在石桌上,语气低沉虚弱,似乎这几个字也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无碍。”   阮凉玉解毒之时,身体寒气反侵,若是没有火龙珠护住心脉,怕是会支撑不到最后。   “丫头……”端木彻落了棋子,目光中已是心疼更胜。   “端木叔叔。”苏七七闭着眼躺在石桌之上,她的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便会吹散,端木彻不敢出声,他一动不动认真的听着。   “他若是忘了,便让他忘了吧。若是还记得,便……便说我……我不要他……他了……”   她苍白的笑,随后想要伸手去取棋子,却发现手臂半点力气也没有,根本无法抬起,她尝试了一会,便无奈作罢,端木彻看的心中难受,取了一粒棋子放入她的掌心,强忍心头悲痛道,“丫头,你看,你只要落这一子,便赢了。”   苏七七觉得如何也睁不开眼,好不容易挣开了一条缝隙,便看见阮凉玉就站在他的面前,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她也想对他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丫头……丫头……”端木彻摇晃着她的身体,想要叫醒她。   苏七七突然发现眼前的幻影消失了,她慌张的想要伸手去抓,手臂并未抬起,却再也支撑不住,摔落在地面,手中的棋子应声而落,打乱了一盘棋局。   “端木叔叔,我好累……”她看着眼前不断摇晃的手掌,又仿佛透过它,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丫头,你撑一撑,他就快醒了。”端木彻拼命的想要叫醒苏七七,他很久没有再有心痛的感觉,这一次,却再忍不住视线朦胧。   “我……我撑不下去了,母……母亲,鸾儿好累……鸾儿,撑不下去了……”   ---------------------------------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第四十三章:她自远方来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庄子知北游》   五年后   启玉三十年,凤麟山下   年关将至,凤来镇城门口无比热闹,来来往往或是采办、或是送年货的车马络绎不绝。平日里此处仅有二名官差轮流看守,而凤来镇虽隶属朝廷,却实实在在是个三不管地带,故而这些官差平时也不过闲散的看守,并不管事。偶尔搜查几个富裕商队,收缴一些好处费,便又可肆意逍遥一番。   可就在前不久,不少拉帮结派、抢劫杀人的匪徒在城门口滋生事端,打伤了城门看守的官差,又抢劫了不少年货及贵重饰物,此事在山高水远的凤来镇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凤来镇知县迫于压力,又从衙门中调遣了四名官差前去城门看守。   不过如此,原本两人的好处费如今却需得六人平分,最后到了手中,也不过杯水车薪。   迫于无奈,他们便私下协商,若是遇见富裕的商队或是镖局经过,必得大肆收剐一番,方可允其通行。   凤来镇知县对此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办法,他们也是被迫的,朝廷的俸禄连塞牙缝也不够,如果不自取财路,怕是早已饿死此地。   这几日,城门来往的大多都是凤来镇本乡的百姓,佝偻的背上背了采办年货的背篓,黝黑的脸透着忠厚与老实,负责看守的官差见状百无聊赖的撇过头,这些百姓身上根本无利可图,就在他们以为今日又将无功而返之时,却忽然看见不远处,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由远而近。   这是一辆独特的四轮马车,拉车的马匹目光炯炯有神,且体型精壮,一看便是良驹,若是有些见识的人,便可知这乃是边塞赫赫有名且欲求难得的汗血宝马,这辆以两匹汗血宝马拉动的马车,仅此,便让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而观。马车也是极为奢华的,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以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掩,以马车的宽度,便是三四人安睡也措措有余。   如此山高水远的凤来镇,竟会出现如此奢华无比的马车!   守城的官差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几人目光交接,很快便拟定了策略,以这马车的华丽程度,其主人也定然是富商巨贾,如果可以大肆宰一顿,他们也可趁着年关之际打打牙祭。   “站住!你们干什么的?”一名官差一横佩剑,将那径直驶向城内,片刻也未停的马车拦了下来。   车夫是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清秀,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少年英气,他穿着一袭素蓝锦衣,乍看之下,便犹如一位富家公子,此刻见官差拦住了马车,他立刻跳下了马车,语气强硬,“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想干什么?!”   守城的官差被这少年蛮横的态度哽了一下,目光一沉,语气也严肃起来,“马车里的所有人都下来,我们需要例行检查!”   他说着便要去挑马车的帘子,少年见状几乎是冲到了他面前,昂起头,一步也不退让,“这马车你们不能检查!”   “莫非你们窝藏逃犯?”那官差闻言更是驽定,于是干脆一挥手,“拦住他们!”六名官差立刻拥在这马车前方,将这华丽的马车牢牢堵在了城门口。   “你们!你们……”那少年气的跳起来,手指紧攥在一起,俊秀的脸气的通红,然而又因记挂着师父的嘱咐,不能随意出手伤人。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竟有一双手率先挑开了车帘,那双手素净无尘,没有奢华精致的手饰玉挂,也没有涂抹殷红灿烂的丹蔻,却偏偏透着一股非凡气势,衬着那华丽丝绸,让人移不开眼。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停下脚步,想要看看这奢侈马车的主人究竟为何人,可当真正见到了,又不免有些失望,那样一双脱俗矜贵的手,其主人却并非倾国倾城的美人,没有美到绝艳,却又有一双眼眸,微挑的眸子,墨玉似的色彩,有着如同璀璨星辰般的目光,又似一汪泉水,令人瞬间觉得心旷神怡。   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一袭素净的淡红衣衫,她的身材消瘦,那淡红衣衫便如裹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流水般的优美线条,三千青丝尽挽,却依稀可见其中参杂的几缕银色发丝,面容清秀,不施粉黛,却自有一番风味在其中。   唇角微扬,她的笑容如沐春风,却又让人无法轻视,“几位官差,启玉律法,凡无证诬陷者,可处三至五日□,你们如今搜查我马车,我自是不敢不从,可无凭无据,还望几位切勿祸从口出。”   那叫嚣着他们窝藏逃犯的官差闻言也有些怯怕,启玉律法的确言明,不可无罪无证诬陷他人。可一想到如今是在凤来镇,而此处朝廷已多年不曾派人前来,便又挺了挺身,语气强硬道,“你们要是不心虚,为何不让我们例行搜查!”   女子闻言,目光微微一沉,似有不悦,却很快让了开来,扬手掀开了车帘,面色柔和,语气带了几分宠溺,道,“睿儿,出来。”   就在众人疑惑间,又看见车帘被掀开,一名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蹦跳着出了马车,小女孩梳着齐额的刘海,粉嫩的肌肤透着一抹红润,黑亮的眼眸如同两颗珍贵的黑宝珠,微翘的睫毛柔而细长,一看便是一个美人胚子,那双美眸湿漉漉的,似乎还带着一丝困惑。   “娘亲---”小女孩美眸落在那女子身上,语气软软糯糯的叫了一声。   众人不由惊诧,这小女孩不过四五岁,便已能见其绝色之姿,而这女子相貌虽带着几分灵气与不凡,相貌却如何也不似这女孩的娘亲,如此的话,便也唯有一种解释,这小女孩貌似其父。   可这世间,又哪有如此绝色无双的男子。   睿儿眼珠子转了转,却忽然踩着虚步艰难的走向女子身旁,然后一只手抓住少年的衣角,抬起头笑,“美人哥哥,抱抱---”   司徒丞看着睿儿那摇摇晃晃的身影,连忙伸手抱住了她,尖锐敌意的目光也变得缓和起来,而看向小女孩时,更是只剩下温柔。   “睿儿,你也太偏心了,小心娘亲吃醋啊!”女子见状似乎习以为常,却又故意做出一副恼意。   睿儿顺势便抱住了司徒丞的脖子,然后乖巧的凑近少年脸庞亲了一口,司徒丞只觉得脸上瞬间发烫,偏偏睿儿毫无知觉,而众人也满含笑意的看着他们,顿时更觉得手足无措。   “睿儿要美人哥哥抱抱,娘亲说过美人哥哥是睿儿的。”睿儿嘟着嘴,一双手牢牢的抱住司徒丞,就怕娘亲会动手把美人哥哥抢走。   啧。自己还真不该让睿儿跟闫宇椎、苏婉儿这些人接触,看看,这才几日,就将睿儿教导成什么模样了!一见到美人哥哥,就连娘亲也不要了。   这可不就是典型的见色忘义---哦,不对,是见色忘娘!   司徒丞在众人略带调侃的笑容中手足僵硬,睿儿一双手还紧箍住他的脖子,他求助的看向师父,如果睿儿没在自己怀里,他定然早就施展轻功避开去了。   “师父,我……”他正欲开口,一旁挑开车帘的官差却忽然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打开让我们开开。”车帘掀开,众人这才注意到,在马车的角落,一个大坛子安放于此,大坛如同酒坛形状,却比酒坛足足大了十几倍,这里面,怕是足以塞入一个成年男子。   而见到此处,女子终于脸色一变,她几步便上了马车,然后一手按在酒坛上,目光严肃而坚定道,“这个不能打开!”   见状,这些搜查半晌也没挑到毛病的官差终于有了目标,目光纷纷聚集于这大酒坛上,“为何不能?莫非这里面藏有尸体?”   对于这匪夷所思的想法,女子也不可思议的蹙眉,“这位官差,你开玩笑吧!”   “我可没开玩笑,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我说了,快打开看看,否则就以抗拒检查抓捕你们。”那名官差不依不饶的道,他一副认定这大坛子里面就是尸体的模样。   即使如此,女子也没有丝毫退缩,“我说过了,这坛子不能打开!”她态度坚决。   “你!大爷今天偏就要检查!”那官差见女子这态度,顿时气急,扬手便想要推开女子,强行打开坛子。   谁知这女子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反手便握住了官差的手腕,略施力道。她的十指纤细,如同抚花弄影似的动作,那官差却偏偏痛的嗷嗷叫唤,怒气冲冲的眼眸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所掩盖,再也生不出丝毫反抗动作。   这一变故自然也引起了一旁五位官差的注意,几人拔剑便要冲上来,女子还未吩咐,司徒丞已经抱住睿儿,他身形变幻如风,且步伐巧妙,众人便只觉眼前一花,那五位欲要冲上来的官差已经倒在了地上,各自抱住伤处,也站不起身。   围观的行人此刻已经退后,谁也不愿受到波及,更多的是匆匆离去,如今官差也受了伤,这几人怕也是少不了麻烦,他们再呆在此地,官府若是追究起来,赔银也是逃不了的。   “丞儿,带睿儿上马车。”女子一把抓住那官差手臂,拖到马车边缘,随手如同扔垃圾般的扔了下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她的神色淡然,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丝毫没有得罪官府的恐惧。   原来想着尽量不招惹事端,可这些人实在过分,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你大胆,竟敢袭击朝廷命官!你这是大不敬!”那被女子扔下马车的官差抓住仍旧剧痛不止的手腕,一双铜目仿佛要喷出火来。   司徒丞抱着睿儿进了马车,女子将车帘放下,她取下马鞭,刚扬起手臂,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将目光投向那官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饶有兴趣的问。   “……陈濂。”陈濂思索半晌,终是如此回答。   “那你记住了。”女子猛地一扬马鞭,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我叫皇甫姒鸾。”   “皇甫……”陈濂犹在思索,这个姓氏似乎十分熟悉,他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而就在此刻,他身边另一位官差已经小声的嘀咕了起来,“皇甫,那不是皇族姓氏吗?这人骗谁呢!”   陈濂只觉茅塞顿开,然而略一思索,又立刻面色惨白。   天!他这不是踢铁板上去了吗!   第四十四章:金钗凤摇   凤来镇虽天高皇帝远,更被官府列入三不管地带,其经济技术却在启玉也可位于前十的,此地憨厚老实的百姓多以种田劳作来缴纳赋税,却也不乏富商巨贾。   而在凤来镇,若要论富裕,便莫过于杜府。据说,在杜府,地面铺的是无比奢侈的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便可见其光彩夺目。而食用的乃是白玉似的象牙筷,以及京城官窑烧成的玉器,因此,凤来镇的百姓也对杜府无比向往,若是见到杜府的人,更是掩盖不住羡慕的目光。   可事实,并非如此。   华丽奢贵的马车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驶入了杜府所在的东街,苏七七远远瞧见杜府烫金的匾额,于是勒住缰绳,轻盈的跃下马车,其后,司徒丞也抱着已入睡的睿儿同时下了马车。   “师父,他们也太狂妄了。”司徒丞眯着眼看那块烫金的杜府匾额,目光有一闪而过的凌厉,语气也带着强烈的不满。   他们如今在江湖上谁不敬畏几分,但凡有求医者,也是态度恭敬,并且抱着价值连城之物亲自上门,便是如此,也得看师父心情如何,若是不悦,即使直言拒绝也无人胆敢怀恨心中。   可这区区杜府,竟然仅以一封书信,以及一架奢华马车便打发了他们,甚至令他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至凤来镇,而现在,他们已经抵达了府邸,也见不到半个前来迎接的人!   苏七七面色淡淡,虽无不悦,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心情,“杜府么……呵。他这是驽定了我一定会来!”   “师父,我们为何要来此处?”司徒丞对这杜府实在没有好印象,如果不是师父在这里,他一定要他们明白什么叫做有求于人应有的态度。   睿儿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被惊醒了,肉嘟嘟的手掌懒懒的揉着惺忪的双眼,司徒丞见状连忙轻言细语安抚起来,也顾不得这杜府的无理态度了。   苏七七并未回答,也不主动上前询问,几人便如此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才看见杜府之中,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匆忙而出,面色焦急。   “皇甫小姐,实在抱歉,老爷今早因要事外出,至今未归,以致怠慢了几位。”那人虽呼吸急促,却很快恢复镇静,无比愧疚的开口。   苏七七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哦?偌大的杜府,没了杜老爷便无人主事了?”   中年男子对于苏七七的讽刺话语也面露不悦,但只是一瞬,又极好地隐藏起来。“老爷临走曾吩咐过,他会亲自去迎接几位,我便未留意,这却是我的疏忽,还望小姐见谅。”   对方一再表示歉意,苏七七也不好再刁难,但心中对杜府本就稀少的好感瞬间降至零点,于是一挥手,面无表情的道,“罢了,我也不是看在你杜府的面上,马车上的大坛子你差人运进来,我们便在大堂等你家老爷。”   她说完也不看那杜府管家的脸色,直接走入了杜府之中,司徒丞抱着已经开始四处打量的睿儿,紧随其后,却将管家脸上阴沉之色尽收眼底。   凤来镇的百姓皆以为杜府雕栏画壁、金玉无双。可事实上,他们看见的不过是其中一面,至于这另一面,便与杜府多年患有疯癫之症的大少爷有关。   杜老爷杜威少年时便迎娶了貌美无双的童家小姐,两人也曾无比恩爱,这大少爷便是童家小姐童视如所生,可自出生以来,他便一直疯疯癫癫的,此后,便有大夫诊断,童视如已无生育能力。   杜威虽极爱童视如,却也迫于父母之命,又再次迎娶了农家女李玉莲,这李玉莲倒是争气,一年之内,便诞下了一对龙凤胎,虽为妾室,在杜府的地位却日渐增长,最后,竟逼得童视如走投无路,无奈自尽。   童视如自尽之后,杜威这才终于关注起自己的大儿子杜书眷,又念起与童视如曾经恩爱种种,心中更是无比愧疚,于是便开始四处寻找名医,希望以此补偿童视如,可他多年寻匿,竟无一人能救治杜书眷,后来他听说,京城之中,一位名为苏七七的女子医术了得,甚至拥有起死回生之术,而恰巧,他又拥有对方欲求之物,于是便亲自写了书信,恳请她来这凤来镇一趟。   苏七七还听说,在这杜府之中,无人能容下这位大少爷,尤其是那对龙凤胎,对他更是没个好脸色,杜书眷多年求医,病情却越来越严重,定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只可惜,杜威仍被瞒在鼓里,自以为家庭和睦,儿女绕堂欢。   杜府的待客之道实在糟糕,他们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也无人送上一杯热茶,管家出来打个照面便消失无踪,丫环下人也见不到一个影子,想必是那位杜府夫人早有吩咐,刻意为之。苏七七虽心中不满,表情却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可是司徒丞却不同,他本就没什么耐心,加上之前受了一番冷落,此刻已是怒气冲冲,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生气几个字了。   “美人哥哥,睿儿饿了。”睿儿吊着司徒丞脖子,胖乎乎的脸蛋凑过去看司徒丞僵硬的脸,似乎觉得美人哥哥的表情很奇怪,她又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拉扯着司徒丞的脸,最后玩的累了,才软软糯糯的瘪着嘴说道。   见状,司徒丞终于忍受不住嘭的一声砸在一侧的木桌之上,上好的檀木桌出现龟裂的缝隙,他抱住睿儿,又起身愤怒的一脚踢了过去,终于将那檀木桌踢的歪倒一旁、然后彻底散架。   苏七七并未制止他,在他发泄完后,才开口道,“丞儿,你带睿儿出去吃些东西。”   “师父,杜府实在太不识好歹了!”司徒丞替自己师父不平,她医术堪称绝世,天下间,从未有人如此无礼过,可师父却对此安之若素,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丞儿,你的任务是照顾睿儿,其他的不用管,我自有安排的。”苏七七并未苟同,只是如此道。   司徒丞不由怔了怔,随即欲哭无泪。师父这是……这不是把自己……当做奶妈了吗?!虽然说从小睿儿便与他呆在一起,虽然说从小师父就告诉自己最大的任务就是照顾好睿儿,虽然说他已经习惯了把照顾睿儿当做自己的分内事。可是,为何每次听到这番话,他都会觉得欲哭无泪!   这世上哪有如此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的娘亲啊!他几乎怀疑,睿儿到底是不是师父亲生的!可是,师父对睿儿也很好啊,否则也不会对自己如此认真教导。   “睿儿,美人哥哥带你去吃冰糖葫芦好不好?”苏七七拉着睿儿的小手,难得的露出笑容。   睿儿立刻高兴地拍起手来,“美人哥哥,我们去吃冰糖葫芦。”   “师父,甜食吃的过多,对睿儿的身体不好。”司徒丞一本正经的道。他还记得,上次睿儿吃了几根冰糖葫芦,后来闹肚子,折腾了几天。   苏七七于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直接开口,“好了,你看着决定吧。”她当然不会承认,司徒丞现在已经比她这个娘亲更称职了。   司徒丞对杜府没有半点好感,于是抱着睿儿便快速离去,心中盘算着带睿儿去哪里吃些美食,然后顺带也可以给师父带一些回去。   睿儿最爱的冰糖葫芦绝对不能多吃!   檀木桌椅狼藉的落了一地,苏七七对此视若无物,她的耐心也在不断地降低,若不是看在那件东西的诱惑之下,她早已拂袖而去,甚至连这富甲一方的杜府根本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大堂无比萧瑟,苏七七面色铁青,手指扣在扶手上,竟硬生生抠碎了木材,她就这样坐了几个时辰,才看见一位瑟瑟发抖的丫环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大堂,她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散架的桌椅,于是双腿更是颤抖不已,就连声音也带了几分惧意。   “小……小姐,老爷在布庄有要事耽搁了,说……说是需明日才能回府……”   苏七七冰冷刺骨的目光让丫环下意识的退后几步,她忽然觉得那目光竟杀气十足,让人无法逼视。   “哼!替我转告你们夫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冷冷的说完,便愤怒的起身,大步走出了大堂。只余下那丫环站在寂静的大堂之中,心中咒怨着那几个强行将自己推出来的丫环。   苏七七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那夫人在背后捣鬼,早在来杜府前,她便详查了关于杜府的一切,也知道那李玉莲惧怕自己会让杜府大少爷痊愈,从而取代了她儿子在如今杜府的地位,因此才会多番刁难,她甚至怀疑,杜威此次外出,是否也是这人在背后作乱。   可是,她还是不能离去,那个东西还未到手,她便无论如何也要忍下去,更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   比起曾经所受,可谓大巫见小巫。曾经……怎么又想到了曾经……   凤来镇的冬季仍有一丝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斜射入辽阔天地,阳光虽炙热,却并无半丝温度,可终究,看不见终日连绵不绝的雪花。   她下意识的抬头凝视着温暖的阳光,寻匿在云层之中那条无形的丝线,也没注意到身后那辆疾驶而来的马车。   凤来镇如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这马车就如此穿行在人群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实在是嚣张跋扈,但凡马车驶过之地,皆是行人避退惨叫之声,马夫却注意到了前面未曾避让的女子,连忙拉紧缰绳,试图强行让马车停下来。   可马匹早已急速飞奔,又如何能立刻停下来。   苏七七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回过头,便看见近在咫尺的马匹,连忙施功急速后退,随后一手拉住了缰绳,那只手臂纤细柔弱,竟让力大无穷的马匹堪堪止住了马蹄,发出一声凄惨的长鸣。   周围四散的百姓见苏七七并未受伤,终于长嘘一口气,有人感叹这女子武艺非凡,也有人咒骂这马车主人如何跋扈蛮横,也有人摇了摇头便快速离开。   可是,苏七七却也得到了一个消息,这马车主人,便是如今富甲一方的杜府三小姐,杜素素。   “你停下来做什么!我不是说立刻回府吗!”突然,马车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一袭青衣的绝色女子怒瞪着马夫,恶狠狠的开口。   这女子若不论口齿狠戾,相貌倒是极为绝色的,便是苏七七如此挑剔之人,也不得不称其一句美人如玉。杜素素柳眉之下,乃是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浓妆艳抹,却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反而更显妖娆,她的身躯如若无骨,呈现出完美的曲线,然而,她如今这般作态,只让人觉得有些扫兴。   妖娆万千的风姿,硬生生的多了几分狠戾,便好感全无。   车夫似乎极为畏惧这杜府三小姐,立刻卑躬屈膝的焦急解释着什么,然后,苏七七感觉到杜素素的目光刹那间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喂!你死了没?没死就给本小姐滚远点!”杜素素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嚣张跋扈的看着苏七七,语气恶劣。   苏七七也在看她,不,应该说是看她发上的金钗,那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光芒的金钗,金钗样式并不繁琐,甚至透着几分朴素,可是,苏七七却看得很仔细,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   金钗凤摇,价值千金,如今有价无市。   “凤摇,一为青,一为白。乃与鸳鸯同义”。若是没错的话,它此刻应该在另一个人手中。   苏七七眯了眯眼,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无比刺眼,而且,心情莫名的不爽。   第四十五章:凤麟山上   四年前,江湖武林齐聚一堂,于定义山召开武林大会,气势恢宏。武林盟主之位尚未选出,便无人不觊觎几分,妄图一步登天,各门各派,便是谁也不服谁。而在武林大会展开前,已有无数私底下的明争暗斗你拼我杀,如若不是揽丘山庄严令禁止,江湖之中,定然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在这场武林大会中,揽丘山庄已是占据鳌头,揽丘山庄百年历史,而上一代庄主宫城岳仁爱无双,更是颇得人心,宫赫连继任庄主之位,更是带领江湖众人一举铲除恶名昭彰的第一魔教无花十二宫,护卫了武林正派之威严。   虽然五年前,揽丘山庄庄主宫赫连迎娶秦霜玉之时,受到了魔教之人的阻扰,更是受了莫名的栽赃陷害,但其后不久,宫赫连便将其中缘由一一解释,此举更是让原本对他有所误解的人心中怀了几分愧疚感。   武林大会召开,以武以德胜之之人可继任武林盟主,而论武功,当今世上,怕难有几人能胜过宫赫连,于是几场比武下来,他便更是脱颖而出,论德,也没有门派胆敢扬言胜过揽丘山庄的,一切都出奇的顺利,可到最后,还是出现了一些意外。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武林各派为武林盟主之位大打出手之时,无花十二宫会与启渊殿联合在一起,暗中残害武林人士,休养生息,武林大会之时,唯一的反对便来自于无花十二宫宫主阮凉玉,启渊殿隶属暗杀组织,武林中受其迫害的人不在少数,但多年来,却从未有人找到过他们藏匿之处,就如同一团暗影,他们潜藏在暗处,然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宫赫连继任新任武林盟主。当日,武林正派与魔教便再次爆发一场大战,此次,武林正派毫无防备,可谓损伤惨重,其中最精彩的,便莫过于阮凉玉与宫赫连之间的争斗,两人皆是个中翘楚,一招一式便可飞沙走石,波及无数,可最后,还是宫赫连败于阮凉玉一招折梅刀法之下。   当日,无花十二宫与启渊殿扬言,从今往后,再有滋生事端扰乱其教者,杀无赦!   揽丘山庄也声明,自今日起,魔教之中凡有残害武林同胞、无端扰民者,杀无赦!   多年你争我夺,终在此次一场武林大会之中得以解决,正派与魔教再次势均力敌,重现多年前的格局。   武林正派对于无花十二宫与启渊殿的联手忌惮而且担忧,但其后几年,无花十二宫与启渊殿竟再无瓜葛,双方自此不相往来,更是没有滋扰民生的恶行。   但谁也料不准,他们究竟是甘于如此,还是休养生息,企图再次逆反而上。   -----------------------------------   凤麟山   连绵不绝的山峰如同蜿蜒的长龙,峭立的山壁便似刀削一般笔直,山间树木茂密、怪石嶙峋,景致可观,却又如同步入了无尽的迷宫,若是远了,又可看见凤麟山翻滚在浓浓的白雾之中,气势磅礴,气象万千,辨不清是云在山间,或是山在云间。   然而,在那片复杂茂密的山林之后,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华贵宫殿,雕梁画栋、红墙绿瓦,突如其来的反差冲击,便使人如同坠入云端,分不清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无人料到,无花十二宫便是在这片稀无人烟的凤麟山上,而此处,易守难攻。   杜素素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面,可每一次,她都会觉得不可思议,随即,心中便是充足与自豪。   如此佳境,宫主也任她往来。这份殊荣,又岂是那些低俗娇媚的女人比得上的。   守卫显然是认识她的,杜素素此刻已描上了精致华丽的妆容,一颦一笑,也让人情不自禁沉醉其中,可那守卫却尽职尽责,未曾移开半点视线。   “勇武哥,不知宫主有无在宫内?”杜素素捻起裙角,巧笑盈盈,一副大家闺秀之态。   胡勇武一动不动,一本正经的道,“杜小姐,宫主现在议事,你不便进入。”   “多谢勇武哥了,素素在外等候便是。”杜素素说完便轻移莲步走入了宫内,随后直接走向了议事的无花殿,在无花殿外等候,她自然知道,即使宫主再宠爱她,也由不得她参与这些政事,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犹记得当初宫主极其宠爱的阿兰,她要什么便给什么,以致后来恃宠而骄,竟因小事而擅闯无花殿,宫主虽怜惜,却也没半分心软,直接将她丢弃。   她可没兴趣做第二个阿兰。   在无花殿外等了片刻,却又有一名略施粉黛、柔若无骨的粉衣女子走近,如弱柳似的身躯,勾勒出宛如长蛇一般的妖娆风姿,她似乎也看见了杜素素,柳叶弯眉勾出蛇一般的狠戾,下一刻,又摇摆着走到了杜素素的旁边。   “呵,这不是杜姐姐吗?我记得昨儿你才来见过宫主,怎么?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她的语气满含嘲讽之意,狠戾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杜素素,最后冷哼一声。   杜素素也冷眼看着她,此人名为胡妍,几日前,不知从何处寻来,似乎也颇得宫主喜爱,尤其是那如蛇一般滑腻的身子,充满无限的诱惑,她不动声色,却在心中呸了一句,也不过是个贱骨头!   “胡妹妹,宫主宠爱我,怎么?你莫非是嫉妒不成?”   阮凉玉昨日赐赠杜素素金钗的时候,恰巧胡妍也在场。   “杜姐姐这是什么话?姐姐受宠,妹妹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胡妍目光阴沉,却仍是扯出一抹笑容,虽然实在难看。   杜素素见状不由冷笑,随后便是高人一等的骄傲,无论如何,宫主现在最宠爱的还是她,这个胡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胡妍并未离去,杜素素心中十分不悦,不时的瞥了两眼,心中算计着如何将此人支走,虽然宫主宠爱她,却也不是没有召见胡妍的可能。   “哎哟—”杜素素突然脚下一崴,身体失去平衡,右手便胡乱一抓,手下暗自用力,胡妍一时没有防备,两人竟一起跌落在地,不过,是胡妍在下,做了垫背。   胡妍发间的饰物也被这一撞弄的散落在地,衣衫更是沾了不少泥土,她猛地推开杜素素,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手指着杜素素,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可她最终还是念着此处乃是无花殿,没有气急怒骂的上前打人。   “哎哟,你看,妹妹,真的不好意思啊!你说你怎么就站在这里,我……哎,也不怎么的忽然稳不住了,多亏了妹妹啊!”杜素素连忙笑着去拍胡妍衣衫上的泥土,面上故作的愧疚怎么也遮掩不住笑容。   胡妍怒气冲冲的看着她,猛地拍开她的手,“不必你假惺惺的!”她手指摆弄着发饰,却怎么也弄不好。   “妹妹,你可别怪姐姐,姐姐也是无心之过不是,要不改明儿姐姐亲自登门道歉?”杜素素一边说一边去碰胡妍好不容易插好的钗子,手中故意捣乱,竟将胡妍的发式也弄得一团糟。   胡妍手指紧攥着那枚钗子,力度之大,几乎要将手心磨出血来。杜素素脸上虚伪的笑容让她觉得恶心,她也不再去摆弄头发,披头散发的怒瞪着杜素素,脸色阴沉一片,“杜素素,你给我等着!”她放下一句狠话,便扭着腰肢疾步离开。   “妹妹,你可当心点,别磕着碰着了!”杜素素笑容满面,胡妍滑稽的走远了,她又恶狠狠的谇了一句狐狸精,然后又禁不住捧腹大笑。   却未曾想一只手忽然在这时搂住了她的腰,温热的呼吸落在洁白的颈项,然后听见低沉的一句,“什么事情笑的这么开心?”   杜素素不由一僵,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一边暗叹胡妍幸好走的快,一边手指轻柔的落在那双抱在腰间的手上,然后转过身,柔柔的笑道,“宫主,素素刚刚碰见了胡妍妹妹,这不开了几句玩笑,谁知妹妹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阮凉玉心知肚明,却也对她们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只是问道:“昨天不是说家中有客?今天怎么又过来了?”   杜素素闻言不由一喜,看来宫主是因为自己不来才会召了胡妍的,于是身子一软,就势倒入阮凉玉怀中,娇笑道:“素素这不是想宫主了吗?”   阮凉玉也不推拒,搂住那仿佛没了骨头的柔软身子,然后手指捏了捏她光滑的肌肤,轻笑一声,“我们回覆雨殿。”   无花十二宫往来之人,皆对此目不斜视,似乎已然习惯。   覆雨殿,乃是阮凉玉的寝宫,平日里鲜少有人能进入其中,而这少数人,却不包括杜素素,覆雨殿并没有奢靡的布置,却有一股宁静温适的感觉,桌案上,寥寥升起的檀香清香入鼻。   阮凉玉坐在椅子上,捧着杜素素端来的茶水,嗅着无比清新的茶香,杜素素站在一旁,手指搅弄着衣衫,微低着头,也不敢再靠近。   许久,阮凉玉将茶盏搁在桌上,目光落在杜素素身上,道,“抬起头。”   杜素素抬起头,却正好与阮凉玉目光对视,并非第一次看见这张面容,却每一次都彷如初见,便是那一眼,让别人再入不了自己的眼。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风华绝代、美艳无比的男子!   只可惜,在阮凉玉的眼中,她看不见任何的情绪,他即使在微笑的时候,眼中也无比平淡,让人猜不透心思。   阮凉玉也在打量着杜素素,这个向来无时不刻不黏住自己的女人,第一次乖巧的站在一旁,而且还做出如此歉疚的姿态,终于,他察觉到了。   “我送你的金钗呢?”杜素素当时曾说过将视此金钗为最珍爱之物,日日佩带,今日她来见自己,断没有不戴之礼。   闻言,杜素素如同被戳中了软肋,立刻视线朦胧,一双媚眼中也盈出了泪花,抽泣着不敢回话,其姿态,当真是我见犹怜。   阮凉玉却皱了皱眉,对此极为不悦,那金钗对他来说并无任何意义,至少在记忆之中没有,可又不知为何,每次提及,都颇为感伤,这才会送给杜素素,想着见不到了也就不会再心中难安了,可今日,心中更是觉得不舒坦。   “说话!”他第一次觉得杜素素娇柔的脸有些让人头疼。   杜素素被这一呵斥吓了一跳,终是止了抽泣,小心翼翼的回答,“宫主,金钗……金钗,被人抢走了!”   阮凉玉更是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谁抢东西还敢抢上杜府三小姐了!   “素素回府时,突然有一女子拦在马车前,素素让其离开,谁知她竟二话不说出手便制出了车夫,然后还问素素,这金钗哪里来的?素素便说是宫主送给我的,结果她听了这话,直接抢了金钗便走,那人武艺高强,素素怎么也追不上。”杜素素添油加醋,总算是将缘由说了清楚,虽然捏造了不少。   一名武艺高强的女子?阮凉玉手指轻叩着桌面,思索着,“那人是谁?为何要抢金钗?”   “那人素素并不认识,可第二日,却听爹爹说了,那人便是那名从京城赶来的神医,特地替哥哥医治脑疾的,素素见了她,便问她要金钗,谁知她如何也不肯给,还说……还说……”杜素素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迟疑不定。   阮凉玉不由挑眉,“还说什么?”   “她还说,那金钗是她的,就连……就连……宫主你……也是她的……”   杜素素说完便小心翼翼的看阮凉玉的反应,谁知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许久才听见他笑了笑,“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第四十六章:她的执念   云间客栈   入夜。天色微暗,凉风习习,然虽已至冬月,风来镇却并没有沁骨的冰冷,那种如同将骨头浸入在寒冰之中的冷冽,苏七七独自一人坐在二楼客栈的窗前,司徒丞此刻大概已经带着睿儿入睡了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从前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端木叔叔竟会用那般极端的方法,她从来也不愿意拖累任何人,却总是让身边的人为自己担忧,她活了下来,端木叔叔却死了。可即使是活了下来,也仍旧是那样残破的身子,就为了这样的自己,他死了。   端木叔叔死了。苏醒之际,自己只看见他凄凉而寂寞的坟墓,还有那个坐在坟前的少年。   他说,自己叫做司徒丞。他说,鬼医在一月之前找到他,让他此时来到这里。   端木叔叔给了自己一个新的生命,也将他毕生的功力留给了自己。   后来,苏七七一个人想了很久,也许,当时自己并不该告诉端木叔叔那些往事。   那个时候,端木叔叔即使对师父充满了愧疚,可至少那支撑着他的生命,而自己,就那样残忍的打破了,如若早知道师父对自己那般情深意切,端木叔叔又如何会有生存下去的念头,更何况,自己是师父唯一的弟子。   她依然记得,那个时候,在桃树旁,端木叔叔说,七七,你不能死。   她曾经痛不欲生,拥有的所有都失去了,却唯有自己,依旧独自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可就在那个时候,她拥有了睿儿。   所有的苦痛并未因此而结束,端木叔叔说得对,以血易之的确可以让自己顺利的活下去,可是再然后呢。多年顽疾依旧无法根除,更可况,端木叔叔也许并未想过,他的血液会与自己的血液发生排斥反应,其苦痛,不亚于当年。   所以她必须再次拾起苏七七这个身份,因为皇宫中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只是出乎意料之外,那个曾经对母后冷落之极的父皇,又因自己的出生导致母后死亡一事认定自己是灾难降临的父皇,一反从前之态度。   那个人苍老了。只是可惜,自己却已经没有勇气去原谅什么。金银珠宝、堂皇宫殿,甚至于无穷无尽的宠爱赏赐,已经再也无法唤起任何。   苏七七已经死了。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在见到阮凉玉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端木叔叔说得对,自己怎还会有那样的奢望,痴花入梦,越是陷得深,越是忘得深。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阮凉玉什么也不记得,可是从始至终,唯有自己在亏欠于他,所以,她便想,如今的结局,对于他来说,未必是错的,而对于自己来说,曾经的阮凉玉,也已经一起消失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强求什么,也没有想过要阮凉玉再次记得什么,这些年来,她与睿儿、司徒丞呆在宫中,偶尔也会听说许多消息。   听说,无花十二宫在武林大会之上大展鳌头,消失许久的无花十二宫宫主阮凉玉重出江湖,只一次武林大会,便震惊于江湖。对此,她也只是笑笑,想起当初那个为了自己什么也舍弃的男子。   听说,四海之内,无数绝色美貌女子倾心于阮凉玉,甚至为此拒绝无数少年公子,倾尽所有,只为了见其一面。   听说,无花十二宫宫主绝代风华,哪家的小姐无比荣幸的得到其的宠幸,又有哪位小姐被其冷落,郁郁不欢。   这些年来,流连于阮凉玉身边的女子无数,来的走的,数也数不尽。苏七七忽然就想起曾经,阮凉玉曾经说过,他无穷的魅力。   她觉得就这样也好,至少在现在的阮凉玉,他是开心的,不会像以前,爱的那样卑微,自己,根本值不得。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放手,除却那一次的见面,她再也没有刻意的去提及或是想起这个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的。   可是。   小镇的夜静谧而凄凉,漫长的街道空无一人,无眠之夜,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之中就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看见他笑意浓浓的看着自己。   七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你的。   朴素却精致的金钗流连在指尖,修长的手指摩擦着残留在上面的气息,无论也没有想到,白日里,见到那个戴着这属于他的金钗的女子,自己心中的愤怒会如此强烈,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控制不住情绪了。   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在见到自己那刻,激动莫名的拥抱住自己的时候时,她也只是冷淡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念头。   也许自己并未忘记那个人。   也许这么多年来,即使他已经忘却了所有,自己还是放不开他。   “我还以为,自己当真冷血无情……” 苏七七倚靠在窗沿,忽然冷冷的笑,然而在那抹淡漠的笑容之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擦觉的微笑。   我以为就算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我也不会想念呢。   这一次,又是你招惹了我呢!   苏七七将那支金钗收好,然后轻轻跃下,她站在窗边,微微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色之空,仿佛有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在牵连着彼此生命的轨迹。   可是---   “你四处勾三搭四也便算了,竟还将这玉钗送了人……”阮凉玉,这笔帐,我们应当如何清算呢!   ----------------------------------------------   翌日,远处的天际刚露出一抹鱼肚白,云间客栈便热闹无比,风来镇,传播最快的无异于便是小道消息,而那些热爱八卦的人群也是不容小觑的,这不,一传十,十传百,一大早,云间客栈门口竟已经围了一大圈的百姓,有人在人群外围踮起脚尖,也只能看见大批的官兵与来自杜府的华丽奢贵的马车。   “陈妈,你给说说,这是介么回事?谁阵势这么大,连县太爷也老老实实的等在这里啊!”在风来镇,这县太爷的官衔可不算小,一些本地的百姓,能够见到最大的也便是这位县太爷,而在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心中,县太爷那可是拥有无尽权势的,平日里那轿子远远路过,谁不得停下来在路边停下,可算是风光无限的。   那位明显是在旁人口中打听到消息的大婶闻言四处看了看,才不屑的开口,“我听人说,好像是京城里下来的,官大着呢!跟那人一比,县太爷算什么啊!”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压到了最低。   “你们看到没有?杜府的老爷也在那里,听说啊,他们一大早就在这里了,就乖乖的等着呢!”这时,身边的另一人也开口道。   “啧啧,这也不知道是谁!哪怕看一眼我看也够了!”   人群沸腾,大家都在议论,这京城里究竟是什么大官来了,闹得这么大的阵势,可是等了许久,就连半个人影子也没有见到。   可事实上,这位县太爷的心中却有些悬着,虽然陈濂禀报,那女子自言名为苏七七,而皇甫确实是皇族姓氏,他起初也没有怎么轻信,毕竟,若是京城有人下来,再如何,自己也应该得到一些消息的,而且,若是因为一个名讳便大肆张扬,他也经受不起。他一开始就打算不予理会,可后来心中却越来越不安,直到一封飞鸽传书的到来。   他顿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位册封不久的皇朝公主,会屈尊来到风来镇这山高水远的地方。   这不是,他一大早便领了衙役官差等在云间客栈,就盼望着对方能忘记昨日陈濂等人的无礼,至于陈濂,早已是身负荆条,在一旁准备着负荆请罪了。   他心中自然又是恐惧又是后悔的,怕那位公主斤斤计较,自己会小命不保,也悔昨日,怎么谁不找麻烦,偏偏一找,就找到这样一位来头巨大的。   在场众人,自然压力无比巨大,可论愧疚感,却还是无人比的上杜府老爷杜威。他虽是一方富贾,却也无权接触朝廷之事,自然也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神医竟然还有这样大的背景!他原本打算亲自到城门去迎接几人,却偏偏那日布庄临时有急事,他匆匆离开,本打算快去快回的,谁知道那客人无比刁蛮,竟然还动手捣乱,他竟然一时就忘记了神医到来的事情,回府之后更是身心疲惫,于是一夜好眠。   等到第二日,便收到了县老爷的传令,一大早从美梦中惊醒,在来云间客栈这一路上,他都是心中忐忑不安。   然而就在众人翘首以待之时,那位来头不小的公主却依旧没有现身,保持着威严高高在上的姿态。于是这一场等待,瞬间就如同一场耐力比拼。   几个时辰之后,云间客栈盘旋的木质阶梯上,才终于有一位少年缓步而下,那少年一袭锦衣,容貌俊秀,但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充满了难掩的怒气,目光环顾四周,那薄唇立刻抿的更紧了几分。   “这不就是那跟在皇甫公主身边的少年!”陈濂眼尖的发现那少年,立刻凑到县太爷耳边嘀咕道。   闻言,那身材发福、体胖耳肥的知县焦急黯淡的目光顿时如同划过一道光亮,立刻恬着笑容靠近,打算先贿赂贿赂这位貌似公主的亲信,在靠近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狠狠的瞪一眼陈濂,暗示对方保持卑躬屈膝的姿态。   谁知那少年却如同并未看见知县,无视般的从他迎上去的身边擦肩而过,最后,停留在杜威身边,怒气冲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那显得有些瘦弱的中年男人,然后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那少年似乎说了什么,然后杜威神色更是恭敬万分,随后在少年不满的目光中,跟在对方身后,爬上了云间客栈二层的楼梯。   “这位公子,请……”知县见状也慌了,连忙开口道。他就怕这公主是对他心生不满,然后他这七品芝麻官的乌纱帽也会不保了。   司徒丞原来便对这杜威万分不满,师父在杜府吃了闭门羹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可即使如此,师父竟然还是予以纵容,甚至完全没有动怒的感觉,他心中便更是愤怒,可师父的命令不能不听,勉强忍着怒气下楼,见到杜威,不由冷哼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人物,然而现在,他又被人叫住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心高气傲,回过头,冷冷的扫了一眼,“有事?”   在凤来镇多年,向来鼻孔朝天的知县何曾受过如此冷眼,此刻立刻心中一冷,却也还要挤出笑容,“这位小公子,不知公主可否醒来?下官在玉悦楼备了酒宴,为公主洗尘。”   司徒丞这才想起师父另一吩咐,“你回去吧,师父说了,她是微服私访,不希望有人知晓此事,若是扰乱了民生,便拿你问事。”他压低了声音,道。   知县略一思索,心中也便明白了,知道公主并未动怒,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离开,请公主放心。”他说完,便带着大批的衙役离开,然后又打发了围在云间客栈的百姓。   杜威恭恭敬敬的跟着少年上了楼,司徒丞缓缓的踏步,却一直微蹙眉头,他总觉得有一道冷冽的视线在打量着他,那道视线并无敌意,却带着某种邪气与肆无忌惮,他低头前进,随即猛然回头,只看见在人群之外,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过惊鸿一瞥,却偏是牢牢的印刻在了脑海中,只觉得,那人有着风华绝代的身影,让人难以忘怀。还有那道目光,如同融化了的寒冰,没有冰冽,却足够让人感到恐惧。   这人若是敌人,定然会成为一生劲敌。几乎瞬间,他便弩定。   第四十七章:那一眼   杜府,大堂   这是苏七七第二次光临此处,依旧是拥有着精致雕刻的玄木,铺垫着琉璃玉石的地面衬托出华贵与富足,上好的檀木桌已经更换一新,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客厅之中,一丝一毫,也再看不出曾经的狼藉。   杜府夫人李玉莲一袭牡丹翠绿纱碧霞罗,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的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她步履轻盈,眸如春水清波流盼,身后跟随着两名低眉顺眼的丫鬟,一入门,她便立刻看见了苏七七,刚想说些什么,便又瞧见了恭敬候立在一旁的老爷。   苏七七打量着李玉莲,她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半分农家女子的淳朴气质,一言一行,都极为雍贵,容貌姿色,自然可谓绝色,这也不难看出杜素素那份绝美便是来自于她。   司徒丞不愿再涉足杜府,早早的便抱着睿儿扬言是去观赏凤来镇的无尽风光,睿儿吃里扒外的拈着司徒丞,半点也没有对于在娘亲与美人哥哥之间的抉择表示出为难。   “老爷。”李玉莲服身行礼,雍容而笑,倒是十足当家女主人的气度。   杜威小心翼翼看了苏七七一眼,才私下拉了拉夫人的衣袖,“玉莲,快来见过皇甫小姐。”在他看来,李玉莲之前所为不过不知者不罪,对于其的恶毒心思,他更是半分不知。   李玉莲的确不知,她若是知道苏七七的身份,便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那般嚣张的,此刻见到老爷的神色,也知道这神医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人,于是连谦卑的行礼道歉,“皇甫小姐,妾身当日不知府中下人竟如此无礼,以致怠慢了小姐,妾身事后已经惩治了那些不懂礼数的丫鬟下人,还望小姐切勿放在心上。”她如此一番话,便是将自身的责任完全推卸了,一句不知者无罪,便是苏七七,也没有再去怪罪的理由。   苏七七冷眼看着她,李玉莲微笑直视她的目光,神色带着愧疚与不安,苏七七不由冷笑,“夫人这一声道歉,我可是当不起。”   无疑,气氛尴尬起来,杜威讪讪的笑着,李玉莲咬住下唇,心中有几分不悦,她自从嫁入杜府,何曾再受过这样的嘲讽,但也无从发作。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吧?”四下静谧,苏七七忽然开口。   “早已准备好了,小姐若是着急,我这便取了过来。”杜威连忙道。   “不必了,我施医完毕,再取不迟。现在立即准备一个房间,然后将我带来的坛子与杜少爷带入其中,我施医时,希望没有人打扰,这一点杜老爷可以做到吧?”苏七七开口道。   杜威此次行动倒是迅速,他离开后,李玉莲独自呆在大堂更是不安,便随后吩咐丫鬟好好伺候,自己先行离开了,那留下的两名丫鬟之中,赫然有之前苏七七见过的那一位,两人恭恭敬敬的侯立在一旁,苏七七在一旁若有所思,随即不再理会。   李玉莲自然不会真的惩治过之前无礼的下人,这一点,苏七七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不予重视。   不多时,杜威便派了管家来请苏七七前去,踏出门时,正巧碰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急冲冲的闯入大堂,苏七七连忙朝一旁让了开,那少年便与管家撞在了一起,唉哟一声,“狗奴才,你没长眼睛啊!看见本少爷不知道躲远点!”那少年头也未抬的骂了起来。   苏七七皱紧了眉头,这位估计便是杜府的二少爷,果然与那孪生妹妹一个德性!   “二少爷,您慢着点,可别摔了!”管家被撞在了门上,却第一时间去看那少爷有没有受伤。   “原本是吴爷爷啊!”二少爷这才看见管家,然后又上下打量了苏七七,“她是谁啊?”   管家此刻也深知苏七七的身份地位,但二少爷审问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便连忙压低了声音道:“二少爷,这位是老爷请来的神医。”   闻言,那二少爷立刻上下打量起苏七七,眉头紧蹙,然后大声的叫嚣:“喂,你就是那个说可以医治那疯子的人啊!我可告诉你,就是你把他好了,杜府也肯定还是我的!”   尖酸刻薄的话语没有半分掩饰,少爷肆无忌惮的目光更充满了敌意与不屑,苏七七冷冷看了他一眼,便率先走了出去,杜府的这些人,她算是看了个通透。   这一家子,倒是烂到了了一块,那杜家大少爷,估计也□不离十了。   见苏七七完全无视他的挑衅,那少年看着她的背影,怒气上涌,然后猛地握紧拳头,冷哼一声,告诉自己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现在还要去找母亲,可不能让那疯子真好起来了,他可不愿意有人影响到自己在杜府的地位。   苏七七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杜府安排的是一间上房,足够宽敞,也足够华丽,她打量了一下房间中的东西,拒绝了杜威安排人协助的要求,立刻让所有人都出去,然后又将门栓上,杜家大少爷杜书眷躲在一根柱子后面,他双手牢牢抱住柱子,赤脚踩在地面,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唯有一双眼睛偷偷的打量着苏七七,注意到苏七七的目光,他立刻又缩了进去,仿佛那柱子真能将自己掩藏起来。   大坛子摆放在地面,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大的浴桶,苏七七将坛子打开,立刻便有一股浓烈的药味散发出来,在那股药味之中,还隐隐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她看了杜书眷一眼,抱住坛底,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倒了进去,在那些液体之中,似乎隐隐有些透明的活物,蜿蜒游动着,苏七七做完这一切,再次将目光落在杜书眷身上,那大少爷依旧躲在柱子后面。   你倒是挺有危机意识的。苏七七朝他走了过去。   杜书眷折腾的很厉害,若是以前,苏七七相信自己一定早已被他打的动弹不得,可是现在,这些力度对她来说并不能造成威胁,杜书眷努力护着自己,双手紧紧攥住身上的衣衫,苏七七随即将他的手扳开,一只手钳住那不断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灵活快速的褪去杜书眷身上显得臃肿的衣服。   最后,仅穿着里衣的杜书眷被苏七七毫不留情的扔进了浴桶里面,他立刻十指扣住浴桶,想要努力的爬出来,一边大声的嘶吼着,显得无比痛苦,苏七七看也不看他的表情,对于他的求救声更是如若未闻,药液之中,那些透明的缓缓挪动的透明活体开始缠绕在杜书眷身上,他的身上很快升腾起一股薄雾,额头冷汗琳琳,似乎被吓得不轻,而又意识到自己并不可能逃出去,他开始不再挣扎,只是早已泪流满面。   苏七七在一旁认真关擦着杜书眷的一切反映,直到他的身体开始出现抽蓄时,才不紧不慢的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只木匣,木匣之中,各式各样的针应有尽有,粗细各具,她取针时神色无比认真,随后将针缓慢的刺入杜书眷头上穴位之处,力度并不快,杜书眷神色开始平静起来,一根针刺入,其它的却也并不轻松,头部的穴位无比重要,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脑瘫,虽然杜书眷现在与这个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所有的针都刺了进去,苏七七这才松了一口气,即使是她,做完这一番动作,也感到了疲倦,施针看似简单,其中门道,却也只有施针人自己知晓。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杜书眷已经进入了昏迷,幸好浴桶中的药液并不多,不会导致窒息,又过了一会,苏七七动作迅速的收针,然而也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浴桶中的药液已经从浅绿色变成了浓浓的黑色。   杜书眷中毒了!而且看这情况显然是中毒已久,这种毒乃是慢性毒药,些许并不会置人于死地,可若是常年使用,几年之后,便会不知不觉死掉,无从可擦。   她没有想到,李玉莲与她这对儿女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杜书眷已经疯了,她仍是不放过他,还想要让他死。   你们要他死,我便偏要他生。苏七七如是想着。   一条细小的花蛇从她的衣袖口稍稍探出头来,慵懒的吐着蛇信子,苏七七手指拂过花蛇的头顶,那花蛇讨好的朝她吐了吐蛇信子,对于这个端木叔叔看作宝贝的花蛇,苏七七也一直视若珍宝的,这种花蛇世间难寻,且可以毒攻毒,杜书眷身上这点毒,也许还不够它填饱肚子。   苏七七任花蛇趴在手心,然后走向浴桶,然而就在这时,被牢牢拴住的门却猛地被踹开,苏七七也是一惊,还未来得及收手,手中的花蛇已经飞快的窜了出去,花蛇若是感受到敌意,便会在的第一瞬间立刻做出反映。   李玉莲自然不会甘心看着神医将杜书眷的疯病治好,所以三人在房中秘密商量了许久,才终于决定由杜素素出面,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第一方面,杜素素是女儿,杜威对其宠爱有佳,此次便是有突兀,也不至于大过。再则,杜素素身后还有无花十二宫这个大靠山,估计也没人敢动她。   杜素素蛮横的赶走了守在房外的下人,又踹了门,可还什么都没看清,便感觉一个东西从前方猛地窜了过来,她本能的伸手挡住,立刻手背一疼,随后便是一股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有什么东西贴在了手背,她拼命的拍在手背上,才终于把那个东西扯了下来,疯了一般的在地上乱踩一通,癫狂似的跳了起来。   苏七七反应过来时花蛇已经被扔到了地上,杜素素在地上乱七八糟的踩了一通,也有一脚踩到了花蛇的尾巴,花蛇萎缩在地上,苏七七快速的将花蛇放在了手心,受伤的花蛇无力的吐着蛇信子,一动不动。   苏七七觉得自己的容忍里终于达到了极限!她已经很明确的告诉杜威不能让人打扰,为什么还是会有人这样蛮横的闯了进来,甚至于伤害了花蛇,这可是端木叔叔最后留给自己的礼物,她一直当作亲人般的照顾。   她很愤怒,觉得全身的怒气都被激发了起来,将花蛇小心翼翼的收入衣袖,再看向杜素素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一片,那样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让杜素素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那种感觉,就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苏七七出手了,她的动作很快,杜素素就站在她面前,这一掌若是落在她身上,必死无疑,杜素素惊恐的看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死神降临,可是这一掌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苏七七的手腕。   男子绝代风华,唇角轻扬,一言不发的看着苏七七,白衣胜雪,瞬间夺去了天地间所有璀璨的光芒。   “宫主,你终于来了,就是她!就是她抢走了玉钗!”杜素素惊恐之余,如同抱住了救命稻草,她躲在男子身后,将所有的矛头直指向苏七七。   苏七七也在看他,一丝不苟的打量着,然后忽然笑了。   “你要救她?”她饶有兴趣的开口。   第四十八章:针锋相对   “你要杀她?”闻言,他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窗外,那穿透云霄的光芒倾泻而下,瞬间笼罩了苍茫大地,苏七七看着那个笼罩在阳光之中的男子,他站在那里,仿佛一道绚烂的风景,瞬间吸引了所有的视线,璀璨而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后,如同一道背景。   他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挺拔修长而略显消瘦的身材,一袭白衣,包裹着晶莹如玉的肌肤,似乎衬的那衣衫也耀眼夺目起来,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清晰的指骨勾勒出别样的艳丽,柔和却并不显得阴柔的脸部线条,微唇的薄唇透着一股邪魅之气,那双瞳眸,慵懒而毫不在意的瞥着自己,苏七七却硬是从中看出几分魅惑的感觉。   这个人,只是如此站在自己面前,便完全吸引了她的心神。   苏七七觉得自己如何也看不够,从前,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只是觉得他过分绝色,然而终是看的多了,并不觉得震撼。如今,却终于算是理解了那些倾城女子为何倾其所有只为见他一面,这样的一个人,总会让人觉得为了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红颜祸水,如今看来,也并未红颜,才能成为祸水。   “她随意闯入,并且差点害死花蛇。”苏七七目光落在阮凉玉握住自己的手指上,悠闲的开口。   苏七七打量阮凉玉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那一抹瞥向她的目光,看似毫不在意,却将苏七七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只觉得,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个女子没有倾城绝色的容貌,却透出几分独特的清秀,她的身上没有庸脂俗粉的味道,就如同一块天然的玉石,虽然没有翡翠的奢华,却自然地让人感到温润,偏偏就是这个人,让人无法产生恶感,一袭红衣,也并不显得俗不可耐,反而让她身上清冷的气息被冲淡,甚至……自己竟然有一种想要靠近的感觉。   说实话,阮凉玉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而这种心情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诧异,也觉得讨厌。   他很认真的想,我是否曾经见过这个人。   可是他又想,自己向来只喜欢貌美如花温婉贤淑的女子,这个人,与这四个字如何也沾不上边吧,如此看来,自己定然是没有见过她的。   只是,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激动感,而在激动与兴奋之后,便是淡淡的悲伤。   所以他还是压抑下心头莫名其妙的兴奋感,用略带调侃的语气开口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的花蛇有毒吧。而且,还是剧毒。”   闻言,杜素素一张花容顿时苍白一片,她抓住阮凉玉衣袖的手立刻收紧,猛然睁大的双眸,是无法掩饰的愤怒与恐惧。   她怕死。她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与宠溺疼爱,所以她怕死。   “宫主,宫主……你救救我!素素还要伺候你呢!你救救素素!”杜素素一双美眸瞬间盈满了泪水,惨淡的面容,与那绝望无助的姿态,当真衬的上我见犹怜四个字。   阮凉玉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手,然后就着那姿态慵懒的斜靠在门边,任凭杜素素柔若无骨的身子贴在自己身上,卖力的显现出无尽的妖娆风情。   苏七七不由撇了撇嘴,另一只手似乎无意的落在自己手腕,那依旧残留着余温的地方。   两人,竟就这样如同许久未见的熟人般交谈了起来。   “花蛇可解世间百毒,可是也正如你说,它本身便是剧毒之物,中毒者,三日之内,必死无疑。”苏七七解释道。   阮凉玉微微沉思,“我曾听说过,传说中,此物世间罕见,且极具灵性,它应当是鬼医之物吧?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这与你无关,况且,以你的聪明,应当早就猜到了吧。”苏七七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印刻在眼眸之中。   阮凉玉微低着头,努力翻着记忆中的影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关于眼前这个人,如此独特的女子,自己若是见过,定不会忘记吧。他不由自主便开了口,“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闻言,苏七七那双冷清的眼眸之中,忽然多了一抹阮凉玉此刻不懂的震惊,无法掩饰的震撼与诧异,然后又渐渐冷静,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忧伤,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水,忽然之中恢复一片静谧,阮凉玉想要打破什么,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阮宫主贵人多忘事,三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最后,她只是淡淡的道。   二年,她自苏醒之后,整整两年都在承受着因为血液不和而产生的剧烈反映,她必须不断的服下药物,有时候会头痛欲裂,有时候身上的血管会凸显出现,甚至于出现吐血昏厥的现象,身上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卸,一块一块的在石锤的击打下拼死挣扎。   排斥反应最严重的时候,她就仅仅吊着最后一口气,呼吸也微弱到了极致,所有人都说自己必死无疑,最后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她的皮肤甚至溃烂过,就如同一具躺在床上等死的尸体一般。   那样关键的时刻,偏偏她又怀上了睿儿,难上加难,她更是如同在刀尖之上翻来覆去,最后遍体鳞伤,无数次,她与睿儿都见到了死神,她不怕死,却害怕会带着睿儿一起死。   第三年,她终于可以脱离床上,脱离那个纠缠许久的噩梦,垂死挣扎的二年间,阮凉玉便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所以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见到阮凉玉,她千里迢迢来到了风来镇,又千方百计的找到了无花十二宫的所在。   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她站在阮凉玉的面前,却只看见对方怀搂着别的女子,用那样陌生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后来挣扎了许久,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然后,她又转身离开了。   那个时候,总觉得什么都完了,什么都没有必要了。   阮凉玉不由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见过的话,那么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吧。“那么我们之间不过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苏七七突然嘲讽的笑,然后语调一转,勾起冷淡的笑,“否则,阮宫主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   阮凉玉被她冷淡而怪异的笑容弄的有些难堪,“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而我不要的,便是硬塞给我,我也会毫不留情的丢掉。”对此,苏七七只是如此回答。   阮凉玉有些听不懂,苏七七这句话,她看待自己,究竟是想要还是不要呢!   杜素素觉得心头一股炙热的火焰忽然开始腾腾的燃烧起来,身体里仿佛全是火焰,烧的喉咙也火辣辣的,她觉得燥热无比,即使贴在阮凉玉的身上,也熄灭不了这股火焰,她柔软的手臂蜿蜒的爬上阮凉玉的胸口,微微抬起的头,面色一片红润,却是表现出了无比的痛苦。   有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在心中肆意滋长,而突如其来对死亡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   阮凉玉与苏七七彼此交谈,更是让她觉得心急如焚,她甚至禁不住开始想,宫主到底会不会救她,她没有资本去赌宫主一定会救她,因为宫主啊……他或许根本不爱自己。   宫主会喜欢很多女子,却从来也不会爱上其中一位。   “宫主,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你要素素做什么都可以!”她几乎快要趴倒在地上,身体里面全是火焰,肌肤却如同寒冰一般,没有半点温度。   “宫主,看在素素对你一心一意的份上,你救救素素!求求你了!”她努力的拽住那个人的衣袖,努力的哀求。   如此拉扯纠缠一番,阮凉玉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杜素素身上,他伸出手指,抬起那张倾城绝色的脸,拇指摩擦着光莹洁白的下巴,口中却说出冷漠无情的话。   “素素,你说你对我一心一意,现在可愿为我而死?”   杜素素惊恐的睁大了漂亮的瞳眸,浑身都开始恐惧的颤抖起来,“宫主,你救救我,素素活着会更加伺候好你的,素素不想死……不想死……”   “这么说,你不愿意为我而死?”阮凉玉忽然摇头,似乎有些无奈的抬头看着苏七七,然后开口,“你也看见了,她不愿意死。”   这样的语气,就仿佛是将杜素素的生死当作言语中的笑谈一般。   如果她愿意呢?苏七七忽然想问,可她终究是忍住了。   “这与我何关?你若是有能耐解毒,便将花蛇的毒解了吧。”她看了一眼杜素素,还是觉得无比厌恶的身影啊。   阮凉玉捏住杜素素下巴的手松开,随后抚开杜素素的手指,看着衣衫的皱褶之处皱起了眉头,杜素素见状连忙伸出纤纤素手替他抚平衣衫,然后我见犹怜的悲戚而笑,“宫主,宫主……素素不想死,不想死……”   “你明知我不能解毒。”阮凉玉摇了摇头,再看向杜素素的目光中,已经仿佛是看着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喜欢别人随意动我的东西,所以你最好识趣一些。”   杜素素会不会死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这个人是自己的东西,只要是他的,便不允许别人乱动,就算是死,也只能自己杀死她。   苏七七也毫不示弱的看着他,“我便是不给,你又要如何?”   阮凉玉忽然一脚踹开杜素素,就仿佛身上有什么脏污的虫子,然后他站直了身子,目光锐利的盯着苏七七,认真的道:“妄图打破我规矩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后果。”   “就凭你?”苏七七微抬眼眸,目光深邃,语气却是争锋相对的。   阮凉玉一字一句的开口,“就凭我!”   万籁俱静,原本静止不动的两人忽然同时消失在原地,两双尖锐对峙的目光瞬间爆发出浓浓的战意,然后,两只充斥着无尽内力的手臂抨击在一起。   一击之下,以招化招,势均力敌,双方身影瞬间暴退,足尖轻点落地,你五步,我五步。   第四十九章:陪我一夜   偌大的杜府,忽然之间陷入了一片阴霾气氛之中,静谧无声,仿佛落针可闻,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突兀的蔓延开来。   苏七七端坐在檀木椅上,修长的手臂搭在扶手上,她一手捏着一只雕饰着繁琐雕花图案的木匣,一手把玩着一株形如人参的嫩白药材,那药材根部呈椭圆形,分叉的四支如同手足,乍看之下,竟有几分玩偶人形,颇为好看。   可是,这并非重点。   苏七七手指紧捏住那药材,暗自用力,昂贵稀有的药材竟渐渐化为了粉末状,她摊开手,平淡的任由那些粉末飘洒落地,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杜威神色却随着那药材变化,看到最后,已经硬生生逼得冷汗林琳,他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出声干扰,只是焦急的神色太过明显。   可总有人忍不住,想要打抱不平,杜家二少爷急红了眼,“这可是我爹最宝贝的东西,我们平日看也不能看一眼,你竟然!你竟然……”他手指着苏七七,气得说不出话。   “玲珑萤,是假的。”苏七七继续把玩着那华贵奢侈的木匣,头也未抬的淡淡开口。   杜威立刻反驳,“这个玲珑萤不可能是假的!”   “怎么不可能!”苏七七抬头看他,“我虽未见过玲珑萤,可只要握在手中,便知真假。”何况,这玲珑萤虽然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其中的味道却变不了,分明只是普通的药材炼成的。   李玉莲一直知书达礼的静候在一侧,此刻也忍不住开口了,“皇甫小姐,老爷对这玲珑萤爱若珍宝,绝对不会以假乱真,来欺骗你的,现在玲珑萤也毁了,这……怎能如此判断真假。”她语气委婉,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指责苏七七不能毁掉东西才说那是假的。   苏七七低头沉思,目光流转在地面,对于李玉莲的话,她头也未抬,分明未放在眼里,如此狂妄的表现惹的李玉莲与杜随安阴霾的视线相交,然后又狠狠的瞪着苏七七。   “小姐,你如此说,可有什么证据?”杜威开口问,毕竟是心爱之物,仓促被毁,心中也觉得压抑不舍。   苏七七却并没有回答他,“这玲珑萤是谁给你的?”她问。   杜威诧异的看着苏七七,干咳了一声,“小姐,这本就是我的祖传宝物,何来给一说?”   “不,这不是你的,你不必撒谎,这木匣之上的繁琐图案,一看便是非凡,你若是早有它……”她看了李玉莲一眼,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如果他早有此等宝物,必然早就被觊觎它的人千方百计取走。   闻言,杜威沉默了许久,才道:“不瞒小姐,玲珑萤的确是有人给我的,可是我答应过,绝不泄漏她的名字,她也是一片真心,为了眷儿好,我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事。”   苏七七点了点头,这个杜威倒是比这几位正直洒脱的多,“如此我便不问了,我只想知道,这玲珑萤的藏匿之处有几人知晓?”   她相信,杜威所得的玲珑萤的确是真的,就凭这匣子,想必其主人也没必要如此作假,现在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偷偷取走了木匣中的玲珑萤,然后企图以假乱真。   “玲珑萤我放的极其隐秘,除了我无人知晓……”杜威思索着,忽然猛地抬头看向苏七七,“对了,素素知道,有一日,她偷偷跟着我去过,也见过玲珑萤,可是,她根本不可能……”   苏七七沉思了许久,然后缓缓站起身,一脸平淡的走出门,没什么不可能的,在杜威面前,杜素素或许是一个乖乖女,可在自己看来,她却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莫名的,便想起了那个最后露出得意笑容的男子。   “小姐,请留步!”见状,杜威连忙迎了上去,“玲珑萤一事是我看管不严,可是此事还望小姐高抬贵手,救救眷儿!”杜威一脸诚恳的看着苏七七,忽然躬身弯腰,态度恭敬的祈求着。   以苏七七的身份,还不至于做出故意说玲珑萤是假的这种事情,所以,他也只能叹一声倒霉。   李玉莲与杜随安也一脸焦急之色的看着苏七七,当然,他们想的不是如何恳求对方救救杜书眷。   一般来说,她并不做亏本生意,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她也并非如何良善之人,可是如今,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是一个父亲,在苦苦恳求自己,更何况,苏七七真的看不惯李玉莲这一等人,杜书眷若是继续疯下去,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而且,那个杜素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并不介意,看看这位一向痴傻的杜家大少爷,将会翻天覆地还是被彻底打败。   “杜书眷如今身体虚弱,这几月都需安心静养,并以珍稀药材调理身体,至于他身上的余毒,我这几日会再过来几次,大约半月后,只要好好修养,也便无事了。”   闻言,杜威连忙道谢,也顺便拉着呆呆站在一旁的李玉莲一起言谢,李玉莲努力挤出笑容,苏七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可笑。   杜随安紧握住双拳,目光狠戾的看着苏七七,丝毫没有掩饰目光中的愤怒与高傲。   所有的一切,她都没有放在心中,李玉莲的憎恶也好,杜随安的愤怒也好,对她都产生不了任何威胁,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记挂别人,就如同被围困在牢笼中的狮子,即使吼的再厉害,伸出的爪子也奈何不了她。   苏七七离开的时候又去看了杜书眷,他的脉搏已经恢复了平缓,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一片,仍需要得到极好的调养,杜书眷相貌文文弱弱的,带着几分阴柔的气质,眉宇却极是好看,阮凉玉绝色之下隐藏着一股邪魅之气,无法使人生出怜惜之意,可是杜书眷却不同,他的身上,那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无关性别,让人莫名的想要抱在怀里,用心疼爱。   这个人,身上没有半分尖锐的气势,柔和的如同一副静止的风景,他只是躺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温和起来。   苏七七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在身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也很轻,像是一阵风便能吹散,“你救了我?”   苏七七回头看着那双眼,忽然觉得心情也平静下来,于是说,“是,我救了你。”   杜书眷记忆还有些混乱,他看了一会又闭上眼,“我们还会再见吗?”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是疲惫。   苏七七举步离开,“还会的。”   --------------------------------------------------   连绵不绝的山峰,峭立笔直的山壁。在如同迷宫般的山林之后,苏七七看着那座熟悉而陌生的华贵宫殿,依旧是雕梁画栋、红墙绿瓦,她忽然有些恍然,就像是三年前,她站在这个地方,心中充满了忐忑不安,记忆与现实突兀的糅合在了一起。   物是人非,这一次,她并非怀着迟疑不定与恐惧不安的心情而来。   无花十二宫守卫森严,仅是宫殿外围,便有无数的人守备着,来回的侍卫轮流走动,便是一只蚂蚁也是不能无声无息进入无花十二宫。   可是,声东击西永远都是百试不爽的。   苏七七弯腰躲在一颗茂密的树上,树叶遮住了她的身影,两轮侍卫身影交错的时候,她将手中的石子扔出,石子用力击打在墙壁上,发出一阵声响,一部分人朝着左边的方向而去,苏七七继续扔出石子,将另外一些人引向了右边的方向。   机会只在一瞬间,很快他们便会察觉自己是被引开了,可是这段时间完全足够,苏七七足尖一点,便轻落在地面,随后,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无花十二宫。   这里她并不陌生,一路上尽力躲避着,也没有引起其余下人的注意,无花殿内空荡荡的,苏七七便径直朝着覆雨殿而去,那是阮凉玉的寝宫,苏七七不可否认自己对于那股宁静温适的感觉还是颇为喜欢的,幸好,阮凉玉虽然不记得自己,还不至于会性情大变,将寝宫布置的奢靡艳丽。   苏七七跳窗而入,她观察过,这个位置是一处隐秘的角落,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但就是如此,当她看见那双含笑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时候,才会被吓了一跳。   阮凉玉懒懒的靠在墙边,依旧一袭白衣,勾起唇角的一抹微笑魅惑人心,“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当日,阮凉玉武艺略胜一筹,苏七七落败之际,杜威等人远远而来,他们便暂时停手,然后,阮凉玉带走了杜素素,并且自信的扬言,他们还会再见。   那时,她还不知道阮凉玉的弩定来自何方。   惊诧一闪而逝,苏七七平静的看着他,“玲珑萤在你手上?”她直接开口问。   关于杜素素,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阮凉玉,如此巧妙的手法,也必然是出自于他之手。   阮凉玉也十分爽快,“玲珑萤在我手上,我说过的,不喜欢别人打破我的规矩,所以,你为杜素素解毒,再将金钗完璧归赵,我便将玲珑萤给你,这东西对我来说,还真是一文不值。”最后一句话,他更像是在抱怨。   “我可以为杜素素解毒,可是金钗不能给你。”   阮凉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偏偏对那么一个破钗子念念不忘,“你可以不为她解毒,但是金钗我一定要。”他也坚定道。   “金钗不能给你!”苏七七毫不退让。   “为什么?”   苏七七沉默了一会,“我给了你,你又会随意送人吧。”她轻叹。   阮凉玉不解,“那是我的东西,如何处置与你何关?”   “所以我不能给你。”或许有一天,我会还给你。   “你!”阮凉玉笑容一僵,苏七七坚定的语气让他有些烦闷,可是,他看着那双清冷的眼眸,这个女子一袭红衣,却偏偏没有如火的热情,无论是说话做事都生硬无趣,脸上也大多没有什么表情,便是偶尔笑一笑,也让人觉得那是扯出了一抹冷笑,可又偏偏固执己见,怎么也不肯退步。   他忽然就很想看看,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于是,他又笑了,如同冰面裂开,水波荡漾的一抹璀璨微笑,让苏七七忽然觉得无比醉人,下一秒,便看见那人欺身而上,一把搂住了自己,缓缓贴近耳边,魅惑万千的轻笑。   “那不如,我们换一个条件。”他顿了一顿,感觉到苏七七身子一僵,笑容又格外灿烂,“我不要钗子了,你陪我一夜,便是抵了,如何?”   我不要钗子了,你陪我一夜,便是抵了,如何?   苏七七忽然之间,也笑了。   第五十章:睡吧睡吧   月明星稀,遥遥挂于高空,窗外夜色浓浓,一片静谧无声。枯枝残叶,在摇曳烛火的倒映下,呈现出张扬的影子,摇摆不定。   忽而,有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打破了一片宁静,却并不显得突兀,在如此氛围之下,怎一个融洽了得。   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怀,岂能坐怀不乱。   春宵苦短,当及时行乐。   苏七七任凭那温热急促的呼吸落在颈项,此时此刻,这种姿势无疑将暧昧演绎到了极致,可她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尴尬与羞涩,阮凉玉轻柔的吻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她也安静的站在那里,目光甚至没有移动一分。   就如同轻吻着一块木讷的木头,无论你如何努力,那木头就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半点表情,阮凉玉不甘的又凑了上去,轻轻的啃咬着苏七七柔软的耳垂,舌尖探出,忽然将那敏感的耳垂包裹住。   苏七七不由地怔了一怔,身子微微僵硬,又很快恢复自然状态。   阮凉玉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脸色一变,心中便有了几分得意,可那人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不由的撇了撇嘴,觉得扫兴,“你就不能有一点正常的反应?”他打量着从始至终连姿势也没有改变的人。   苏七七看着他,淡淡道,“为什么想要我陪你?”阮凉玉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便觉得好笑。   “为什么?”阮凉玉似乎才想起这个问题,他有些困惑的看着苏七七,思考了一会,也想不起究竟为什么,“我要你陪我,需要为什么吗?”   “当然,你的理由必须让我满意。”苏七七认真开口。   “你陪我,我便把玲珑萤给你,你不是想要它吗。”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阮凉玉清楚,他若真的需要人陪,只需招招手,便会有无数的红颜佳人投怀送抱。可是他懒得去想那么多的理由,他觉得这个问题甚至有些深奥,所以他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苏七七看也不看他,伸手推开那人的手臂,平静道,“玲珑萤本就是我的,你不过是归还罢了,所以,这个理由我不满意。”她说着便伸手去整理被弄乱的衣衫,然后抬步,准备离开。   夜已深,明日再来,也不迟。   况且,她要的,可不止是玲珑萤。   只是,她想走,有人却定然不会放手,一只手先她一步按在了门上,然后那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唇角轻扬,笑容带着一抹妖魅,“我说过,不喜欢有人违逆我!今晚,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   苏七七抬头看他,也扯出一抹轻笑,“那我也告诉你,我最憎恶的,便是威胁。”她安然的站着,也没有焦急的去拨开阮凉玉的身影,只是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有危险的冷光一闪而逝。   “还没有人敢威胁我。”阮凉玉似乎觉得新鲜。   苏七七思考了一会,又问他,“你真的要我陪你?”   有时候,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是引人觊觎。阮凉玉不知自己是否也是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对这个人,还是只对得不到这件事纠结执着,但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的。   “是,今晚你必须陪我。”   苏七七又沉默了一会,才无比认真的开口,“可以,但是我不能保证后果,而且,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武力威胁与和平解决,阮凉玉更倾向于后者,所以见事情有所转机,也便爽快道,“无论什么后果,都与你无关,至于条件,无论什么,我都接受。”   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后果。阮凉玉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他忘记了,苏七七有着不逊于他的武功,而且,她的医术与毒术如今若是江湖第二,便无人敢号称第一,他大意了,更主要的是,他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的一个人。   “一个条件,以后你叫我七七。”苏七七讲出自己的条件。   阮凉玉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如同一道幻影,一闪而逝,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打量着苏七七,却没有问为什么便点头应允了。   “好。”   见状,苏七七也干脆的转身,然后径直走到床边,她将那件红色的外衫褪下,随意的扔在舒适的被褥上,又伸手取下了固定发丝的钗子,乌黑柔顺的发丝一泻而下,却隐约可见其中参杂的银发,反而衬出了几分沧桑的美感,她用手指随意的抓了抓发丝,一只手抓着床罩,一边回过头来看阮凉玉。   她的动作无比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显得爽快而洒脱。   阮凉玉倚在门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苏七七的一系列动作,这个人怎么能将这种事也做的这么干脆直接,丝毫没有羞涩与扭捏,甚至回过头看他的时候,那双眼睛,也没有染上魅色。   这种感觉,就仿佛即将受委屈的是自己,就仿佛……变成自己在陪她了……   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并不觉得厌恶。阮凉玉如此想,他对这种事其实并不热衷,这些年,也从来没有人爬上过他的床,他的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不少,他却始终提不起兴趣,他把那些当作一种乐趣,当作一种恩宠,却从来没有想要过她们的身体。   他有些洁癖,更显得是一种苛刻,那些女人,接触的久了,心里便会觉得厌恶,也会觉得没意思,所以她们在自己身边总是呆不久。   这是唯一一次,他对一个人产生兴趣,这种兴趣很淡,可是他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纠缠不休,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而且,这是一个很独特的女子。   阮凉玉这些年来,第一次遇见,心中却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他很讨厌有人违背自己,也讨厌有人不遵守自己的规矩。可是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到了,阮凉玉甚至不知道,自己对于苏七七,究竟是如何的一种心情。   苏七七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阮凉玉,微微挑了挑眉,淡淡开口,“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所说的陪你,是陪你一起睡觉吧。”   阮凉玉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总有一种事情完全不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了一丝危险,“你的表现实在太平静。”其实,岂止是平静,甚至堪称怪异。   “那你觉得我应当如何?”说话的同时,苏七七已经转而去取下另一边的床罩,她仅仅穿着里衣,却行动的没有半点不自然。   “这时候,若换了别人,怕是早就对你没了兴致。”阮凉玉没有回答,只是说出另一个事实。   “所以?”苏七七挺直的站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你对我没兴趣了?”   “不。”阮凉玉摇头,“我就喜欢不解风情的。”   这句话,她曾经在很久之前听这个人说过,那时候,在苏家渔村,他也说,我就喜欢不解风情的。苏七七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想起了什么,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兀自好笑,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她发现自己也开始不时的幻想一些不可能的东西。   “那就睡吧。”苏七七熄灭了烛火,才发现窗外的月光如水,投落在地面,圈出一片暗影,仍有光亮,可以看见彼此站立的身影,没有明亮的烛火,在月光之下,那抹身影却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气氛旖旎,仿佛一触即发。   她看阮凉玉一眼,然后掀开床罩,躺了进去,偌大的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   阮凉玉觉得心情忽然之间沉甸甸的,无比沉重,他思考了一会,才朝着床上走去,手指利索的褪了衣衫,然后掀开床罩,看见苏七七已经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平静如水的看着自己。   怎会觉得,此刻的她,突然变得有了风情,即使是冷冷淡淡的目光,也有了魅惑的色彩。   阮凉玉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感觉,因为苏七七一动不动,根本连一丝笑容也没有。“七七……”他忽然开口,觉得有些奇怪,又道,“七七,是吧?这名字念起来怎么如此顺口……”他疑惑的嘀咕。   “睡吧。”苏七七看见阮凉玉上了床,也便微微闭上眼。   阮凉玉躺在床上半晌,也没见苏七七有其他动静,终于是等不下去了,一手摸了过去,搂住她,低沉的开口,“你不会以为我只是让你陪我“睡觉”吧?”睡觉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苏七七岂会不知,不过,她没有兴致。“我说过的,我不能保证后果。”   “这种事情,你快乐,我快乐,会有什么后果。”阮凉玉不屑一顾,径直翻身将苏七七压在了身下,便要凑低了头去吻她,手指也毫不落后的去拉扯她余下的衣衫。   苏七七说过会有后果,自然会有后果,床第之间,阮凉玉对她丝毫没有戒备,于是苏七七手中那根银针毫无阻碍的插入了他的身体穴位,阮凉玉只觉得身体一软,便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只能无力的倒在苏七七身上,目光狠狠的瞪着她。   “你干什么?!”如今的状况,完全脱离了掌控,阮凉玉语气很冷,他厌恶极了这种感觉。   他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变化,更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胆敢如此对待自己。   因为,胆敢这样做的人都承受不起他动怒的后果。   从来没有人做到这种地步!   苏七七没有兴致,完全没有,因为阮凉玉说了,这只是与玲珑萤交换的一个条件,她便半点心情也没有了,只觉得一股疲倦涌上心头,只想要好好休息休息。   她将阮凉玉的身体好好的放在身旁,然后又用被子一寸一寸的瓒好,直到再也没有一丝缝隙,她还记得,阮凉玉惧冷。   “你立刻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见苏七七的动作,阮凉玉又加重了语气,已经有了冷厉的感觉。   苏七七却彻底无视了他的威胁,她撑着头,直视着阮凉玉一动不动冷漠的眼神,忽然微微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无比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   “今晚,我陪你,好好睡吧。”她低低的说着。   月色如水。   第五十一章:血浓于水   苏七七是被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惊醒的,心跳的速度无比剧烈,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稀薄到无穷的压抑感疯狂涌来,这种感觉,就如同有人瞬间阻隔了空气,一切的一切都被完全的封闭了起来。   她觉得身体被一阵浓雾环绕着,看不清前路,脚步凝滞,如何也迈不开,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却总是有一股力量牢牢的压制着,无法动弹。   她开始在这种无助的笼牢下挣扎,拼命的,想要摆脱梦魇。   然而,这并非梦魇。   阮凉玉冰冷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他面无表情,苏七七从未见过他这般陌生而冷漠的面孔,然而,她自顾不暇,无能为力的窒息感让她没时间去想一切究竟是为何,阮凉玉站在床边,微微倾身,一只手撑着床头,另一只手,用力的掐住了她的脖子,修长的手指将暗藏的力道完全展示。   有疯狂燃烧的火焰在心中渐渐积蓄,从炎热到烈火,疯狂蔓延,无法阻止,无法呼吸的急促感压抑着身体,每一个角落都在疯狂的叫嚣,绝望的气息开始滋生而出,她睁大了双眼,用力抓住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却再也使不出一分力度,无法阻止,无法开口,更无法相信。   昨夜,他们还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可以触碰到彼此的温度。一转眼,却变成了这样。   她甚至,无法去瞬间做出判断。   唯有本能的抓住那双手,全身的血液如同冻结一般,无法再去思考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乱麻,所谓的窒息,到了极致是什么感觉,无法用恐惧来形容,也许正应了那句生不如死,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切都在昭示着何谓绝望,何谓悲哀。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因为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一种虚幻的朦胧感笼罩了意识,那种压抑的痛苦也在渐渐散去,她知道这是最后能感受的恐惧了,下一刻,她便会得到解脱。   然而,在这最后一刻,那双牢牢禁锢住脖子的手却忽然松开了。   浓郁的清新的空气疯狂的灌了进来,身体就如同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拼尽一切的吸取着,平日被忽略的空气,开始变成世间最奢侈的美味,苏七七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灵魂如同从黄泉之上拉扯回来,她努力的呼吸着。   阮凉玉就站在一旁,他冷漠的目光此刻被无尽的迷惑所掩盖,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着床上从死亡边缘走过的苏七七。   为什么,最后一刻,竟然下不了手。   为什么,看到她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会产生尖锐的疼痛。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苏七七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他的底线,昨夜,更是趁自己不备,用银针对自己施以手脚,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牢牢的困住了他,他怎能再容忍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肆无忌惮。   他应该杀了这个人。他不应该容忍这样危险的一个人活在世上,只有杀了她,才能让昨晚的屈辱一一洗尽。   可是,为什么下不了手。为什么下不了手。   苏七七许久才缓过神,她靠在枕被上,神色倦怠的问,“为什么?”   阮凉玉收敛了眼中不该存在的情绪,“我不该放任一个有可能杀了我的人存在。”他语气坚定。   原来如此。昨夜的事,让他对自己产生戒备了吗?苏七七起身,动作平静的穿衣,她的脖子上还留着淤青,她穿好了衣服,又去取了木梳,才问,“那么为什么又不杀我了?”   若是可以,当然会杀。阮凉玉觉得气闷,然而这种理由自然不会从他的口中说出,“因为我突然发现,比起杀了你,留下你更有意思。”   “我提醒过你,我不会保证后果,你也说过,无论什么后果,皆与我无关。”她淡淡的陈诉事实,她的言行举止丝毫看不出不久前溺水般的绝望感,若不是有着那条淤青存在,阮凉玉几乎会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提起这个,阮凉玉便觉得气愤难忍,任他如何巧思,也不可能猜到苏七七会做那种事,更何况,那种时候,他怎么可以表示拒绝。   “这句话我的确说过,可是你所做的不在我承诺和忍受范围。”   “这样看来,你的确很讨厌违背你意愿的人,又或者说,你憎恶可能对你造成威胁的一切。”苏七七如此分析。   阮凉玉扬手鼓掌,“不错,可惜你现在才明白。”   苏七七将木梳放在桌案上,手指穿过发丝,简单的挽了起来,又用木钗插入固定,她透过铜镜,清楚的看见了脖子上的淤青痕迹,手指不由的轻抚了上去,目光划过一丝怪异。   阮凉玉的确三番四次的警告过,可是苏七七并未放在心上,她从来没有想过阮凉玉竟然会有这种想法,至少从前,他的身上丝毫看不出,也至少,在自己面前,他将所有都收敛了起来。   憎恶可能对自己造成危险的一切么……那么,阮凉玉,你心中到底还是没有想要珍惜的东西,只有无所求,无所爱,才能做到这般的。   一旦爱上一个人,这种事情本身,便已经成为最危险的事情。   “你想怎样?”苏七七不再打量,回头看他。   你曾说过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我。为什么,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什么也不记得。   呵。这可真是残忍!   “来人!”阮凉玉没有回答她,而在他出声的同时,几名黑衣男子同时推门而入,显然早已侯在门边,就等待着阮凉玉的命令。   一入门,几人便恭敬躬身行礼。   “宫主。”其中一名男子率先开口。   “将她押入大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阮凉玉道。   苏七七并未感到怪异,她濒死复活之际,神志清醒之后,便知道阮凉玉已经封了她的内力,至少,短时间之内,无法再动手反抗。   那几人闻言立刻便要动手来抓住苏七七肩膀,苏七七移开了脚步,平静的道,“我自己可以走。”她说着,便自觉朝门外走去。   经过阮凉玉身边时,她抬眸看了看,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便只是说了一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阮凉玉细细品味着苏七七所说的四个字,很奇怪,这句近乎挑衅的话语并未让他觉得反感,反而,勾起了浓厚的兴趣。   然后,他才想起来,那个被自己带回来,扔在一旁的杜素素,不知道她死了没有。这样想的时候,又觉得既然苏七七答应过自己为杜素素解毒,自己为什么不为她多找一点麻烦。   于是,又吩咐侍卫将杜素素也一起带去大牢,生死由命。   苏七七在侍卫的押送下一路朝着无花十二宫大牢而去,却在大牢外面遇见了一位故人,花如。   她依旧是初见时的一袭青衣,身上却褪去了许久前见到的那抹青涩与冲动,她站在一旁,目光复杂的看着苏七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也终究一动不动。   苏七七觉得,花如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出现。   也许,无花十二宫中,没有人希望看见自己的出现,就如同五年前,苏姬无数次的阻拦自己,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你必须离开阮凉玉,她还说,你会害死他的。   若是苏姬此刻见到了自己,不知会说些什么。   作茧自缚?亦或者冤冤相报。   -----------------------------------------------------   无花十二宫守卫依旧森严,这里就如同一座严肃的城堡,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序的进行着,没有人越权,亦没有所谓的欢声笑语,一丝不苟的严谨,有时候会让人心情感到压抑,看似紧紧环在一起的众人,若真论起来,谁与谁也没有关系。   阮凉玉心情压抑,无花十二宫众人心情自然也得提起几分,凡事都做的小心翼翼。   自见过苏七七……哦,是七七……之后,他开始看任何一个女子也没有兴趣,胡妍妖媚的主动送上门,也被她冷淡的送走了,至于杜素素,更是连看也不愿看一眼,不知为何,那些人,只是一眼,便将她们骨子里的虚伪做作都看透了,而且,每当靠近那些人,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一抹红色的身影,消瘦却固执的看着自己,目光清冷,面无表情。   他也会暗骂自己,谁不去惦记,怎么偏偏就惦记了那么个人,平日就一副冷淡的表情,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就是偶尔露出笑容,也带着一股子自己不喜欢的关切宠爱。   他是谁?他是江湖上人人忌惮的无花十二宫宫主,谁不畏惧几分,在自己的面前,哪个女子不是乖乖的巧笑连连,自己只要招一招手,她们便什么都愿意做。   可偏偏就是那个人,完全不在乎那些江湖传言,什么杀人如麻,什么暴戾残忍,她仿佛统统都抛在脑后,看着自己的时候,与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副照顾关心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处于弱势,需要处处给予照顾的人。   笑话!他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照顾和关心了!他要什么得不到!   阮凉玉一个人坐在卧室里,窗外的月光依旧淡淡的,微风透过窗纬,抚的烛火微微摇曳,寂静无声,忽然就有些莫名的孤单起来,他伸出手指,看着在烛火下倒影的影子,无聊的变换着姿势。   怎么,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那个人是自己亲手关进去的,而且,不过才关了一日,自己这时去探望……又或者将她带出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她心中有胜利的感觉吧。   他一条条的思索着利弊,可想着想着,就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办了。   夜色浓浓,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之中,也因此,即使一丝细微的声响也能被无限放大,开门的声音很轻,若是不经意,只会以为那是风吹打着树枝。   阮凉玉饶有兴趣的将目光牢牢落在门边,首先看见的是一只看起来胖乎乎的小手,有些费力的抓住门的一边,然后一只小脚露了出来,他似乎也可以感受到小孩费劲全力推门的力度,也许是咬住唇,眼睛挣得大大的,仿佛在一丝不苟的做着一件重要大事。   终于看见小孩的时候,阮凉玉不由取过烛火凑近了些,小女孩粉嫩的肌肤因为凉风的吹拂而变得红彤彤的,呈现出诱人的光泽,她梳着齐额的刘海,黑亮的眼眸如同两颗珍贵的黑宝珠,微翘的睫毛扑闪着,一眨一眨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阮凉玉觉得这小女孩简直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眸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心跳都静止了一般,他不由的伸手捏了捏小孩红通通的脸蛋,手感如同想象中一样顺滑柔软。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他蹲下.身,露出温柔和善的微笑。   小女孩没有半分局促,微微偏头打量着阮凉玉,然后伸手拉了拉他的头发,也露出乖乖的笑容,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非常好听,“我叫睿儿。”   阮凉玉被睿儿的动作逗的笑了,“睿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无花十二宫并没有这样一个孩子,所以他实在是好奇。   更重要的是,他原来郁闷纠结的心情也在这小孩的出现之后消散了。   闻言,睿儿终于露出焦急的神色,她左右打量着陌生的地方,眼眸中隐隐出现闪烁的泪花,“美人哥哥不见了,我找不到他……”她说着,泪水已经滚滚而下了。   阮凉玉吓了一跳,他没有手帕,就只得用手慌乱的为她擦着泪水,可即使如此,也止不住那双如同喷泉似得眼眸。   “小孩怎么这么能哭,该不会是遗传的父母吧。”阮凉玉丧气的抱怨。   “你帮我找美人哥哥,我要美人哥哥。”睿儿抓住阮凉玉衣袖,奶声奶气的摇晃着,不依不饶。   阮凉玉最受不了的就是泪水攻击了,更何况是这样一位漂亮可爱的孩子,立刻一把将睿儿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着,“睿儿乖!不哭,我帮你找美人哥哥,一定可以找到的。”   “你可以找到吗?”睿儿终于抬头,满脸泪水,我见犹怜,语气带着童声的委屈,“美人哥哥说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他们会把我抓起来的……”   阮凉玉没去探究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这样一个小孩,还有她口中的美人哥哥究竟是谁,已经被睿儿乖巧委屈的模样魅惑了,手指捏着她胖嘟嘟的脸蛋,觉得十分有趣,“没事,没人会抓你,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找美人哥哥好不好?”他用商量的口气说着。   “可是,有坏人会抓美人哥哥吗?”睿儿还是不放心。   阮凉玉真是喜欢极了这孩子,现在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于是柔声道,“睿儿,美人哥哥厉害吗?”   睿儿昂起头,立刻露出骄傲的神情,黑珍珠似得眼眸闪烁着无尽的光泽,“当然厉害,坏人都怕美人哥哥。”   阮凉玉见状便直接一把抱起睿儿,觉得这孩子无论哪里都看着十分讨喜,很有一些爱不肆手的偏爱。   至于睿儿,她只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好温柔、好亲切,他还答应帮自己找美人哥哥,而且,他的头发摸起来真舒服。   她不由的扳手指,是美人哥哥好看,还是眼前这个人好看。   她扳着手指数了好几遍,最后不由的嘟起了嘴,哼!明明美人哥哥才是最好看的!   第五十二章:无关大局   乙澜城,揽丘山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杀戮。   武林江湖,是一个永远纷争不断的地方。今日有门派拔地而起,明日又有门派收到战贴,一夜萧何,不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可无论江湖如何风云变幻,揽丘山庄五年来在江湖上的威望有增无减,无人不忌惮几分,宫赫连也没有想到,无花十二宫与启渊殿真的就此平静下来,谁也没有挑起战端。   江湖之事呈现一片和谐气派,揽丘山庄的后院却并不怎么安定。   秦霜玉一袭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纱裙纬地,外披玫红锦缎小袄,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更显妩媚雍容,艳丽的梅花妆让她透出妩媚妖娆的风姿。   林罗绸缎,翡翠玉饰,俨然华贵庄严的矜贵夫人。   “庄主今日又召见你了?”她站在院子里,显得高高在上。   她面前站在一名素衣女子,容貌平凡,此刻正微微弯腰以示恭敬,“回夫人,是。”秦霜玉至少曾是绝仙阁的阁主,虽然现在绝仙阁已经易主,与她无关,可多年的积威也让人无法在她面前太过放肆。   闻言,秦霜玉眼眸划过一丝阴霾,脸色也阴沉起来,“又是关于那人的事?”宫赫连当她的绝仙阁是什么,专门为他打听那人无聊消息的组织吗!   而且,那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每日坚持如此,竟还没厌倦。   “是,庄主吩咐我们每日汇报,一丝一毫不可遗漏。”   “哼!”秦霜玉不由冷哼一声,“已经娶亲的人,还惦记着别的女人……”她气急拂袖而去,却是朝着揽丘山庄大堂而去。   宫赫连刚刚召见绝仙阁的人,听闻了关于苏七七的一些消息,也得知苏七七被阮凉玉关押了起来,他有些着急,担心苏七七会受苦,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派人去救她出来,又害怕会被苏七七知晓,或者破坏了她的某些计划,正在犹疑不定之时,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   他抬头,看见是秦霜玉,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消息。   秦霜玉对他几乎无视的态度已经习惯,便就站在他面前,“你以为她还会回到你身边?”她看着看着,便控制不住的冷笑起来。   宫赫连看也没看他,“与你无关。”   “你这么做,以为她会知道,她不会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所以根本不会感恩于你。”   “我没希望她感恩,这是我自己想做的。”   秦霜玉忽然伸手取过一份信息,认真的看起来,“哦?她被关了起来?我记得当年阮凉玉爱她可是爱的不顾一切,怎么,不过是没了记忆,两人便成了仇人?你还存有侥幸,以为阮凉玉忘记了一切,现在她就可以重新回到你身边?”   宫赫连冷冷的看着她,劈手夺过纸卷,小心的裹起来,收入衣袖中,然后他站起身,不打算再理会明显醋意很大的秦霜玉。   可秦霜玉却不会任他离去,“怎么?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心虚了?”   宫赫连皱了皱眉,“你适可而止!”他压抑的低吼。   这种争吵,他们之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人这样念念不忘!可是不要忘了,宫赫连,你已经成亲了!你已经娶了我,你还念着她做什么!就算你想娶妾,也得看她愿不愿意,苏七七那种人,你以为她还会喜欢上已经娶了我的你吗!”这番话,秦霜玉几乎是吼了出来,声势浩大,有些喋喋不休的感觉。   宫赫连猛地转过身,目光已经凝结了一层寒霜,“我说过了,我没要她做什么!更何况,只要她愿意,你以为,你还会在这里吗!”   “总算是逼出了你的心里话吧!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你想娶她,除非我死!”秦霜玉努力挺直了身子,冷厉的开口,“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碰过我,甚至连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也吝啬于说,宫赫连,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摆脱不了我。”   秦霜玉说完也不再理会宫赫连瞬间黑了一片的脸,先他一步走出了大堂,这场暴风雨归于平静,秦霜玉手指用力掐住手心,苏七七,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做对,你怎么那样都死不了,苏七七,我们注定是死敌了,除非我死,否则绝对不能让你好过。   秦霜玉已经走远,宫赫连想了想又重新坐了下来,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他并不喜欢秦霜玉,更何况秦霜玉还曾经两次差点杀了苏七七,当初是为了绝仙阁而娶她,甚至于娶她时,自己便已经说过,只是为了绝仙阁。   当年欣然应允,现在又吵闹什么!他多次容忍,不过是不想让江湖人落了把柄,贻笑大方。   至于----   苏七七,她消失的那二年,自己寝食难安,派了绝仙阁所有的人打探消息,也全无音讯,直到第三年,皇榜昭告天下,失踪多年的公主被找到,皇帝宠爱有加,特封世安公主,愿其今后一世安好,潜伏在京城的探子终于传回了消息。   他还记得看见那幅画像时,自己心中那种怦然而动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想念着那个人,即使她三番四次利用了自己对她的不舍,即使她一而再的将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无法不去承认,自己还是喜欢那个人的!那个曾经笑着对他说,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的女子,那个冷冷淡淡的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女子。   可是----   一切已经不可能了!若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愿意放手,可是没有可能了,他永远失去了那个人,她已经爱上了别人,她再看着自己的时候,可以如同朋友一般的交谈。   第三年,他看着那个人不顾一切的去找了阮凉玉,他看着她失望的下了山,一路上都在笑,露出那种讽刺而可笑的笑容,她马不停蹄的出发,完全不理会病愈后身体的虚弱,直到终于因为昏迷而摔下马。   “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他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然后在她睁开眼的时候问。   苏七七只说,“我明知故犯,回不了头了。”   最后,宫赫连什么也没有再说,他那一刻只想到了两个字,孽缘。   可是,还是无法置之不理,所以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他唾弃自己这样的行为,却无法阻止,就像中了毒,成了瘾。   静谧的大堂,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宫赫连侧耳听了半晌,眸光一紧,然后悄无声息的起身,走到门边,吩咐,“你们下去吧。”   遣退了下人,他又回到大堂,坐在主位,手中悠闲的摇晃着茶杯,然后冷道,“还不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一道影子划过,安稳的落在大堂中央,一袭青衣,发丝随意散着,淡妆出尘,眉心一点朱砂衬出几分妖异,此刻看着宫赫连,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没想到江湖所谓的金玉良缘不过表象,宫庄主的后院并不如想象中的和睦。”   启渊殿与揽丘山庄五年前在武林大会上诸多冲突,当日虽然暂时和解,彼此却也结下了仇怨,所以宫赫连没有想到,身为启渊殿殿主的翎羽竟然会亲自现身,而此刻,他最好的选择便是解决了这个麻烦,至少也算是为武林除害。   “你来送死?”他觉得可笑,什么时候杀手组织也如此公然进出揽丘山庄了。   翎羽接触到宫赫连露出杀气的目光,却不急不慢的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不!当然不是!宫庄主,若是动手,我定然打不过你,可是我还是来了,不如听听我说的?”   宫赫连看了她半晌,压下心中的怒气,决定稍安勿躁,“你想说什么?”无论什么,他今天也要解决这人。   “我来了一会,所以猜想,宫庄主还是喜欢苏七七的吧。”翎羽了然开口,“所以,现在宫庄主一定也知道,苏七七去找阮凉玉了,可是阮凉玉并不记得苏七七……”   宫赫连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翎羽忽然笑了,“我曾听过一句话,爱一个人最好的证明便是成全她。所以宫庄主是否愿意成全苏七七?”   宫赫连将茶杯猛地搁在桌面,茶水摇晃,桌上积了一些水渍,他的耐心有限,尤其是与武林公害坐在一起,耐心更是早已消耗一空。   翎羽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知道,若是再偏离正题,下一刻宫赫连估计就得爆发,啧,真是没有耐力的人,所以她简洁的说了,“我希望宫庄主能与我一起对付阮凉玉。”   宫赫连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凭什么?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你与阮凉玉联手几乎破坏武林大会,这么快,你就倒戈相向了?”   翎羽微微皱起了眉,“关于那件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若是不与他联手,武林大会后,宫庄主取得了盟主之位,第一把火便是烧向启渊殿吧,我全是为了保住启渊殿,何罪之有?更何况,此次,我如此做,全是为了苏七七,我相信,宫庄主也不会看着她与阮凉玉继续纠缠误会下去吧。”她停顿了一下,加了一句,“当然,这得看宫庄主究竟只是为了得到她,还是只要她高兴自己便开心。”   宫赫连觉得有些怪异,“我凭什么相信你是为了苏七七好?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妄想扩大势力。”   “因为我对付阮凉玉只会对自己不利,无花十二宫与启渊殿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若是无花十二宫灭了,只会对宫庄主你有利吧!”   宫赫连有了几分兴趣,“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实在想不通翎羽的目的,因为如她所说,这样做,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只是对付阮凉玉,与无花十二宫无关,而且,我们还得做一次小人。”翎羽有些神秘的眨了眨眼,扯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宫赫连不由碰了碰衣袖中那卷写着苏七七消息的纸卷,做这样的事情,几乎相当于小孩子调皮似的胡闹,不痛不痒。   可是,翎羽说的不错,这样可以打破此刻的僵局。   只是,自己究竟只是为了得到她,还是只要她高兴自己便开心,谁知道呢。   第五十三章:真真别扭   第一日,苏七七悠闲的坐在大牢里唯一的破旧木板上,发现被阮凉玉封住的内力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以突破。   第二日,苏七七开始觉得无趣,大牢中空荡荡的,她猜测阮凉玉究竟会不会来找自己,而且他现在那自以为是的性子有些深化,可不能放任他为所欲为。   第三日,苏七七思索如何才能离开这里,阮凉玉似乎铁了心跟她耗起来,那些看守自己的人动作很小心翼翼,显然得到阮凉玉特别的嘱咐,就连送饭也是远远的用棍子推过来。   第四日,苏七七抓住了来送饭的丫鬟,那丫鬟胆子小,一个劲的哭,说不要吃了她,她还小,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苏七七脸立刻黑了一大片,才终于知道,阮凉玉告诉这些送饭的丫鬟,那牢里关押的是个疯子,还会吃人。   苏七七威逼利诱,那丫鬟哭哭啼啼的说,宫主这几日都陪着一个小孩玩耍,偶尔才会问一问她的情况,然后又说,那小孩漂亮极了,而且跟宫主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宫主很喜欢,他们还没有见过宫主对谁宠爱到这种程度呢!就连杜小姐,胡小姐也被宫主拒之门外。   苏七七又问,胡小姐是谁?丫鬟已经不怎么怕她了,说你连这也不知道,胡小姐便是胡妍,宫主前些日子最宠爱的两位姑娘之一,不过现在她们已经不怎么来了,杜小姐似乎生了重病,回府之后再未出现,于是就只剩下胡小姐了,这些日子大家都在议论,胡小姐会不会成为宫主首宠呢。   苏七七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睿儿,睿儿的天生丽质自然是无可争议的,而且睿儿相貌可以说是传自阮凉玉,可是她又有些疑惑,睿儿与司徒丞在一起,怎么会出现在无花十二宫。   所以,她很有必要出去查探一番。   无花十二宫的大牢是木质的,牢门用木柱建造,一根铁链拴在牢门与柱子之间,那根铁链只是市面上普通的链子,苏七七劈昏了那送饭的丫鬟,然后用力扯断了铁链,她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链子,觉得阮凉玉对自己真是连半点防备也没有。   她又不由得想,自己若是这样离开,阮凉玉事后知道了不知又要戒备几分,不由无奈。   将那丫鬟拖入牢里,苏七七快速的换了两人身上的衣服,把那丫鬟放在床上,头朝向墙壁,这才关了牢门,将已经断了的铁链摆放好,她提着已经空了的食盒,从两名目不斜视的看守人身边离开。   阮凉玉并非没有过多戒备,他只是忽视了苏七七的威胁,封住内力便以为苏七七自己绝对无法解开,所以关入了普通的牢里,完全当成了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对待。   这几日,他觉得自己对苏七七的兴趣有增无减,可是又不肯低声下气去放她出来,觉得那会助长那人的气焰,便索性压住那股心思,转移注意力。   那晚见到睿儿,他越看越喜欢,便一意孤行留了下来,好吃好喝好玩的统统被送到了睿儿面前,简直跟供祖宗似地,估计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弄一颗下来。   若是睿儿问起美人哥哥来,他便说正在寻找中,后来干脆说美人哥哥让她在这里多玩几日,再接她回去。   睿儿没有怀疑,一日接着一日,她开始有些乐不思蜀了。   可是这件事情却让胡妍心中戒备,杜素素如今已然失宠,宫主身边便只剩下她一人,原以为便可以一朝得势,飞上枝头做凤凰,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宫主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一个小孩身上,对于一个小孩子,她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可天天如此,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于是,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主动找上了门来。   睿儿不喜欢这位大姐姐,她身上的脂粉味每次都让她不停的打喷嚏,所以听见胡妍来了,她远远的便跑开了,阮凉玉还没来得及阻止,睿儿已经不见身影,他有些不高兴了,胡妍眼看着就要进门,他连忙拦住了,担心睿儿会不会因为这味道以后都不进来了。   无花十二宫,一方凉亭   清风亭,造型优美,四面环水,仅有一架木桥通向地面,湖水周围,又栽种着茂密的修长翠竹,远远看去,便有一种世外仙境的美妙感觉。   美景,美人。却偏偏有人不为所动,神色、动作,无不透露出不耐。   “你找我有事?”阮凉玉靠在围栏上,目光落在微波荡漾的水面。   胡妍扯出优美恰到好处的笑容,双手叠合贴在小腹处,珠玉叮当作响,随后语气妖娆的道:“宫主,这几日杜姐姐不在,我怕宫主闷了,又恰巧碰见一位师傅,新学了一支舞,便想要跳给宫主看看,给宫主解解闷。”   阮凉玉打量了她半晌,“谁说我闷了?”   不知为何,一见到胡妍他就会想到杜素素,一想到杜素素就会想起对方哀求的姿态,那副丑态他每每回想都觉得恶心,暗想自己当时怎么如此有眼无珠。   说到这里,杜素素的事情还全怪那个苏七七,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看见那样让人反胃的画面,而且因为那个人,他现在就在想,胡妍这张面具下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越想,越觉得,真是无趣极了。   这几日想起那人的次数已经让阮凉玉足够烦躁,抬头一看,胡妍正因自己那句反问低头幽怨着,便随意挥了挥手,“你跳吧。”   闻言,胡妍立刻抬头,惊喜无比的看着阮凉玉,然后,很快地---   胡妍今日一袭白色纱衣,显然是为起舞精装准备,足尖轻点,优雅的旋转,镶嵌着金色丝线的舞衣折射出摧残的光芒,白衣飘飞,美轮美奂,时而衣袖轻扬,半遮玉面,眸目魅惑,时而十指上托,如有雪花飘落,再步伐一变,动作霎那有力起来,似带着一股雷霆气势,可由她做出来,到底少了几分狠历,多了无数柔情其中。   舞姿自然是极美,阮凉玉当初见到她,便是为她的舞姿而着迷,可如今再看,怎么也找不到曾经那股味道,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定有问题!绝对有!苏七七会不会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毒,否则为什么会这样念念不忘,他竟然在想,如果这跳舞的人是苏七七……   自己一定是疯了吧!   阮凉玉中途叫停,胡妍委屈的僵硬了动作,那副模样似乎阮凉玉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阮凉玉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控制,也没心情去安慰胡妍。   倒是胡妍,看着阮凉玉的表情,多少猜出了几分。   “宫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她掩饰住那抹失望。   阮凉玉一开始没打算理会,可后来又上下打量起胡妍,最后估摸着对方对这方面多少也应该了解颇多,于是犹豫着道,“我最近总是想起一个人。”   这就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   果然是这样!胡妍心头暗自咬牙,可表情还是微笑着,“宫主,你想必是喜欢上哪位女子了吧。”   是这样么?阮凉玉表情更加复杂起来。“可是,我觉得也许不是喜欢,况且,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凭什么!”   “我还没见过宫主这样呢!你喜欢谁哪次不是干脆爽快的,又有谁拒绝了你,怎么现在犹豫起来了,你要是总是想她,就把她放在身边,喜欢不喜欢慢慢不就知道了,况且,宫主当日可没说过喜欢我之类的。”   阮凉玉仔细想想,也对,以前哪次看上谁不是干脆的说出来,自己也没犹豫过,有的根本就是一面之缘,也就这次瞻前顾后的。   可是,那个人---   “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阮凉玉也在想,她怎么就不一样了,最后,还是想到那件令人咬牙切齿的事情,“我让她陪我睡觉,她竟然点了我的穴,让我一夜睡的腰酸背痛的,第二天我要杀她,她还是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看着就让人生气,而且,我凭什么喜欢她,她也没说喜欢我的!”   气急之下,他可能也忘记了,自己亲口将这件自以为丑闻的事情大肆宣扬了一番。   胡妍啊了一声,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谁不知道宫主吃软不吃硬,这人以硬碰硬,难怪宫主这样犹豫不决了。   “宫主,你的意思是,只要她先说喜欢你,就……”   阮凉玉抢了她的话,“她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况且,现在她被我关了起来,说不定还在酝酿怎么求饶呢!”语气充满了得意。   胡妍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宫主,她看的有些错愕,又想起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还得担心被灭口,若是宫主以后后悔了,还不知道怎么对自己,便吓得脸色惨白了一片。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便看见长桥那头一名红衣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手中抱着一件白色狐裘,这人她以前没有见过,也定然不是无花十二宫的人,阮凉玉背对着长桥,所以根本看不见身后的情况,胡妍有些紧张,刚张开口便感觉那人目光直直的射了过来,同时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鬼使神差的,她呆呆的点了点头。   阮凉玉看着胡妍忽然沉默起来,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点头,他正看的诡异,便感觉肩上一沉,有什么东西披了上来。   凤来镇的冬季寒气并不重,可到底比不上春秋的温暖,往日都或多或少有几缕阳光,今日偏偏一直阴沉沉的,风刮起来也是冰冷的,阮凉玉出门时便觉得有些冷了,可他内力深厚,这点寒气也奈何不了什么,便没有多加理会,而且,胡妍就穿了里衣与一袭轻纱,他穿多了怎么看怎么怪异。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突然暖和起来了,手自然的摸了过去,毛绒绒的很舒服,然后才回头打量,看见苏七七面色淡淡的站在身后,可落在自己身上,怎么看怎么多了一丝柔和。   “你怎么在这里?”他觉得冤家路窄,可又一想,也有几天没见了。   苏七七看了一眼胡妍,说了句,舞跳的很好看,然后才回答,“本来打算直接离开的,后来看你们在这里,天冷的很,怕你受凉了,又去找了件裘衣过来。”   阮凉玉一见到苏七七就觉得脑袋转不过弯,“你要去哪里?”问出来他又后悔了,怎么听起来自己好像很关心她似地!她去哪里关自己什么事啊!   苏七七倒是没觉得这句话突兀,“花蛇的伤差不多好了,杜书眷,哦,就是杜素素的大哥,他的毒尚未完全清楚,我需要再去诊治一下。”   胡妍在一旁听着他们虽然好友似地交谈,气氛却甚是诡异,倒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有些失望难过,但又搞不清楚究竟什么情况。   阮凉玉还在想胡妍刚刚说的话,觉得自己要不要直接告诉苏七七心里的想法,便听见苏七七说,“我很快便会回来,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   阮凉玉觉得这算是一个台阶,苏七七这是变着法子告诉自己她想留在这里吧!   于是,他也笑了,“要是你特别希望的话,我拒绝也显得不近人情了吧。”   苏七七笑了笑,觉得阮凉玉这不打自招的表情挺招人喜欢的。   而且,他竟然没有如想象中的暴跳起来,难道他忘了,自己现在应该待在牢里,若是忘了,等想起来,又不知会折腾出什么。   哎,刚见面还以为这人是真的冷漠无情了,现在才发现,几年不见,怎么就这么别扭了呢!   第五十四章:书香眷气   “杜傻子,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不傻了,也别妄想跟我抢杜家的家产,要是我发现你有什么歪脑筋,可别怪我不客气!”骄傲跋扈的声音,带着尖锐与冷漠的气焰,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三弟,我怎么会跟你争抢什么,我从没想过……”夹杂苦笑的声音随之低沉响起,嗓音略低,似乎十分虚弱。   可话语却被毫不留情打断,跋扈的声音冷哼了一声,紧接着屋内传来杯盏摔碎的声音,“别跟我装那副柔弱的样子,谁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反正我警告你了,若是被我发现……哼!你就跟这个一样结局。”   闻言,房内久久沉默着,只听见忽然加重的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有人叹了一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无比沉重。   “哼!晦气,这屋子四处都是死人气,你说你怎么就变聪明了?以前那个傻子我让他跪他就跪,让他给我当马骑,他就给我当马骑,简直比畜生还好使……说起来都怪那个神医,哼,什么神医,冷冰冰的也跟你一样没人气,竟然敢羞辱我,哪天有机会,我一定……一定要狠狠教训她,最好是卖到勾栏院,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跟我耍面子!”   杜书眷虚弱的靠在床头,连忙道,“三弟,你怎么说我都好,但皇甫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放低了姿态,便让杜随安愈加肆无忌惮。   “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还管得着了!也不看看你的身份!别以为现在父亲关心你,就把自己真当成了杜家大少爷!谁是你三弟!这么快就开始在我面前摆谱!”他这番话,自然引起杜随安更加放肆的辱骂。   “是,我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杜书眷疲惫而虚弱的叹气。   就如同一棍子打在了棉花上,杜随安越看杜书眷便越生气,他若是反驳几句,自己也有理由惩治他了,偏偏无论辱骂无论羞耻,他都是一副低声下气的姿态,让人无从发作。   房间又传来了一阵杂乱而清脆的盘碟摔落声音,似乎有人肆意将所有的东西摔碎,又过了一阵子,杜随安便气冲冲且骂骂咧咧的闯了出来。   苏七七早已到了,听见房间有声音,便打算在外等候片刻,所以,她就站在门边,将一切听的清清楚楚,杜随安开门毫无预兆,她甚至没来得及退开,第二次终与这个骄傲跋扈的杜家公子撞在了一起,两人反应都很快,撞在一起的瞬间便同时退开了。   见到苏七七,杜随安有些心虚,毕竟刚刚才说过那样一番话,可他心高气傲惯了,很快便恢复常态,皱眉看着撞了自己的人,“你又来干什么?这里是杜府,管家怎么会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   苏七七一向不将别人的闲言闲语放在心中,可此次,杜随安让她心头也生了火气,这人不但背后伤人,还极为无礼,“我怎么来的,你问问杜威不就知道了。”   杜随安并没有因为苏七七提到自己父亲而收敛,“妈的,今天真是晦气,见了一个傻子又撞了一个疯子!”他叫骂着打算离开。   苏七七手指一动,落在了他身后的穴位上,杜随安只觉得一股剧烈的疼痛感袭上心头,从那穴位之处瞬间蔓延全身,他只要动一下,全身骨头都似乎被拆卸了一样,他被这种反应吓到了,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立刻恶狠狠的瞪着苏七七,“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七七淡淡的收回手,看也不看他,“我看你不顺眼,所以就给你一点教训。”   如果不是疼痛剧烈,杜随安一定会立刻跳起来,可他现在只能阴沉恐怖的看着苏七七,用尽全力叫骂,“皇甫姒鸾,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最好立刻放了本少爷,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就如同被围困在牢笼中的狮子,就算吼的再厉害,也奈何不了谁。苏七七觉得杜随安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完全没有资本让自己与他一般见识。   她无视般的进了门,随手便将门掩住,杜随安还在原处叫骂,又追上来猛烈的敲门,见房内半点反应都没有,终于受不住疼痛一瘸一拐的走远了,就是走的远了,苏七七依旧可以听见他辱骂的叫骂声,就凭他这仗势,估计很快便众人皆知了,苏七七忽然有些后悔下手轻了,她就应该让这个杜随安在床上躺上半年,三个月简直便宜他了。   唯一的叫嚣声远去了,房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简直落针可闻,杜书眷虚弱的躺在床上,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因为缺水而显得干裂,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苏七七,露出虚弱却无比柔和的笑容。   苏七七却微微皱眉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房外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碗盘落地的声音,现在才终于看清,地面米饭与菜混杂在一起,还有被碾踏的痕迹,桌上摆放着一个空的食盒,显然杜随安已经将能吃的都摔碎了。   苏七七一直觉得杜书眷身上有一种让人熟悉的感觉,现在才忽然发现,杜书眷就如同另一个自己,当年在苏家渔村,她也是一个人挣扎着,不但要抵抗病发的痛苦,还要忍受村民的闲言碎语,甚至于不屑的眼神。   她看着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就仿佛透过五年时光,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你那样说,杜随安不会轻易放过你。”杜书眷微微坐起身,手撑着头,虽然虚弱无力,却依旧显得随意,语气依旧轻柔如风。   “不过跳梁小丑。”苏七七看着地面那堆残迹发愁,“你不叫他三弟了吗?”她语气带着微薄的调侃。   “皇甫小姐,我并非卑躬屈膝的人,他做的事情,我都记着呢,以后,再慢慢清算,我不急。”   苏七七觉得诧异,杜书眷并不像是会轻易透露心思的人。“你不怕我泄漏你的想法?”若是李玉莲一行人知晓了,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杜书眷久久看着苏七七,那双漆黑的瞳孔柔和的像是一阵轻风,没有一丝尖锐的感觉,“我信你,皇甫小姐,呵呵,说来奇怪,我清醒之后,那段记忆也还残存着,心里本该被仇恨蒙蔽,可偏偏就觉得你让人信任,我并不愿意欺骗你。”   那是因为,我们可以看见对方的影子啊!固执、坚强、伤痕累累。苏七七笑了笑,“你放心,我很期待你的表现,若是有解决不了的,尽管找我便是。”   杜书眷知道,以苏七七的身份,她的这一句承诺,几乎就足以庇佑自己一生。   “若是逼不得已,我会找你。”他也郑重道。   苏七七环顾了四周,发现连个落座的地方也没有,唯一的两张木椅就在桌子旁边,也受到了波及,她越看表情越难看,杜书眷苦笑着解释,“杜随安来的时候已经让下人出去了,怕被他们听见了,待会估计就会过来收拾了。”   “你娘亲定然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才能让杜府留下你这么个人。”苏七七想了想,表情复杂的说了一句。   她索性就直接坐在床边,“手伸出来,我把把脉,你体内的余毒也必须尽快清除。”   杜书眷手指骨骼清晰可见,苏七七摸着他的脉象,神色有些难看,“不是说了要用上好的补药进补吗?怎么还是这么虚弱,我开给你的药方有没有按时服下?”杜书眷的脉象微弱,与当日根本没有多少差别。   “父亲在家时还有好好服药,可这几日家中生意繁忙,父亲离开了,便少有人再细心打理,有时下人忘了送来,也有时没有上好补药。”杜书眷无奈的交代。   苏七七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李玉莲在杜府一手遮天,岂能让杜书眷有好日子过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亲自找杜威谈谈的,明日再清理余毒吧,这件事不能小看,若是出了问题,以后都会留下病根,我去让人煎药,你好好服下休息,明日清毒时可能会有些难受。”   “皇甫小姐,谢谢你,我现在……无以为报……”杜书眷感激的看着苏七七,现在,自己这些所谓的家人,还比不上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对自己好,可真是有些讽刺的感觉。   苏七七怔了一怔,杜书眷的情况有些特殊,周围的人都恨不得他死,她不得不上心一些,况且,她也不希望再有一个自己终生落下病根,被疾病缠身。   “没事,你的毒……有些复杂,以毒攻毒也许会有些危险,我本来打算清毒后便离开,可现在看来……我会留下几日,确定你无事。”   她本以为杜书眷的身体多少会恢复一些元气,没想到反而更加虚弱,这种情况下,清除余毒之后若再发生一点什么,恐怕他就非死不可了,为了防着那些想要对付杜书眷的人,她也唯有这一种办法,幸好不过几日而已。   几日之后,便立刻赶去无花十二宫吧,到时候,也许还要好好解释解释。   杜书眷看见苏七七沉思的表情,连忙开口,“皇甫小姐,我没事,你要是有急事的话尽管忙去,他们暂时还奈何不了我的。”   他这么一说,苏七七反而没那么犹豫了。“也没什么,只是答应了一个人,会尽快回去。”   杜书眷清晰的看见苏七七脸上的笑容,说到那个人的时候,向来淡淡的目光也变得轻柔起来,心中有些了然,“那个人,是皇甫小姐喜欢的人吗?”   “喜欢?”苏七七低头想了想,“是啊,可惜,他似乎并不喜欢我,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理由放手了,越是看见他就越感觉自己也固执起来,怎么也放不开,呵呵,是不是有些可笑?”   苏七七说完才发现杜书眷竟然在出神,一个人呆呆的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对方连忙仓促的收回视线。   “不可笑。”他低低道,“我何尝不是……傻瓜。”最后一句,轻的谁也听不见。   “你说什么?”苏七七疑惑的看他。   杜书眷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   第五十五章:中毒事件   四面楚歌,大概就是杜书眷如今的处境吧,不得不步步为营,每一步都务必小心提防。   这几日,苏七七相信,若是自己不在,杜书眷定然早已受害,至于杜威,那个口上说着要如何如何补偿杜书眷的父亲,从苏七七到来那日便彻底消失,苏七七隐约了解到,杜家北方的生意似乎出了些问题,甚至可能会殃及杜府,所以杜威根本无心顾及自己后院的风雨。   故而,如今杜府皆由李玉莲一手打理,若是放在皇宫,那便是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止李玉莲、杜随安,甚至一些杜府的下人也在背后动手脚,根本没有将杜书眷当作杜府的大少爷来对待,苏七七应付的有些疲惫,不止要照顾杜书眷岌岌可危的身体,还得防止来自各方面的威胁。   期间,司徒丞来找过苏七七一次,说当日他本来是带着睿儿去找自己的,结果无花十二宫守卫太过森严,他刚闯入宫中便被发现了,只能先暂时离开,但脱身而出后才发现睿儿并未在身边,后来他多日埋伏在无花十二宫外,却碍于阮凉玉的存在不敢大意出手,幸好,那人似乎很喜欢睿儿,他这才决定先问过师父,再做决定。   司徒丞并不知道苏七七与阮凉玉的关系,她也没打算多做解释,只是告诉司徒丞,睿儿不会有危险,然后索性就让司徒丞暂时留在了杜府,等杜书眷的事情解决之后再一起去找睿儿。   可是,没想到,一个苏七七意料之外的人却突然找上门来。   无花十二宫的人自是孤高自傲的,尤其是以冷漠残热著称的花孟,这个人话并不多,却没有人敢去随意招惹,几位长老中,他无疑是最受尊重的,苏七七甚至还清楚记得,当日那个手持长戟,掀起血雨腥风的男子。   杜府的人对他更是无比逢迎,没有在大堂等候,直接便由下人领着到了杜书眷所在的院子。   苏七七开门而出的时候,花孟一袭天蓝色长袍站在院子里,他手中并没有武器,可背脊挺直的站在那里,目光带着寒气,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静候在他身后的丫鬟,低眉顺眼表现的十分顺从乖巧。   看见花孟,苏七七第一反应便是阮凉玉出事了!可又一想,以阮凉玉的武艺,江湖上还有谁能伤的了他。   “花孟?你找我?”她掩了门,疑惑的开口。   花孟也打量着苏七七,当初那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与眼前这个江湖第一神医的人重叠在一起,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变化。   他一开口,就简洁的说明了来意,“宫主中毒了,只有你能解。”   苏七七很诧异,“怎么回事?谁伤的了他!”   “宫主几日前受到了埋伏,对方据说是两名武林高手,而且蒙了脸,根本不知道是谁。”   “几日前?为何现在才来?”苏七七不由皱了皱眉。   关于这件事,花孟其实也不解缘由,“宫主不让我们找你,这几日已经找了江湖不少有名神医,但无人能解,我这次也是瞒着宫主的,苏小姐,虽然宫主表面不动声色,但我们都注意到了,他体内的毒开始蔓延了,希望你能……看在以前的份上,出手相救。”   花孟,言语向来简洁稀少,如此长的一段话,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诚意,虽然语气没有多大起伏,其中恳请的意味却很清晰。   苏七七自然也不需要他说更多。   “你稍等,我立刻跟你走。”她说完便匆忙进了房间。   杜书眷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苏七七一进房间便在桌上写着药方,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皇甫小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半撑着身子,问。   苏七七很快便写好了药方,头也没抬的回答,“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她说着将药方交给站在一旁的司徒丞,然后嘱咐道,“丞儿,药方交给你,你就在这里暂时照顾一下,记得小心杜府里面的人,那些个个都是狠角色。”   “师父,你要去无花十二宫吗?”司徒丞接过药方,连忙问道。   苏七七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睿儿在他那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睿儿从小大多数时间都与司徒丞在一起,司徒丞也早已习惯照顾她了,现在几日没见到,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他本来有些想跟着一起去,现在听师父如此说,也只得郁郁寡欢的哦了一声。   苏七七又嘱咐了杜书眷几句,杜书眷很认真的听她说,一一点头应答,他也能感觉到身体明显的恢复,尤其是这几日与苏七七颇多接触,更加明白对方是真的为自己好,否则当初在她知道玲珑萤是假的便会直接置之不理了,自己无以为报,也更加珍惜这份情谊。   “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他们已经不会明目张胆对付我,况且以皇甫小姐的医术,我大概很快就能痊愈了。”   “摁,不必跟他们硬碰硬,以你的聪慧,生意上的事情定能很快上手,没必要陪他们耍心机。”苏七七也笑着回了一句,这些日子杜书眷虽然鲜少出门,但却看了很多经商方面的书籍,如今唯一缺乏的只是实际操作。   杜书眷这方面的天赋,苏七七都觉得诧异,简直就是经商天才。   苏七七说完便开门准备离开,杜书眷躺在床上,目光有些迟疑的看着她,最后还是开了口,“皇甫小姐,如果真的放不下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努力抓住自己想要的。”   苏七七抓住门的手不由一怔,认真点头,“我知道。”   “皇甫小姐总让人觉得什么都不在乎呢,似乎也不喜欢去争取什么,一切都顺其自然。可是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丝放不下,也不要任凭它悄悄溜走,皇甫小姐,我希望你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喜欢一个人也是需要努力的,如果皇甫小姐幸福的话,我也会为你高兴的。”杜书眷用真挚的目光看着苏七七,坚定而认真的说着。   “我……的确想过放手,不过,见了几次反而放不下了。”苏七七不由苦笑,“所以,我也会努力的,现在若是连我也放弃,也许我与他就真的完了。”她说完顿了一顿,看见杜书眷苦涩孤寂的表情,将心中的疑惑也问了出来。   “你也有喜欢的人吧?”杜书眷看起来太落寞了,总是喜欢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那种悲伤的感觉怎么也忽视不了。   “也许吧。”一语言毕,便没打算再开口,苏七七点了点头,心中惦记着阮凉玉的伤,也没再多问便推门出去了。   当初,痴了傻了的时候,什么也不懂,看见那个人却是开心的,现在什么都懂了,却再也高兴不起来,没办法再放手,固执的有些可怕,明明知道那人不过在利用自己,也只有甘之如饴了。   苏七七见到阮凉玉时,才发现对方情况已经变得十分糟糕了,阮凉玉半靠在软塌上,一向红润的脸庞如今透出苍白之色,唇色却是无比红艳的,这两种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更透出诡异的感觉。他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搭在榻上,有些慵懒的半眯着眼眸,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为他把脉,那老者皱紧了眉头,很显然,这种剧毒他闻所未闻,更不知从何入手。   侍卫禀告花孟求见时,他没有多想便应了,结果才发现花孟身后还有一人,他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转移到花孟身上,瞳孔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花孟,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命令也敢违背了。”   “宫主,花孟违背宫规,甘愿受罚,但请宫主让苏小姐诊治,这是我们共同的请求。”花孟一本正经的说道,虽是认罪的话语,却实在没有犯错的感觉。   苏七七已经走到了软塌前,那老者她曾见过几面,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对方显然也认识苏七七,早在她过来便起身退到了一旁,一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毒他听也没听过,苏七七这一来也算是解了他的尴尬。   “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不必怪花孟。”苏七七坐在椅上,刚要伸手把脉,阮凉玉便快速的将手收了回去。   阮凉玉似笑非笑的看着苏七七,却不开口说话,苏七七也没觉得尴尬,“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们先出去吧。”阮凉玉挥退了那两人,当门重新掩上后,他才看着苏七七,笑的怪异,“花孟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苏七七皱眉思索,“什么好事?”她有什么好事会被打扰的,一听见阮凉玉出事,自己不就马上赶来了。   “哼!你跟我装什么傻,你来了也好,我有事告诉你,睿儿说她娘叫皇甫姒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你吧!”这番话,阮凉玉说的有些愤愤不平,他怎么也没想到,睿儿竟然会是苏七七的女儿,睿儿说出口的时候,他还不停的问了好几遍。   睿儿,果然不会撒谎。苏七七笑了笑,“睿儿是我女儿。”也是你女儿,她在心中补了一句。   闻言,阮凉玉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想了很久才说,“你成亲了?”   “没有。”苏七七回的很快。   “算了,我问这个干什么,我就告诉你一件事,以后睿儿也是我女儿了!”他觉得自己还是特别喜欢睿儿,虽然在知道睿儿是苏七七女儿时,有很长时间难以接受。   苏七七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睿儿已经认我为干爹了,你反悔也没用。”阮凉玉稍显得意。   这个问题在苏七七看来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于是转回正题,“让我看看你的伤。”   阮凉玉挑了挑眉,看着苏七七倒真的是关心的表情,于是递过去一只手,他以前听说皇甫姒鸾如何架子大,便是千金也难请,此刻对自己的表现未免太奇怪了,他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一开始只以为是冲着玲珑萤而来,后来她离开了,明明说过会尽快回来了,却一句话没说的留在了杜府,阮凉玉本来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了,甚至不会再出现。   那时候他无由的气愤,气愤之后又渐渐冷静下来,从一开始,苏七七就什么也没有说过。   可是花孟一去,这人就紧跟着来了,他完全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苏七七认真的把脉,神情越来越严谨,阮凉玉悠闲的躺着打量苏七七,一点也看不出紧张,他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你想要玲珑萤吗?”他忽然问。   苏七七皱眉让阮凉玉伸过另一只手,阮凉玉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打量苏七七,苏七七这才开口,“虽然很想要,但我不是为了玲珑萤。”   阮凉玉饶有兴趣的看着苏七七,那灼热的目光让苏七七多次叹气,然后他笑道,“你为我解毒,我就把玲珑萤给你,如何?我也就不欠你什么。”   苏七七把脉的手一僵,手指有些用力,然后才放开阮凉玉的手,平静的到一旁写药方。   阮凉玉揉着被苏七七抓了一下的手腕,“你也太粗鲁了吧!”他追问,“怎么样?这样好不好?”   当然不好!苏七七瞥了他一眼,“为你解毒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觉得欠我。”   “哎—”阮凉玉露出为难的表情,随即又勾起唇角,笑的有些算计的感觉,“不如我用玲珑萤换回金钗如何?”   “除了玲珑萤还有火龙珠,我都需要,但我希望有一天你真心交给我,至于金钗,也同样,若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给你。”苏七七坐在桌旁,回头正好看见阮凉玉有些惊讶的表情,想了想,于是紧接着道,“如果你真的觉得欠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吧。”   “原来你还惦记着我的火龙珠!”阮凉玉觉得此刻心情不知如何形容,“什么事情?”   “等你伤好后,陪我去一个地方,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好。”阮凉玉也没多想。   原来苏七七想要的不止是玲珑萤,呵,这样的话,一切也就都有解释了。   不过,金钗自己也是势在必得的!   第五十六章:谁占便宜   “下毒之人看来并不想你死,此毒虽然毒性强烈,会造成一副虚弱苍白的表象,但却不会置人于死地,倒是与我曾调配的百花虫有相似之处。”苏七七搁了笔墨,回头看阮凉玉,发现对方仍旧悠闲的躺在软塌上,手臂枕在头下,目光含笑,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接触到苏七七的目光,他才懒懒的问道,“百花虫?那是很厉害的毒吗?”语气随意的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似的。   “无药可解,曾经是我保命的东西,不过……现在不需要了。”苏七七说着便想起了许久以前,自己用百花虫杀死的唯一一人,那时候,真有些走入绝境的感觉。   阮凉玉觉得苏七七现在这幅有问必答的模样看着挺顺眼的,于是感叹,“你要是也稍微乖顺一点多好啊!”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抬头,漆黑的眸子仿佛闪烁的星辰。   苏七七觉得他感慨的表情很好笑,不由勾起一抹轻笑,“我不觉得自己很不‘乖顺’。”   “还从来没人敢在床上使小手段对付我,你是第一个。”阮凉玉挑眉,挑衅似地瞪着苏七七。   “你也太小心眼了,那件事还记着呢。”   “因为那一夜实在太让人‘难忘’了!”阮凉玉又想起第二天的事情,“第二天,我明明是要杀你,你怎么还一点都不生气?好像我很欺负你一样。”   “你封了我的内力,我做不了什么。”苏七七淡淡说出事实。她很生气,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阮凉玉半眯着眼,“最简单的点穴手段,你不至于连这也冲不开吧。”   原来他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会出来?”   “我还在想你到底要忍多久。”阮凉玉百无聊赖的换了一个姿势,“你在无花十二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候想想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苏七七苦笑,“我光明正大进来,肯定立刻被赶出去了。”然后又觉得阮凉玉这次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刚刚还一副很不待见我的表情,怎么现在就温和起来了?”   她进来的时候,可没忽视阮凉玉那有些怪异的表情。   阮凉玉这次倒是坦然的看着苏七七,“你不惹我的时候,我看你还挺高兴的。”当然,前提是不要惹他。   “我不觉得自己惹过你。”苏七七理所当然的答。   “我说往东你就往东,我说往西你就往西,不反驳我的话,我看你就会比较顺眼。”   苏七七无语了一阵,“你这是被宠坏了。”   阮凉玉的反应有些过激,他猛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苏七七,“你这是什么形容词?”   苏七七默不作声的抿了抿唇,保持沉默,忽然想起阮凉玉似乎挺讨厌这类词语。   阮凉玉觉得苏七七这个人一说话就容易惹人生气,深呼吸几口气,“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既然你说等我伤好后一起去一个地方,那你这段时间就会照顾我吧?”   “对,我会照顾你。”苏七七也不跟他争论。“可是你必须听我的话。”   “听你的话?”阮凉玉不悦。   “当然,我会征求你的意见,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伤。”   “与伤无关的事情,你必须听我的。”阮凉玉连忙强调。   苏七七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阮凉玉算计着,在这段时间一定要找机会刁难刁难苏七七,让她把那一说话就惹人生气的坏习惯纠正过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与伤有关的范围,很大很大。   阮凉玉开始大肆搜查那日袭击者的身份,无花十二宫的暗卫都调动起来,连续几日,却一无所获,那是一个陷阱,一切都发生在瞬间,而且那两人都蒙了面,阮凉玉只能描绘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仅仅依靠这个,无异于大海捞针。   阮凉玉也不愿这件事闹得江湖人尽皆知,这件事,最后终于不了了之。   可是,江湖上武艺高强的人屈指可数,他能猜到的也就几人,只是没有证据,也想不到那样做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归于平静之后,也只有吩咐下去加强防卫。   阮凉玉受了伤,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休息,江湖正邪两分、彼此互不干扰之后,他便将心思放在了无花十二宫门下的产业上,每日仅是查看帐薄都繁忙不已,而且,生意上的事情,反而比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让人更觉得头疼。   大雨瓢泼,倾泻而下,击落在地面,弹奏出动听的音乐。冬季的树枝褪了新绿,光秃的树枝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凄凉,地面变得湿漉漉的,长长的走廊上,一个一个带着泥土的脚印清晰可见。   苏七七拦住一个丫鬟,那人手中捧着佳肴,离得近了,还可以闻见呛鼻的辣味,“这些送到哪里去?”   那丫鬟见过苏七七与宫主在一起,于是回道:“这些都是送到宫主房间的。”   苏七七记得自己嘱咐过他这几天不能吃辣。“全部都是辣食吗?”她语气有些不悦。   “是。”丫鬟一看,前面已经走了很远,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不过才三日,这样就忍不住了。苏七七想起阮凉玉这两天不间断的刁难与不配合,不由得揉了揉皱紧的眉头。   第一日,他看着黑糊糊的药皱眉,说自己这五年从来没有喝过药,还说自己底子好,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最后还差点趁自己不注意偷偷倒掉。   第二日,他对自己提出的禁忌表示抗议,阮凉玉的毒不足以致命,但因为耽搁太久会产生不良反应,解毒之后,便有很多东西不能食用,自己说的时候,还被他说是故意针对他。   其中波折,真是一言难尽。   可是,该做的还是得做,无论他讨不讨厌,他所谓的指东往东、指西往西自己肯定做不到。   苏七七走到覆雨殿的时候被拦住了,花如看着她,苦笑,“苏姑娘,宫主不希望有人打扰。”   苏七七一时无言,许久才解释道,“过多食用辛辣食物对他的身体不好。”   “我知道,但这是宫主命令。”花如依旧没有丝毫放松,一言不发的执行着阮凉玉的命令,将苏七七拦在门口,无花十二宫中的几人中,花如是最听令行事的,她根本不会理会阮凉玉说的有无道理,这种无由的信任现在被阮凉玉用到了这种地方。   贸然闯入显然不是好计,她也不愿太过为难花如,于是便又赖着性子在门外等了一会,眼看着一盘一盘的食物被送入阮凉玉房间,美食虽多,却见不到一道清淡佳肴。   苏七七有些等不下去了。   “花如,你若真尊重你们宫主,就应该多考虑他的身体。”如果花如再无动于衷,她也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了。   “苏姑娘,宫主说的也没错,辛辣食物的确对他不好,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宫主我行我素惯了,不喜欢别人干扰他的事情。”   苏七七无言,虽然这样真的不至于一命呜呼,可……到底对身体没有好处。“睿儿,出来。”她想了想,放弃与花如辩论的打算,也许在花如看来,阮凉玉真的无所不能,不会被什么所打败。可在自己心中并不是,那个人,也是需要关心的。   虽然看起来,他真的很讨厌有人关心自己。   睿儿在房内软软糯糯的应了一声,很快便跑着出来了,一看见苏七七便拽着她衣袖叫娘亲,粉嫩嫩的小脸鼓鼓的,笑的时候脸颊的酒窝看起来格外可爱。   “娘亲,爹爹给睿儿好多好吃的,娘亲要不要一起吃?”   苏七七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看着睿儿扑扇的长睫毛,轻声问她,“爹爹有没有吃?”   睿儿很听话的出卖了阮凉玉,“爹爹吃了哦,爹爹吃的比睿儿多,爹爹不要睿儿告诉娘亲,娘亲要保密啊。”睿儿的同时还伸出小小的手臂,似乎想要比划出阮凉玉吃的数量。   苏七七叹了一口气,“可是爹爹不让娘亲进去。”   睿儿瞪大了双眼,用迷惑的目光看娘亲,“可是爹爹说,娘亲你自己说不爱吃的。”   “那我们在这里等爹爹出来好不好?”苏七七不拆穿阮凉玉的谎言,一手抱起睿儿,就那样悠闲自得的待在门口。   睿儿的面子显然比她大得多,不一会,阮凉玉便现身了,只是表情,实在有些难看。   “苏七七,你竟然利用睿儿!”他气急的看着苏七七。   睿儿还抱着苏七七脖子,偏过头,迷惑的问,“爹爹,什么是利用?”   阮凉玉噎了一下,觉得现在还是不要让睿儿了解到那些黑暗事物,于是露出温柔的笑容,“睿儿乖,以后长大就知道了。”   “可是还要好久好久才能长大。”睿儿瘪着嘴,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   苏七七看阮凉玉,“现在可以进去吗?”很显然,如果她进不去,睿儿也一定进不去。   阮凉玉暗暗骂阴险,又不能让睿儿跟着学坏,于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进来吧。”然后又看向花如,“你先下去吧。”   花如道一声“是。”,然后目光复杂的看了苏七七一眼,转身离开。   苏七七一进房间便看见了满满一桌的美食,无论花式、味道、颜色,皆堪称上等佳肴,睿儿一见到美食便让苏七七放她下来,一个人继续趴在凳子上,伸长了手臂去挑选好吃的东西。   阮凉玉也无视苏七七的存在,依旧坐在桌前,专门挑辛辣的食物下手,可是还没等入口,便被苏七七拦了下来。   “你的伤禁辛辣,我应该说过很多遍了。”   阮凉玉瞪着被苏七七抓住的手臂,不甘心的用了内力,两人暗中斗了一会,最后势均力敌,倒是阮凉玉筷子上的食物早不知何时掉了,苏七七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阮凉玉想起前两天的经历,苏七七在这方面的固执实在让人觉得可怕。   若换了别人,他凭着自身威势便可以让对方不战而退,再不然,武力上也略胜一筹,可苏七七不吃这一套,即使自己怒气冲冲的看她,她也不会出现退缩的表情。   偏偏也不能真的打起来,无论是看在睿儿的份上,还是看在她认真为自己解毒的份上。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谁知躲起来了,不让那人进来,她还以睿儿来威胁自己,真真……像块坚硬的石头。   “你到底配的什么药,吃了总觉得口里淡淡的,想吃一些刺激性的东西!”他将矛头扔给苏七七。   苏七七也想起那药的确会有这种感觉,造成味觉短暂性的变淡,吃一些清淡的东西根本没有感觉。“这是药的正常反应,几日便会恢复,你就不能忍忍?”   “我为什么要忍!你就不能想办法?”阮凉玉挑衅的看苏七七。   “我没办法,但这些辛辣的东西不能再吃。”苏七七想了一会,很认真的回答。   阮凉玉扔了筷子,虽然知道苏七七也是为了自己好,但心里就是有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才刚吃,还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到就被制止了,心里有些不甘心,索性又躺上了那张软塌,朝苏七七招手。   苏七七看他,“干什么?”   “我听你的,不吃了,与伤无关的的事都听我的是吧?”阮凉玉笑的狡黠,“过来帮我揉揉肩捶捶腿。”   意料之外,苏七七没有如他想象的反驳,反而听话的走了过来,阮凉玉诧异的让了一个位置,苏七七坐了下来,手法生疏的在他肩上揉了起来。   虽然技术实在无法入眼,但阮凉玉已经没心思去挑三拣四了,只能感叹,“一会固执的要死,一会又听话的不行,你还真是随性。”   不是随性。苏七七触碰到阮凉玉温热的肌肤,不由一笑,做这样的事情,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吃亏啊,手下的肌肤,真是让人羡慕的舒服啊!摸起来,感觉也很好。   阮凉玉觉得这感觉也不让人讨厌,便微微闭上眼,悠闲得很。   睿儿忽然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偏着头奇怪的审视着苏七七与阮凉玉,最后想了很久,似乎在思索应该怎么表达。   “娘亲和爹爹……嗯?我忘记闫哥哥的话了……”   第五十七章:出发   历经五日漫漫长夜,阮凉玉终于听见苏七七宣告自己伤势痊愈,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这五日,颇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而且还被迫喝一些苦涩无比的药,他也问自己明明可以拒绝,为何一定要任苏七七为所欲为,可每次看见对方关心真切的眼神,话到了喉咙里,也没有说出口。   越是接触的深,他越是不知如何形容苏七七这个人,有时候挺惹人讨厌的,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对自己太好,好到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认识她。   可无论如何试探,苏七七都是一句话,萍水相逢。记忆之中没有这个人的影子,于是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苏七七一开始只是沉默,后来三番四次追问,她才不耐烦的说只是因为她想要的东西在自己手上。   苏七七并不是热情的人,无论花如、花孟或者其他人,她见了面甚至可以一副不认识的态度,仔细算来,整个无花十二宫,她唯有对自己是最特别的。   阮凉玉听过无数女子对自己说喜欢、爱。妖娆的、认真的、坚定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副离了他便不能活下去的表情,可最后离开了,大家也还是活的好好的,他没有真的喜欢过谁,少年懵懂时,师父的爱恨悲喜已经让他看过了太多的虚伪,即使那些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到底也是真切的感受过了。   不知为何,他庆幸苏七七没有对他说这个字,甚至于他自己,也无法像对其他女子那样,随意的将其留在身边,说些地久天长的虚伪话,一旦爱上了,就不能随便脱身而出,在阮凉玉看来,爱情这种事,一旦都认真起来了,也就快到结束的时候了。   第六日,阮凉玉召集无花十二宫众人,将所有的事物一一交代下去,命令各长老务必恪尽职守,然后宣布自己即将闭关一月,禁止任何人打扰。   出发之前,阮凉玉因为睿儿闹着要去找司徒丞的事情很生气,他好吃好喝好玩的供了这么久,这小妮子居然还一心惦记着她的美人哥哥,这行为简直就是吃里扒外。   睿儿躲在苏七七身后,瘪着嘴一脸委屈的看着阮凉玉,漂亮的眸子里圆滚滚的泪珠在打转,苏七七看着这一幕很无奈。   “这件事都怪你!”冷战一会,阮凉玉忽然瞪苏七七。   苏七七也无奈,“睿儿从小就跟司徒丞在一起,现在想他也正常。”她想了想,说了句公道话。   “你以后是不是还打算把睿儿嫁给司徒丞?”   这种事……苏七七老实回答,“如果以后睿儿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可以什么!”阮凉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觉得苏七七根本就是罪魁祸首,“你到底怎么照顾睿儿的?!难道睿儿不是应该跟你最亲吗!她为什么会念念不忘别人!而且睿儿这么小你竟然就开始想着怎么把她嫁出去?!”   阮凉玉理直气壮的话语倒是颇有气势,苏七七弱弱的回答,“我……睿儿的事情以前的确有疏忽的地方,况且……我也不是很会照顾小孩,不然,以后睿儿就交给你教育?”   “哼!”阮凉玉终于知道睿儿为什么不粘这个娘亲了,“以后绝对不会让你乱教睿儿了。”   睿儿抱着苏七七的腿,有些畏惧的看着对面认真审视自己的爹爹,整个身体都缩在了苏七七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她隐隐有些觉得……自己以后没那么轻松了。   最后,睿儿还是被送到了杜府,并且亲自交到司徒丞的手上,阮凉玉特别威胁司徒丞,如果睿儿少了一根头发丝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司徒丞抱住睿儿,第一次觉得任务重大,苏七七站在一旁,也无奈而温柔的笑了,这段时间,她几乎在享受一家人的生活,而且,阮凉玉能够如此喜欢睿儿,怎么说来都是好事。   然而,苏七七在无花十二宫的这五日,杜家的变化却很大,首先是杜家生意上的突变,即使后来杜威力挽狂澜,杜家也丧失了一大半的生意,生意萧条,对他的打击十分大,几天时间,整个人便像是苍老了十几年,也无心打理生意,回家卧病在床期间,多次找了杜书眷谈话,大多都是讲一些曾经与他母亲的故事,杜书眷自小便没享受过父爱,对于杜威,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既爱又恨,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也就是这段时间,让杜威忽然意识到了杜书眷在生意上的天赋,杜家如今萧条的局势,在杜书眷眼中却并非什么大不了的情况,他说出的几个计谋,也让杜威不禁点头称好,而且,个个恰到好处,于是,为了尽量补偿杜书眷,他决定将乙澜城与北边的生意暂时交到杜书眷手中,也趁这个机会试试杜书眷的才能。   这个决定就在苏七七他们抵达的当日宣布,李玉莲与杜随安的脸色很难看,看向杜书眷的目光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杀死,所以,司徒丞暂时还不能离开。   “父亲卧病在床,我必须照顾几日,乙澜城北边恰好与皇甫小姐所去之处接近,过几日父亲病好后,司徒小公子与睿儿也可与我一同去。”   杜书眷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看着苏七七开口道。   “嗯,这样最好,你父亲这个决定一宣布,李玉莲他们一定会按捺不住动手,丞儿在这里我也放心很多。”杜书眷一提出让司徒丞也与他们一同去时,苏七七便拒绝了,她知道杜书眷也是有些手段的,可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阮凉玉站在石桌不远处,目光死死的盯住面前光秃秃的枝桠,身后交谈的话语不断的传入,他不由胡思乱想,苏七七跟那个人到底什么关系,之前也因为这个人留在杜府多日,现在又这么关心的什么都为他着想。   他越想越生气,可又不能去逼问对方,于是表情有些阴沉,原来苏七七也不是只对自己一个人好,哼!没想到这个人还这么多情!   这话有些酸溜溜的,阮凉玉想完便笑了,他这都是……在胡乱想些什么。   “皇甫小姐,你喜欢的人就是他吧?”这句话杜书眷放低了声音,苏七七看了阮凉玉一眼,微微点头,他才继续道,“我也听说过阮凉玉的很多事情,当初他是在一次灯会上遇见杜素素的,然后便将杜素素带走了,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杜素素很漂亮,这种理由听起来可笑,杜素素却似乎真的喜欢上那人了,她被送回来后,终日闭门不出,说自己不配喜欢阮凉玉,自己不敢为了他去死。”   “你想说什么?”苏七七觉得杜书眷话中有话。   “阮凉玉做事向来随性而为,我倒是觉得,他要是真喜欢一个人,就没那么随便了,那些他说喜欢什么的人都是玩玩而已。”   苏七七不由笑了,“怎么说的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我猜的。”杜书眷忽然狡黠的眨了眨眼,“皇甫小姐,要不要赌一赌?”   “他根本不信爱,有人跟他玩真的,他恐怕就避如蛇蝎了。”苏七七也多少了解阮凉玉的心思。   “就算是我送给皇甫小姐的礼物吧,感谢皇甫小姐多日照顾。”杜书眷笑看着苏七七的眼,然后他站起身,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阮凉玉所在的位置,感觉到那人的注视,才缓缓低头,苏七七此刻也在抬头看他,这样的姿势,似乎下一秒便要将暧昧演绎成事实。   杜书眷的动作很慢,足够苏七七做出很多反映,可她什么也没做,她想赌一赌,杜书眷的眉眼越来越近,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彼此眼中的色彩,纯粹的没有杂色,然后,就在两人唇角即将碰触在一起,杜书眷最后决定收手的一刻,阮凉玉拉开了苏七七。   “你干什么!”阮凉玉怒气冲冲的看着苏七七。   杜书眷手撑在桌面,一只手扶住额头,笑的浑身颤抖,苏七七也在笑,笑的阮凉玉眼中的冰冷愈演愈烈。   “皇甫小姐,这礼物可喜欢?”他笑意浓浓的看阮凉玉的表情,然后对苏七七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离开。   “谢谢!”苏七七不顾阮凉玉的盛怒,低低的回答。   阮凉玉对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感到无比愤怒,握住苏七七的手也越收越紧,表情冰冷的像是要结冰一般,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究竟在意什么。   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那一刻,控制不住而已。   “你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苏七七心情大好。   “什么?”   “他跟我赌,你一定会过来。”   阮凉玉怔了怔,“无聊。”他甩掉苏七七的手,虽是如此,心中那种闷闷的感觉却真的消失不见了。   如此一番耽搁,两人骑马出发时已近申时,阮凉玉准备的是两匹良驹,日行千里,然而从凤来镇到苏家渔村千里路程,马驹再快,也是需要两日才能抵达,距离新年仅余五日,一路上可以看见来来往往准备年货的行人,即使疲惫,即使劳累,脸上也是挂着喜悦的表情。   “如果我不中毒,也许就不会随你一起去那里。”凤来镇之外,马匹飞奔,阮凉玉忽然开口。   苏七七一勒缰绳,与阮凉玉并肩而行,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总觉得有阴谋,可若只是为了让你与我待在一起,也太奇怪了。”这个问题,阮凉玉想了很久,如果那两人不是为了杀死自己,那这场刺杀根本没有意义,而且,那毒唯有苏七七能解,这样看来,似乎根本就是为了创造与苏七七的相处机会,当然……这个属于无稽之谈了。   苏七七不由一笑,“这也有可能。”   “我很认真的跟你讨论!”阮凉玉瞪苏七七,看她不怎么认真的神情。   “我也很认真啊!”苏七七回答。   阮凉玉仔细看她,怎么看都觉得只是敷衍性的回答,也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去那里究竟干什么?”   “取一个东西。”苏七七平静的道。   阮凉玉思索一会,觉得苏七七似乎在做一件什么事情。“先是玲珑萤,然后你说要火龙珠,现在又是这个东西,你想干什么?”   “与你无关的,只是我自己的一些事情。”苏七七并不喜欢谈这个话题,总觉得心情沉重。   阮凉玉微微挑眉,唇角抿成一条得意的弧线,“与我无关?别忘了,你想要的两种东西可都在我手里。”   “我说过,会等你愿意给我的那一天。”   “如果等不到呢?”   苏七七没有再说话,她扬起马鞭,马儿顿时加快速度飞奔朝着前方飞奔而去,会等到那一天的,即使你不承认,可你还是喜欢我的,不是吗?更何况,我死了,你舍不得,阮凉玉,你不够了解自己。   “苏七七,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别以为我一定会给你!”阮凉玉也一扬马鞭,驱马追了上去。   “天暗了,你想露宿荒郊野外?”   第五十八章:荒郊野外   虽然不是露宿荒郊野外,可现在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阮凉玉一副现在看你怎么办的表情悠闲打量苏七七,苏七七手握住缰绳,远眺着视线可及的环境。   “如果你听我的,我们便可以好吃好喝,还有温柔梦乡,也不必像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阮凉玉的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就差举块牌子招摇过市了,倒是毫无半点焦躁。   苏七七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陈述事实,“如果我们在那小镇休息,会耽搁半日路程。”那时候歇息,也太早了。   阮凉玉摆明了得理不饶人,偏过头,“反正是你决定的,现在你想办法解决吧。”他说完便不再看苏七七的表情,一个人围着马儿转了转,闲适的欣赏起风景。   行了大半日,莫说苏七七有些疲惫,就是马匹也开始赖在原地不动,苏七七本想看看前方情况,可任凭如何扬鞭,马儿也一动不动的表示抗议,于是无奈叹气、不了了之。   最终,除了露宿之外,毫无任何办法。   阮凉玉对苏七七反驳自己意见一事耿耿于怀,如今逮了机会,立即表示反对,如果还有其他选择,苏七七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尤其现在黑夜降临,眼看着天地间最后一丝光线也将黯淡下来,习习的微风并不猛烈,却夹杂着胜于凤来镇的冰冷寒气,再过几个时辰,如此待下去,可能会冻的手脚僵硬。   “你想怎样?”苏七七握了握手指,温度已经明显的降低了。   阮凉玉扬眉,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语气带着埋怨,又有一丝傲意。“我怎么知道,都怪你,早听我的不就好了。”   苏七七自顾自的去拾捡荒野之中的干枯树枝,索性不去理会依旧不断抱怨的阮凉玉,阮凉玉根本没打算动手,一副盛气凌人的神色跟在苏七七身后,看对方认真拾捡柴火的动作,“荒郊野外,蚊虫蚂蚁什么恶心的东西都有,万一被咬了怎么办,而且天寒地冻的,你竟然不告诉我北边这么冷,这一夜之后,我一定会生病的,这些都可以不提,关键是吃什么,先说好,那些野外打来的什么兔子之类的我绝对吃不下去,只是想想那烧烤的灰尘就恶心。”   苏七七一路走,阮凉玉也走走停停的说话,荒郊野外,柴火倒是很多,而且都是容易点燃的,苏七七抱了柴火回来,便找了一处大树荫庇之处,一根一根的将柴火搭好,以便生火。   “如果不想冻死的话,就去找两块火石回来。”苏七七将柴火搭好,回头看正在悠闲说话、完全没准备帮忙的阮凉玉。   阮凉玉盯着苏七七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亏他说了这么多,于是皱眉,“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这人故意忽视他吗。   “我听见了,你怎么这么多毛病。”苏七七无奈叹气,想了想,又低低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戛然而止。   我忘记了,你并不记得那段时光。   “哼,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话吗!要不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而且什么叫毛病!这是习惯,我还从来没在这种地方住过。”阮凉玉说的不错,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温香暖玉的生活,荒郊野外这种地方,想也没有想过。   阮凉玉一开始下定决心绝不动手,任苏七七折腾的,可现在想了想,要是没有火石待会冷的还是自己,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找火石。   苏七七趁着阮凉玉离开这段时间,从包袱里取出了干粮,然后又搬了一块平坦的石板放在火旁,想了想,又将水袋取了出来,手指碰到水袋时,离开感受到冰冷的气息,北方与南方的冬季温差极大,他们如今虽然走的不远,却也能感觉到温度明显的变化,尤其是在荒郊野外无法御寒之处。   这漫漫长夜……或许真的会很难熬。   阮凉玉很快就回来了,直接将两块火石递给苏七七,苏七七接过来时碰到了阮凉玉的手指,那股冰冷的感觉让她不由一怔,随后想到阮凉玉本身便极其惧寒,现在连自己都觉得冷了,他恐怕早就冻得不行,一直都强撑着不开口。   苏七七没有问他,却动作极快的击石生火。这种生火的方法有些原始,她也试了几次才成功,果然,火一生起来,阮凉玉立刻就靠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目光扫视着苏七七,装作随意的表情。   火焰渐渐升高,总算是缓解了野外过度冰冷的温度,苏七七将干粮递给阮凉玉,“吃点东西吧,。”想了想,加了一句,“放心,很干净。”   阮凉玉接过干粮的动作一僵,随后假装没听见,然而苏七七还是看见那瞬间,他分明出现了尴尬的表情。   苏七七也取了一些干粮垫胃,两人各行其事,不再说话。只听见野外未知虫鸣声,清脆入耳,甚至可以听见风拂过草.丛的声音,温柔又刺骨,静谧的气氛,却半点也不觉得尴尬,仿佛一股暖流在缓缓流淌。   火焰在烈烈燃烧,偶尔发出清脆的崩裂声,干枯的树枝一触即发,携卷起更加猛烈的火势,浓烈的烟气被风吹散,一点一点,散的看不见。   阮凉玉吃完干粮顺手便去取苏七七身边的水袋,被苏七七一把抓住,“再暖一会,水太冰对你身体不好。”阮凉玉这才注意到苏七七一直将水袋放在火边。   “你也有毛病。”他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不得不承认,苏七七说的有些道理。   阮凉玉百无聊赖的用树枝拨弄着柴火,一点困意也没有,苏七七也盯着火光发呆,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静了一会,阮凉玉还是觉得这种气氛很怪异,打破沉默,“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句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没想到苏七七却给了回应,“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吗?”   阮凉玉没听懂,“什么意思?”   “第一次见你时,你因为杜素素跟我动手。第二次,你为了我点穴的事很生气,甚至想杀了我。第三次……反正以前不管什么时候,你总觉得我在跟你做对,无论是表现冷漠还是笑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很疏远,很陌生的感觉。”苏七七说得很慢很轻。   刚开始,阮凉玉的确以为这个人不怀好意,就算没有算计自己,也绝对会对自己产生威胁,后来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挂念,更是慌乱无措,不知如何解决,有些话、有些行为连自己也无法控制,所以后来,看见苏七七的时候不由便会冷淡下来,不过,自己中毒之后,几日相处,似乎又有些东西在改变,自己对她的态度在改变,少了针锋相对,多了很多信任,即使不愿承认。   “现在我们很熟了吗?”阮凉玉想了许久,反问。话中带着笑意,分明写清楚了答案。   苏七七也不拆穿他的话,将已经有了温度的水递给阮凉玉,脸上也有了笑意。   吃饱喝足,尽管阮凉玉多番抱怨,最后也挨不住长夜漫漫,困意席卷,随意找了一个姿势闭上眼睛。   午夜之时,温度骤降,冷风呼呼的刮起来,树枝摇曳,听起来竟有种鬼哭狼嚎的感觉。   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睡好,苏七七终于也被这动静惊醒了,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双眼睛直直的盯住自己,一动不动,她心里猛地一凉,然后才看见那双眼睛正是阮凉玉。   “你干什么?”有些没好气的问。   阮凉玉此刻的表情让苏七七觉得就像是一只被惊怒的狐狸,龇牙咧嘴,想要用锋利的爪子挠人,但那双微眯的眸子闪烁的光彩却魅惑动人,紧抿唇角,怒气冲冲的狐狸最后还是收起了锋利的爪子,语气夹杂怒意,“苏七七,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可以睡在客栈的温暖被窝里,不用听鬼哭狼嚎的风声,更不用在这里喂蚊子。”   干嘛又旧事重提。苏七七看阮凉玉几乎快要缩成一团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你很冷吗?”虽然对方只字未提冷。   苏七七显然猜对了,阮凉玉将手裹在袖中,一言不发的用幽怨的目光盯着苏七七,荒郊野外,这种目光看真让苏七七觉得有些冷。   如果直接提出的话,阮凉玉肯定会直接否定,然后干脆拒绝吧。   “我也有些冷。”苏七七干笑着道,“不如你抱着我吧,呵呵……”   阮凉玉一开始没理会苏七七,又过了一会,发现苏七七似乎是真的冷,而且,他还真是被冻醒了,然后怎么也睡不着,既然是苏七七主动提出的话----   “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冷,不过既然你那么痛苦,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阮凉玉说完便朝苏七七的方向移动,苏七七也很爽快的靠近,任阮凉玉僵硬的用手抱住自己,她靠着阮凉玉,又有意无意的碰了碰那只手,呵。简直跟快要结冰的水似地。   阮凉玉目光复杂的看苏七七,与这个人在一起,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偏离,不过是觉得不讨厌,所以便玩玩,等到厌倦了,也就自然的放手了。   可是,总觉得不一样。   愁绪,剪不断、理还乱。   翌日,薄雾弥漫,远处天边一线红霞,光芒有些刺目,火焰早已熄灭,黑色的柴火也已燃尽,化为一堆灰烬,阮凉玉觉得腰酸背痛,他一动,苏七七也立刻醒了,晨曦之下,略显暧昧的姿势,两人都有一刻惊诧,随后又似是自然的各自松开。   火堆旁,被忽视的黑衣男子一脸冰冷的站在那里,他脸上戴着一个玉质的面具,遮住了半边面容,手中的长剑没有出鞘,似乎没有出手的打算。   苏七七接触到那个人目光,她并不认识,于是拉了拉阮凉玉。   “玉面铁罗,萧寒,怎么又是你?”阮凉玉一看见那人,便无所谓的笑,这个手下败将倒是敢三番四次在自己面前出现。   “阮宫主,萧某奉翎大人之命,前来执行任务。”萧寒冰冷的回答,一字一句,毫无情感起伏。   阮凉玉觉得有趣,上下打量了一阵,又问,“所以,你的任务是杀了我?或者她?”他手指着苏七七。   启渊殿的人?苏七七不由蹙眉,她对翎羽没有半点好感,这些年若不是翎羽见首不见尾,她早就对当年的事情“予以回报”!   “萧某在来之前便自知不敌,翎大人原本不愿接这个任务,可无奈启渊殿名声在外,也不好随意破坏,而且对方也是不能轻易得罪之人,所以便派了我来。”   阮凉玉根本没把萧寒放在眼里,论武功,萧寒甚至敌不过他一招,索性无事,也就听听他想说什么。   “谁出的任务?”苏七七忽然在旁边问。   萧寒想了想,翎大人并未说不可透露。“揽丘山庄,秦霜玉,一百万指明刺杀苏七七。”   呵。没想到自己值这么多银子。苏七七不由嘲讽的笑,秦霜玉,当年放过了她,她还真当自己是软柿子,想捏便捏,想玩便玩。   萧寒忽然抽出了剑,然后在阮凉玉与苏七七面前猛地一剑朝着自己刺了下去,他的手法很准,并未刺中害处,然而鲜血还是很快流淌而出,在黑色的衣衫上涂上深沉的色彩。   这一剑刺下,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七七与阮凉玉,“萧某执行任务时,因不敌受伤,所以任务失败。”他说完便径直离开。   这个人来的快,走的也快,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苏七七有些不知说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   阮凉玉看着萧寒离开的背影,血流的很多,但伤势却并不严重,“他很聪明,如果他选择任务,刺杀你,最后结果是他死。如果他拒绝任务,回去翎羽不会放过他,现在,任务失败这个理由,无疑十分完美。”   不过,他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秦霜玉身上。她与苏七七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秦霜玉与苏七七相识,那么为何自己对苏七七一点记忆也没有。   一片空白的记忆,让他十分不安。   第五十九章:小插曲   苏七七与阮凉玉一路上走走停停,见了怡人的风景便纵马驰骋一番,闻见了美食香气也会前去一尝美味,如此走马观风的,终于在第三日进了北城。   此刻,北城与凤来镇的温差便愈来愈明显,如果凤来镇还可以见到明媚的阳光,那北城便是终日阴沉沉的,甚至夜里,还会大雪纷纷,晨曦时分,一觉醒来,可以看见白皑皑的大地,银装素裹,呈现出精致别样的华丽。   苏七七与阮凉玉一路上看惯了荒野荒凉的景色,即使偶尔遇见小镇,也是稀稀疏疏的几间小屋,显得凄凉,如今见到北城的繁华与热闹,顿时有了一种归属感,人来人往的,倒也不觉得嘈杂。   吆喝声与讨价还价的声音参杂在一起,阮凉玉偶尔去摊子上凑凑热闹,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却忽然被前方围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挡住了去路,苏七七试着从人群中穿过去,也没有成功。   “怎么回事?”阮凉玉这时也走到她的身边。   苏七七摇了摇头,人群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   “大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阮凉玉环顾周围,然后问一位刚从里面围观出来的老妇人。   “唉!作孽啊!”那老妇人见阮凉玉是从外乡来的,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于庆少爷做的好事,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糟蹋了,又因畏惧夫人不敢声张,现在人家夫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那姑娘也是,死活不肯走,要于庆少爷给个解释。”   于庆少爷?苏七七对这个名字有一些印象,然后仔细一想,这人似乎也是北城的大户人家,那时自己来为苏婉儿解毒,还听小翠说,于庆安的娘曾经来求过闫老板为他儿子治病,那时,这人便肆无忌惮出入青楼,可谓是声名狼藉,。   “于庆安这人沾花惹草、声名狼藉,哪家的姑娘会愿意嫁给他?”苏七七不解。   “姑娘有所不知,三年前,户部侍郎家的千金离家出走,来到我们北城,于庆安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就恰好遇见侍郎家小姐被歹人拦住,他这一出英雄救美硬是让那侍郎家的小姐一见钟情,没过几日,便大张旗鼓的迎娶进门,可人家毕竟是朝廷里的,于庆安也有心攀上这关系,所以平时对侍郎家的小姐也畏惧的很,自那以后,就收敛了行为,啧啧,没想到不过是从明里转为暗地了。”老妇人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也不知究竟在感叹什么,然后见苏七七与阮凉玉都是一副呆怔的表情,便自顾自的走开了。   阮凉玉许久才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热闹,“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苏七七看他。闫宇椎现在好不容易弃恶从善,这于庆安竟然还是狗改不了□,有胆做没胆承担后果。   “真的很有意思啊!”阮凉玉兴趣浓浓的扳手指,“第一,那于庆安敢娶侍郎千金,竟然还会怕夫人。第二,那姑娘很笨啊,不会也是因为什么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吧?至于第三,我突然想到了你……”他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一副打量苏七七的表情。   苏七七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索性不去理会,一心思索着怎么离开这里。   “你说,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阮凉玉跟在苏七七身后,很感兴趣的发问。   苏七七瞥了他一眼,“没有如果。”   “假如呢?”阮凉玉想,如果是苏七七的话,那于庆安一定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七七依旧是干巴巴的四个字,“没有假如。”   阮凉玉撇了撇嘴,真没意思,都说是假如了。   最终两人还是艰难的挤出了一条路,从人群中穿出去的时候,苏七七又听见那些人在议论,什么“那姑娘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命这么苦。”“我听说那姑娘根本就知道于庆安的为人,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呢!”“啧啧,想要钱,也得看看那人惹不惹得起啊!我听说那侍郎千金可厉害得很,简直就是母老虎。”等等,她脚步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想过去参与什么。   这世上的不平事太多,她管不了,更不是活菩萨,况且,自己又何尝不是自顾不暇。   可苏七七还是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见了一句话,“我认识那人,她是苏家渔村的,叫薛勤勤!”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大声吼了出来。   薛琴琴?竟然是那个当年苏家渔村的第一美人,苏七七还记得,那时,倾心于她的名家公子可不少,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于庆安那种人。   她不由的回头,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人群之中,一道身影猛地冲了出来,所有人都在避让,唯恐那人抓住了自己,薛琴琴,她披头散发、一身狼藉的朝着苏七七的方向冲了过来,然后,猛地抓住了阮凉玉。   阮凉玉也没料到会发生这变故,下意识便挥开了薛琴琴抓住自己的手,随意悠闲的目光也变得幽深冰冷起来。   薛琴琴被大力推开,还想再扑上来时便被紧随其后的一名身穿华丽绸缎的女子抓住了头发,那人恶狠狠的抓住她就往地上拽,然后右手上的长鞭毫不迟疑的落了下来,薛琴琴倒在地上,双手抱住头,痛的在地上打滚。   “阮公子,求求你救救我!阮公子,看在曾经……曾经相识的份上,你救救我……”薛琴琴痛苦的哭诉着,她身上到处布满着鞭痕,有些地方甚至出了血。   阮凉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我认识你?”他看着衣衫上留下的鲜血印记,显然很不高兴。   那手持长鞭的女子已经收了手,目光冷冽的盯着阮凉玉与苏七七,静观其变。   “阮公子,你可真……无情啊---”薛琴琴目光暗淡的苦笑,当年,她一心一意的喜欢阮凉玉,没想到在对方心里,连一个影子也没有留下,她嘴角出了血,苍白着脸将目光落在苏七七身上,“苏姑娘,我后来才想清楚,原来,阮公子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无论我还是苏语媚,又可笑又可怜,我们争的头破血流,最后你们却一起消失,真是残忍。”   她这番话一出口,人群立即哄闹起来,众人又将目光落在阮凉玉与苏七七身上,似乎在猜测这几人究竟是什么关系,阮凉玉也皱眉思索,如薛琴琴所言,自己是认识她的,而且曾经……曾经很显然与苏七七在这里出现过,后来也因为什么原因离开。   可是无论如何想,也什么都记不起来,甚至想的深了,开始出现头疼的征兆。   苏七七也皱眉,她看阮凉玉有些难受的伸手揉着额头,似乎在努力的回想什么,不由伸手制止了阮凉玉的继续回想,“别想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想知道,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你们是谁?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那手持长鞭的女子此刻走到苏七七面前,猛地扬起鞭子,想要再好好教训薛琴琴,可这一次,她的手被苏七七很快的握住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苏七七淡淡开口,她原本不愿参合,可现在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也无法心安的离开,况且,薛琴琴这人,以前总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苏七七抓住那女子手腕的时候,女子带来的大堆侍卫就已经冲了过来,人群纷纷后退,害怕被殃及,最后,苏七七与阮凉玉两人被围困了起来。   那女子恶狠狠的看着苏七七,仿佛苏七七也是抢了自己夫君的人,情况太过复杂,苏七七知道,仅凭自己一张嘴根本解释不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权利真的是很好的东西,就像现在,那女子见到苏七七手中的令牌,嚣张的气焰立刻收敛了起来,在苏七七的暗示下没有行礼,却也立刻恭恭敬敬的哄散了人群,然后带着侍卫快速离开,再也没看地上的薛琴琴一眼。   薛琴琴目瞪口呆,不知道那个母老虎似地女人为何会如此惧怕苏七七,阮凉玉已经放弃了回忆,抿唇假装无奈叹气,“哎,这就是强权啊!”   “你不也常用。”苏七七头也不回,阮凉玉无花十二宫宫主的身份可也是威震四方的。   “你回去吗?”虽然极其讨厌麻烦,苏七七还是好人做到底,问了一句。   薛琴琴脸上沾满了污迹,即使如此,也能看出那份绝艳的美貌,衣衫上的鞭痕与脚印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苏七七以为她会回去,结果还是错了,“我不回去。”薛琴琴咬牙道。   “为什么?”   “于庆安是个纨绔子弟,我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可是他有钱,我当初赌气说过不会回去的,而且,我有喜了,我怀了于庆安的孩子,我不回去!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他一生不安,我的鬼魂会一直缠着他,我根本没脸回去,我怎么面对我的父母,他们的女儿怀了一个人渣的孩子,没有成亲便已经是残破的身体了!”薛琴琴的情绪很激动,她本来就有伤,一激动便开始咳嗽起来,苏七七想起她曾经见到的薛琴琴,温柔有礼,无论如何也不会像现在一副被逼疯了的疯子样。   “你父母不会在意这些,而且,你折磨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用。”   薛琴琴就如同走入了困局,执迷不悔,“我不会回去的,苏姑娘,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喜欢阮公子,祝你们恩爱有加,白头偕老。”   阮凉玉不由噎了一下,看戏的心情顿时觉得沉重起来,苏七七也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放在薛琴琴面前。   “如果想通了,就回来吧,所有父母都是疼爱子女的,多保重。”   薛琴琴艰难的半跪在地面,她收了钱袋,目光却充满了绝望,“苏姑娘,真羡慕你。”她沉思许久,默默收回了打量阮凉玉的视线。   再次上马,苏七七的心情很沉重,不止是薛琴琴的遭遇,还有阮凉玉越来越强烈的感觉,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所有事,可那份心情却再也找不回,就如同你听见别人的故事,也许会难过,也许会感动,却无法用同样的心情去感觉。   薛琴琴久久的凝视着疾驰远去的马匹,浑身都被剧烈的疼痛席卷,手上被打出了几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面,她不由的想起阮凉玉看着自己皱眉的表情,然后,义无反顾的扯出绝望的表情。   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第六十章:小插曲2   腊月二十八,距除夕不过二日。   西风城久违的冰寒气息扑面而来。苏七七忽然就下了马,手指紧握住缰绳,脚步缓慢的行走,苍白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煞是好看,晶莹微小的雪花点缀在红色的衣衫上,反而透着一股和谐感,苏七七目光复杂的看着这雪花、这土地,仿佛每一个地方,都印刻着曾经的记忆。   阮凉玉牵马跟在苏七七身后,他披了一件厚厚的白裘,然而即使如此,他依旧将双手尽可能的裹在一起,努力的吸取温度,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他猝不及防,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苏七七的反应。   冬季,小镇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一路走来,可以看见许多卖鱼的渔夫,唯有几人摊前有商客讨价还价,可以闻见刺鼻浓烈的鱼腥味,散发在落雪的每一个角落,苏七七有些不适的皱眉,她已经许久没有闻见鱼腥味,阮凉玉更是直接的打了无数的喷嚏。   他很不满,勉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苏七七背,埋怨道:“快点走,冷死了,别站在这里。”   苏七七回头看了看他,没有动,阮凉玉顿时脸色一黑,狠狠的用目光瞪她,苏七七取出碎银子,递给自己面前的渔夫,“这条,这条,我要了。”她手一指,选了两条游动灵活的鲤鱼。   阮凉玉猛地一把抓住苏七七的手,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苏七七!你再挑战我的忍耐性,我就素不奉陪了!”天知道,他从小到大,最讨厌吃的就是鱼了。   苏七七轻笑着将阮凉玉的手拿开,“莫非你想言而无信?”   阮凉玉顿时迟疑起来,他最讨厌的便是欠人情,不过就是几条鱼……可是,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他顿时陷入两难,“我把玲珑萤给你,我们就此两清。”他又一次抛出条件。   苏七七笑容立刻一僵,不冷不淡的看了阮凉玉一眼,不知为何,阮凉玉就觉得那一眼饱含无奈与苦楚,一时让他说不出话来,仿佛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般。   渔夫早已手脚麻利的收了银子,然后将两条鱼用一根草绳串起来,递给苏七七,随即自顾自的做事,摆出一副鱼已售出,概不退换的表情。   “我想打听一下,不知你认识朱大婶与薛大叔吗?他们有一个女儿叫薛琴琴的。”苏七七接过鱼,这才说出自己真正目的。   薛琴琴家里世代以打渔为生,西风城凡是渔夫没有不认识他们的,记得以前,无论刮风下雨,他们的摊子都会摆在市场上,可现在一路走来,自己也没有看见那两人,又想到薛琴琴如今的处境,总觉得有怪异之处。   那渔夫见苏七七买了鱼,又是平和的口气,便回道:“你们不知道?他们二个月前死了,就是被他们那宝贝女儿活活气死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为了钱就给一个纨绔子弟糟蹋了,还怀了孕,害得人家夫人带了人找上门来,哎—作孽呀!”一提到薛琴琴,这渔夫也是怒其不争的口气,显然曾与薛大叔也有一定交情。   这个消息两人显然始料未及,就连阮凉玉也将与苏七七讨价还价的事情搁在一边,苏七七震惊之余,不由诧异问道,“这么说,薛琴琴知道她父母已死?”   “怎么不知道!”渔夫唉声叹气的,“她父母积劳成疾,本来身体就不好,被这一刺激……入葬时还是她亲自操办的,可葬礼一结束,她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话至此,苏七七心中已了然,便道了谢转身离开,薛琴琴也许不会再回来了,苏家渔村已经没有了她的牵挂,那么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呢?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岂不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做出那个抉择时,也一定没有料到现在的结局吧。   阮凉玉见苏七七一直沉默,以为她在生气自己说的话,“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就开开玩笑嘛,谁让你不说清楚的。”他也看明白了,苏七七买鱼就是为了套消息。   “你没问我。”   “我不问你,你就不说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阮凉玉觉得苏七七这不冷不热的性子让人看不懂、猜不透。   苏七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选择沉默。   阮凉玉又将手指裹在厚厚的裘衣里,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苏七七,“除非你知道我不喜欢吃鱼,所以觉得没必要解释。”   苏七七并不喜欢如此直白的谈论以前的记忆,就算是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他就真的能感受到吗?可阮凉玉一路上在无数次的试探她。   “我说过会告诉你的。”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可是你根本没打算说!”阮凉玉斩钉截铁的道,随后又笑了,“莫非你欠了我一大笔银子,又或者你我有深仇大恨,你怕我想起?”   苏七七被他的奇思异想惊住了,半晌才回道:“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不说?”阮凉玉下定决心问清楚,他对苏七七的兴趣很浓厚,而且她越是不说,自己的兴趣就越是大啊。   苏七七被缠的烦了,索性加快了脚步,“你就当我们不认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老板!公子!是你们吗?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惜苏七七话音还没落,便被一道脆生生的兴奋声压住了,一名身材消瘦修长的清秀男子神色激动的冲到了两人面前,几乎有些手足无措的一动不动盯着两人。   苏七七错愕抬头,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七七药铺门口。   阮凉玉好整以暇的看苏七七的反应,哼!还说什么没关系,没关系这人会同时认识他们?这谎言,不攻自破,然后他又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想,没想到苏七七也这么自恋,竟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当铺。   “余龙,好久不见了,还好吧?”苏七七也觉得尴尬,余龙这话说的太不巧了,阮凉玉炙热强烈的哀怨目光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干脆不解释,直接问起余龙近来事宜。   几年过去,余龙也从当初的幼稚男孩长成了如今一表人才的俊秀少年,那双眼眸少了几分从前的清澈无尘,多了几分世事的陈杂,却让整个人看起来坚韧起来,这一走出去,也定然会赢得无数少女青睐。   “老板,你消失后不久,我娘就因病去世了,我和姐姐安葬好娘后,无处可去,就轮流守在药铺里,姐姐还拜了一位大夫学医术,然后就开始由姐姐出诊,药铺的生意一直都不好,可就在一年前,我跟姐姐在山上采药时,忽然遇到了两个受伤昏迷的人,将他们救回来后,没想到苏姐姐医术很好,现在药铺来看病的人都得排队呢!”余龙提到他母亲去世时,有刹那的停顿,随即很快恢复了过来,然后提到那位苏姐姐,则是眉宇飞扬的得意表情,仿佛那荣耀也是属于自己的。   阮凉玉在一旁听的犯困,“既然说的这么好,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的确,现在七七药铺空空如也,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才不是呢!”余龙立刻反驳,不满的道,“那是因为苏姐姐照顾她夫君去了,今天是姐姐看诊。”   “余龙,你又说我什么坏话!”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绿衣女子走了出来,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余龙心虚的低头,“我没说你坏话,是公子不信苏姐姐医术精湛!”语气,理直气壮。   余凤这才看见苏七七二人,不由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不过她年长,显然成熟稳重许多,“老板,公子,苏姐姐医术真的很好,这一年若不是苏姐姐帮忙,这药铺肯定无法经营下去。”   苏七七正想开口,却被阮凉玉抢了先,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余凤,“你认识我!”疑问句,却是用肯定的语气问出来。   阮凉玉的固执让苏七七不由头疼的揉揉眉心。   “公子,我是余龙啊!这是我姐姐余凤!你以前还总给我们买好吃的呢!”见状,余龙连忙开口,还以为阮凉玉只是因为相貌变化太大而不记得。   阮凉玉皱紧眉头,努力的搜寻记忆,只是看的深了,就会有一股力量阻挡,伴随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他微微闭上眼,缓解因思索产生的疼痛感,再睁开眼时,终究还是放弃了回忆。   有一段记忆的确是空缺的,这些年怎么也找不回,从来没在意过,现在却忽然发现,那一定是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很重要。   “你别说了。”苏七七制止了余龙,然后又去握阮凉玉的手,有些悲哀的看着他因疼痛而紧促的眉头,“别想了,我说过会告诉你的,等除夕夜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可好?”   阮凉玉直视苏七七双眼,“好。”   苏七七语气微缓了一些,“可是你必须答应我,在除夕夜之前,你不能追问任何人。”   这一次,阮凉玉沉默了一会,才在苏七七一动不动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既然他想知道,那样强烈的想知道,那么便都告诉他吧。   只是,那时如同在听别人故事的他,又能有什么反应,又或者,终将弄巧成拙。   阮凉玉,那个时候,你会因为害怕而退缩吗。   第六十一章:新年快乐(1)   阮凉玉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当初答应苏七七这个要求简直就是自找苦吃,原以为至少会遇到一些麻烦,可一路上,除了某些突发事件,一切顺利的让他有些手痒痒了,苏七七说过自己是来找一件东西,可阮凉玉却感觉不到她对这件事的热情。   他甚至觉得,这一路上两人就是在欣赏风景,然后随着除夕的愈来愈近,开始感受到新年的热闹气氛,几乎快要融入到这样的热闹氛围之中。   他甚至觉得,苏七七根本就是在诱骗自己与她一起回到这里,享受过年欢乐的气氛。这种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苏家渔村泥泞的小路被年久未除的茂密草丛层层遮掩,泥土被雪花浸湿,泥土上稀疏的脚印一排排通向前方,草丛上仍有未干的水珠,经过之时,难免会沾湿了衣袍。   “你到底想去什么鬼地方!我们已经在这乱七八糟的路上走了很久,你不是说很快就会到了吗?!”   阮凉玉用手中折断的树枝挡住路上遮盖的草丛,被草丛遮掩下的落脚之处,巴掌大的地方显得格外可怜,他用嫌弃的目光盯着脚下,不甘不愿的踩了下去,泥泞的粘土粘在了长靴上,白色的鞋上已经呈现出不均匀的污迹,阮凉玉看的直皱眉头。   苏七七走在前面,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前方,阮凉玉小心翼翼的动作看的她十分无奈,“很快就到了。”   “一个时辰前,你也这样说过,早知道就不将马放在小镇上了。”阮凉玉觉得,每次苏七七做决定后,受苦的总是自己。   “我没骗你,你看吧,就前面那座山头,可以看见房屋的。”苏七七感觉到阮凉玉不信任的目光,连忙指向目光可及的那座屋子,用事实来证明。   阮凉玉头疼的看着这条生长茂盛的小路,或者根本不能用路来形容,算了,还是继续走吧,已经走了这么久,不到目的地前面的不就白走了。   可是,那孤零零山头的一座房屋,总让他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那屋里莫非还有什么隐居的世外高人?”这是阮凉玉的第一反应,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像苏七七如今这般身份的人,曾经会住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苏七七不由笑了,“什么世外高人?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于是,阮凉玉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一直打量着苏七七,然后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同情,他在想,原来苏七七如今这样爱理不理也是有历史可以追溯的,听说皇宫里勾心斗角的斗争很多,想必她也是受迫害者,才会流落到这种地方。   苏七七不知道阮凉玉在想什么,见他不说话,便又快步前行,她的鞋子衣衫不比阮凉玉好上多少,当年这条路虽然坎坷,至少还可以见到形状,如今这副模样,也可以明显看出苏家渔村的萧条。   “喂!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阮凉玉看着苏七七越来越远的背影,愤愤不平的喊道。   这种路,以后就算用八抬大轿请他来,他也一定不会再走。   孤零零的屋子在宽大的山头显得无限落寞,围墙是用篱笆与泥土混合而成的,临走之时,屋顶稀稀疏疏的茅草此刻却铺盖的很是浓厚,即使大雪纷纷,也再也漏不下半点雨水,台阶下,原本七零八落的石块如今不见丝毫,干净的地面显然有人曾认真打扫过,而在主屋一旁,还有一件稍小的屋子,显然是修成不久的。   即使五年不见,苏七七也很肯定,原来这屋子旁边根本没有这样的小房子!   “有人住在这里。”接触到阮凉玉疑惑的目光,苏七七解释道。   阮凉玉一边打量眼前这间完全不入眼的房屋,一边在荒草上面擦弄着靴子上的泥土,啧啧称奇,“这种地方,还真有人看的上眼啊!”他觉得,住在这种地方,百害而无一利。   “待会用水洗吧,你这样越弄越脏。”苏七七看阮凉玉弄巧成拙的动作,实在忍不住提醒。   阮凉玉动作一怔,随即扬眉,“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会这样!”眉眼之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傲慢与委屈让苏七七忽然有些呼吸一滞的感觉,不由心虚移开视线。   房屋的门虚掩着,苏七七走到门前,透过微启的缝隙,只能大略看到一道身影,一晃而过,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苏七七思索着也没有敲门,然而推门的动作却与房内开门的动作重叠在一起,然后一个瓷碗以极快的速度被从房内掷出。   开门那人显然看见对方的动作,利落的躲过了攻击,苏七七却在看见开门之人那刻怔住了,瓷碗眼看就要砸在她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阮凉玉猛地抓住她的手,将苏七七拖到了旁边。   白色的瓷碗没有遇到障碍,直直的射了出去,最后落在门前的石板上,摔碎了,洒落的液体,四处皆是。   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发什么呆?”阮凉玉看着苏七七,苏七七还没回答,屋内便传出熟悉的声音。   “苏姬,你再给我喝这种东西,我就杀了你!”气急败坏的语气。   苏姬震惊的看着苏七七与阮凉玉,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刚想说些什么,注意力又被屋内那人杀气浓浓的语气吸引了过去,苦笑了一下,又转身进了房间,顺手掩了门。   “苏姬,我告诉你,现在我可不是什么都得听你的,你最好……”苏姬刚进房间,那人又愤怒的出声,然后不知苏姬说了些什么,那人语气渐渐低了下去,然后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房门再次被打开,苏姬退开一步,“你们先进来吧。”   阮凉玉进了房间便四处打量起来,目光首先落在苏姬身后一袭天蓝衣衫的男子身上,这人他有些印象,可现在一时想不起来,然后他又看着苏姬,想起在小镇上,那叫余龙的少年说过的话,“唧唧,你也太不讲义气了,那次受到正派攻击之后便消失无踪,我还惦记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没想到你在这里逍遥快活。”   闻言,苏姬顿时用诧异疑惑的目光看他,“你在说什么?”就算失踪,也是因为那次替苏七七送信给鬼医,与那次围攻有何关系。   这种情况,阮凉玉自然明白又是自己记忆问题,目光不由有些阴霾,苏七七见状替他解释,“苏姬,他有些事情不记得了,确切的说,是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情。”   当年,苏姬是亲眼看见阮凉玉是如何沉溺在对苏七七的喜爱之中的,他将苏七七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可以为了苏七七一句话而送死,甚至因为苏七七不再理会无花十二宫的所有事物,也不再关心所谓的江湖地位。   阮凉玉,当年一心一意爱着苏七七。甚至说过,如果苏七七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她当年是不解的,甚至极不赞同阮凉玉的做法,可是这几年,经历了许多事情,也总算是明白了所谓的情爱之事,痛苦与快乐交缠。   所以,她现在无法理解苏七七这番话,也无法相信,当年那个视苏七七如性命的人竟然会记得所有,唯独忘记苏七七。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觉得阮凉玉很可怜,当年那个爱极苏七七的阮凉玉,如果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会彻底忘记这个人,又会如何想。   他一定以为,自己会忘记任何人,却一定不会忘记苏七七吧。   “喂!唧唧!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还没死!”阮凉玉一脸黑线的看着苏姬,对方那种复杂而悲哀的眼神让他觉得全身冰凉。   苏姬看了苏七七一眼,见对方并无异样,才道,“我管你死没死!”   “什么叫你管我?!”阮凉玉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唧唧!你可得为我负责,你失踪以后,什么时候都要我自己做,可真糟糕了好一阵。”   “苏姬,我听余龙他们提起救了两个人,就是你与公孙离吧?你们成亲了?”苏七七有些好奇,没想到苏姬与公孙离这两人会走到一起,他们一个属于无花十二宫,一个属于揽丘山庄,可以说是死对头了。   苏姬瞥了阮凉玉一眼,选择回答苏七七,“当年,我去给鬼医送信,归来途中遇到了公孙离,我们于是打斗了起来,当时势均力敌,我们都受了重伤,后来不知道触动了什么,突然一起消失了。”   “消失?”   “那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山崖,我也想不通,总之……我们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个地方与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我们以为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几年后,竟然又鬼使神差的回到了这里,成亲之后,我们都没有心思再去参合江湖事,公孙离知道你在这里有住处,我们便决定暂时安身在这里,现在你回来了,若是要长住,我们便另寻住处。”   叙述起来不过寥寥数语,其中惊险挫折都被冲淡,只有苏姬与公孙离两人才真正知道,这所谓的几年,他们都经历了什么,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刚刚还言语针锋相对的两人,此刻目光一接触,也不由想起那段岁月,目光柔和,流露出唯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我很快就会离开。”苏七七说着看向公孙离,这个人的变化很大,如果当年他是菱角分明的石头,那现在就是被磨平的珠玉,没有了风流不羁的桀骜,散发出温和的气息,而且,苏七七总觉得什么地方很怪异,一时想不到,便只能道,“你有去见过宫赫连吗?你们真的打算隐居,如此生活下去?”   “七七……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庄主那里我不会再去,从我失踪那刻起,已经与揽丘山庄没有任何关系,而苏姬,也与无花十二宫再无任何瓜葛。”公孙离道。   被忽视在一旁的阮凉玉闻言猛地一敲桌子,“喂喂,你们都当我不存在呢!唧唧你至少也得请求我的意见吧?”他其实并不愿失去苏姬这样的得力手下。   “我心意已决。”苏姬坚定的开口。阮凉玉怔了怔,忽然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苏姬与他毕竟青梅竹马,她若是觉得幸福了,自己也不会去阻扰。   “你们来此,是有什么事情吗?”公孙离也坐在一旁,问。   阮凉玉耸了耸肩,将视线落在苏七七身上,等她回答。“我是为了三叶半夏而来。”苏七七道。   “三叶半夏?”苏姬低头沉思,也没多想,“既然来了,那就过了年再离开吧,正好一起热闹热闹。”她随即提议道。   新春佳节,谁家不是其乐融融,享受齐家欢乐,苏七七想了想,就算取到了三叶半夏,也一时没有合适去处,将睿儿与司徒丞接过来,在这里过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好吧。”她点头,然后将视线落在阮凉玉身上,阮凉玉很不满的、很犹豫的,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第六十二章:新年快乐(2)   欢笑情未极,赏至莫停杯。   酒中挑喜子,粽里觅杨梅。   帘开风入帐,烛尽炭成灰。   勿疑鬓钗重,为待晓光来。   ---《共内人夜坐守岁》徐君倩   除夕日,天微微亮,一夜落雪,窗外干枯的树枝被雪花覆盖,远远望去,一片白雪皑皑,苏七七早早的便醒了,推开窗户,便有一股冷气呼啸而入,雪已停,天边泛起暗红的云霞,隐隐有日出的迹象,让人心里感觉暖洋洋的。   这间屋子虽然属于苏七七,但她还是拒绝了苏姬提出让她住主屋的建议,因为家里没有足够的床与被子,她不得不与阮凉玉挤在一张床上,幸好新搭建的小屋密不透风,阮凉玉虽然觉得那床板硬梆梆的,睡起来一定很难受,也没有出声拒绝,无论如何,也总比那在荒郊野外度过的难忘一夜强。   曾经,阮凉玉主动提出让苏七七陪他一夜,而现在,同床共枕,他反而没有那些心思了,这些日子对苏七七的了解,让他觉得那些完全是一种亵渎,两人默契的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条沟壑,可是,睡着之后,觉得冷的阮凉玉还是无意识的摸索了过去。   苏七七回头看依旧缩在被窝里的阮凉玉,长年住在南方的人,一定对这种极度的冰冷极为反感,她也不再计较自己醒来后发现对方紧紧抱住自己的情形,阮凉玉虽然畏惧寒冷,身体的温度却很炙热,接触到的时候,那温度让自己也觉得温暖起来。   这种感觉有着幸福的味道,忽然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苏姬一大早便起了,屋子的门楹上还张贴着以前的春联,色彩已经褪尽了,淡的连字体也看不见,她熬了粘稠的稀粥,用碎布绑在树枝上,随手撕掉了那破碎的对联,然后在门楹的两边用做成的碎布沾了粘稠的稀粥刷上,苏七七走出去,看见苏姬已经刷好了两边的门楹,便将搁在一旁木凳上的对联递了过去。   “这么早就起来了?”苏姬看见苏七七,有些诧异。   苏七七也取了一张对联,走到门的另一边,“你不也这么早。”她将对联贴好,红艳的色彩透着温暖的感觉。   “还有很多事要做,阮凉玉还没起来吗?”苏姬将横联贴好,看一眼旁边掩上的门。   “让他多睡一会吧,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过年,不知道要做点什么。”苏七七这是实话,至少这种淳朴而简单的过年气息,她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你……”苏姬将散落在地的对联收拾起来,有些迟疑的问,“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是他的吗?”   苏七七点了点头,苏姬忽然低低的道,“七七,关于以前我说过的话,我向你道歉。”   “我早就忘了,有什么好道歉的。”苏七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我以为回来后会看见你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他会忘记你?”苏姬不解。   “你失踪后,发生了很多事,他当年喜欢我,不过是因为中了一种叫做痴花入梦的毒,毒解开后,他也变成了那个你说不会爱人的阮凉玉。”   苏姬不由皱眉,以前的阮凉玉,她很了解,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忽然有些担忧。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再呆在他身边。”苏姬认真的道。   “你以为我会受伤吗?就算他根本不爱我,那又如何,苏姬,我没有你想象的爱他。”苏七七低低的道,语气低沉,似真又似假,苏姬看着她的神色,嘴上明明说着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口是心非的人。   气氛忽然之间变得沉闷哀愁起来,苏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对了,我还没见过你女儿,她怎么没与你在一起?”   提到睿儿,苏七七不由无奈,“本来已经到了北城,结果被闫宇椎硬留了下来,睿儿喜欢看花灯,北城过年气氛也更热闹,我便让她留在那里了。”   杜书眷出发的书信刚收到没几天,她便接到了闫宇椎传来的信,说苏家渔村那种荒野之地睿儿呆着一定不习惯,然后又说睿儿先留在他那里,让苏七七有时间亲自去接。   “你还真是放心。”   “闫宇椎对睿儿很好,睿儿喜欢凑热闹,来这里恐怕真没什么好玩的,况且,有人在她身边,我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苏七七说完便见苏姬笑意浓浓的看着她,“莫非不是为了与阮凉玉共享二人世界?”   苏七七面色一僵,不知如何作答。苏姬已经进了厨房,灶上小锅中炖煮着新鲜的排骨,散发出浓浓的肉香味,木柴燃起的火焰强烈,她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又抽出几根木柴,火焰顿时小了几分。   “公孙离也这么偷懒?”她们这一交谈,窗外微暗的光线已经明亮起来,苏七七在一旁帮着做些事情,奇怪的问。   苏姬准备着过年的食材,将切好的新鲜蔬菜、肉类用碟子装起来,闻言笑道,“我做饭还是跟阿离学的呢,我没跟你说过吧,我们在那边发生了许多事,阿离他已经没有武功了,而且现在有些特殊,他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   公孙离没有武功了?!这个消息还是让苏七七大吃一惊,苏姬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其实我们已经习惯了,失去武功也未必不是好事,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我们已经知足了。”   平平淡淡的幸福。苏七七沉思着点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窗外已经大亮,积雪开始融化。   苏姬取了背篓,说是去街上买些东西,顺便将余龙余凤两兄妹接过来过年,然后又让苏七七将阮凉玉叫起来,将屋里内外彻底扫尘。   阮凉玉睡眼惺忪的起了床,这一夜睡眠极好,平日即使睡觉也需保持的警惕完全放松,连他也觉得困惑,昨夜,苏七七睡在旁边,自己竟然完全忘记了提防,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安心,或者信任。   扫尘听起来很简单,就是将房间内外彻底打扫干净,阮凉玉做这种事却完全是第一回,一开始便取了扫帚扫地,等苏七七将打扫墙壁屋梁的掸子取来时,他已经闲适的坐在一旁椅子上,一副完成任务的表情。   苏七七看着不知说什么好,“上面的蜘蛛网灰尘还没打扫,你把地面扫干净了,待会还不是要重新打扫一遍。”   阮凉玉不甘不愿的起身,反驳,“我怎么知道,那现在怎么办?”   “只有重新打扫了。”苏七七无奈开口。   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需要认真打扫,半点蜘蛛网也不能留下,两个人都不太热衷这种事情,自然做不到事事具细,这样打扫了几遍,总算是挑不出一丝毛病,然后又开始打水擦洗家中的各处,阮凉玉一件一件的跟着苏七七做,除了偶尔的抱怨,意外的没有罢工。   苏姬回来时背篓里已经装满了东西,余龙余凤两兄妹也跟着一起,手中还提着苏七七放在她们那里的两条鱼,公孙离也早起来了,跟着苏姬一起到厨房里准备中午的食物。   苏七七打算进去帮忙,结果在厨房站了一会,就自觉的退了出来,苏姬与公孙离配合的很默契,她站在那里根本就是在碍手碍脚。   余龙和余凤已经换了新衣,两人对中午的美食抱了期待的心情,一直表现的很兴奋。   午饭很丰盛,鸡鸭鱼肉,纷纷摆上了桌面,色香味俱全,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诱的余龙余凤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阮凉玉尝了一口,也心情愉悦的品尝起来,虽然吃过的美味不少,可现在的心情与气氛是以前无法比拟的。   饭后,碗筷清洗干净,苏姬将饺子与肉馅拿了出来,几人便围着木案包起饺子,虽然没有阳光,化雪后的空气却也降低了几分寒气,尤其是围在一起包饺子的感觉,无比温馨。   阮凉玉起初站在一旁观看,后来忍不住也动手捏了一个,饺子包的扁扁的,放在木案上,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嫌弃的盯了许久,撇嘴,“好难看。”   苏七七的手艺也不比阮凉玉好上多少,她看着自己动手包的饺子觉得丧气,然后不经意看见阮凉玉的作品,才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心里顿时平衡起来。   阮凉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悦的将饺子拆了,瞪着苏七七,“有什么好笑的?你的歪歪扭扭,更难看。”他毫不留情的打击苏七七。   苏七七一怔,看了看自己包的,觉得更加难看了,于是收敛笑容,不做声了。   苏姬与公孙离在一旁听见两人对话,大声笑了起来,余龙与余凤捏的饺子什么形状都有,两人抱着玩的心态包了很多独一无二的饺子。   后来饺子下锅,端出来的时候,仍旧是扑鼻的香气,阮凉玉看着碗中包的歪歪扭扭的饺子,用筷子夹了起来,狠狠一口咬了下去,然后诧异,看起来丑陋不堪的饺子,没想到吃起来还是难得的美味。   除夕之夜,历来有守岁的习俗,年夜饭后,他们便搬了凳子坐在外面,天色昏暗,平日一弯勾月也消失无踪,不远处的村子隐隐约约传来鞭炮的声响,苏姬与公孙离腻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余龙余凤围在桌旁,挑选着里面自己喜欢的糖果,似乎发生了什么矛盾,两人追打起来,让安静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阮凉玉与苏七七站在屋前,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不远处村子渐明渐暗的鞭炮光亮,清晰而喧嚣的爆竹声一阵一阵响起,在寂静的空气中散开,气氛忽然之间变得温馨和谐,阮凉玉不由侧头看着苏七七,心中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没想到过年的气氛这么好,忽然很有一种家的感觉。”苏七七转过头,却正好与阮凉玉的目光对视,可以看见彼此目光中的色彩,幽深的像是大海之中的一抹深蓝,仿佛透过那抹光亮,看见对方的所知所想,默契十足,心照不宣。   “咳……也许吧,感觉……还不错。”不知为何,阮凉玉忽然有些尴尬起来,自己在想什么,竟然想就这样一直下去……   苏七七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雪山之巅,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两人,那时,他们偎依在一起,一动不动等待着日出,那一刻似是永恒。   现在,一切还能持续多久,幸福这种东西,对自己来说,终究还是奢侈,说着不想要的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渴求的吧。   “老板,公子,快过来,放鞭炮了!”   余龙站在不远处,朝苏七七与阮凉玉用力挥手叫道。   苏七七与阮凉玉对视一眼,一起走到了她们旁边,公孙离接过苏姬手中的火折子,慎重的点燃了鞭炮,然后几人同时退到了旁边,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微小的火花。   “噼里啪啦!”刺耳猛烈的爆竹声猛然爆发,震耳欲聋的声音盖过了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浓浓的白烟缭绕,与不时冒起的火花纠缠在一起,爆竹声一直持续了几分钟,然后突然恢复宁静,一切的声音都在瞬间停滞,唯有那依旧烟雾缭绕的树旁,落满了爆竹的残屑。   “我们等了大半夜,就为了放这些鞭炮?”阮凉玉揉了揉被震耳欲聋鞭炮声蹂躏的耳朵,问道。   “不!还有烟花。”苏姬笑了笑,直接将背篓带了出来,然后将买来的烟筒摆在房屋外的空地上,足足有四个大的烟花筒。   “小镇上没有卖的,我早上特地去北城买的,这才是压轴戏。”苏姬又取了火折子,一一递给苏七七与阮凉玉,余龙余凤站得远远的,已经仰头看着静谧的天空,期待无比。   四人拿着火折子走近,几乎同时点燃了烟花筒,随即迅速退后,然后皆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火花渐渐燃起,消失不见。   “轰!!”一道耀眼的光芒猛然射出,直冲上天空,高空之中,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绚烂花朵猛烈绽放,无比璀璨,刹那之间,无数道光芒接连而出,重叠在一起的花朵闪烁在空中,绽放而落的烟火如同一场惊艳的花雨,色彩斑斓的烟火绚丽多姿,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动人的一幕,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抹光彩,再也容不下其他。   “苏姬,新年快乐!”公孙离握住苏姬的手,偏过头暖暖的笑看着她。   苏姬也回握住他,“阿离,新年快乐!”   余龙站在台阶上,用手挡住朝着天空喊,“姐姐,新年快乐!”   “弟弟,新年快乐!”余凤见状也立即不甘示弱的吼道。   苏七七将目光落在阮凉玉身上,看见对方扬起唇角,露出柔柔的笑容,白皙精致的面容,在烟花的映衬下,凝化出一副盛世画卷,本就绝代风华的身影,此刻变得更加耀眼,她不由的笑了,“阮凉玉,新年快乐!”   阮凉玉接触到苏七七的目光,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然后他也笑了,道,“七七,新年快乐!”   如果,此刻即是永恒,该有多好!   第六十三章:有情无情   很久很久以前。   江湖流传:宁惹阎王鬼神,勿惹地狱启渊。   关于启渊殿的七日噩梦传说,几乎在那一夜疯狂蔓延,江湖上、市井中,有人夸大其词,有人危言耸听,此后,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畏惧三分。   十七年前,当时武林三大名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其名声便是乡村农妇也如雷贯耳,人人畏惧,却无人胆敢冒犯,可就是这众人眼中天神一般的存在,却几乎同时收到一株血红色的彼岸花,而那鲜红欲滴的彼岸花枝上,仅有一个字:渊。   那时,三大名门无人声张,皆以为不过是无聊的恶作剧,所以在七日后,三大名门之主纷纷死于残忍的暗杀之后,一时之间竟无人与那株血红色彼岸花联系在一起。   直到几月之后,当时武林盟主也收到了同样一株血红色的彼岸花,那花枝之上,依旧是单单的一个“渊”字,此时,有人提起了三大名门收到的彼岸花与其七日之后死亡的事实。   “但凡是收到彼岸花者,七日之后,必死无疑。”   有人说,这是无稽之谈。   有人说,武林江湖必然又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有人说,那所谓的七日噩梦再可怕,还能敌过堂堂武林盟主!   只是,七日之后,武林盟主却死于意外暗杀,七窍流血而死。此事昭告而出,天下震惊!武林江湖,顿时掀起一股腥风血雨,闹的人心惶惶,众人皆是唯恐死神降临自身,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若是讨伐,也无处可寻。   这一切,直到二年后武林大会再次召开。天竺史家史丘凤一战成名,成为武林第一女盟主。   而史丘凤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向当时人人避之如蛇蝎的启渊殿殿主---渊,发出战帖。   那一场战役惊天动地,却无人能窥见一角,据说两人在一座不知名的山林中比武,生死不论。后来,有樵夫闻人便侃侃而谈,说那日飞沙走石的奇观,绘声绘色。后来,有人从其言谈中得知。   那残杀三大名门与武林盟主的启渊殿殿主,乃是一名爱穿白衣的男子,他身材消瘦,容貌绝美,他的武器是一支玉箫,静然而立,执手吹箫时,那仙乐一般的箫声魅惑人心,竟能将人带入永世欢乐之地,他所到之处,远远可以闻见彼岸花的香气,将死亡的绝望与艳丽的惊艳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那是一个视众生如草芥,看破万千红尘的白衣男子。   可是,就在那场战役结束五年后,名噪一时的启渊殿,那如彼岸花似的男子忽然消失了,就如他出现时一般,消失无踪。   而启渊殿的新任主人,竟是一名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孩。   --------------------------------   冰天雪地,寒气慑人。凝结了无数美轮美奂冰晶的地面,轻轻一踏上,便可以听见清脆而动听的破碎声,四面的墙壁如同一面面晶莹剔透的镜子,甚至有凝固的冰柱倒立其上,可以看见倒影在冰镜上的影子,透出一抹妖艳冷厉的红色。   这是北方温度最低的雪山,便是轻呼一口气,也会在瞬间凝结成白色透明的冰晶,煞是好看。这里终年大雪纷纷,莫说人,便是植物也无法生长,被大雪覆盖的山脉,尽是一片荒凉凄惨。   那抹红色的身影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入冰冷的山洞之中,面无表情的面容,隐隐有一丝期待与害怕。   漫漫雪山,洞口深处,却罕见的有一口小潭,潭水清澈见底,泛着神秘的幽蓝色,潭水中间有一方玉台,潭水绕其流动,而那玉台上,竟躺着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衣,面容绝美的男子,他一袭银发,披散的落在玉石之上,未让人觉得多了老气,反而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魅惑感,他的身旁摆放着一支玉箫,而在玉箫旁边,还有一朵有些枯萎的彼岸花。   “师父,我又来了,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那抹红色身影对冰冷的温度恍若未觉,她目光温柔的走到小潭边,轻轻一跃,便落在了玉石之上,她微微笑着,近乎狂热的伸出手抓住一缕银色发丝,而另一只手,则将一支新鲜的彼岸花放在了玉箫旁边,枯萎的彼岸花被她捏碎,化在幽蓝色的潭水之中。   银发白衣男子依旧闭着双眼,保持缄默。   “师父,羽儿很想你,我输了关于痴花入梦的赌约,你竟真的一睡不醒,师父,你在骗羽儿对吧?纵然羽儿赢了,你还是会睡。”她的手指流连在男子的脸庞,一点一点的勾勒出他的眉角、脸庞,她的唇角是温柔无害的笑容,眼底却隐藏着一抹阴郁。   “师父,羽儿不会让你死,你不是喜欢羽儿吗?”她看着如同沉溺在睡梦中的男子,忽然勾起一抹邪笑,然后猛地站起身,目光一动不动的盯住山洞入口的某处。   “出来吧。”她邪魅的笑道。   杜书眷从山洞一处黑暗的阴影处走出,他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一袭红衣的翎羽身上,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在对方笑容加深的表情中,随后几乎是认命般的走到潭边。   “凡儿。”他唤那个人的名字。   闻言,翎羽目光一凝,“翎羽,这是我的名字。”   “我习惯了。”杜书眷低头苦笑,山洞中冰冷的温度让他始终在瑟瑟发抖,努力保持站立姿势的双腿,僵硬的难以迈出一步。   “这样便受不了了,真是没用!”见状,翎羽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然后才起身飞出玉台,输给杜书眷一些内力抵抗寒气。   杜书眷定定的看着她,笑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色彩,“我的确没用,可是凡儿,至少现在,我对你有用,你需要我。”他语气坚定。   翎羽忽然嘲讽的笑了,没有反驳,她抓住杜书眷的手,将他带到了玉台之上,“又一年过去了,除夕之夜,阿眷,你说得对,我的确需要你。”冰冷无情的话,往往是一把无形的利剑。然而这把让杜书眷总是千疮百孔的利剑,落在那陷入沉睡之中的男子身上时,又化为了如水的柔情。   她的确需要自己,因为这世间,唯有自己的血是独一无二的。五年前,这个男人陷入沉睡,被翎羽带入这里开始,他便必须每年来这里,喂他喝下自己的血,以维持一丝生命,失血之后,他的身体就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总是比同龄人更弱小,也更容易被欺负。   只是,做这样的事情,他甘之如饴。   因为,早就知道了,从樊凡变成翎羽的那刻开始,她对自己,从来也只有利用。   “匕首呢?”杜书眷将衣袖撩开,他光洁如雪的手臂上,隐隐可以窥见浅显的疤痕,只是因为岁月,大多已经痊愈,目光依旧是平淡的,就仿佛即将割肉放血的另有其人。   杜书眷干脆利落的动作让翎羽饶有兴趣的看了几眼,觉得现在这个人倒是比疯疯癫癫时有趣了不少,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却并未递给杜书眷,而是忽然一把抱住了对方,杜书眷微微低头,便能看见那个人狡黠的目光,一股炙热的温度紧紧的环绕在身边,让他有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师父,你若是再不醒,羽儿便移情别恋了。”   “师父,这个人你也见了六年,我见了无数次,可每次都觉得讨厌,你忍心羽儿喜欢这样的人吗?”   “师父,你醒醒,只要你醒了,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不喜欢他,你让我杀了他,我也可以做。”   不过只有三句话,却句句让人如同坠入万丈深渊,即使心早已千疮百孔,也还是会痛,感受不到心跳,难受的压抑着、窒息着。   他无数次的问自己,为何还要喜欢这样一个人。没有答案,根本没有答案。   他就是喜欢樊凡,或者现在专情却又冷漠的翎羽,无论这个人是否喜欢自己,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完全在利用自己。   可是,无法呼吸的感觉很难受。   杜书眷忽然推开翎羽,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冰冷的空气让他觉得口腔也冻僵了一般,他抢过翎羽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划破手臂,鲜红的血液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紧咬著唇角,将手臂上的血液凑到那个人的唇边,看见他无意识的缓慢的饮下。   翎羽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白衣黑发的男子身上,即使杜书眷痛的倒在地面,她也没有看一眼。   “你何不杀了我。”他躺在玉台上,撕了布条绑住伤口,虚弱而无力的开口。   “我为何要杀你。”翎羽怪异的看他,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笑容,“阿眷,师父还未醒来,你岂能死,等师父醒了,你死与活,都随你。”语气,漫不经心之中,又有一丝认真。   呵。“你,好狠的心。”   “狠心?阿眷,莫非忘了是我将玲珑萤送给你父亲的,他现在,不知多感激我,若是没有玲珑萤,你以为皇甫姒鸾会救你?”   “一石三鸟,你本就是利用我爹将玲珑萤交给她,至于我,不过是顺便吧,又或者,清醒的我,对你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翎羽蹲在地上,手指轻捏住杜书眷的下巴,似笑非笑,“阿眷,你说得对,师父已经耽搁不起了,你的行动,也该快一些了吧。”   她眉心那一点暗红色的朱砂,妖异而鬼惑。   雪山的雪花,纷纷扬扬,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   分割线---------   ==========================================================   北城,水月钩楼   人不风流枉少年。   轻纱曼舞,美人柔若无骨,纤腰摇曳生风,回眸一笑,便百媚生。   雅间之上,一袭白色珠帘叮铃作响,悠远绵长的琴声回荡在房间,仿佛在述说着欲语还休的情愫,珠帘之内,隐隐可见轻纱曼妙的身影,手指拨弄着琴弦,目光盈盈如水,透过珠帘,看向那在跳舞美人身后的男子。   她曾听姐姐说过,水月钩楼曾来过一位胜似天人的少年,就在大雪纷纷之时,他踏雪远道而来,惊艳了当时水月钩楼所有的客人。   姐姐星怜终遇良人,被赎出青楼,风光迎入富贵人家,然后,那年的花魁比赛,她以倾城绝艳的琴声技压群雄,赢得水月钩楼花魁之位。   只是,现在这位绝代风华的男子似乎有些不悦呢,也不算是不悦,他还微微扬了唇角,笑的比面无表情还冷漠百倍。   她还未见过,有人在自己的琴声中,还如此清醒,没有半点沉醉之意。   柔若无骨的美人将手中的轻纱抛出,阮凉玉抓住轻纱的一角,手指一寸一寸的的缠绕着,美人顺势跌入他的怀抱,他依旧是动人心魄的微笑,美人仰头含情脉脉的看他,他勾住美人的下巴,随后微微低头----   “叩!叩!叩!”突兀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房内风流香艳的快活。   阮凉玉推开怀内的美人,心知肚明的起身去开门。   他在这里约了人,如今那人,怕是到了。   门开了,苏七七一袭红衣站在外面,她白皙的面容染了一抹红晕,似乎因为赶的急了,冻红了脸,对房内的一切恍若未闻,她只问阮凉玉,“你消失几日,现在可是有结果了?”   “你们出去。”阮凉玉挥手止住了琴声,冷静的开口,然后站在门边,所有美人都离开了,花魁抱着琴出门,目光疑惑的看了看苏七七。   这个人,便是这绝代风华的男子所困扰的人吗?   苏七七安静的坐在铺了绒垫的椅子上,用漆黑幽深的瞳孔看他,轻笑,“若是有结果了,告诉我便是,不必故意约在这风流之所,你可知道?你纵然身处美人乡,也掩饰不了自己心中的焦躁,何苦多事?”   阮凉玉沉默了许久,苏七七说得对,他不过是在营造虚无的风流与快活,也许至少这样,心情不会太过沉重。“几年前,我受正派追杀,又中了痴花入梦,然后被你救下,因为第一眼看见的是你,所以喜欢上你了。”他忽然一字一句陈述起来。   “你爱我,很爱很爱,所有的事情都依我,凡是我不愿的事都不会去做,你为了我去启渊殿抢夺火龙珠,只是为了让我取暖,你不顾性命,因为我的一个念头,而在宫赫连大婚当日送棺,后来我们受到正派追杀,你为了替我看病,带我去最危险的乙澜城,却差点被砍掉一条手臂,然后我们在山谷受到围攻,那一次,你几乎死掉,你不在乎无花十二宫,甚至曾对苏姬说过解散的话。你甚至还说,若是我死了,你也不会独活。”   这些话,除夕第二日苏七七便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告诉自己了,一开始饶有兴趣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到最后,只觉得莫名的惊恐,诧异自己也会那样的爱一个人,恐惧那时不顾一切的自己,即使现在听见,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将苏七七视为危险人物,半点也不能沾上的毒药。   他被那个故事震惊了,无法体会到那样的心情,可唯独一个故事,也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开始遇见这个人便无法控制心情,这种危险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   感情这种东西,若是玩的真了,也就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为什么不说你的事情,比如睿儿?”阮凉玉问。   或许是有某些预感,苏七七的语气有些低沉压抑,“我只答应告诉你,你的事,至于睿儿,你放心……她与你无关。”微微停顿,还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定。   “我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无论是爱你的心情,还是思念的心情……”阮凉玉紧握住双手,手心传来的疼痛让他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只要看见苏七七那双漆黑的眸子,他便会不由自主的被蛊惑,太危险,太危险……   苏七七面色如常,只是身体一直轻微的颤抖着,然而听见这句话,脸色顿时苍白一片,“你想说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了,即使他知道一切,也再无法拥有曾经的心情,抱着听故事的心情,只会让他觉得危险,就像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阮凉玉取过一旁的精致木匣,放在苏七七面前,“这是玲珑萤与火龙珠,现在归还于你,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希望,再也不会见到你。”   苏七七手指落在冰冷的木匣上,划过木匣精致的纹路,扯出一抹讽刺而苦涩的笑,“如此,便是两清了?”   “我不能放任如此危险的感情发展下去,即使只是一点苗头,也必须掐死。”阮凉玉站起身,没有再看苏七七一眼,转身离去的背影,却只让人觉得凄凉,背过身去的那一刻,他觉得一直平静的心开始疯狂地疼痛起来,肆无忌惮的,似乎要绞碎了凌乱的心。   在知道真相之前,苏姬曾经问自己,她说,阮凉玉,你是真的喜欢七七吗?那个时候,回答的如此干脆爽快,当然不是,不过是觉得有趣,便玩玩而已,你觉得我何曾认真过,要是玩真了,也就到结束之时了。   苏姬告诉自己,若是那个曾经的阮凉玉,一定会觉得很悲哀,很难过。因为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爱情,因为他竟然忘记了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说,我不懂。   可是现在,阮凉玉觉得自己懂了,他并不讨厌苏七七,有时候看见那个人会觉得安心,会觉得无所畏惧,在她的身边,会失去所有防备。可是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太可怕,可怕到他不敢去尝试,害怕终有一天,会什么都没有,坠入万丈深渊。   现在,心痛的无法呼吸,所以不能再留下片刻,他害怕,只要一回头,便狠不下心离开。   苏七七一直很安静,即使阮凉玉清楚明了的划分界限,她也只是淡淡的嘲讽的笑了笑,苍白的脸色,那一抹红晕更显得刺目,如同活生生会挤出艳红的血色来,背脊挺的很直,一动不动,她用那样平淡而悲怆的目光看着那个人,如果这便是他想要的,自己怎么舍得拒绝。   从决定将一切告诉他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结局早已在意料之中。   她并不绝望,只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心脏像是缠绕在一起般的疼痛,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利剑,平静的刺入,让人连撕心裂肺吼叫的机会也没有。   她并不恨阮凉玉,那个人,也只不过出于本能对情感的不信任,现在的自己,对他而言,于在人海之中千千万万的路人没有差别,所以,她不恨,也不怨。   这场爱恨纠缠,从一开始,就谁也不欠谁。   如今,总算是两清了,岂不快意!更何况,自己如愿得到了玲珑萤与火龙珠,从江湖上无人胆敢招惹的阮大宫主手中,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桥归桥,路归路。苏七七忽然趴在檀木书案,一动不动的闭上双眼,刹那之间,冰冷的如同坠入冰窖。   第六十四章:一醉方休   总觉得时间会就此停滞,闭上眼的时候,黑暗将一切都侵蚀,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神游太虚,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可是,一切依旧会继续下去,时间依旧不停的向前,从未停止,你总要睁开眼,以为过去了千年万年,实际上,也不过几分钟、几个时辰。   悲痛欲绝、痛不欲生的时候,你以为世界会坍塌,可它依旧完美的存在着,用近乎嘲讽的目光聆听你可笑的想法。   苏七七走出水月钩楼时,遥远的天边已微暗,朦胧的黑暗投落巨大的暗影,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显得有几分冷清,新年之际,皆是全家团聚,鲜少有行人在外游荡,一旁林立的房屋烛火明亮,她牵着马,忽然就不知道去哪里,茫然的看着周围,听见合家欢乐的欢呼声,夫妻欢聚,儿女绕堂欢。   路边,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前行着,忽然不知撞到了什么,猛地跌落在地,在她身边,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连忙弯下佝偻的背脊,用苍老的手握住那只手,两人彼此对视,在看见对方目光的那一刻,皆是微微笑了,无需言语,心照不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苏七七忽然想到了这一句,有些可笑,偏偏气氛莫名的让人伤感,眼眶有些湿润,她连忙翻身上马,猛地一扬马鞭,尘土飞扬,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苏七七忽然很想喝酒,不久前,她收到杜书眷的来信,说他此次来北城,带了好几坛陈年老酿,皆是几十年的女儿红,酒香香醇,定能令人欲罢不能,如坠梦境。   她并不想做梦,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自己忘却很多事情。   杜家在北城有一处布庄,在商铺林立的北城,算不得数一数二,却也是名气不小,众人皆知的。不久前,杜家布庄遭到不少商铺排挤,生意一度萧条,杜书眷到来之后,其一与其他商铺主动交好,表现的十分谦虚。其二,他将不少仓库积存过时的旧货纷纷降价销售,然后又购置了一批物美价廉的布匹,刚开始的确亏损不少,可几日下来,形势却越来越好,布庄的客人对布匹的质量十分满意,生意自然也随之扩大发展。   苏七七也听说了,杜随安因为杜威突然的决定对杜书眷恨意加深,李玉莲也害怕杜书眷会抢了儿子的风头,甚至掌控住杜家的所有生意,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他们竟然狠下心雇了杀手,想要暗中解决掉杜书眷,以绝后患。可是这一场暗杀却被杜书眷提前知晓,然后在杜威面前,司徒丞轻易的制止了杀手的暗杀,杜随安与李玉莲所有的心思瞬间被暴露在杜威面前,杜威一气之下,竟当众宣布杜家由杜书眷继承,而杜随安,瞬间一落千丈。   这一场局,苏七七赌对了,杜书眷如她所愿,掌控住了杜家的家产,可是,那个人却没有一丝一毫高傲与得意,不悲不喜、平平淡淡的语气,让人觉得,这所谓的杜家,在他的眼中,不过是红尘一栗。   城中小院,烛火微暗,毫不显眼,院门之上,红红的灯笼高挂,在凄凉之中透出一抹喜色。   苏七七下了马,看见灯笼在微风中摇曳,心中像是憋了一口气,如何也吐不出,她敲了门,冰冷的铁环叩击在门上,发出清脆冷漠的声响。   杜书眷很快便开了门,他站在门边,诧异的看着苏七七,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你不是说带了几十年的女儿红,今日我想尝一尝。”苏七七将马拴在一旁,径直而入。   杜书眷目光复杂的看着苏七七,返身关了门。   “这酒是我在一位珍藏美酒的老者手中重金买来的,闻之便香气扑鼻,尝之便回味无穷,你定不会后悔。”杜书眷从酒窖搬出美酒,又取了两支杯盏放在桌上,笑着开口。   苏七七点了点头,动作有些粗鲁的掀了酒坛封口,浓郁的酒香散发而出,她倒满了一杯酒,利落的一饮而尽。   杜书眷坐在她的面前,“怎么了?与阮凉玉闹矛盾了?”   苏七七将空了的杯盏放回,手指摩挲着杯沿,美酒虽美,其劲道却十足,一入喉咙,便有呛口的感觉发出,绕的喉咙痒痒麻麻的,浑身有一股热量燃起,缓解了初时的冰冷。   “你有心事?何不痛快说不来,会舒服很多。”见苏七七只是一味的饮酒,却并不说话,杜书眷又道。   “说出来又能如何。”苏七七苦涩的笑了,“他走了,说与我桥归桥路归路,我不难过,半点也不难过,我明明说过,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喜欢他,可是还是会觉得难受,无法控制的难受。”   “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我说了,他那么想知道,我怎么能再隐瞒,他到底还是那个不信情爱的阮凉玉,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因为惧怕我这个曾经让他不顾一切的人,选择在苗头刚起时便生生掐灭。”   杜书眷忽然沉默,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有嘲讽,也有悲哀,“皇甫小姐,他尚不懂情爱,若是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也必然是你,可……有人却是一心一意,除却她喜欢那人,其他的在她眼中,都什么也不是。”   他说完抬头看苏七七,却发现那人似乎并未听见自己说的话,她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仿佛白水一般肆无忌惮的灌下,苍白的面色泛着红晕,目光虚迷,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一只手持着杯盏,将散发着香气的酒倒入口中。   “可我就是喜欢她,她不喜欢我,那没有关系,我喜欢她就够了。”杜书眷低低的说道,他缓慢的倒了一杯酒,却只是抿了一口。   苏七七不顾一切的喝酒,这是她今日唯一想做的,也是现在越做越想做的,也许唯有醉了,才不会那么难过,只有醉了,才能什么也想不起来。   最好……最好可以这样一直醉下去,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把那道纠缠在心中的影子也抛弃。   香醇的酒香在口齿之中泛滥开来,那股清新的酒香之后,又有呛鼻的辣味充斥而出,厚重的酒劲倾袭而上,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摇摇晃晃,那道人影也坐的歪歪斜斜的,然而大脑依旧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这还不够!还不够!苏七七摇晃着酒坛,她站起身,却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杜书眷扶住她手臂,却被她挥开,然后两只手抱住酒坛,摇摇晃晃的倒酒,又有一大半洒落在桌上,颤颤巍巍的举起杯盏。   “书眷,我们一起喝吧,我……就是心里难受,其实……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杜书眷也举起杯盏,“好,我陪你,一醉方休。”   苏七七忽然笑了起来,不是浅浅的笑容,也不是疏远的微笑,这样的笑容杜书眷第一次看见,灿烂的明媚的如同绽放的花朵,他知道,苏七七醉了。   只有喝醉的苏七七,才会有这样的笑容,毫无顾忌,天真灿烂。   杯盏中的酒液被一口饮尽,苏七七觉得天旋地转,脚步不稳的跌坐在椅上,双手抱住冰冷的酒坛,杯盏歪歪斜斜的倒在桌上,女儿红在桌上泛滥,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她将脸贴在酒坛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体内涌动的燥热渐渐变得平静起来。   “总是这样捉弄,再一再二再三,什么都是奢侈,我明明早就说过不要的,是他硬要喜欢我,现在又算是什么,仿佛是我逼他喜欢我,我不强求,我不想睿儿成为他的负担,他要是想走,我也不会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早就习惯了,我不在乎。”   杜书眷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摇晃,“皇甫小姐,你还好吧?”   苏七七忽然一把将酒坛推开,酒坛滚落到地面,她抓住杜书眷摇晃的手指,“书眷,我挺喜欢你的,你……你很像我,真的很像,我就是觉得……我也不知道,可是,你看着窗外的眼神,我却能看懂。”   闻言,杜书眷忽然觉得全身一震,目光也犹疑起来,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苏七七,这个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好友,其实,他真的舍不得,而且,苏七七真的把他当做朋友,什么心里话都宁可与他说,她说他们是一类人,其实一直以来,他也这样觉得,如果没有翎羽,他们也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   只是现在,不可以。   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某种目的与她接近,即使后面渐渐偏离了,一切也无法改变,更何况,除夕之夜,她说过,那个男人已经等不及了,她想要的,自己总是要尽心尽力的得到才是。   “皇甫小姐……不,七七,对不起……”杜书眷抚开苏七七抓住自己的手指,他看着苏七七迷离的双眼,轻声的道歉。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我希望有一天他亲手将玲珑萤与火龙珠给我,现在他给了我,他一定以为这就是我的目的了,可是他不知道,我不会告诉他,如果没有这几件东西,我就会死,很快就会死掉,我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呵呵,每次都侥幸活过来,连死神也不愿收留我呢,我的身体一直都有顽疾,五年前换血治疗,不过是延缓了发作期限,所以我需要这几件东西。”   苏七七软软的倒在桌上,目光顺着桌面,看向空落落的院子,微凉的风一阵一阵的袭来,她忽而笑了,又忽而失落。   “这东西……竟关系到你的生死?!”杜书眷无比震惊的看着苏七七,一直以来,只知道苏七七在寻找这几件东西,却并不知所为何事,如今,竟是关系生死大事么……   这样的话……他认真的看着苏七七,如果这个人死掉的话,自己一定会舍不得吧。   “呵呵,我也不知道有多喜欢他,一开始,我一点也不喜欢他,虽然他长得很漂亮,看起来……呵呵,赏心悦目,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但是后来知道他中了痴花入梦,我心里还是难过,他忘记我的那一夜,曾说过一定不会忘记我,我一直记着他的话,后来看见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觉得心好痛好痛,没有想过再来找他,可是一见到他,很多事情都控制不了,才发现,我已经足够喜欢他了,而他,却变成了那个无情无爱的阮凉玉,一个将情爱看的危险的人,我不怪他,因为我也曾视情爱如蛇蝎,可是,我就是觉得难受,明明不想哭的,明明一点也不想哭的……”   苏七七喃喃的说道,她傻傻的笑着,目光痴痴的看着前方,又似乎透过前方,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说到最后,觉得眼眶湿润了,泪水在打转,不知不觉的流落下来,划过唇边,便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杜书眷一动不动的站在苏七七身旁,现在,苏七七已经喝醉了,若是平日,绝对没有这样的机会,所有的东西都在她的身上,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取到,可是他反而迟疑了,若是自己取走了,她岂不是会死?   她是信任自己的,因为信任,所以伶仃大醉、毫无防备,可是自己如此做了,便将一切都毁掉了。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呢?那个爱到心底的人,将会觉得自己连点滴的价值也没有了,她不会喜欢自己,可不取走,她会恨自己,不愿让她恨自己,因为除了喜欢,什么也没有,所以即使只是看着她高兴,也好。   孰去孰从?杜书眷只觉得这个夜漫长无边,那一股股冷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冰冷。   虚掩的门忽然被推开,劲风拂过,一道红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房中,朱砂似血,目光落在苏七七身上,然后又缓缓移到杜书眷身上。   “怎么还不动手?”语气冰冷,就连目光也没有一丝温度,“你心软了?”   心软?杜书眷看着那个人,无力的笑了。   只要是你想要的,什么都可以。   我定为你赴汤蹈火,至死方休。   第六十五章:被囚   头痛欲裂,全身骨架似乎被拆散一般,苏七七觉得有些晕眩,头重脚轻,目光环视着四周,视线有些朦胧,然而依旧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猛然清醒过来,最后一丝沉醉也被冲散,她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昨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然而轻轻一动,便听见一阵清脆沉重的锁链声音,近在咫尺,她目光一转,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暗金色的粗壮铁链锁住,铁链的另一头镶嵌在石壁上,她尝试着双手各抓住铁链的一头,但即使用尽内力也无法撼动这铁链分毫,锁住自己的人显然有心困住自己。   她记得,昨晚自己心情很糟糕,甚至几近绝望,然后自己离开水月钩楼便去找杜书眷喝酒,似乎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但记忆就停滞在这里,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被锁在这种地方?莫非是喝醉后毫无防备为仇家所抓?那么杜书眷呢?他在哪里,又怎么样了?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苏七七打量着这个空落落的山洞,没有任何标志,猜测不到所属的组织,但山洞有一股阴冷之气,很是浓郁,估计这个地方是在地下,四周光线仅靠墙壁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昏暗而潮湿,她站起身,才忽然发现自己前方不远处有一方晶莹剔透的玉台,而那玉台上,此刻正有一名银发白衣的男子,锁链的长度让苏七七只能站在玉台的旁边,那男子的相貌看的一清二楚,只是在无法靠近一步。   无法断开铁链,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等待,只有知道对方的目的,自己才能想出对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七七有些心烦意乱,若是平时,绝对没有人能找到这样的机会,论武功,这天下能敌过她的,在医术上也远远不及,所以没有人会来对付自己,况且,纵然这天下高手出手,她也有自信与之对抗,而昨晚,她的确大意了,若不是阮凉玉那番话……呵,想这些也没用。   就在苏七七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之时,有人进入了山洞,沉重的脚步声落在一层一层的阶梯上,那道身影完全进入视线,苏七七也没有过分的诧异,翎羽,启渊殿殿主,曾经陷害阮凉玉服下痴花入梦的罪魁祸首,也是自己没有半点好感、甚至有些憎恶的人。   “翎羽!果然是你。杜书眷呢?他在哪里?”苏七七有些急切的问,如果因为自己,连累杜书眷便不好了。   “这一局果然精彩,没想到杜书眷比我想象中的还有用,将对手迷的神魂颠倒,即使身陷囹圄,也记挂不忘。”翎羽忽然抚掌笑道,而后语气嘲讽的道,“苏七七,或者皇甫姒鸾,好久不见。”   苏七七脸色有些难看,翎羽的话语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不懂我在说什么?”翎羽笑着取出几件物品,一一展示在苏七七面前,“玲珑萤,据说生长在天山最巅峰的悬崖之上,可医治百病,乃绝世珍稀药材,天下仅此一株。火龙珠,这原是我启渊殿之物,世人皆知它温度灼热,却不知在这火龙珠之内,还暗藏有晶莹奇异的水珠,这水珠混入药材之中,可增大百倍效力。三叶半夏,其叶有剧毒,但其果却可救人于生死,曾被拔除,一株不剩,如今已是有价无市。最后一件,你定不会陌生,雪蟾,启玉王朝皇帝之物,天下仅此一物,曾有江湖第一神偷潜入,也以失败告终,传闻雪蟾拥有续命养生之用。”   翎羽每说一句,苏七七的脸色便难看几分,到最后,几乎是沉了脸,目光冰冷的看着翎羽,像是要硬生生的杀死她,只是铁链束缚了她的行动,她也就站着,一动不动。   “哈哈,苏七七,没想到吧!玲珑萤与火龙珠在阮凉玉手上,而雪蟾与三叶半夏却被你取得,若是与你们单打独斗,我斗不过,便唯有借你之手,让我得偿所愿,那日刺杀阮凉玉,让你们接近,果然是好计谋,到底是,曾经喜欢过你的人啊。”翎羽大笑着,肆无忌惮,得意而嚣张,她走到玉台旁边,忽然用柔和而温柔的目光看着那玉台上的男子,手指轻轻的拂过他银白的头发,像是害怕将他惊醒。   苏七七冷眼看着翎羽前后迥异的态度,在那个人面前,她嚣张的气焰完全收敛,柔顺的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而她视若珍宝的那个人,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就算得到这四件珍宝又如何?他已经死了,你还妄想救活他?”   “你说什么!”翎羽忽然大吼一声,她怒视着苏七七,瞳孔中仿佛瞬间有疯狂的火焰燃烧起来,愤怒到了极致,又夹杂着惊恐,一动不动死死盯住苏七七,如同看死人的眼神。   苏七七面无表情的看着因盛怒而疯狂的翎羽,“他死了,而且已经死去很久,苍白的肤色根本没有活人的模样,肉身定是你用冰寒冻住他的尸体,才保持了如今的完整。”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怎么可能死!他答应过我,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他不会食言的!”她说到这,忽然猛地起身,转瞬间便出现在苏七七面前,手指用力的扼住她的喉咙,面色狰狞,“他没有死!我告诉你,他没有死,只要有了这四件珍宝,可以起死回生,他便不会死,你再说一句,我就掐死你!”她的手指用力收紧,苏七七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无法得到呼吸的空气让她面色苍白起来,然后翎羽的手猛地拿开,将苏七七用力推了出去。   她的动作太快,苏七七甚至没有时间反应过来,再加上铁链束缚,也让她的动作慢了几分,然而,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那男子对于翎羽定然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她才会千方百计也要救下他,所以刚刚的言语,也有几分是她在故意激怒翎羽,只有这样,她才会靠近自己,而自己,才会有唯一的机会。   现在,翎羽就站在她的面前,而且因为怒意没有保持全然的防备,她站在自己可以接近的地方,目光落在那玉台上的男子身上,这是最好的机会,苏七七对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   这一掌积蓄了所有的内力,毫无预兆的爆发,她的速度达到了极致,身体化为一道残影,眼看着便要击中翎羽,却在瞬间被一股大力拉扯住,狼狈不堪的被拖拽着后退,才发现手脚上的铁链已经缩短到仅容许自己跨出一步的距离,那一掌,自然以失败告终。   苏七七狼狈的抬头,看见杜书眷站在山壁的一侧,手还落在控制铁链长度的石盘上,很显然,刚刚正是他发现了自己的企图,然后控制铁链,让翎羽躲过一劫。   翎羽也意识到了苏七七的企图,回过头,不怒反笑,“苏七七,我可真是小看你了,这次若不是杜书眷……哼,既然你不识好歹,我也没必要以礼相待了。”   以礼相待?苏七七看了看手脚腕上的铁链,觉得无比可笑,可是更可笑的却是自己,她看着杜书眷,“一直以来你都是在利用我?想要得到雪蟾所以刻意接近?装可怜博取我的同情,又让我自以为是的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甚至知己?”   杜书眷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他不敢看苏七七,对于她的质问也无言以对,其实也并不是这样,如果没有翎羽,他与苏七七会是朋友,也会是知己,可是他不能看着翎羽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没有立场去反驳什么。   苏七七觉得有些头疼,仿佛一夜之间,她又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杜书眷的沉默在她看来便是默认,一瞬间心凉如冰,不由冷笑,“哼,可笑。”也不知是说杜书眷,还是说自己。   闻言,杜书眷身子微微颤抖着,紧咬著唇角,被心中忽然涌出的愧疚感掩埋。   翎羽忽然转身离开,山洞之中只剩下苏七七与杜书眷,寂静的空气中,仿佛连呼吸也扩大了几分,苏七七冷漠的站在那里,铁链的长度已经不容许她保持其他姿势,目光再也没有半分停留在杜书眷身上,勾起的唇角,像是在嘲笑着世事无常,可笑之极。   翎羽再次返回时,杜书眷已经默默离开了,她手中端着一只碗,笑容依旧是阴险而狠戾,她的手停留在玉盘上,将铁链的长度缩到了最短,苏七七双手双脚被禁锢在墙壁上,再也移动不了分毫,似乎只有如此,她才能全然放心。在经过玉台时,她依旧会目光温柔的看着那个人,变化无常的表情被她演绎的淋漓尽致。   “总是要给你些教训,你才能稍微乖一点。”她将碗凑到苏七七唇边,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乌黑的液体被毫不留情的灌入口中,直到所有都被灌下,翎羽才松开手,苏七七猛地咳嗽起来,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无法散去。   “你……咳咳……给我……喝了什么?”那些乌黑的液体仿佛在体内翻江倒海,苏七七难受的断断续续问。   “双生绝,皇甫神医,不会没有听过吧?”翎羽凑近苏七七耳边,一字一句的道。   闻言,苏七七顿时瞪大了双眼,随即面色也扭曲起来,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是要将整个身体都撕裂一般。   “你可不要死掉了。”翎羽得意的笑,“我还需要你为我炼药,皇甫神医,不会连区区双生绝也受不了吧?!”   第六十六章:以身养药   双生绝,本身无毒,但若中毒之人服之,则会加剧毒性发作,其时痛不欲生。   空旷的山洞,夜明珠投射的光线忽明忽暗,触手可及的木桌忽然变得遥远,苏七七伸出手,视线中那朦胧的影子变得愈加模糊不清,手指触碰不到茶杯,她莫名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扶住桌子,摸索着在凳子上坐下。   杜书眷提着木篮走近,远远的看见苏七七的动作,心中只觉得难受,他忽然想,若是再选择一次,自己还会不会这样做。   他尽量放轻脚步,手中提着的篮子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他将篮子放在桌上,朝着一直守在旁边的萧寒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倒了茶水,送到苏七七手中。   苏七七没有去接茶水,她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站在自己面前,于是便将目光聚集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茶水有些凉了,我带了一壶新的,上好的铁观音泡的,你尝尝。”见苏七七没接,杜书眷摸了摸,觉得茶水只有一些余温,于是将篮子打开,重新沏了一杯。   苏七七还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嘲讽的目光让杜书眷觉得心中一阵窒息感,但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于是将茶水放在桌上,“你若是渴了,就自己倒吧。”他又从篮子中取出一碗香气浓郁的羹汤,“这是我特意去买的补药,熬炖了一个上午,你多少吃一些,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苏七七伸出手,摸索了一会,才触碰到一股热源,杜书眷见她终于有了一些反应,连忙欣喜的将羹汤递到她手中,却没料到苏七七忽然一把将羹汤扔在地上,瓷碗摔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杜书眷怔了,有些受伤的看着苏七七。   “我又看不见,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苏七七面无表情的开口。   双生绝让她体内的毒素发作加快,原本还有几月时间的,却被提前到了现在,翎羽有什么目的她很清楚,只是她以为,让自己体内的毒发作,自己便会乖乖的替她炼药吗?说什么若是炼制成功,自己与她师父都能获救,难道她不是一清二楚,这药炼出来根本就只有一粒。   “你若是不放心,我大可先尝试,何必要……”杜书眷有些无措的看着一地的碎片,他在厨房守了大半日,精心挑选的枸杞、人参皆是上品,对补养身体有极好地疗效。   苏七七目光落在一旁,“我一直那么信任你。”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你若是能高兴,要我怎样都好。”杜书眷黯淡的目光看着苏七七,他忽然很想念那个与自己谈笑风生、举杯对饮的人。   苏七七讽刺的勾起唇角,“我要你放我离开,你也能做到?”   闻言,杜书眷沉默无言,他做不到,这几日给苏七七送吃的,也是经过翎羽准许的,他不能放苏七七离开,也做不到,启渊殿守卫森严,高手如云,其实,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做不到,那就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苏七七起身,她想离得远一些,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在地面拖曳着发出沉重的声响。   “我这里有些疗伤的药,你擦在手腕脚腕上,别让伤口感染了。”见苏七七转身,杜书眷连忙取出金疮药,他不敢太过靠近,只站在远处,目光期待的看着苏七七的背影。   这一次,苏七七的耐性似乎已经用完,她盯着前方模糊不清的影子,“别以为我不会杀你。”语气低沉,杀气十足。   杜书眷捏紧手中的金疮药,指骨泛白,那一瞬间,似乎连脸色也苍白一片,因为苏七七陌生冷淡的话语而轻微颤抖起来,悲怆的难以忍受,他将金疮药放在桌上,努力深呼吸几口气,才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金疮药我放在桌上了,你……还是用一些吧。”   苏七七丝毫没有理会,杜书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忽然有些疑惑起来,现在已经是二十日了,明明前十日,翎羽还会时时到此,逼着自己为她师父把脉,然后又以各种方法强迫自己炼药,自己每次都是毫无疑问的一口回绝,她也从未放弃,十日里,费尽心机。   可是第十一日,翎羽忽然将她师父带走了,苏七七一直没有细想,现在仔细回想,才发现那时翎羽看自己的目光太过奇怪,饶有兴趣的,讽刺的,得意的,而至少那一日开始,她再也没有出现,不但允许杜书眷每日为自己送吃的,也再也没有任何刁难,除了身上的束缚与萧寒的看守,简直就像是做客于此。   苏七七知道,没有任何人会为自己解除疑惑,服下双生绝后,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视力也开始下降,总会有一日,连那道模糊的幻影也看不见。   体内的毒每隔几日便会发作,发作时痛不欲生,难受之极,她开始想翎羽究竟想这样将自己关押到何时,而她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杜书眷每日都会锲而不舍的带来各种各样的补药,苏七七一概扔掉,他也只是苦笑,然后不停的道歉,不停的说对不起,苏七七听得烦了,索性一掌将他挥开,然后听见他动作极轻的靠近,收拾一地的碎片,再叹气远去。   如此多日,苏七七也渐渐的放松了警惕,有时候他送来吃的,也会尝试着吃几口,她只要吃下一点,杜书眷便会很高兴的跟她说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经过了多少道繁琐的工序,苏七七默默的听着,从来不会回他一句。   终于有一日,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之中,苏七七开始在黑暗之中摸索,她的动作总是很笨拙,就连从桌上摸到水壶也要费劲心思,她从来不让任何人帮忙,后来渐渐的习惯了黑暗,也能顺利的倒茶水,不会再踢了桌角摔倒,也不会再磕在坚硬的墙壁上。   在黑暗中摸索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觉得看不见让人厌恶的东西,反而也不错。   这一日,苏七七依旧坐在桌边,她已经可以熟练的倒茶,上帝关一扇窗总会开一扇窗,她的听力变得十分敏锐,倒茶也不会溢出杯子,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时,她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便恢复正常,鼻间可以嗅见诱人的饭香,她等待着那人靠近,却发现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又过了一会,才有人慢慢靠近。   苏七七可以听见对方将饭菜从篮子中取出的声音,也可以听见他停在自己对面,然后缓缓拉开凳子坐下的声音,可从始至终,却没有说一句话。   这样的沉默显得无比异常,苏七七感觉到他将筷子放在自己手边,可是她不动,她知道,若是杜书眷,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也会找些话题来说,她本来就有些怀疑,只是实在想不出究竟还有什么人。   “你是谁?”她警惕的问。   那人还是沉默着,始终不靠近,苏七七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猛地站起身,摸索着走过去,那人似乎没有防备,起的太急了,猛地摔在地上,苏七七看不见,正好踢到了他的脚,然后摔倒在他身上,一接触到那人,苏七七心中疑惑的感觉越来越深,她发现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苏七七手忙脚乱的去摸那人,太熟悉了,即使看不见,她也可以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感觉,可是她不敢去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人被苏七七抓住,拼命的想要抓开她的手,而且一直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不愿让她摸到,苏七七不敢放手,她知道,只要一放手,这个人就会跑掉,也许再也不会来。   他的身上有浓郁的药香,那味道苏七七再熟悉不过,她感受着那人身上温暖的温度,然后手指搭上他的脉搏,神色不由一变,“你想死吗?!”她脸色难看的去抓那人另一只手,“玲珑萤,火龙珠,雪蟾,三叶半夏,翎羽竟然让你以身养药?!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一只脚跨进地狱了。”   难怪翎羽近日再也未千方百计的让自己炼药,她竟然找了人来以身养药,这四味药药力强大,若是普通人,在服下药时便会受不了药力冲撞而死,所以这服药之人,必然是内力无比强大的人,而且服药之后,每隔几日便需进行药浴,让药力混入其血液之中,这个过程会让人全身犹如撕裂般的疼痛,难怪他竟然这样简单便摔了下去,以身养药,他如今尚有力气行走,几乎已经是不易。   “我扶你起来,暂且为你疗伤,虽然无法……但也能减少几分疼痛。”苏七七骂了几句,见那人没有说话,便抓住他的手,让他坐在凳子上,然后尽力为他疗伤,如今四味药材已经混入了他的血液之中,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内力缓缓催化着他体内的药力,苏七七听见那人的呼吸变浅了,她早就知道了,这个人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味道,他的感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扎根在心中,所以迟疑,所以震惊,所以不敢相信,她不敢去想,所以从刚才就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错觉,一个与他相似的人,可是现在,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这个人的温度,这个人的呼吸,这个人的味道,都让她在震惊之余,忽然觉得无尽悲哀。   曾经那个意气风华,跟自己说着桥归桥路归路的人,怎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不是说过没有关系了吗?为何还要来掺合?   她紧紧抱住那个人,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她伸出手,用手指触碰他,如同自己依旧可以看见他一般,这张脸消瘦了,下巴也变得尖尖的,她觉得心疼,就算是自己毒发时,也没有这样的心疼。   不是害怕有朝一日又会为了我不顾一切吗?你这个人,做事永远这么冲动。   苏七七靠在他的肩头,感受到那人有些咯人的锁骨,他的身上药香浓郁,闻起来特别舒服,她不想放手,宁可时间就这样停止,然后她忽然觉得自己颈窝有些湿润,手指一碰见,才发现那人哭了,她有些无措的去摸他的脸,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倒是半点不知道心疼自己。”苏七七低低的笑。   “桥归桥路归路……我偏就怎样也忘不了你,吃不下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就连梦中也是,现在,就算想逃也逃不掉,我太无能,怎样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听见那人低低的道,“你为何不告诉我,若是早知道那关系你的生死,我便给你了,现在你若是死了,我怎么活的了。”   苏七七更加用力的抱住他,忽然觉得眼前的黑暗也变得欢快起来,但一想到他以身养药的事实,立刻又忧心忡忡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以身养药?莫非是翎羽逼你?以她的武功,能胜过你?还是……她利用我,来逼你?”最后一点,是苏七七觉得可能性最大的。   “不必担心,她没有逼我,是我自愿的。而且以我的功力……没事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功力被吞噬的差不多了吧,还能这样支撑多久?”苏七七有些无力,他这样高傲的人,若不是因为自己,怎会落到这种地步,“若是炼药,仅可救一人,可以身养药,只要你活着,便可救数人,一定是她跟你说了什么是吗?怎么这么傻,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我了。”   那人似乎笑了,很低很压抑的笑容,“七七,对不起,我还是什么也不记得。”   “我不在乎,我会让你活下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苏七七喃喃的低语,她原本心无所念,就算是死,也没有过多可以留念的,所以翎羽不断的折磨自己,逼自己为她炼药,她即使痛的受不了,也不曾答应过,左右不过一死,可现在她不想死,阮凉玉他也不能死。   “七七,我已通知江湖名门此处的位置,等药成,我便可以救你,你要坚持住,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   苏七七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世上,除了阮凉玉,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对自己,她本就薄凉,唯有阮凉玉,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值得你不顾一切。   事已至此,阮凉玉,我们便赌一赌吧,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第六十七章:心之所向   很久以前,师父将自己从凶狠暴戾的强盗手中救了下来,他亲眼目睹那些手持血红大刀的强盗肆意的屠戮家园,他的家在那一刻被毁灭,师父带他离开的时候,说你要记住今天,总有一天,必要手刃凶手。   在记忆之中,师父是很严厉的,自己练功稍有松懈,他便会罚自己在山上面壁思过,自己天资聪慧,无论什么武功也一学就会,一直抱着报仇的心情去练功,几乎日日都梦见那些强盗杀人时,漫天的鲜血洒在自己脸上。   终于有一日,师父说,你下山吧。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日,那是他第一次杀人,那些强盗跪在他的脚边,拼命的磕头,额头在石板上磕破了,他们求他饶了他们,说他们只是一时迷惑,他说他们还有妻儿老小,以后再也不敢作恶多端。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目标再也找不到了,杀人以后,他又回到了山上,师父问他如愿所偿了吗?不,他不觉得,至少他一点也不高兴,完全没有满足的感觉,心中只觉得无比失落。   对自己来说,师父便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可是,那个在自己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师父,却也有弱点,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女子,师父牵着自己的手,那女子看着自己,忽然温柔的摸自己的头,说这个孩子长得可真是漂亮。   洞房花烛之夜,师父说,以后她就是你们师娘了,整个无花十二宫都被妆点成了绚烂的红色,人人欢歌艳舞,可就在那一夜,师父死了,那个自己所谓的师娘手持着鲜血淋漓的长剑,得意而疯狂的笑着,她说,我总算不辱使命,将你这个魔教之首杀死,此后,再也不能为祸武林。   她说,你纵然身负绝学,天下难敌,可也总有弱点,如何?因为自己亲手创造的折梅刀法走火入魔而死,连我也替你悲哀啊。   他不懂,为何相爱的两人会自相残杀,可是那一幕却永远的刻在了心底,或许是那时年纪太小,后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却还深深记得那一刻心中的感受。   于是,不愿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他后来喜欢过很多人,却再也没爱过一个人,渐渐的习惯了,那些阿谀奉承、巧笑盈盈,也都一一接受,倒是乐于其中。   可是纵然如此,他的世界里还是闯入了一个人,一个与其他女子都不一样的人,那个人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巧笑盈盈,可看到的第一眼,他就是觉得兴趣浓厚,于是想要认真的看看,她笑起来是怎样的风采。   他渐渐觉得奇怪是因为那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只是她,就连无花十二宫的人在见到她的时候,也会显得格外紧张。   后来发现自己渐渐沦陷了,开始想要知道在自己那段失去的记忆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她越是百般阻扰,自己便越是兴趣浓厚。   那夜在烟花下,她看着自己说新年快乐的时候,自己几乎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两人真的曾经相爱,很久很久。   这样的感觉太危险,他觉得自己无法承受,然后她履行诺言,安静的说了很久,说他曾经的不顾一切,似痴似狂,自己听的心中震惊,甚至无法去想象,在那段丧失的记忆中,竟有一个这样重要的人。   后来,他一个人坐在竹林中想了很久,还是选择不辞而别,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苏七七所说的话,这么长久以来,记忆中,自己在情爱之中从未投入心力,他一直觉得这种事情,两个人都认真了,就会变得特别危险,那个时候,一切也应该结束了。   原来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在乎那个人,可是离开之后,她就总会出现在梦中,不停的用受伤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又想起那人似乎曾说过想要玲珑萤与火龙珠,便又不受控制的约了她,心中想着做最后的诀别,却只是想再见见她,坐在水月钩楼里,心中却满是期待与担忧,甚至不得不用琴瑟来压抑心中的烦躁。   然而她却一眼便看了出来。   心中是十分不舍的,毕竟若不是有曾经不顾一切、差点丧命的先例,他几乎想要与那个人就这样在一起,只要不喜欢她,只要不那么在乎她,一切定然都没问题。   桥归桥,路归路。不过简单的六个字,他说出来用了很大的勇气,真正去做的时候却怎么也做不到,无花十二宫总是有那个人的影子,闭上眼的时候,睁开眼的时候,都仿佛可以看见她在身边,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再也没有关系,便会无法控制的疼痛。   总是无法控制的去思念,他才可笑的发现自己其实已经爱上她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做戏,所以会对她的靠近反感,所以一开始就不愿与其纠缠,因为从再见到她的那刻起,心中便感觉到了危险,然后越缠越紧,再也分不开。   到现在,他们就像是两股绳,紧紧的缠绕在一起,若是强行分开,总是两败俱伤的。   那日,翎羽拿着金钗凤摇闯入无花十二宫,他拦住了那人的前路,却听见翎羽问,“如果苏七七会死掉?你愿意为她做些什么。“   分明是可笑的话语,但翎羽手中的金钗却真的是自己那支被苏七七取走的,他不得不心存疑虑,警惕的问她,“你什么意思?”   翎羽用很震惊的口气道,“你竟然不知道,苏七七身体尚有顽疾没有根除,那四件药材是可以根治她的,若是没了那药,她必死无疑。”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个人从来也没有提过,甚至向自己要玲珑萤与火龙珠的口气也是满不在乎的,他怀疑的看翎羽,也许,是这个人在说谎。   “不用怀疑,她跟你说过吧,她曾经受过伤,五年前,你失去记忆的时候,她毒性发作,幸得鬼医相救,以血换之,但那只是延缓她的毒性,哦……你若是还不信,便与我去看一看,总不会连自己的耳朵也不信吧。”翎羽将那玉钗用内力射出,他郑重的接过玉钗,目光冷冷的看着翎羽。   “你抓了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也需要这四味药,原本想要抓了她让她炼药的,等等……你不要激动,她现在很好,呵呵,她不肯为我炼药,是因为这药若是炼出,便只有一粒,她也必死。”   “你好阴险。”死,一听到这个字,便觉得呼吸一滞,他紧捏住双拳,无法控制心中瞬间盛怒的情绪,这几日,因为那人茶饭不思,日思夜想,她若是死了,无法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是各有各的目的,何必谈及阴险。”翎羽飞身后退,身形很快消失不见,“那么阮宫主,我便在启渊殿恭候大驾。”   终于在交代一切之后,不管不顾的独闯去了启渊殿,明知那可能是一场陷阱,却也毫不顾忌的去了,那刻什么后果也没有去想,只是想着必须看见那人,纵然是得知她平安也好。   空旷山洞,锁链加身。他看见那人一脸淡然的站立着,即使翎羽走近,也没有半点紧张,接下来又是漫长的谈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苏七七说即使她死了,也不会为翎羽炼药。她说这药便是炼了出来也只有一粒,自己也是必死的,何必多此一举,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悉听尊便。   他什么也没有想,只知道苏七七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以身养药,他并非没有听过,只是这向来是江湖传说,无法得到证实,他也曾想过夺走这四味药材,只是翎羽太过小心,将这四味药材看的比性命还重,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那样无异于比登天还难,他已经被冲昏了头脑,听见她说死便什么都慌了,一心一意的只想要救那人,用什么样的方法,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他都不在乎了。   以防万一,翎羽只是将其中一半的药材交给了自己,他从未服过如此强劲的药物,被药力折磨的痛不欲生,那几日,他甚至连下地行走也做不到,全身无力,并且无时不承受着药物的折磨,翎羽照顾的很周到,然而药力反噬的效果太强,他的内力完全不够药物吸收,他不敢就这样出现在苏七七面前,让她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   他不止一次的想,自己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情。若是前几月,一定想也不敢想,会死多少人他从不在乎,如今却为了这一个人,画地为牢,失去一切。   不是没有冲动的成分,只是来不及去思索究竟有多在乎她。   可是每一次偷偷的躲在一旁,看见苏七七的时候,他又觉得甘之如饴了,这个人若是死了,自己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终于有一日身体好了一些,便自己提了篮子过去,想要更近的看她一眼,那时,苏七七已经开始毒性发作,她看不见自己,所以便想着只要不说话,她便不会察觉到会是自己,然而那人还是那样敏捷,似乎在自己出现那一刻,脸上便出现了异样的神色。   目光紧紧的落在那个人身上,看见她黯淡的神采,现在她什么也看不见,想到这里,再看着那双目无焦距的眼,心中便没来由的疼痛起来。   她手指搭上自己的脉搏,骂自己说“你想死吗!”的时候,心中反而是欣喜莫名的,她关切的为自己疗伤,用那样无言的方式述说着她的担忧,他不敢说话,怕她会发现自己,也不敢泄露分毫,甚至连动作也是僵硬的。   然而,她忽然问,你是谁?自己唯有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她便又急切的问,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他才终于知道,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心存疑惑了。   究竟要有多强的执念,才能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发现自己,她紧紧的抱住自己,似乎害怕一松手便什么也没有了,他不是没有恨过自己的没用,明明说好一刀两断的,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丢不了,一听见她的消息,整个人都慌得不知所措,可是他一碰触到这个人的温度,才发现,其实自己早就已经放不下了,一直以来,不过是不愿承认,或者害怕承认。   自己便庆幸,她还可以活下去,至少,只要自己还活着,她便不会死。   她看不见自己,唯有用手指一寸一寸的勾勒,她的手指有些冰凉,碰触之下,带着一股凉爽,她的神情那样认真,微扬的唇角,也是极为好看的弧度,可不知为何,心中反而更为难受了,一想到她如今终日生活在漫天的黑暗之中,便会很痛很痛,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哭了。   记忆中,除了师父死去那次,他再也没有哭过,总觉得泪水是懦弱的表现,小时候,受了委屈,也总是能咬牙坚持,然后报仇雪恨。   可是,自己还是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她所说的那些义无反顾,那些风花雪月,那些自己不久前还视之如蛇蝎的记忆,如今却变成了一种遗憾,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想,总是被剧烈的疼痛阻扰,不断地被巨大的无力感所笼罩着,不知所措,无能为力。   他自然不会将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翎羽手中,在来启渊殿之前,已经交代了一切事宜,启渊殿的所在在一月之后将会天下皆知,还有十日,他便可以为苏七七解毒,然后以她的武功,出入启渊殿想必并非难事,而自己,翎羽定然也是不敢杀的。   这是一场赌局,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而现在,他需要走下一步棋:从翎羽手中得到另外一半的药材。   第六十八章:危险   翎羽负手而立,天边晦暗的光芒在她的身后投下了一片暗影,她站得笔直,目光也一动不动的看着幽深的台阶口,随即又落在从其中走出的阮凉玉身上,朱砂似血,暗沉的色彩,让人心情莫名的沉重。   “另一半药材呢?我没太多时间与你耽搁。“阮凉玉一看见翎羽,便开口问。   “只是见了一面,就如此的急不可耐了?”翎羽面无表情的笑了笑,随即略带嘲讽,“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轻易就被认了出来,果然不愧是一对亡命鸳鸯。”   阮凉玉面色有些苍白,目光却是神采奕奕的看她,一言一行,在动作上,半点也未失上风,“亡命鸳鸯?这四个字放在你身上,恐怕更加合适吧。”   “你!”翎羽怒容满面的瞪着他,阮凉玉却只是笑看着他,仿佛如今没有半点受制于人,翎羽只能压制住怒气,反而笑了,“现在我不跟你计较,既然你如此急切,那就今晚吧,药浴之后,便服下另外一半药材,相信你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我会让息孺随时查看你的情况,若是有什么需求,尽可提出,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会满足你。”   阮凉玉用可笑的目光看着她,没有说话,如非不得已,他不会提出任何要求,那无疑只会让翎羽更清楚自己的弱点,现在自己的弱点,有一个已经足够了。   见他一言不发,翎羽也没心思纠缠,只吩咐守在不远处的侍女,“你们好好照顾阮公子,务必送到房间,绝不能有半点疏忽。”所谓的照顾、护送,其实不过一种监视,阮凉玉从未对此特意刁难,很自觉的径直朝着房间走去。   况且,现在的自己,很可笑,除了自己本身什么也威胁不到翎羽。   刚刚不过一会,便觉得耗费了全身的力气,除却欣喜也有更多的担忧,现在他需要养精蓄锐,否则今晚这一关,真的会走的很痛苦很艰难。   夜黑如墨,长夜漫漫而来。   奢华典雅的房间,锦被貂裘铺垫的软榻柔软舒适,杯盏烛灯皆是世间罕有之物,珠帘玉饰,伶仃作响,悠扬的在空中散开,又仿若远远传来的悲鸣,梨花木桌被移开,装满热水的木桶中萦绕着朦胧的水汽,一股浓郁的药味随着水汽蔓延开来,初次闻之,倒觉得有股清香,但闻的久了,却只会产生一股深深的厌恶感。   “这股味道真是越来越让人恶心。”阮凉玉神色悠闲的半躺在舒适柔软的软榻上,撇嘴嫌弃的开口,仿佛这些东西都是与自己无关的。   他看着息孺从一只精制的木匣中取出一种种药材,他的神色极为认真,仿佛这每一味药材皆如同他心肝宝贝,阮凉玉不懂医术,也自然不知这木桶中的每一种药材,皆是价值千金的。   闻言,息孺自然一如的吹胡子瞪眼,“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阮公子,老朽知道你见多识广,可也不必说这风凉话吧。”   阮凉玉仿若未闻,他伸出手指,从软榻一旁取了几颗葡萄,动作优雅的剥了皮,然后扔进嘴里,嚼了嚼,似乎味道不错,于是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又捻了一串,递给正忙得满头大汗的息孺,“你要不要?这味道比前几天好,更甜更多汁。”   息孺气的捏紧了木匣,瞪那个慵懒躺在软榻上,尚不知死活的男子,他也身在江湖,阮凉玉的事迹也听闻不少,当年无花十二宫为正道所灭,他还曾暗自庆幸,后来几年时间,无花十二宫却又以摧朽拉枯之势重出江湖,阮凉玉为了一名女子在揽丘山庄庄主大婚之日公然挑衅,也是当时江湖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纷纷的,后来武林大会上,他甚至侥幸打败宫赫连,却又在所有人都以为江湖上必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之时,选择与揽丘山庄庄主订下约定,此后互不入侵,便可相安无事。   阮凉玉看着息孺复杂又气愤的目光,缓缓的收了手,无奈的笑,“息孺,你医术也是绝佳的,莫非还不了解这药效,我总不能夸奖这待会让我痛的死去活来的东西吧?抱怨抱怨还不行了?”他说完便认真的观察息孺的表情,满意的看见对方同情的目光,他以前嗤之以鼻的事情,现在却也不得不加以利用。   “这……我也是迫不得已……”息孺一时语塞。若不是翎羽曾对他有恩,他身为医者,也万不愿做如此缺德之事。   他看着那个一袭白衣,总是一副轻松语气说话的男子,这人可谓是风华绝代,即使普通的一个动作,在他的身上,也变得超凡脱俗起来,他以前一直不懂,为何世间女子都爱阮凉玉,可现在却有些明白了,这个人本身就像是一种毒刺,深深地吸引着一个人,却又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你遍体鳞伤,即使生死之间,也可以表现的风轻云淡,单单此世间便少有人能做到。   “我自然知道。”阮凉玉微微低头,让自己表现的更加忧伤一些。经过这几日的了解,他也知道,息孺吃软不吃硬。   “你放心,我会倾尽全力,以身养药这种事也并非没有先例,活下来的几率也是有的。”息孺最见不得有人黯然神伤,尤其那人姿色更甚女子,即使只是一句无奈的话语,也让人会莫名的不忍。   阮凉玉目光凄凉的看着息孺,只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扬了一下唇角,很快便收敛起来,他动作迅速的下了软榻,走到息孺的身旁,用惆怅而又绝望的语气问他,“息孺,你曾告诉我,若是我未死,再过十日,这药便是成功了。”   “确实如此。”息孺点头,以为阮凉玉是担忧自己必死无疑,稍稍软了语气,“你放心,只要熬过这十日,你便无碍了。”   “这事你可曾告诉翎羽?”   息孺疑惑的看了看他,也没多想,“还不曾,我正打算禀报。”   在未见到苏七七之前,阮凉玉一直没有作出决定,可是现在,一刻也不容迟疑。他忽然猛地跪在地上,面对着息孺。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他自小便心高气傲,除了师父,再也未向任何人跪过,他一直觉得若是受了下跪之辱,自己定是宁可一死的,那时,他自然也没料到今日,如今,他为了那个人,总是什么也做得出来的。   膝盖磕在地上并不疼,心中却如同一记重锤击下,沉甸甸的,有种窒息感。   息孺也吓了一大跳,甚至立刻后退了一步,即使阮凉玉如今已经再也奈何不了任何人,他有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警惕,而且,江湖盛传阮凉玉心高气傲,便是误杀了人,也不会道一句错,这样的人,忽然跪在自己面前,他不仅没有受宠若惊,反而更担心其中有什么变数发生。   “息先生,阮凉玉这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但是现在,我求你,为我多延长五日。”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息孺神色也变得复杂,思索之间,又听见阮凉玉声势旦旦的低声道,“若是今后,我未死,定会报答你的恩情,但凡先生所愿,我倾尽所有,也定满意你心愿。若是我死了,先生尽可报我的名字,无花十二宫自会还你恩情,此后,定能庇佑你的安康。”   息孺犹豫了一会,阮凉玉的态度很诚恳,而且他这般高傲的人跪在地上求自己,也自然会一诺千金,条件很诱人,他本就不是野心勃勃之人,而且与启渊殿渊源并不深,也可算是各取所需,“你要我做什么?”如果并不违背他应允翎羽之事,他也没理由拒绝。   阮凉玉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息孺说这句话便代表他同意了,“请先生告诉翎羽,十五日之后,方能药成。”   他所求的,不过是息孺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   明明觉得屈辱,心中无比憎恶,却又心甘情愿。心中还未开始挣扎,便义无反顾的去做了,指甲扣在手心,良久才发现,已是血肉模糊。   ----------------------------------------   ----------------------------------------   经久不变的山洞,一成不变的风景,视野之中,什么也看不见,无尽的黑暗不会有五颜六色,不会有看见厌烦之物的恶心,今日却如何也安静不下来,阮凉玉离开之后,苏七七便一直在想,自己现在究竟可以做些什么。   她并非没有听过以身养药,但那是传说,甚至师父,乃至鬼医,也不敢轻易去尝试的方法,因为听过,所以一直都被强烈的恐惧感笼罩着,阮凉玉会做这样的事情是她意料之外的,甚至完全没有设想过,她见到那个人时,甚至已经被一种狂喜所取代,以至于感受到无法控制的危险,已经是在他离开之后。   即使一直说着不会让他死,真的能够做到的却又太少,如今自己仅仅是离开这个山洞,也亦非易事。   苏七七觉得无力,她忽然后悔了,一开始就应该答应翎羽的,自己若是炼了药,她也不会去找阮凉玉,更不会将他牵扯到这里面,药炼了出来,即使只有一粒又如何,自己死掉,总要比阮凉玉与自己一起死掉的好。   越是这样想,便越是被一股深深的自责所笼罩,恨不能时光后退。   最可怕的不是义无反顾、不顾一切的去做了什么,而是你义无反顾、不顾一切的去做,却什么也做不了。   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空荡的山洞中回响,变得格外清晰,苏七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想要冲出去,然而身体被铁链遏制住,让她再无法前进一步。   不安,很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她无法压抑住自己的心情,然后听见那人取出钥匙打开铁链的声音,黑暗之中,冰冷的金属声音变得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快跟我走,阮凉玉坚持不住了。”翎羽也无法再保持镇定,一打开铁链便拽着苏七七施展轻功急速离开。   苏七七忽然有一瞬间脑子懵了,她不久前还见过阮凉玉,他还清楚地告诉自己,说不会有事的。   现在,怎么就坚持不住了呢。   第六十九章:坦诚相见   夜凉如水,一股股冷风从半掩的门中灌入,晃的桌案的烛火疯狂摇曳,房间光线忽而明明暗暗,窗外干枯修长的树枝倒映在窗面,如同黑暗中伸出的索命之手。   风凉,水凉,人心更凉。   地面溢满了水,萦绕的雾气已经散开,在冷风的吹拂下,变得无比冰寒,淡淡的药香尚存,却让气氛变得愈加凄凉,微薄的积水中夹杂着隐隐的暗红色,血腥味被药香压制住,水流从高至低,缓缓地流入屋外,汇入不知名的小水沟。   息孺在静谧的房间中焦急的来回踱步,他背着双手,明明夜晚的温度冰凉,他却急的一头大汗,阮凉玉药浴时因为失血而十分虚弱,药物进入经脉的疼痛他一直忍耐着,从未吭一声,只是一直咬住唇角,冷汗淋淋,他手指扣在木桶上,因剧痛而凸显的经脉清晰可见,脸上没有半丝血色,药浴结束后,甚至没有力气出来,自己想要去帮忙却被阻止,然后地面被倾塌的木桶中药水灌了一屋。   那时,他仅穿着里衣,衣衫被水浸透,无力的倒在地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苍白的让人感觉片刻便会消失,“可真是痛死了……现在,连抬一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呢。”微微调侃的语气,却让人怎么也笑不出来。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他也忍不住会捶胸顿足的懊恼,阮凉玉那样的情况,怎么还经受得了那四味药材的强劲冲击,自己怎么就受不了他的苦求。   “我没事,反正……总是要吃的,以前……从来不知道痛不欲生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她痛的时候……有多难受,现在……总算是……清楚地懂了。”   “我怕自己就这样死了,先生,你总要让我试一试,我会忍住的,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她也活不了。”   才经过药浴,身体本来就会极度虚弱,他们这些外行人不懂,早早的便将药物送了过来,自己怎么也跟着头脑发昏。息孺一边踱步一边叹气,自己这几十年的医术与医德,算是全毁在阮凉玉身上了。   刚刚,他为阮凉玉把脉,却几乎感受不到这个人的脉搏,微弱的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药物还在不断地进入他的体内,在七经八脉中冲撞,第一次服下药物,阮凉玉是依靠自身充足的内力才能完全压制,但如今,他的内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完全没有能力去对抗那股在他体内乱窜的力量,很危险,真的很危险,他不得不承认医术有限,对此无能为力。   他很担忧,但凡有一种可能,也定要努力去尝试。   可是,现在没有任何一种方法。   除非……天下第一神医出现。可,鬼医已死。   忽然一阵风刮过,门开了又关,然后才听见轰然响起的撞击声,如落石击水,波澜壮阔然后静谧无声,息孺这才发现,翎羽还带了一人过来。   那人目光无神,她什么也看不见。   息孺不知翎羽为何突然带这个人过来,难道还有人医术比他更高?纵然是有,这人自己从未听闻,又是从何而来的。   苏七七一入房间便朝着床的位置摸索过去,失明之后,她在没有比现在更渴望看见一切,总算是触到了被子的一角,于是欣喜的摸了上去,指尖冰冷的触碰让她瞬间的喜悦也变得冰凉,脸色一变,连忙取出他的手把脉,这一把脉,她的脸色顿时变得一丝血色也没有。   “现在除了你,没人能救他。”翎羽站在不远处,道。   苏七七摸索着将阮凉玉扶了起来,清楚的碰触到,才发现他瘦了太多,硬硬的骨头竟有些硌手,没有丝毫犹豫,便开始为他疗伤,阮凉玉体内的情况很糟糕,那完全不是药物可以治疗的,苏七七需要用内力替他压制药物的反噬性,她有些吓到了,阮凉玉现在的情况太紧迫,翎羽说的没错,他真的坚持不住了。   “翎羽,他死了,你心爱的人也必死无疑,如果你再一直戒备着我,就等着为他陪葬吧。”苏七七冷冷的开口。   她看不见翎羽的脸色,息孺却有些心惊胆战,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对翎羽说话,可翎羽只是冷哼了一声,走近床边,然后盘膝而坐,问苏七七,我应该怎么做?   时间仿佛在瞬间被无限放大,一分一秒也变得十分紧迫,很快,苏七七与翎羽额头都有些汗水浸出,然而一切不允许她们有半点松懈,息孺疑惑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慎重,然后完全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苏七七。   虽然两人都在同时向阮凉玉体内输入内力,他却可以看出,那个翎羽带来的人才是真正掌控的人,每一根经脉的内力走向都在精确的控制之中,她必须将翎羽的内力也利用起来,用来抵抗体内药物的强劲撞击,而且手法也很重要,若不是对人体极为了解,根本没有人能做到。   至少,息孺从未见过这样的治疗方法,内力可以疗伤,但那几乎是囫囵吞枣的方法,现在这个人就像是在将充裕的内力分成无数股,然后放入不同的位置,不能多不能少,而且必须同时护住阮凉玉的心脉,使其不受任何伤害。   棋差一步,便将满盘棋输。   “拿纸笔过来。”苏七七忽然开口。   息孺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在与他说话,气氛太过紧张,他没多余心思去追究,连忙取了纸笔过去,苏七七却并没有伸手去接,息孺站在旁边等了许久,她才终于开了口。   并不是太罕见的药材,只是这几种药材组合在一起便显得很是特别,更甚至格格不入,苏七七所展示的医术早就让他心服口服,于是将所有的疑惑只放在心头,药方写好了,便匆忙离开,必须在她们结束之前,将药煎好。   疗伤之后,苏七七小心的扶阮凉玉躺下,那人依旧昏迷着,只是呼吸、脉象都平缓了许多,她把过脉,认为并无大碍,才让息孺将药送过来,息孺在一旁也侯了不久,见状便直接将碗干脆的递到她手中,苏七七移了移,让阮凉玉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摸到他的位置,另一只手端了碗小心的凑过去。   翎羽微微调息便起身,站在一旁看苏七七旁若无人的动作。   “我不会逃走。”见翎羽下床之后便没有任何声响,苏七七知道她就站在旁边,于是面无表情的开口说话。   “你为他耗费大半内力,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最好安分一点,别逼我做出让彼此都后悔的事。”现在阮凉玉的情况并不稳定,如果有苏七七在旁边,她也可以放心很多,毕竟,阮凉玉绝对不能死,只是必不可少的威胁还是要说的。   “翎羽。”苏七七目光无神的看向翎羽的位置,明明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见,那一刻,翎羽却几乎觉得自己被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紧盯住,杀气十足而又冷漠无情的一股视线,苏七七一字一句的冷道,“他若是死了,我定要你启渊殿陪葬。”   “哈哈!”翎羽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你尚且自身难保,说这大话岂不太可笑。”   苏七七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擦了擦阮凉玉嘴角,然后扶他重新躺下,又小心的掖好被子,“五年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可是现在……翎羽,我只是告诉你,至于你信不信,都随你。”   她若真想做一件事,总是有办法做到的,这些年,天下欠她恩情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无法让启渊殿陪葬,也总是可以让它鸡犬不宁的,以前从未觉得什么东西是割舍不下的,便是睿儿,心中更多的也是责任感,后来睿儿渐渐与司徒丞亲近了,她也乐得一身轻松,可现在不同,这世上,也只有这样一个人会与自己虽不能同生,却甘愿同死,只有这样一个人。   “哼,那你就让他别轻易死了。”翎羽拂袖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才发现息孺没有离开的打开,这个庸医!她脸色一沉,“还不走!”   “这……”息孺老脸一红,尴尬的站在原地,最后总算是鼓起勇气朝苏七七拱手问道,“息孺自知医术浅薄,但还请问这位姑娘师承何人?竟有如此不凡医术。”今日不问个清楚,他怕是连饭也吃不下。   虽然是跟随在翎羽身边的,但息孺并没有让苏七七觉得反感,何况她对这件事并不在意,“鬼医乃是家师。”   闻言,息孺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苏七七,然后又出一口气,“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朽这几年孤陋寡闻了,竟不知江湖上新出了姑娘这般的人物,实在惭愧。”   苏七七坐在床边,没有说话,翎羽有些不耐烦,息孺没再多问,转身离开,翎羽跟在他后面走出来,然后又多派了几名高手看守在外面,才放心离开。   现在是关键时刻,她不会也不能有片刻放松,那样的后果她无法去想象。   阮凉玉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手,苏七七只要微微动一动,他便会更用力的握紧,半点也不肯松手,现在阮凉玉的呼吸已经变得十分平稳,那碗药中她加了安神的药材,就是为了让他多睡一会,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阮凉玉现在太虚弱了,那些药材就像是在拼命的与他争抢着内力与营养,他那样充沛强大的内力竟然就如同杯水车薪,苏七七有些庆幸自己看不见他,若是见了,一定会心疼的受不了。可是她又想看一看这个人,看看他究竟瘦了多少,看看他每次都会用什么表情看自己。   她知道,现在一切都无法改变了,阮凉玉走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她只能陪他一起走下去,又或者一起走不下去。   阮凉玉睡着的样子一直都很好看,她以前没事的时候也会坐在旁边不知不觉的看,他闭上眼的时候会很乖巧,表情也无比宁静,就像是一汪清水,纯洁的毫无半死杂质参杂其中,他的睫毛浓密而修长,伸出手指去触碰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扑扇起来,晶莹如玉的肌肤透着诱人的光泽。   他笑起来很好看,微微扬起的唇角总是勾出优美的弧度。   他不笑的时候,紧抿的薄唇配上如画的眉眼,也会变得别有风情。   这个人,笑的时候是一幅画,不笑的时候也是一幅画。   这个人并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也没有独霸武林的野心,有时候稍微孩子气了一些,又固执的不肯承认,以前或许受过伤吧,所以不愿意去相信一个人,害怕会因为自己而受伤,明明不管不顾的离开了,又傻傻的跑了回来,做出如此不顾一切,令自己大跌眼镜的事情出来。   苏七七清楚地知道自己怎么也不会再放手了,就算阮凉玉以后再想离开,她也会不舍得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阮凉玉。   如果还可以活下去的话,她会好好的爱这个人,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去爱这个人。   她犹自思索,便听见阮凉玉虚弱的低声道,“七七,你在看我。”   “很好看。”苏七七笑了笑。   “胡说,你又看不见。”阮凉玉朝苏七七的位置靠近,然后忽然伸手抱住她,“七七,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是,我又喜欢上你了。”   苏七七任他抱着,阮凉玉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药香,她挺喜欢这股味道,便道,“这味道真好闻。”   “你别总是扯开话题,什么好闻,我最近闻着便觉得恶心。”阮凉玉对自己身上的味道很是不满,但苏七七的夸赞还是让他心情愉悦,微微扬起唇角,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你也还是喜欢我的吧?七七,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伤你,我那时已经对你有感觉了,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将头埋在苏七七背上,因为虚弱而使语气有些沉闷。   “我喜欢你,也一直都在等你说这句话,那件事我从未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怪过你。”苏七七认真的回答。事实上,阮凉玉的做法她一直都可以理解,毕竟,她曾经也对那种恐惧感无比畏惧。   阮凉玉勾起唇角,扯出灿烂的笑容,更用力的抱住苏七七,感受着她的温度,可才喜悦了一阵,又垂头丧气起来,沮丧的道,“七七,以后我打不过你了,也保护不了你了。”   “以后我保护你。”苏七七不禁笑了起来。   “若是你以后嫌弃我怎么办?你要保护我一辈子,我以后不练武了,就靠你养着,即使我老了、丑了、什么也做不了了,你也不能欺负我,要一辈子对我好。”阮凉玉说的很慢,苏七七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落在背上,温温热热的带来一股暖意,她很清楚,阮凉玉这次就算活了下来,也再也无法习武,他的身体需要长年的修养,而且情绪不宜大起大落。   他这一次,究竟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到如此?他以身养药,冒着会死掉的危险。便是活下去了,以后再也无法习武,便也算是失去了无花十二宫宫主之位,江湖名利,他统统都放下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在身后,而自己,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若是能活下去,我们一起去云端尽看桃花吧,然后再寻一处你喜欢的地方。”苏七七始终记得当日那场未开的桃花,仿佛从那刻起,就注定了这么多年彼此的纠缠。   “嗯。”阮凉玉安静的回答。   “我永远也不会嫌弃你……”苏七七说了一半,然后顿住,换了一种口气,“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想做的,我都会与你一起。”   “……听起来十分不错……”阮凉玉如此评价,但总是掩饰不住心中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满足感,“我也是,七七,只要是可以为你做的,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苏七七终于忍不住抱住那人,“阮凉玉,我爱你。”   “七七,我也爱你。”   这么多年的纠葛不休,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七十章:饮血   阮凉玉侧着身子,他将手臂枕在脑后,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一动不动的看着苏七七,上扬的唇角不经意的流露出笑意,苍白的肌肤被调养出了一抹血色,衬着如画的眉眼,透着一股绝色的诱惑,没有一丝邪气,浑身散发着从未出现过的如同太阳花的柔和感。   这几日,怎么看也看不厌,有时觉得痛了,只要抱着她,便会觉得很安心,也就没那么疼了。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苏七七却从来也不会觉得困扰,即使跌跌撞撞,她也永远不会慌乱,她喜欢坐在自己身边,然后用指尖一点点的勾勒,那时,她的表情总是会很柔和,甚至带着一些宠溺,阮凉玉便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墨色的眸子,深邃的像是一片蔚蓝色的沧海。   苏七七很喜欢他身上的药香,她睡觉的时候总是要抱住阮凉玉,闻着鼻尖的味道入睡。她也喜欢听阮凉玉说话,听的时候表情总是无比认真的,阮凉玉说完了,苏七七便会抱住他,很轻很轻的说,阮凉玉,我爱你。   阮凉玉问苏七七以前的事情,他一件一件的问,从早晨到黄昏,每一个时刻也不放过,他怕自己会一辈子也想不起来,苏七七便会一点一滴的告诉他,他们曾经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阮凉玉总是会控制不住的用哀怨的目光看苏七七,然后意识到苏七七看不见,他便说,七七,你以前对我一点也不好。   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想,以后与苏七七一起寻一处世外桃源,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他会好好照顾睿儿,将这五年的一切都弥补起来。   越是看的久了,他便开始想,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那些庸脂俗粉的女人,这世上,只有一个苏七七,也只有这一个人,会在爱他的时候,也不顾一切的宠着他。   这世上,只有一个苏七七,值得他倾尽所有的去宠着。   他们的爱,没有谁多一点,也没有谁少一点,你爱我时,我爱你,你宠我时,我宠你。   “趁热将药喝了吧。”苏七七将药碗递到他面前,然后想了想,又道,“我看不见,你可不能偷偷倒在什么地方。”   阮凉玉一只手半撑着身子,不情不愿的伸手接了,却只是端在手里,良药苦口,他看着药碗中那黝黑粘稠的液体,却还是觉得心头一阵恶心感,怎么也喝不下去。   苏七七又走到了一旁,不知在摆弄些什么,他犹豫的端着药碗,忽然有些头晕目眩,药味散发出来,他顿时更加觉得难受,怎么也下不了口。   “七七。”他开口叫道。   苏七七自顾自的整理着东西,半点反应也没有。   “七七。”阮凉玉又叫了一声。   苏七七依旧是背对着他,没有回头,阮凉玉觉得很不安,手中的药碗在微微颤抖,他又大声叫了苏七七几次,然后苏七七才回过头看着他,笑着疑惑问,“怎么了?”   怎么了。阮凉玉所有的抱怨顿时堵在了口里,如何也说不出,一股苦涩的感觉在心头蔓延,久久不散,他只能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没什么。”然后看着手中的药碗,一口饮尽。   苏七七摸索着在他床边坐下,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击破,“最近说的轻了,我总是听不见,尤其今天,好像特别严重,你别担心,我还听得见你说话。”她说完苦涩的笑了笑。   “……你没告诉我。”阮凉玉觉得手中空空的药碗也忽然间变得沉甸甸的。   苏七七伸出手,将药碗从阮凉玉手中取过,又取了蜜饯,一点一点打开阮凉玉紧攥的拳头,然后笑着将蜜饯放入他的掌心,“药很苦吧?快把这个吃了,很甜的,你以前不肯吃药,我总是要千方百计的想办法。”   阮凉玉目光久久的凝视着手中那颗蜜饯,那股苦涩味还在口齿之间流连,他没有吃那颗蜜饯,而是一把抱住了苏七七,低声道,“七七,我想沐浴了。”   “不行。”苏七七第一反应便是拒绝,然后才解释,“你的伤还没好,这几日最好别沾水,还是先忍忍吧。”   “我已经忍很久了,就一会,不会有事的,好不好?”阮凉玉伸手拽苏七七衣袖,讨好的轻笑着。   苏七七迟疑了一会,阮凉玉暖暖的呼吸就在耳畔,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还是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阮凉玉的伤这几日她一直在用心调理,每日皆以内力为他抵抗药力,又以精心配制的草药内服调理身体,现在的确有很多好转,他的脉息已经平和,如果只是一次沐浴,倒也不至于出现险情。   侍卫一听见阮凉玉的要求便立刻向翎羽汇报了,然后浴桶、热水等皆是很快便被一一送了进来,那些侍卫始终低着头,东西送完便直接转身离开,然后慎重的将门掩上,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又规规矩矩的再次守在门外。   “这地方,除了自由,什么都有了。”阮凉玉看着送进来一应俱全的沐浴物品,不由感慨道。   苏七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饮茶,她手捧着茶杯,显得无比认真。然而,却对阮凉玉所说的话没有一句反应。   阮凉玉看着觉得心中难受,他知道,苏七七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不敢去想,有一天,苏七七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闻不见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今日已经第九日了,他想要沐浴,然后明日,很认真的去做那件事。   我要你听见我说的每一句话,呢喃细语的、耳鬓厮磨的。我要你看见我每一个表情,高兴快乐的,难受忧伤的。   苏七七将茶杯放在桌上,她可以感受到房内萦绕的热气,于是朝着热气的地方靠近,“他们已经送过来了吗?”   “已经送了。”阮凉玉将手放入水中,一圈一圈的划着波纹,他凑近苏七七耳边,突然低声笑道,“可惜你看不见。”   苏七七不禁笑了起来,“我听得见。”   阮凉玉微怔,然后扬起唇角,他褪了外衫,然后拉苏七七的手,让她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身上,语气带着几□惑,“七七,可惜你看不见。”   手指下的肌肤有着烫人的温度。“再不洗,水就凉了。”苏七七无奈的收回手,阮凉玉这是在诱惑她吗?“以后再慢慢看吧。”来日方长。   “以后慢慢看。”阮凉玉认真的微笑,“七七,等以后,我们一起看,不能总让你占我便宜。”   “我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苏七七不由失笑。   阮凉玉就站在苏七七面前,他突然无比坦然的褪了衣物,仅穿着里裤,一动不动的看苏七七没有半丝变化的眼眸,他精致的锁骨勾勒出完美的骨感,消瘦而修长的身材呈现出完美的线条,肌肤宛如白玉,没有一丝瑕疵,袒露在空气中的胸膛,带着让人窒息的美感,墨色的发丝以金钗挽起,其余柔顺的垂泄在肩头,洒落在不着寸缕的如玉肌肤上,宛如一幅完美的盛世画卷。他忽然抬手在苏七七眼前晃了晃,然后用苏七七听不见的声音低声叹息,“可惜你看不见。”   一言不发的入了浴桶,任温热的液体缓缓包容住身体,目光始终落在那个人身上,看着她丝毫没有亵渎的目光。   苏七七就站在浴桶旁边,阮凉玉忽然用沾了水的手去抓苏七七,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臂落入苏七七掌心,然后滴入地面,苏七七的手触碰到了柔顺的发丝,然后被阮凉玉一路引着向上,指尖触碰到了一支钗子。   “七七,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阮凉玉问道。   苏七七认真的用手指一点点的去触碰,就像抚摸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也有一支,这钗子每一处雕刻她都铭记在心,那样熟悉的感觉。然后她取了钗子,握在手心,想了很久,笑道,“我很高兴。”   金钗:凤摇,一为青,一为白。乃与鸳鸯同义。   苏七七并未回答他的话,阮凉玉却听懂了她在说什么,“我一直戴着它,你总有一天会看见的。”   “阮凉玉,我没有告诉你,我的顽疾深入肺腑,反复了多年,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祛除的,这四味药或许可以让我一劳永逸,又或者根本什么用也没有,你不要总是期望这样大。”苏七七忍不住开口,阮凉玉这几日的话实在太奇怪,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提到以后,就像可以预见以后似的,她总会担心阮凉玉的期望落空,她宁可他态度更无所谓一些。   阮凉玉一直在告诉她,以后自己可以看见这世间的所有风景。   “七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阮凉玉却仍是驽定的回答。   “我怕你会失望啊,阮凉玉,你这样我很不放心,知道吗?”   阮凉玉看着苏七七,认真道:“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不敢想象任何其他的可能,他倾尽了所有,却对苏七七没有半点用处,他不敢去想象。   他只知道,苏七七不能死,绝对不能。   =============================================   翌日,罕见天朗气清,蔚蓝的天空一览无余,阳光明媚,耀眼而璀璨的光芒透过窗棂落在床弟之间,却被洒落的床幔拒之门外,柔软暖和的锦被之中,彼此相拥的身体将暧昧演绎的淋漓尽致。   阮凉玉强硬的要求门外的侍卫撤远,翎羽原本不肯妥协,后来被他一句,欲尽男欢女爱之事,不愿让人打扰所打败,挥手让侍卫退远了,守在了阮凉玉所在的院子门口。   翎羽离开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看阮凉玉的目光也更急迫起来。   那日,他求息孺多加了五日,向翎羽谎称五日后药才能成,可事实上,今天已经成功了,阮凉玉知道,若是翎羽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将自己带走,阮凉玉无法容忍将苏七七放在第二位,而且,如果一切顺利,明日便会有人进攻启渊殿,他不是救世主,没有太多的同情心,若是可以,他并不想成为翎羽救人的药物。   可是,那些侍卫若是呆在房外,便一定可以闻见血腥味,也一定会发现,那样的话,他的计划就会被破坏。   墨色而柔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遮掩严实的被子中,仅有朦胧的光线,浓郁的血腥之味肆意的散发出来,阮凉玉用身体压制住下方的苏七七,他微微抿住唇角,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手腕的伤口被他用尽全力堵在苏七七口中,鲜红的血液从身体中流失,他看着苏七七被血液染红的唇角,透出一丝妖魅的诱惑。   他劝了苏七七很久,一开始,苏七七对这样的方式无比反感,她坚持让阮凉玉再等上几日,认为现在失血对阮凉玉的身体极为不好,然后,阮凉玉不得不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苏七七沉思了许久,才终于点头答应,可是她却坚持不肯吸入太多血液。   唇齿之间,甚至喉咙之中,都是令人反感的强烈血腥味,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强硬的堵在她的口中,任潺潺的血液不断地流失,苏七七想要推开阮凉玉,那人却始终用力的压制住她,血液进入身体,药效便开始发作,她一时间觉得所有的力气都丧失了。   渐渐地、渐渐地。时间越来越久。   够了!已经够了!她慌了,拼命的想要让阮凉玉离开,已经太多了,这样下去,阮凉玉会很危险,可是那只手一动不动,任她怎么用力也不肯松开,阮凉玉似乎早就有了准备,即使已经因为失血而全身无力,他也依旧倒在苏七七身上,然后不顾一切的束缚住她。   快松手!你想死吗!苏七七说不出话,她用力的摇头,想要让阮凉玉松开。   “七七,血液越多对你的病越好,是不是?再等一等吧,我没事,我说过的,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看见我。”阮凉玉埋在苏七七颈项,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住自己,苏七七不能死,他给的血液越多,苏七七死的可能性便越小,他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努力地想要坚持更久一些。   他的血液应该很多才是,怎么才这么一小会,就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了。   苏七七顿时无措起来,她想要叱责阮凉玉,已经够了,她已经吸入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会超过他的身体承受能力,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无法分心,那些进入体内的血液在冲撞翻腾,强劲的药效也不断发生作用,她需要去忍受体内突如其来产生的疼痛感,那股疼痛让她觉得全身无力,根本没有力气去推开阮凉玉,她只能拼命的去挣扎。   她早该知道的,阮凉玉答应她只要一点点血液不过是个幌子,他现在恨不得将身体里的血液都交给她,她如何也挣扎不开,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但闭上眼的时候,却又仿佛可以在黑暗中,看见那人认真的眉眼,勾起的笑容温暖的如同一缕阳光。   阮凉玉诧异的伸出手指,碰到落在脸上那一滴液体,冰冰凉凉的,他笑着伸手去摸苏七七的眼睛,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湿润的液体,在肌肤上斑驳纵横。   “七七,我怕你死了,这几日每晚都做噩梦,梦见你喝了我的血,却还是死在我面前,我抱着你,不知所措,我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天比一天更爱你。”他在苏七七耳边喃喃轻语,语气夹杂着一丝笑意,淡淡的语气,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悲伤,笑的时候,苍白的让人觉得难过。   从决定去爱这个人那一天开始,心中的喜欢便会不断的加深,只是看着她,也会觉得高兴,渐渐的习惯了她在身边,那份执念深的让他永远也挣扎不开,究竟要有多爱才能算是极致。   苏七七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到阮凉玉已经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   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吧。她苦涩的想着,然后努力的压制住身体内药物的躁动,积蓄力量,猛地将被阮凉玉压住的手抽了出来,然后速度极快的一把扯开阮凉玉柔软无力的手臂。   那只手臂轻的没有一丝存在感,苏七七握住他的手,却只感觉到坚硬硌手的骨头,越来越凸显出来,只得快速的点穴为他止住血液,“阮凉玉,我真想一把掐死你。”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道。   那道伤口一定很可怕,她想要伸手碰一碰,又害怕会弄疼了阮凉玉,心中疼的极了,却只能抓住这只手,无能为力。   阮凉玉有气无力的笑言,“杀了我,你舍得吗?”   苏七七正想开口,却忽然听见一道剧烈的声响,然后紧紧拴住的门被人狠狠踢开,无力的垂在两边,摇摇晃晃。   “你敢骗我!”翎羽站在门外,额头朱砂鲜红欲滴,她一身戾气,目光冷冷的盯着那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床帏。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烈,无言的风暴,席卷而来。   第七十一章:终(壹)   启渊殿,历年来杀人无数,在江湖之上可谓是恶名昭彰。   他们的规矩很简单: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他们便会为你杀人,无论良善、罪恶。因此,这些年来,受其迫害的江湖名派不在少数,多少少年豪杰无缘无故命丧他们刀下。   他们轻功天下无双,就如同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之后,总会留下一朵鲜红的彼岸花,宛如启渊殿的刻印,故而即使天下人恨之入骨,也因寻不到其所在之处,而无人能动其分毫。   可是,一张匿名而出的江湖贴,却在顷刻间引起江湖轰动。   无人想到,人人恨的咬牙切齿的启渊殿,竟然就在乙澜城,就在天下第一庄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无言的挑衅,仿佛一个可笑的笑话。江湖上,人人摩肩擦踵,跃跃欲试,一股暗流涌动。   各大门派纷纷聚集门下前往乙澜城,扬言誓要为武林除去启渊殿这一邪门歪教,这场如当年围攻无花十二宫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大,随声势而起的门派也越来越多,最后,宫赫连也终于下令,武林各派全力对抗启渊殿这股势力。   那张匿名的江湖贴将启渊殿的所在描述的极为详细,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尽可能的小心翼翼行事,所有人都在揽丘山庄商议此事,只是没有想到,无花十二宫的人也会出现在揽丘山庄。   “启渊殿,我可以带你们去。”苏姬手握着那把昆吾剑,推门而入,她目光冷冷的扫过院子里的各路英雄豪杰,然后落在宫赫连身上。   昨日,花如才找到她,将阮凉玉的计划全数告知,计划中,他们只需要在一月之后将启渊殿的位置散布的天下皆知,这个计划阮凉玉仅仅告诉了花如,并且叮嘱她在这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对阮凉玉自然绝对听从,可没想到,现在事情却发生了变化,她受不住花孟等人追问,将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几人一起分析,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苏姬却清楚地知道,事情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这样简单,阮凉玉这一次是打算孤注一掷了!苏姬隐隐意识到会是十分糟糕的事情,但是她想不出,也不敢去想,阮凉玉为什么要在离开之前将无花十二宫的一切都交代清楚?他为什么还叮嘱花如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到苏家渔村去找自己?   一切都安排的很完美,却惟独没有说他在做什么,有什么样的目的。   “无花十二宫的人!你们来做什么?!”有人立刻警惕的起身,戒备的盯着他们。   “各位稍安勿躁,此次我们前来,乃是有意结盟,共同攻打启渊殿。”苏姬踏入院中,在她旁边,司徒丞抱着睿儿也有些担忧,苏姬并没有向他们隐瞒苏七七消失的消息,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说起来还是他们先发现了不对劲。   此次商议攻打启渊殿一事,岳山派自然也在其中,岳池与苏婉儿共结连理不久,其父便将岳山派掌门传位于岳池,近几年来,他勤于政务,勤学苦练,且妻贤子孝,一时成为江湖佳话,此次,便是岳池与苏婉儿一同到来。   “不知究竟因何事需要结盟?”岳池有些疑惑。   苏姬低头思索一阵,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说清楚,他们不会相信自己。“启渊殿在一月前将我们宫主与苏七七一同囚禁,至今了无音讯,我只是为了救出他们。”   “什么?”两道震惊的声音一同响起,宫赫连猛地站起身,他瞥了岳池一眼,然后迫切的看向苏姬,“你说什么?苏七七被启渊殿抓走了?”   “一个月前,翎羽用计抓走了苏七七,然后又以此要挟我们宫主,现在,我担心他们会有危险。”苏姬认真的看着宫赫连,这个人才是真正做决定的。   “一个月了!为什么现在才说?”岳池也心中不安,他对苏七七始终怀有一份愧疚感,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是要去救出她的。   苏姬将昆吾剑驻在地面,灌注了内力的剑尖将青石地板震出了蜘蛛网似的细纹,“宫主自有他的打算,宫盟主,如今耽搁一刻,他们便多一分危险,还望你早做决定。”   宫赫连心中有些乱,但凡牵扯到苏七七,他便总是会莫名的慌乱,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咒语,不停的积压着他心中的愧疚与悔意,他后悔了,早已后悔了,只要苏七七能够回心转意,他做什么都可以,可是现在无论做什么,那个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总是会想起苏七七曾经的一切,有时会梦见她原谅自己了,她说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有时会梦见她狠狠的盯着自己,说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宫赫连知道苏七七已经放下了,她再也不会因为想起那些事情而心中疼痛,现在,怎么也放不下往事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用几年的时间做了一件会让自己后悔几十年的事情,他得到了整个天下,却再也找不到那一个人,那么拥有这一切,又有什么用。   “各位,启渊殿近年来挑起江湖无数争斗,更是有无数无辜之人死于他们手中,冷血无情、残忍暴戾,此等凶残的邪教,我们岂能再任其逍遥法外,如今我们已经知道启渊殿的所在,何不团结一心,由苏长老带路,然后共同铲除启渊殿,为武林除此大害!”   宫赫连态度坚决的道,若不是牵扯到苏七七,他还不至于如此急切,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危险了,启渊殿一日不除,苏七七恐怕就一日不得安宁。   既然连宫赫连也如此表态,其余人自然也纷纷表示赞同,索性趁热打铁,众人便一身轻装便衣,挑选了合手的武器,然后在苏姬的带领下朝着启渊殿的所在出发,一路浩浩荡荡的,颇为壮观。   揽丘山庄有一处废弃的院子,许多年前,曾是宫赫连父母所居住的地方,后来荒废的久了,荒草丛生,一直无人居住,也就渐渐的被人所遗忘,这些日子,揽丘山庄的下人却忽然之间谈论起这处荒芜的院子。   有人说这院子里半夜总是会传出一声声抽泣的哭声,哀怨悠长,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有人说曾在这院子里看见白色的鬼影,一阵风吹过就消失不见了。后来,这些传的神乎其神,又有人说,这冤魂不会就是庄主夫人吧,她死不瞑目,所以要缠在这揽丘山庄□。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只有那日伺候的丫环隐隐知道当日庄主与庄主夫人大吵了一架,似乎在说什么,启渊殿杀人、苏七七、无情无义之类的,然后第二日,庄主夫人便消失了,他们不敢嚼舌根,庄主夫人对他们这些下人很严厉,平日一些小的过失也非打即骂,所以对于她的失踪,没有人去追问什么。   秦霜玉死了,然而她却是自杀的,宫赫连因为她找启渊殿杀手刺杀苏七七的事情大发雷霆,一向隐忍的他第一次动手打人,秦霜玉心灰意冷,但她势必要让这个人记住自己的,于是便修书一封并留下一只神秘的木匣子,随后在柴房中悬梁自尽。   她要用死亡来让宫赫连永远忘不了自己。那封书信中,她甚至还以巫蛊之术咒苏七七也死,精致的布娃娃,身后被贴了苏七七的名字,全身上下都被银针扎了起来,鲜红的血液将那布娃娃涂抹的红艳艳的。   秦霜玉这一生,就连死也被自己利用了起来,后来,宫赫连烧了那只布娃娃,并且隐瞒了秦霜玉的死,可是有一点秦霜玉做到了,自己真的难以忘记她。不过回想起来的,只会是一些让人感到悲哀的记忆。   宫赫连也曾想过,秦霜玉究竟爱不爱自己,又或者,她喜欢的不过是这一份得不到的感情,因为得不到,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得到。   秦霜玉,就是这样的人。   ===============================================   荒芜的残垣断壁,驻足其上,远远眺望,视线便被一排排茂密高耸的树林所遮掩,曾经,所有人都以为这树林后面是断崖,云雾缭绕,看不见深度,却未曾想,这其后,究竟是怎样的庐山真面目。   启渊殿被打的措不及防,无比被动,所有人分为三股力量,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进攻,力图拦截住任何企图逃走的人,这个包围圈在不断的缩小,最后,宫赫连、苏姬、司徒丞在几人的护送下,先行闯了进去。   启渊殿的杀手轻功极好,他们有着如同幽灵般的身法,变幻莫测的身影在刺杀中也总能出其不意,然而这种优势在此刻面对面的攻击之下却变成了绝对的劣势,若比剑法,他们斗不过这些在江湖上打拼多年的老前辈,若论力道,他们也比不过内力强劲的雄壮少年。   更重要的是,在这关键时刻,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殿主早就离开了!这一句话无异于巨石丢入大海,顿时激的波涛汹涌,原本便不敌的启渊殿众人更是心灰意冷,皆以为翎羽早已得知消息,弃下他们独自离开。   两军交战,重在气势。如今启渊殿处于劣势,气势一弱,众人立刻犹如破竹之势一攻而入。   翎羽不在,启渊殿的几名高手也不在,偌大的庭院空落落的,仿佛在无声的嘲笑着众人的警惕与防备。   “我找遍了启渊殿,没有看到苏七七。”宫赫连将染红的长剑插入地面,目光冰冷的看着空落的房间,语气带着搵怒。   苏姬也环顾着这座院子,“看来翎羽事先得到消息,已经带走了他们。”   “他们把师父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行,我要去找师父,若是找不到,睿儿一定会很难过的。”司徒丞着急的道,他一心盼望能在这里救出师父,没想到根本连人也没见到,于是抓起长剑便想立刻离开。   “等等,别急。”苏姬一把抓住他,冷静的道,“翎羽一定会将他们带到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   司徒丞瞪着苏姬,语气不悦,“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站在这里干等?”   宫赫连一脸阴沉,手指紧捏住剑柄,指骨因用力而显现出来,苏姬也是脸色难看,没想到翎羽竟然先人一步,司徒丞见他们皆是沉默,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着急,垂头丧气的在一旁咒骂着翎羽的阴险狡诈。   “你们看,我找到了这个!”忽然,有人开口道,他快步朝着三人所在的位置而来。   “勿念”。白色的宣纸上,仅有这二个字。墨迹晕开,在白色的宣纸上化为一片墨黑之色,留笔之人似乎有些慌忙,‘念’字的最后一笔勾的有些细长,宫赫连反复的翻看了几遍,再未发现一言一语。   但他认得,这是苏七七的笔迹。   “这是什么意思?”苏姬觉得莫名其妙。   司徒丞在一旁笑了笑,“师父这是告诉我们别担心,她一定会解决好的。”   宫赫连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苏七七是你师父?你似乎很信任她?”   司徒丞骄傲的点点头,“师父武功高,医术也好,我一直以她为榜样。”   “那好,我们切磋切磋。”宫赫连表情稍稍缓和,他一把拔除深陷在地面的长剑,示意司徒丞先出招。   司徒丞目光盯着地面凹陷的洞口,不由的咽了咽口水,身体却是一动不动,这个人,他可打不过。   苏姬用衣袖擦弄着手指不小心沾上的血迹,她很认真的去做这个动作,神色也变得悠闲起来,她靠在一旁的树枝上,头也不抬的道,“别犹豫了,他是想指导你一二,司徒丞,这是他欠你师父的,不必觉得感激。”   宫赫连瞪了苏姬一眼,被苏姬微微抬头,更用力的瞪了回来,司徒丞闻言点了点头,表情凝重起来,他握住手中的剑,迅速的一剑刺了出去。   宫赫连只是微微侧身,手中长剑随意一挑,便挑开了司徒丞手中的剑,长剑落地,司徒丞震的后退几步,然后用震惊而沮丧的目光看宫赫连。   这个人强大到他根本没有与之战斗的勇气。   “把剑捡起来,将内力凝聚在手臂,心无杂念,再来。”宫赫连负手而立,冷静的开口,他微微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云起云涌。   七七,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信任。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   第七十二章:终(贰)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地,晶莹剔透的雪花宛如天空降落的盛世之花,一切静谧的如同一幅画卷,踏雪可闻其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被大雪掩埋的雪山越来越清晰,由远而近。   时间仿佛瞬间被停滞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肃穆,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雪地上,随即浸入落雪之中,清晰可见的血红色变得格外刺眼,它安静的凝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的讽刺这雪山荒诞的雪白。   被掩藏在完美之下的,那些腐败与溃烂,可笑的撕裂了嘴唇,它们在看不见的角落,冷眼观望着世人。   缠绕着层层白纱的手腕无力的垂下,苍白几近透明的指尖殷红的血液顺流而下,阮凉玉微眯着眼,看着突然闯入眼瞳中那无边无际的雪白,仿佛天下间只剩下这一抹色彩,他勾起唇角,扯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七七,幸好,你不会死。   翎羽的动作有些粗暴,她铁青着脸,没有一丝表情,手指紧扣住杜书眷的手腕,不断的施展轻功在雪面上落下微浅的足迹,杜书眷有些狼狈的跟随着她的脚步,然而目光落在那始终一言不发的女子身上,又似乎饱含着浓浓的笑意。   萧寒背负着阮凉玉,有些仓促的紧随在翎羽身后,他的目光依旧冰冷,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与这慑人的寒冷倒是融为了一体。   雪山的洞口并不显眼,仅能容纳一人匍匐而入,距离洞口越来越近,翎羽施展轻功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最终停留在洞口之外,凝视着洞内的目光,复杂而凄凉。   一直以来,我都坚信你没有死,因为那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我的目光,只有落在你的身上,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师父,不是说好了一辈子吗。   师父,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不过离开这雪山几日,你便连浅薄的呼吸也几不可闻了,所有的人都说你死了,就连苏七七,那个医术最好的人,她也说你死了。   师父,我还想听你的声音,我还想看你笑的模样,我还想感受到你的温度,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是负了天下人,也无妨。   翎羽目光冰冷的回头看了一眼阮凉玉,道:“阮凉玉,没想到你竟如此算计我,他的启渊殿我保不住了,若是他死了,你也活不了,苏七七,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当日,若不是自己无意外出,发现了那个消息,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启渊殿的所在在那一日天下皆知,若是那样,现在,就算是自己,也会被困死在那里,她仓促的赶回启渊殿,却没想到阮凉玉竟然提前将血喂给了苏七七,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牵挂着师父,便只是打伤了苏七七,将阮凉玉匆匆忙忙的带到了雪山,她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为师父的事情乱了心绪,根本没有想过阮凉玉会有什么计谋,更没有想过他竟然会与正派之人合作。   “她不会死。”阮凉玉苍白的笑,他用无比讽刺的目光看翎羽,那笑容凝固在唇边,忽然变成一抹利剑,“可是他会死!”他无力的抬起手,指向面前狭窄的洞口。   翎羽杀气腾腾的看着阮凉玉,指尖紧扣住手心,攥的指骨清晰可见,杜书眷看了看显然找死的阮凉玉,连忙拉住了翎羽,道:“你不能杀他,他是你救那个人的唯一希望。”   翎羽一把挥开他的手,倒是冷静了几分,她看着一脸义无反顾的阮凉玉,怒极反笑,“阮凉玉,我不杀你。萧寒,带他进去。”她看着萧寒,命令道。   萧寒领命,他背负着阮凉玉停在洞口处,以阮凉玉如今的体力根本不可能独自进入洞口,萧寒找了一根绳子,将阮凉玉绑在自己背上,然后匍匐下身子,几乎贴在地面,缓缓的进入洞内。   “为什么救我?”杜书眷看着面色冷漠的翎羽,问道。那时,他也在启渊殿,翎羽若是不带自己出来,现在自己一定会被当做启渊殿的人杀死。   明明一直以来都没有半点重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还记得带上自己。   自己的生死不是与她无关吗?真可笑,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便让自己觉得心中无比感动。   翎羽偏过头看着杜书眷,她一动不动的看了许久,杜书眷忽然觉得有一瞬间她的目光十分温和,甚至带着柔情,可是那一瞬即逝,等他再看,那漆黑的瞳孔又变成了雪花一样的冰寒,语气一如平日,“阿眷,现在你已经没用了,我为何要救你。”   杜书眷抚了抚有些狼藉的衣衫,抿住唇角,轻笑起来,“凡儿,你救了我,你在乎我,你不想我死,你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了……”   “胡说!”翎羽怒视着他,一口否决,“我这一生只会喜欢一个人,除了他,谁也不爱,一点点也没有。”她说完再也不看杜书眷一眼,身影一闪,便已消失在原处。   杜书眷久久的站在原处,看着翎羽逃离的身影,无力的笑,也不知道究竟想笑什么,笑翎羽的冥顽不灵,还是笑自己的顽固不化。   山洞之内,冰雪交融,寒气袭人。清澈见底的水流环绕玉台而流,玲珑剔透的玉台,那抹白色的身影沉寂的让人感受不到存在,妖艳血红的彼岸花,仿佛盛放在最美的时节。   “萧寒,用这把匕首将他的伤口割的深一些,然后把血喂给渊。”翎羽飞身落在玉台之上,她将匕首扔给萧寒,随即伸手去碰那变得冰冷的玉箫,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那白衣男子身上,忽然一把握住玉箫,足尖一点,落在洞穴之内的一处凹凸墙壁之上。   “师父,我的萧吹得不好,你若是听了,定然又会说我无端卖弄了。”她轻笑着喃喃道,目光紧紧的落在那身影之上,然后微微闭上眼,将玉箫凑在唇边。   低沉的箫声带着悲怆的旋律,婉转空灵,却又仿佛失了箫声原有的灵魂。   阮凉玉一动不动的躺在那白衣男子旁边,视线之内都是夺目的雪白色,他看的有些累了,便闭上了眼,萧寒一丝不苟的用匕首隔开他的手腕,有些疼,但更多的是麻木,血液的大量流失已经让他意识变得涣散起来,可以感受到血液从体内流失,白色的瓷碗渐渐被那抹鲜艳的血红色所浸染,清晰的液体声仿佛被无限放大,仿佛世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不断回响。   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所有的过往都在脑海倒映,七七曾经在耳边细细描述的那些记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回想的记忆,开始出现模糊的轮廓,那些影子越来越清晰,他开始感受到她叙述时那些心情,那些不顾一切的付出,豁然开朗的同时,也变得不想死了,还想活下去,还想看见那个人。   七七,你死了,我也会死。那么,我怎忍心让你一人留在这世间,此时此刻,我很想很想,从未这样想过活着。   今后,我们还有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我想,至少可以陪你一辈子,至少,我要等你离开之后,再离开。   悠长而凄凉的箫声空寂的让人淡忘了存在,恐惧被无限放大,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每一刻都变得无比缓慢,压抑的气氛让时间变得沉重,不知不觉,已然过去许久。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玲珑剔透的玉台,刺得目光火辣辣的疼痛,冰冷的空气下,甚至有些已经变得僵硬起来,被匕首割开的伤口血肉严重的翻开,清晰可见的血管暴露出来,血液流得缓慢,一滴一滴的滴落,阮凉玉紧抿着唇,面色苍白一片,很久很久,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翎大人,他已经到极限了。”萧寒看了看阮凉玉手腕缓慢滴落血液的伤口,他起身,将仅仅半碗的血液喂入白衣男子的口中,然后便笔直的面对着翎羽,禀报。   苍凉的箫声忽然变得高昂,然后如海浪倾袭坠下,渐渐地,渐渐地,一切变得死寂,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绝望、无助。箫声戛然而止,翎羽紧握住玉箫的手指猛地一紧,乍然睁开的双眼流露出无限的恐惧,她微微颤抖着收了玉箫,深吸一口气,飞身而下,目光紧张的盯着那玉台之上的白衣男子。   染血的唇角被涂抹出一片艳丽的血红色,衬着他苍白的面容,莫名的多了一抹妖娆的鬼魅感,漂亮的凤眼安详的紧闭着,消瘦的脸角清晰的凸显着骨质的诡异感,一切都很完美,却偏偏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紧闭着的双眸、微微蜷曲的手指,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如这多少年,沉睡在不知名的梦境。   杜书眷站在洞口处,冰寒的温度依旧让他冻得浑身颤抖,他用力抱住双手,看着翎羽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碰触那彷如冰雕似的人,仿佛一碰就会消失,她用手指一寸一寸的勾勒他的眉角,然后又跪在他面前,轻轻的弯腰去吻他的额头,他看见翎羽如同多年以前那般微笑起来,她吻着那个人,微笑的面容上,晶莹的液体缓缓的划落,一切,静寂无声。   这是最后救这个人的办法,这是她终日忐忑的期待的唯一方法,这是支撑她生存的力量。   如今,一切都荡然无存。   “你,果然死了。”翎羽勾起唇角,任泪水不断的滴落,模糊了双眼,希冀了太久太久,突然不知如何去面对,该笑还是该哭。   “师父,我救不了你了,你死了,我做了那么多,也就没有意义了。”她低低喃语,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萧寒站在一旁,宛如雕刻一般,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的发展。   杜书眷忽然低笑起来,“阿凡,你为何总是守着那一棵树,因为一颗已经枯萎的树,而舍弃一片森林。”   “枯萎的树……”翎羽大笑着站起身,她手握着染满鲜血的匕首,步履蹒跚的走向杜书眷,一切都在天晕地旋中,她的衣衫染了血液,她仿若未觉的走到杜书眷面前,然后将那把匕首交给杜书眷。   “从他带走我的那一年开始,我的生命中便只有他一个人,他教会我如何不受人欺负,他教会我什么是快乐,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也心满意足了,我希望可以快一些长大,因为那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他面前,而不是被他像个孩子似的摸头,可是我总是不够大,他总是可以用看孩子的目光看我,我所有的执念都倾注在他的身上,后来,我渐渐的为他而存在,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感受到心跳,我早就放不下了,无论是真是假,我都爱死了他。”   杜书眷一动不动的看她,这个在他面前,第一次说出如此长的句子的人。   “可是,我还是欠你了,阿眷,你所做的我都一清二楚,也许你不该清醒,有时候,活在梦中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我做错了,以前我只为师父后悔,你是第二个人,唯一的第二个人,所以,阿眷,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以后我就不欠你什么了,这一辈子,我只想欠他一个人,阿眷,你不是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吗?你会答应我的,对吗?他竟然真的死了,我也没有理由不与他在一起,阿眷,你动手吧,你杀了我,以后不要再喜欢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   杜书眷目光讽刺的看着那把被硬塞入他手中的匕首,锋利的刃口依旧残留着血迹,可以嗅见刺鼻的血腥味,他觉得冷,比这洞内的温度更冷百倍、千倍,浑身上下,仿佛片刻便会僵硬。   他想说,那我呢?你为我想过吗?你爱他,愿意为他而死,却要同样喜欢你的我,亲手杀了你!他想说,阿凡,你为什么这样残忍!他想说,阿凡,你爱的果然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其他的一切什么也不是。   他想说很多很多,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杀了你,我便能忘记所有吗。我那么那么爱你,你怎么相信,我会杀了你,你怎么能让一个爱你的人杀了你。   他觉得悲凉,一股绝望从心头油然而生,一发不可收拾。   “阿凡,即使你死了,我也不可能忘掉。”他苦笑,目光坚定,“可是,若是杀了你,便是成全你,那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去做。”即使,那会比我杀了自己更难受千倍万倍。   你的灵魂在他的身上,早已与他去了不知名的远方,我无论如何也追寻不到。   “杀了我,阿眷,这是你爱我最好的证明,如果一定要死,我想死在你的手中。”第一次,翎羽目光柔和的看着杜书眷,浅浅的笑容,却比仰头大笑更加风情万种。   杜书眷忽然觉得视线朦胧,水雾掩盖了瞳孔,他猛地闭上眼,紧咬着牙刺出手中的匕首,温热的液体黏在了手指上,他猛地退后几步,不敢去看那副画面,一直退到墙壁,那一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无力的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间。   阿凡,你看见了吗?我那么那么爱你,我甚至可以因为爱你而杀了你,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阿凡,那段儿时的记忆,你早就忘了,你从来也不说,可是我知道,你早就忘了。   阿凡,你死了就可以见到他了,可是我好痛,我痛的快要死掉了,怎么办,我觉得心都快要碎掉了一样的难受啊!   “萧寒,将我与渊葬在一起,那么,你欠我的一切也都还清了。”翎羽握住匕首,更加用力的刺入,她半跪在地上,然后一点一点的用膝盖移向小潭边的玉台。   鲜红的血液在地面拖曳出偌大的痕迹,她仿佛看见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在微笑,他伸出手,笑着说,羽儿,我等了你好久。   一条细小的花蛇消无声息的从翎羽的袖口爬出,欢快的吐着蛇信子,朝着洞口处爬去。   苏七七可以察觉出花蛇所留下的痕迹,她匍匐着进入洞口,然后起身,一动不动的看了良久良久,花蛇在她的手中,慵懒的吐着蛇信子,讨好的望着它久别的主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番外:连理枝(上)   二年后。   云端尽,桃花烂漫。   “棋盘如人生,须步步为营,一步错,便步步错。”宫赫连一袭天蓝色锦服,做工精致的布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他挺直背脊,端在在石凳之上,目光敛了孤傲,透出莫名的沧桑,手指捏住一颗圆润的黑色棋子,一边开口,一边将棋子安放在棋盘之上。   苏七七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棋局已发生变化的棋盘,手执一颗白棋,观察良久,落下一子。   “若是听天由命,便也没有今日的苏七七。”   “如今天下皆知,云端尽有两绝,其一乃桃花生香,其二乃不死神医,七七,便是揽丘山庄,如今也不敌你一言之力。”   微风拂过,暗香涌动,凌乱了发丝,苏七七将一缕乱发撩到耳后,风轻云淡的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谁能保证哪日没个伤病,他们敬我,也不过如此,而揽丘山庄,百年德高望重,自然不是我能与之相比的。”   宫赫连目光落在棋局分明的棋盘之上,如今,论棋局表面,仿若自己占了上风,可这局棋的背后,苏七七却明显已经攻克了大半势力,这一子,竟是不知该落于何处,“当年,听闻你被囚,我慌得六神无主,甚至如今,想来那也是仅有的一次。”   “有些东西失之难再得,我早已放下,你也该心无杂念,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以后,还有太久。”苏七七淡淡的说道,视线却一直落在棋盘之上,黑子大势已去,胜负已定,她轻笑着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随后拢了拢衣袖,没有再动手的打算。   胜负已定,宫赫连苦笑着扔了棋子,他端起石桌上清香缭绕的茶水,优雅的掀开茶盖的一角,认真的饮了一口,然后他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封镶金的奢华请柬,郑重的放在苏七七面前。   苏七七疑惑的取过请柬,看着看着,便忽然笑了起来,“恭喜你!晗之小姐乃大家闺秀,端庄贤淑,你娶了她,乃是一大幸事,不过,婚期便是明日,想来你是早有打算,为何现在才给我?”   “七七,这些年,你过的幸福吗?”宫赫连没有回答,而是神色认真的看着苏七七,问道。   苏七七微微一怔,她饮了一口清茶,醇香入口,久久不化,她直视着宫赫连的目光,微抿唇角,笑容灿烂地道,“幸福。”   宫赫连眸光黯淡,笑容僵硬在唇角,再也扯不出一丝微笑的弧度,他看着苏七七在那片刻忽然绽放出的笑容,仿佛与这漫天的桃花争相竞艳,苏七七总是淡淡的笑,也只有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才会笑的无比灿烂。   这些,他曾经也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这个人,曾经也可以把这样的笑容给自己的。自己亲手扼杀了幸福,他无数次的后悔过,总是会在梦中看见苏七七的身影,梦见她用绝望无助的目光看着自己,总是沉痛的无法呼吸。   他想,只要这个人还能留在自己身边,他便是付出所有,也愿意的。   只是,如今便是付出所有,也再也得不到。   “明日,你会来吗?”苦笑也没有办法做到,他便面无表情的开口,任心中的苦涩肆意腐蚀心脏。   苏七七将奢贵的请柬郑重的收入袖中,理所当然的道,“你大婚之日,我自然是要来的。”   “那明日,我便在揽丘山庄等你。”宫赫连起身,开口道。   苏七七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手指捏住圆润的棋子,把玩着,目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赫连等了一会,没听见苏七七说话,便转身离开,云端尽漫山遍野皆是妖艳盛开的桃花,空气中萦绕的桃花之香扑面而来,他忽然回过头,然后失神的停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看了许久。   无双桃花,如盛世之画。那一袭红衣的女子慵懒的倚在石桌上,棋盘上的棋子已经乱了,微风拂过,有桃花翩翩而落,衬得红衣掩盖了天地间璀璨的色彩,墨色的发丝垂泄而下,她似乎已经睡着了,无尽安然。   这个人,没有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却可以在顷刻间,让天地黯然失色,不经意的看一眼,也再难忘记。   再见,七七。   他的身影消失在桃林之后,苏七七捻起一瓣落入棋盘的桃花,凑入鼻尖闻了闻,然后扬起手臂,任它随风飘散。   “公子呢?”轻缓的脚步声响起,苏七七头也不回的问。   一袭素色衣衫的侍女将手中的白玉碗放在石桌上,恭敬道:“公子刚刚看见主子与盟主对弈,便不高兴的离开了,说是也要下山去寻花问柳、逍遥快活。”   “……让人下山去找公子回来。”苏七七有些不悦的看着白玉碗中的液体,搵怒的目光移到那侍女身上,“不是说了不必再送,怎么又拿过来了!”   “这……”那侍女不由退了一步,低头道,“公子硬塞到我手中,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好了,你下去吧,以后若是再见到,便当着公子的面扔掉。”苏七七用指腹摩挲着白玉碗壁,冰凉的泉水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色,在清水之中,格外引人注目。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他。”   那日饮血之后,她体内的毒素几乎除尽,但仍有需要长久的调养,阮凉玉一连昏睡了几个月,才渐渐苏醒,他体内的血液几乎干枯,不得不寻找适合的血源,这让他的身体变得十分糟糕,刚开始那几月,根本无法行走,嗜睡而且记忆混乱,直到后来,情况才渐渐好转,即使如此,苏七七也是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的看护着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整整一年,阮凉玉才总算是恢复到正常人的体质,后来又被他得知了自己的情况,他便总是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喝下他的血液,一开始是明目张胆的,又是劝诱又是胁迫的,失败后便开始在饭菜里打主意,无论苏七七怎么拒绝,他也从不放弃。   那个人,不就是驽定自己不会让他的血液白白流失吗?   可是,他难道没想过,他那样做的时候,自己一点也不开心。   ==========================================================================   水月钩楼的烫金匾额富丽堂皇。   阮凉玉抬头凝视,心情抑郁。   他才进入大堂便被老鸨恭敬的请了出来,理由是她们若是放自己进入了,那便是得罪了苏大神医,而得罪苏大神医的后果非常严重,两者比较之下,她们宁可放弃这大笔赏银。   而且,那老鸨竟然出一千两银子,买自己以后再也不来水月钩楼。   思及此,果然是人气人,气死人。   他不过是想进去逛一逛,做做样子给七七看看,又不是真的想做什么,再说了,这水月钩楼里的姑娘他还不稀罕呢!根本及不上七七半点好看。   水月钩楼的姑娘搔首弄姿的摆出撩人姿态,吸引着来来往往的少年公子,目光却没有一个落在他身上,阮凉玉愤愤的一脚踢在旁边的树干上,却没料到忽然被一只细小的手臂紧紧抱住了脚,他目光下移,便看见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女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用泪眼汪汪的目光盯着自己。   “哥哥,你救救我,我家乡发大水,田地房屋都被淹了,我和爹爹在逃难的人群里,却遇到了强盗,他们抢了我们的财物,还要……还要把我抓走,送去卖掉。”女孩脏乎乎的小手紧紧的攥住阮凉玉的裤脚,蓄满泪水的眼眶再也包容不住,顿时眼泪哗啦啦的一泻而下,在满是泥土的脸上划出一条清晰的痕迹。   若是洗去尘土,换一身干净衣衫,这倒也会是一名曼妙漂亮的姑娘。阮凉玉不由的想到了睿儿,这么多年,他对睿儿做过的事情实在太少,所以现在尽一切力量弥补,七七总是说他太惯着睿儿,其实,他只要一见到睿儿,心里就软了下来,怎么也拒绝不了什么。   “哥哥,那些强盗马上就追过来了,你带我离开吧!求求你,救救我!我已经几天没吃东西,饿得实在走不动了。”见阮凉玉没有反应,女孩又加大了泪水攻势,甚至伸手去拽阮凉玉的手。   阮凉玉见他哭的声嘶力竭,再想到睿儿,也便控制不住的蹲了下来,伸手擦去女孩如泉水喷涌般的泪水,温和道,“那些强盗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们。”   闻言,女孩努力止住泪水,抽噎起来,“哥哥,我怕,我不要再见到他们,他们好凶,你带我走好不好,你给我吃的,我不会连累你的,爹爹说过,不能连累别人的。”   阮凉玉见女孩一副怯弱又认真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灵儿。”女孩脆生生的回答。   “灵儿,名字很好听。”阮凉玉拉住女孩黑乎乎的小手,宽松的长袍似乎是在哪里捡来的,穿起来很滑稽的感觉,并不相称,很多地方都划破了,露出一片片黝黑的肌肤,长袍下方被挽起来打了结,仍旧有大半拖拽在地面,蓬松的头发黏在了一起,变成一块一块的,女孩用畏惧又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他,让阮凉玉想到了温和而又对人防备心极重的猫,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哥哥,我饿了,我去拿包子吃,他们都打我,你会不会给我吃的?”女孩偏着头问。   阮凉玉摸了摸女孩,笑道,“哥哥带你去洗澡,然后换新衣服,然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不好?”   闻言,灵儿顿时不可思议的看着阮凉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阮凉玉笑笑。   番外:连理枝(中)   阮凉玉一袭白衣被女孩弄的脏兮兮,灵儿手指用力的拽住他,似乎在恐惧被丢弃,阮凉玉不时的低头看她一眼,女孩雾水朦胧的眸子黑的仿佛墨玉一般,眼眸深处,是仿若受伤小兽般的怯弱,行人来来往往,穿着华贵的富贵女子纷纷避让,用嫌弃而鄙夷的目光盯着脏兮兮的小孩,唯恐会沾上一丝尘埃,间或彼此低头嘀咕几声,说些晦气的话。   阮凉玉伸手摸了摸扒拉着头垂头丧气的小孩,带她去了最奢华富贵的此间客栈。   干瘦的小二利落的走了过来,用搭在肩上的抹布厌烦的在空气中挥了挥,语气尖锐而刻薄,“哟!这里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你们还是换个地吧。”阮凉玉相貌非凡,五官优美,第一眼,便会给人翩翩公子的感觉,然而他手中牵着的小孩实在太过邋遢,那小二虽然惊艳于阮凉玉,却也在看到小孩时将阮凉玉判断为贫穷之人。   灵儿闻言立刻低头,显得无精打采。阮凉玉挑了挑眉,笑容极冷,“第一客栈,原来不过如此,也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他话语讽刺,言毕便拉着灵儿转身离开。   气急败坏的小二怒气冲冲的拦住他,拽着抹布的手快要指到阮凉玉脸上,“你在骂谁?!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这么嚣张!”   “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阮凉玉目光一冷,猛地伸手扣住那小二的手腕,他如今虽然无法习武,但那力道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小二挑衅的目光渐渐变得惊恐,他扭曲着面容,只觉得手腕都快要被捏断了,这才暗叹自己此次竟是看走了眼。   “你……不,公子……大爷……你饶了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这……你们请进,我不敢了……啊!大爷,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手腕瞬间加剧的痛感让面色苍白的小二立刻惨叫起来,他试图抓住阮凉玉的手臂,但全身瞬间一股麻木感冲击而来,整个人竟然无法站立的软倒在地面。   “公子,这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好好解释解释,别伤了和气。”客栈老板闻讯而来,见此情况也变了脸色,连忙在一旁和声和气的笑道。   阮凉玉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松了手,然后拉了灵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道,“若是再狗眼看人低,遇了脾气暴躁的恶徒,可就小命不保了。”   忽然放大的议论声在身后响起,阮凉玉大步离开,当着那老板的面进了对面的一间客栈,那客栈人烟稀少,房屋也稍显陈旧,但态度却明显好上许多,小二远远的迎了出来,也没用鄙夷的目光看小女孩,这让阮凉玉觉得很满意。   客栈年岁久远的木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阮凉玉走的有些心惊胆战,尤其是木梯上的裂缝,更是让他恨不得直接飞上二楼,小二笑容满面的介绍客栈经历了多少岁月,曾住过那些江湖鼎鼎有名的侠士,阮凉玉左耳进右耳出,一进房间,便让小二去送热水与干净衣服进来。   阮凉玉给了一大锭银子,已经被客栈视为重中之重,于是热水与干净衣服很快被送了进来,房间内还有一个小房间,用黑色的帘子遮掩起来,萦绕的热气仍在蒸腾,阮凉玉慢条斯理的饮茶,让灵儿先进去洗洗干净,灵儿抬眼偷偷看了一眼阮凉玉,微微红着脸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便听见流淌的水声响起,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褪了起初的恐惧,立刻变得好奇起来,阮凉玉几乎可以想象灵儿在浴桶中兴奋的玩弄着水珠,他等了许久,耐性也快被磨光,才看见灵儿穿了崭新的衣服别别扭扭的掀开帘子走出来。   这一看,他不由的眼前一亮。小女孩脏兮兮的肌肤被洗的干干净净,白皙而柔嫩的肌肤有着动人的光泽,她消瘦的脸角也变得柔和起来,虽不绝色,却也带着一抹清秀,那双眸子更加水灵灵的,再也看不出半点狼狈。   “果然是个天生丽质的小姑娘。”阮凉玉满意的点头。   灵儿不好意思的低头,“哥哥也进去洗洗吧,灵儿把哥哥也弄脏了。”她用手扭弄着衣角,不敢看阮凉玉直视的目光。   阮凉玉打量着自己染了污迹的衣衫,也觉得极不舒服,便起身朝帘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哥哥很快就出来,然后带你去吃好吃的。”   在阮凉玉的目光下,灵儿羞涩的点头,阮凉玉不由感叹这小女孩还真是涉世未深,也不知什么强盗如此心狠手辣,木桶中仍有大量热水,阮凉玉将热水倒入大的浴桶中,意外的发现地面并未有半点水迹,而那较小的浴桶中,热水也变得平平静静。   他并未多想,将已经脏了的衣衫褪下,让自己融入到温暖的热水之中。   所以,他没有看见,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刻,灵儿羞涩的目光顿时被平静取代,甚至夹杂着一丝厌恶,她双手叠在一起,坐在椅子上,直到听见帘子内有水声响起时,才急切的站起身,动作娴熟而小心的取过阮凉玉放在帘子外的衣服,她的动作很轻,再加上水声的干扰,阮凉玉根本没有丝毫察觉。   阮凉玉在浴桶之中舒舒服服的泡了许久,郁闷的心情也顿时被一扫而空,只觉得浑身舒畅,然而刚站起身,便无奈的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将换洗的衣服带进来。   如今,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他懊恼的摇头,只能无奈的开口道,“灵儿,哥哥换洗的衣物忘记带了,你帮我递过来吧。”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阮凉玉疑惑的又叫了一声,四周依旧是沉寂的可怕,他微微皱眉,一连叫了数次,终于肯定灵儿此刻并不在房内,于是不由的埋怨灵儿这时到处乱跑做什么。   水温已经渐渐降低,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取自己放在帘子上的脏衣服,手中一空,什么也没有摸到,阮凉玉心头疑惑更深,这房中只有自己与灵儿两人,可是灵儿拿自己的衣服做什么?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一些念头立刻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他强硬的将怀疑的念头压下,告诉自己,也许只是灵儿将衣服拿去了一旁,又或者她是想替自己清洗干净。   阮凉玉发现自己第一次被逼到这种地步,他竟然被困在浴桶之中一动不能动,他又等了很久很久,一直小心翼翼的听着帘外的一切动静,心中期盼着灵儿可以快一些回来,然而没有,一直没有,四周是诡异的静谧,他越来越不安,再也无法这样傻傻的等下去。   环顾四周,阮凉玉无奈的将目光停留在那黑色的帘子上,这是他视线之内唯一可以加以利用的东西,他伸手扯了帘子,围在了腰间,空荡荡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别扭,迫不及待的走出去,想要先找衣衣物穿上。   然而,什么都没有!房间中,不久前小二才送过来的干净衣物不见了,甚至就连床上的被子也消失无踪,偌大的房间内,仅有阮凉玉与冰凉的床架、凳子大眼瞪小眼。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灵儿,不!既然是骗子,那这名字一定也是假的!那小女孩根本就是假装可怜,然后盗取了自己所有的财物,她知道自己会很快被追上,于是干脆将房间中所有足以用来遮挡的床被、衣物都带走了,她在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阮凉玉或许会为这小女孩的一系列计划拍手叫好,但此时,他已经怒火攻心,只能铁青着脸,狠狠将拳头攥的紧紧的。   想他英明一世,竟然栽在了这样一个小女孩身上!此事若是传了出去,简直就是对他的最大侮辱!不!阮凉玉觉得,这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现在应该怎么做?阮凉玉打量着自己,或许可以呆在这里,时间久了,总是会有小二过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这样下楼去的,这客栈虽然陈旧许多,客人也不多,但终归还是有一些的,让他以现在这副模样在人群中走上一圈,那无疑是将阮少爷的尊严放在地上狠狠的跺上几脚。   “咚!咚!咚!”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阮凉玉绕到门后,伸长了手臂开门,却没料到忽然被来人扣住了手臂,硬是把他从门后拖了出来。   “你!”他刚想发火,一看见来人,怒火燃烧的眼眸顿时平静了许多,片刻,又带了一丝阴郁与搵怒,不由的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   苏七七无奈的看着阮凉玉,眸中一抹惊艳久久不散。于是哭笑不得的问,“你这是做什么?”阮凉玉刚刚沐浴完,湿漉漉的头发柔顺的贴在他裸.露的肌肤上,他身材消瘦,没有半点赘肉的肌肤带着无法言语的美感,腰身线条分明,彷如美玉般的肌肤,此刻莫名的带着无限诱惑、无限妖娆,黑色的帘子仅仅围在腰间,修长的双腿有晶莹的水珠滑落,苏七七不由的深呼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空即是色,□。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阮凉玉咬牙切齿的道,转而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此间客栈声名远扬,有第一客栈之称,自然会是你第一选择,我去了那里,才知道你竟然选择了这地方。”苏七七打量着这间带着沧桑感的房屋。   “此间客栈,不过是些狗眼看人低的。”阮凉玉说着说着忽然又回过头看苏七七,唇角勾出一抹妖娆而魅惑的笑容,就连语气也变得暧昧起来,他看着苏七七,然后将苏七七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用暧昧至极的语气轻声问:“七七,怎么样?”   怎么样。苏七七走到他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双幽深的眸子,微笑着夸赞道,“果然是绝代风华,天下无双。”   阮凉玉对苏七七的识时务颇为赞赏,于是高兴的点头拍手,又问,“比起宫赫连来,如何?”   果然还记挂着那件事。苏七七自然了解他想要什么答案。“一个是良人,一个是过客,自然无法相比。”   阮凉玉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容也越来越深,他转身将虚掩的门用门闩拴上,然后背靠在冰凉的木门之上,用暧昧而魅惑的目光看着苏七七。   “一刻值千金,七七,可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他低低的笑,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微浅的柔柔的欲望。   苏七七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他。   番外:连理枝(下)   知好色,则慕少艾,乃人之常情。古人云:食色性也。   一夜大雨倾盆,翌日,便是天朗气清,晴空万里,蜿蜒小道上,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远远而来,车轮轱辘轱辘的转动着,仍有积水的水坑在车轮的碾压下四处溅落,或是手持长剑的青年男女,或是一行身穿相同服饰的人,他们神色肃穆,步伐匆匆。   这条通往乙澜城的道路,人来人往,如今显得热闹非凡。   马车驶过,没有引起丝毫关注。苏七七不动声色地掀起车帘,看见外面或是少林寺众多身披袈裟的佛者,或是禾匀派一袭青衣的数名女子,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多的门派聚集,苏七七如此想着,突然猛地感受到一道视线,从人群中笔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寻着视线看去,怔了怔,随即便微微点头,笑了笑。岳池与苏婉儿并肩而行,他视线看过来时,苏婉儿也已经疑惑的看了过来,见到苏七七,便高兴的扬了扬手,她手中牵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此刻正调皮的蹦跳着玩耍。   岁月流逝,如今已各自安好。岳池也笑着点点头,移开了视线。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他一次次故意绕路去苏家渔村买鱼的经历却仿佛历历在目,如同昨日,然而到如今,那些也终究只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他知道,在自己心中,比情爱更重要的太多太多,至少,与责任相比,他只会选择后者。   而现在,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已经成为他无法推卸且心甘情愿的责任。   马车渐渐走的远了,阮凉玉仍旧慵懒的靠在苏七七身上,他双手抱住对方的腰,将头搁在苏七七肩上,苏七七微微侧头便可以看见他。   她不由的想,这个人是我的,真好!   阮凉玉紧了紧手臂,忽然开口,“在想什么?”   苏七七笑了笑,看他闭着眼,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浓密而微卷的睫毛显得宁静安详,微微抿着唇。这个人睡觉时,眉目总是这样乖巧的,于是笑道:“我在想,你昨晚真不该折腾那么久。”   “谁让你不配合我的。”阮凉玉不满的嘀咕,语气中无限怨念。   苏七七无奈,“你知道我不会,上次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哼。”阮凉玉闷闷的说话,唇边扬起得意地笑容,“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得靠我,你以后就乖乖等着。”   苏七七不由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泼了冷水,“最后还不是血流的到处都是。”   “会不会很痛啊?”阮凉玉小小的心虚。   “痛不欲生。”   “有这么惨吗?那我以后还是不做了?”   苏七七目光复杂,“以后慢慢做就好了,不过这种事还是在家比较好。”   “嗯嗯。”阮凉玉搁在苏七七肩膀上点头,“下次你一定要好好配合我,一定可以做好的。”   “嗯,我会好好配合的,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向苏姬他们讨教讨教?”   “绝对不行!”阮凉玉忽然坐起身,目光认真的看着苏七七,坚定地道:“这种事情如果说出去会让我一世英名荡然无存的!”   “我觉得他们应该经验丰富,这也没什么……”苏七七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我都已经做过一次,现在肯定也可以的!”阮凉玉咬牙。“你应该相信我,绝对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苏七七汗颜,“其实你只要能做,好不好我也无所谓的……”   “我有所谓!这可是关系着我们的子孙后代。”   苏七七顿时无奈,“你至于这么夸张吗?”这个问题与子孙后代八竿子打不着啊。   “当然,这种事情每户人家都会做吧,如果我们不能,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很丢脸,然后他们一定会歧视睿儿,那么对睿儿的今后一定会有深刻的影响的!然后一代一代,这种影响是无穷无尽的。”阮凉玉一字一句认真的开口,他墨玉般的瞳孔闪烁着动人的光泽,如梦如幻,苏七七凝视着对方如玉般的雪白肌肤,微抿的唇,认真的仿佛是在讲述着生死存亡的大事,她忍无可忍,终于一把拉过阮凉玉手臂,狠狠的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手指遮住他无比真挚诚恳的眼眸上。   “昨晚折腾一夜,你哪来的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就是包饺子吗?至于谈到生死存亡,还子孙后代,阮凉玉,我真被你折腾死,大半夜的去抓只活鸡杀的房间到处都是血,饺子没吃着,最后被客栈给赶了出来,你要真想吃,我们下次去苏姬那里,一定让你吃的可口。”苏七七咬牙切齿的开口,目光无奈,遮掩在阮凉玉眼眸上的手指却很轻。   “我不去!上次我都保证自己一定能学会,她一定会嘲笑我的。”阮凉玉毫不犹豫的坚持。   “你!”苏七七一口气憋在心口,连忙深呼吸一口气,柔声道:“那等回去之后我让于伯教你。”   阮凉玉摇头,“不行,我说过要自己学的。”   苏七七觉得自己耐性快要被耗光了,“到底怎么回事?”   “苏姬说要牢牢的抓住一个女人的心,最重要的就是美食诱惑,她说要是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一定会很嫌弃的,时间久了,肯定就会移情别恋的。”   苏七七忍不住想说,你就算能做出来,我也不一定敢吃,但这话说出来,阮凉玉肯定跟自己没完,而且,她记得阮凉玉已经是一个月前去的苏姬那里,要折腾早就折腾了,更何况,他昨晚与其说是杀鸡、包饺子,还不如说是在纯粹折腾,“你以为我会相信?阮凉玉,你别跟我绕圈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阮凉玉沉默了一会,才狠狠的咬牙道:“我必须找到那个混蛋小孩!”   “什么小孩?”苏七七下意识的问,随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你竟然被一个小孩偷走了银子,扒光了衣服,扔在客栈里。”她说完便觉得好笑,但阮凉玉已经睁开了眼,漆黑的瞳孔划过危险的光芒,仿佛在说如果你敢笑,我跟你没完。   苏七七直视着那双漂亮而危险的眸子,手指掐住大腿,还是强忍住了笑意,当然,她隐忍的神色没躲过阮凉玉的目光。   “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我就掐死你!”阮凉玉手指有意无意的抚过苏七七脖子,压低了声音道。   苏七七连忙端正态度,“不敢不敢,那你想怎么办?”   阮凉玉眯了眯眸子,唇角勾出冰冷的弧度,“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太残忍了吧?”   阮凉玉其实也就是说说,对方就是一个小孩,他也不能真的怎么办,但心中总是很不甘,于是冷哼一声,搂住苏七七温热的身体,打了个哈欠,“昨晚一夜没睡,困死了,我先睡会,待会到了叫我。”   他说完便真的闭上眼,苏七七想了想,不由无声笑了起来。   这个人是她的,真好!   -----------------------------------------------------------   揽丘山庄,漫天耀眼的红色昭显着喜气,四处悬挂的大红锦绸彷如火焰,宫赫连一袭大红喜袍站在庄门前,与络绎不绝来道喜的客人拱手言谈,他如今那种孤傲的气质内敛,言行举止,皆显现出身为盟主的大度与宽厚,彼此寒暄之后,便由管家负责迎客人入内休息。   他目光不时的打量着四周,期待的在人群中寻找,而后又失望的收回视线,心中的情绪自然也是无比复杂的,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娶林晗之。   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缓缓驶向揽丘山庄,最后停在山庄前,身材魁梧的马夫勒住缰绳,掀开车帘,宫赫连见到来人,立刻目光一亮,吩咐管家招呼着客人,便径直朝着那辆马车而去。   江湖上,第一神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真正见过苏七七的人并不多,至于阮凉玉,他们虽然尽皆见过,但无花十二宫早已改邪归正,而且阮凉玉在二年前便将宫主之位传于花孟,所以即使有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也都很快便转移。   宫赫连走的近了,阮凉玉忽然一把抓住苏七七的手,用防备的目光盯着对方。   苏七七有些无奈,但也任阮凉玉抓住,看着他无声的表示占有权,心中有几分沾沾自喜的,“恭喜你与晗之小姐喜结良缘。”她看着宫赫连,祝福道。   宫赫连看着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觉得心情有些压抑,扯出一抹笑容,“谢谢,我们先进去吧。”   “不必了,你在这等新娘子要紧,我们自己去就好了。”苏七七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宫赫连,“这是我们送的礼物,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你……”宫赫连接过锦盒,不知该说什么。苏七七笑了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可要好好对待晗之小姐。”她说完便被阮凉玉拉着进了揽丘山庄。   宫赫连看着两人的背影,执子之手,是啊,他必须珍惜那个人,无论喜不喜欢,爱不爱,终究是那个会陪自己一直走到生命尽头的人。   他打开锦盒,看着其中两颗乳白色的药丸,续命丸。好大的手笔!他怔了怔,扬手掩上了锦盒,这种东西若是流传到江湖上,定然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吧。   阮凉玉拉着七七坐在一处偏远的角落,从果盘上取了新鲜的荔枝剥开,悠闲的品尝着,苏七七环顾着四周,忽然有些感慨,“当年也是这样的场景,我们扰乱了成亲仪式,还被武林正派追杀,很是狼狈。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阮凉玉剥开荔枝递给苏七七,“要不要吃?味道很不错。”   苏七七看着阮凉玉,一口咬住了他手中的荔枝,嗯。味道真的很不错。   “其实我也想到了一句话,有没有兴趣听?”阮凉玉忽然问。   苏七七点点头,于是阮凉玉笑着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怎么不送给他们?”苏七七疑惑。   “你都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送给他们了,现在这个该是我们的了吧!”   “怎么能这样算?”七七无奈。   于是,阮凉玉认真的点头,“必须要这样算。”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七七透过人群,看见宫赫连与一袭华丽精致嫁衣的女子携着红绸而入,宫赫连目光落在新娘子身上,再也没有朝着人群中看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随之响起,娇柔美貌的新娘被喜婆扶着入了新房,四周皆是哄闹的嘈杂声,唯有阮凉玉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端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的各式水果、点心。   也正在这时,他看见桌子下面缓缓地伸出了一双手,那双手在桌上摸索着,阮凉玉便将水果点心移远了,那人似乎有些疑惑,便更加放肆的探出了手,阮凉玉一把抓住那只手,硬将那人拽了出来,然而一看见那人,他立刻便想到了四个字:冤家路窄!   小女孩显然也认出了阮凉玉,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逃走,她挑选的是角落里的位置,又是在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厅时出手,谁知也会碰见倒霉的事情,一出手就被抓住了。   “臭丫头,我还在到处找你,说!为什么要骗人?”阮凉玉用力的抓住小女孩的手臂,小女孩惊恐的看着她,一听见骗人两个字便挣扎起来。   “我没有骗人,爹爹说骗坏人不算是骗人,是罪有应得,你是坏人,放开我!”她又是抓又是打的,阮凉玉又不能真的伤了她,一时竟应付的有些费劲。   听完小女孩的话,阮凉玉顿时阴沉着脸,苏七七看的有趣,便问:“为什么说他是坏人?”   “爷爷说了,去那种地方的都是坏人。”小女孩认真的回答。   苏七七仍旧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小女孩,于是小女孩又解释,“我看见他从水月勾楼里面出来的,他一定是坏人,姐姐是好人,救救我,他会杀了我的!”   阮凉玉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阴森森的盯着小女孩,恨不得上去咬几块肉尝尝,他就在水月勾楼门口站了一会,这是招谁惹谁了!于是,小女孩更是被坏人的凶狠形象吓住了,哇的一声就要哭,阮凉玉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人就是在做戏,于是一伸手捂住她的嘴,抱着便从旁边离开了揽丘山庄。   后来,阮凉玉一时不慎被小女孩咬了一口,小女孩拼命的冲到苏七七身边,躲在她身后,阮凉玉抱着留下牙印的手臂,死死的盯着苏七七。   “你看我干什么?”苏七七看着显然已经将她视作保护伞的小女孩,笑容灿烂。   阮凉玉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你在幸灾乐祸!”   苏七七忍笑已经忍的很难受了,于是转过身,微微弯腰看着小女孩,问:“为什么要偷东西?”   小女孩目光在阮凉玉与苏七七身上徘徊,犹豫了一会,还是道:“我没有骗他,我家真的被洪水淹了,爹爹被强盗打伤了,我们没有吃的,我求他们,他们就会打我,我只有偷。”   “你爹爹受伤很严重吗?”苏七七想了想,问道。   闻言,小女孩顿时抽噎起来,“他们说,爹爹活不了了,我……我要赚钱,不能让爹爹死……”   苏七七思索了一会,忽然抓住小女孩肩膀,开口道:“姐姐可以救你爹爹……”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小女孩惊喜的叫声打断。   “真的吗?爹爹不会死吗?”她用期待而又恐惧的目光盯着苏七七。   苏七七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灵儿。”小女孩手指了指阮凉玉,“我跟他说过的。”   阮凉玉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上的两人,苏七七便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我可以救你爹,但那位哥哥并不是坏人,你也看见了,他现在很生气,要是那位哥哥笑了,我就立刻救你爹,怎么样?”   灵儿的目光犹豫不决的看着阮凉玉,她误会了吗?哥哥不是坏人。那哥哥现在不是很生气,他一定会打自己的,但是她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与爹爹的死亡相比,这算不上什么。   于是,阮凉玉便看着那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小女孩很快就一反常态,笑容灿烂的走到自己面前,声音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然后说,哥哥,你可以笑一下吗?   阮凉玉脸色更黑了,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灵儿有些颓废的回头看苏七七,苏七七无奈摇头,向灵儿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阮凉玉,是个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的人呢。   她缓缓的站起身,看着阮凉玉因为受不了灵儿的纠缠而快步躲着,灵儿紧随其后,或是甜甜的叫哥哥,或是委屈的诉苦。   阳光微醺,岁月静好,她微微的闭上眼,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肌肤上。   她想,这个人是自己的,真好!她想,得夫如此,再无所求。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番外:饶堂欢   青石古道,如水般冰凉,微风轻抚,掠过耳边,如同伊人低低喃语,绵长眷恋,仿佛听见遥远古寺中,沉重的钟声阵阵响起,清澈见底的水面,倒映着两道青色身影,一人白发苍苍,面容沧桑,一人少年青丝,目光纯澈。   “爷爷,我要听故事,今天你讲什么?”男孩目光期待的拉扯着老者的衣袖,兴奋道。   老者将小男孩抱在怀里,擦了擦他脏兮兮的小手,宠溺的问,“麟儿想听什么?”   “麟儿最喜欢听爷爷讲故事,爷爷讲什么麟儿都喜欢。”男孩乖巧的应道,他年纪不过四五岁,语气仍显得无比稚嫩。   “那……爷爷给你讲我的故事……”老者目光忽然落在远方,群山若隐若现,大雁飞过,转眼无痕,岁月匆匆转眼即逝,再回首已过去这么多年,然而不知为何,那些回忆仍然隐隐让人感到心痛,到最后,什么也抓不住,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麟儿昂起头,好奇的问,“爷爷要讲什么故事?”   老者目光悠远,忽然叹了一口气,“讲一个,爷爷这一生最爱的、求之而不得的女子。”   “是奶奶吗?”麟儿天真的问。   “不、不是。”   这世上,我们总是要失去很多东西,并不是你付出了,就一定可以得到,有些人如风,你永远也抓不住,少年时候爱过痛过,如今苍老,仅剩下回忆,他只害怕有一天记忆也会被岁月侵蚀,最后什么也不记得,撕心裂肺的、刻骨铭心的,全部都被遗忘。   如今,我们都老了,曾经我最想的便是与你一起变老,很奇怪,你说我杀了你便可以不再爱你,为何我真的杀了你,你解脱了,却将我永远的禁锢。   到最后,才终于明白,与你白头偕老的,永远也不是我。   而与我白头偕老的,也终究不是你。   那一年,我七岁,她五岁。   他们都说那个人死了,我想了很久,才记起死的人是我的母亲,我不喜欢她,她总是在夜里跑到我房里,然后抱着我哭,她的眼泪总是将我的衣服弄湿,我厌恶的盯着她,她便哭的更加悲惨,我使劲用力推她也推不动。   她总是抽噎着说,眷儿,你是我的儿子,你不是傻子,不是!我想起那些人总是叫我傻子,便反驳她,说我就是傻子,你才不是傻子。   他们都叫我傻子,只有这个人,总是说我不是傻子,我觉得奇怪。可是她也死了,我远远的看着漫天刺目的白色,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然后那个我叫弟弟的人走到我面前,忽然一把把我推到地上,我笑看着他,叫弟弟,弟弟。   “臭傻子,你再叫我打死你!”他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还是看着,一个劲的叫弟弟,弟弟。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后来他打的重了,我觉得全身都很痛,便想求他不要打,他忽然一脚踩在我的手上,我痛的大叫起来,在地上拼命的翻滚,他们都站在我身边,大笑着盯着我,我觉得手指很痛很痛,可是他们在笑,我也就笑了,他们骂我傻子,我还是笑。   他们所有人都打我,一看见我就打,所以我看见人就会逃跑,我突然想起那个女子已经很多晚上没来了,我问她去哪里了,那些人对我便又是一顿毒打,他们说,那个人已经死了,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管你了。   真的没有人管我了,我突然就开始想她了,她以前来的时候,我不会这么痛这么痛,我想去找她,可是那些刺眼的白色已经消失了,我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木柜子,他们说她已经埋了,我不懂,为什么要把她埋起来,我找了一个木棍,想把她找出来,他们给我指了方向,在荒郊野外,我终于找到了她,被埋在土里一定很难受吧,我用木棍拼命的用力挖开泥土,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把你挖出来的,很快就可以见到你。   “孽畜!你还有没有人性!她是你母亲啊!”很多人在周围拉扯着我,然后有人怒气冲冲的骂道,我看他,想起来那个女人曾经让我叫他爹。   “老爷,你看看,这可是大逆不道啊!”那个总是骂我打我的女人突然娇弱起来,她指着我道。   我用力的想要挣脱那些抓住我的人,我还要见她呢,你们为什么把她埋起来?“我要挖……挖……”我发狂了一般挣扎,可是他们力气太大,我挣扎不开。   “作孽呀!这是做了什么孽!”那个叫爹的突然一巴掌打过来,我觉得脸很痛很痛,便想用棍子去打他。   “老爷!”那个娇弱的女人忽然冲了过来,她抓住我的手,让棍子打在自己的头上,我觉得好玩,便又打了一下,然后便被那个叫爹的一脚踹到了地上。   “玉莲,玉莲,你怎么样?”他冲到那女人面前,担忧的问。   “老爷……你没事吧?”那个娇弱的女人倒在地上,我用棍子敲了敲自己的头,明明不痛啊,她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头?又为什么要躺在地上?   “我没事,把这个孽子抓回去,关起来!”那个叫爹的人凶狠的命令,我忽然想起了那些总是打我的恶人,畏惧的退缩起来。   最后,我还是没把她挖出来,我便想以后有时间再去挖,只是不知道她还不会离开那个地方,她要是走了,我就找不到了。   他们把我关在一个黑屋子里,我什么也看不见,心中有一团怒火,我只能拼命的敲打着墙面,把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摔碎了,他们不给我吃的,我肚子就变得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看见了那个女人,她飘在半空中,还是不停的哭,于是我也想哭。   我看见光亮的时候就拼命的冲了出去,我怕他们会把我再抓进去,后来我跑的累了,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倒在地上,觉得全身都仿佛不存在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突然,我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眼前,我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她手中的饼子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伸出手,说,要……要……   “你饿了?给你!”她笑着把饼子递给我,我一把抢了过来,狼吞虎咽的塞入口中,目光还是有些畏惧的看着她,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所以害怕她也会打我。   她索性就坐在我的旁边,她有一双黝黑明亮的眸子,笑的时候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她撑着下巴,笑:“我前几日才来这里,你是杜家的大少爷啊,真是可惜了。”她语气有些低落。   我不懂什么是可惜,就问她,“什么……”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其实我也很无聊啊,这样,以后我来找你玩吧,怎么样?”她弯着眼眸看我,我连忙使劲点头,说,好,好。   “你可以叫我凡儿,我爹娘都这么叫我,我就叫你……阿眷?”   后来,她真的来找我玩,我每日都等在院子里,看着她轻松的翻墙进来,然后将各种各样的食物取出来,她说那是她娘做的,可好吃了,我吃了很多,觉得还是没有那个死了的女人做的好吃,可是我不会说出来,我每次看着她笑的时候,她就敲我的头,说,你傻笑什么,再笑我下次不来了。   “不……不笑。”我连忙捏住嘴唇,拼命的摇头,然后她便捂住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说,阿眷,你可比那些人好玩多了。   我不觉得自己好玩,也没有人觉得我好玩,可是这个人说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就看着她傻笑,我们吃完了东西,她便趴在桌上,说,阿眷,你若不是傻子该多好!   我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很让人讨厌,便摇头,“我不是……不是……”   她带着我去吃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那些人还想打我,每次都被凡儿骂跑,我记得她的名字,我叫她凡儿,她似乎永远都很开心,她总是看着我笑,我也笑。   那是我最快乐的几年时光,她在我晦暗的人生中描绘出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我以为永远都会这样,可是突然有一天,她消失了。   她已经出现了那么久那么久,所以我看不见她的那一天,突然就慌了起来,我在院子里等了很久很久,晚上,我躺在院子里,看着天空的星星,我想,凡儿若是来了,一定可以见到我的。   我觉得很难过,我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一日一日的等着她,几个月后,我又见到了她。   我以为自己做梦了,我连忙用力的抓住她,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跑掉,她却不再笑了,她扳开我抓住她的手指,她说: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就忘了我吧。   她说,我爹娘死了,我要为他们报仇!我要与师父一起离开。   她说,阿眷,我以后会忘记你的,师父说我练的武功注定今后只能记挂一人,所以我会忘记你,甚至会伤害你。   她说,这是我很快乐很快乐的一段时光,阿眷,再见,不,不再见了。   我拼命的抓住她,我疯狂的大叫起来,我不想让她走,那是我第一天看见她哭,她的泪水落在我手上,她说,阿眷,我必须为父母报仇,我亲眼看见他们死在我面前,我好害怕,好害怕,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要你走。   她还是走了,我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她,她任那个白衣男子牵着手,慢慢的消失在我的眼前。   她走了,不跟我玩了。我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于是悲痛的哀嚎了起来。   那之后的很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   ----------------------------------------------------   “爷爷,你哭了。”麟儿用手背擦着老者布满皱纹的脸,用童稚的声音惊讶道。   “爷爷没哭,只是眼睛进了沙子。”老者摸了摸男孩的头。   麟儿趴在老者怀里,轻声问:“爷爷,后来呢?你杀了那个人,她死了吗?”   老者沉默了许久,才低沉的道:“死了,她与她爱的人在一起,总算如愿所偿了。”那漫天耀眼的血红色,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往事如烟,竟历历在目。   “可是她还是喜欢爷爷的吧?”麟儿歪着头,天真的问。   “谁知道呢,或许吧。”   麟儿忽然亲了老者一口,安慰道:“爷爷,麟儿最喜欢爷爷了,还有奶奶,奶奶也最喜欢爷爷了。”男孩手指着不远处,欢喜的笑。   老者回过头,看见在夕阳下,那个佝偻着背一脸皱纹的女子,那是他的老伴,是陪他携手走过这漫长一生的人。   “爷爷知道,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记得了。”老者凝视着远处的那道身影,他微微抬起头,看见云卷云舒。   闭上眼,仿佛又看见那道明媚的笑容,如同大雁,逝过无痕。   那个,我曾经深深地深深地爱过的女子啊!   此生,爱过了,痛过了,恨过了,怨过了。也便无悔了。 【本小说下载于书本网,如需下载更多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直接百度搜索:最爱小,说网】 说网】